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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户家庭禀赋、风险感知与宅基地流转意愿

2022-02-08林珍宇谭喻芯郝丽敏肖海云冯滢滢

山西农经 2022年24期
关键词:禀赋宅基地意愿

□林珍宇,谭喻芯,郝丽敏,肖海云,冯滢滢

(华南农业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广东 广州 510640)

我国宅基地使用制度是一项保证农民最基本住房保障的福利安排,但由于缺乏流转机制,随着城镇化和工业化推进中大量农村人口非农转移,农村宅基地“一户多宅”、闲置低效利用等现象日益突出[1]。

为了提升宅基地的节约集约利用水平,我国于2015 年先后出台《关于农村土地征收、集体经营性建设用地入市、宅基地制度改革试点工作的意见》《深化农村改革综合性实施方案》等文件。

2016 年中央一号文件提出推进我国农村宅基地制度改革试点,完善我国农村宅基地取得方式和权益保障。

2018 年中央一号文件提出深化农村土地制度改革,完善农民闲置宅基地和闲置农房政策,探索宅基地所有权、资格权、使用权“三权分置”,落实宅基地集体所有权,保障宅基地农户资格权和农民房屋财产权,适度放活宅基地和农民房屋使用权。

2019 年国务院出台《关于进一步加强农村宅基地管理的通知》,新修订的《土地管理法》也鼓励盘活利用农村闲置宅基地和闲置住宅。因此,多维度深层次地探究影响宅基地使用权流转的因素,促进宅基地使用权流转,提高宅基地利用效率,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农户是宅基地使用权流转的决策主体,农户家庭禀赋,如农户家庭人口数、劳动力数、宅基地数量、宅基地面积、家庭非农收入比例等[2-3],都是影响其宅基地流转意愿的一般性因素。在政策制度方面,农户对宅基地产权政策认知、满意度[4-6],宅基地确权政策认知[7-8]等对宅基地流转意愿具有重要的影响。

随着宅基地制度改革的推进,宅基地流转风险受到学者关注。已有研究指出,由于宅基地承载着生产、生活、社会保障、资产增值等多种功能[9-10],农户对宅基地流转有着生活成本、生产收入、环境状况、就业风险等方面的风险认知与预期[11-12],成为抑制宅基地流转的关键因素之一。由于当前农村土地制度及其配套制度尚不完善,宅基地流转市场不健全、流转机制不完善,存在现实的法律困境,使得农户在宅基地使用权流转中面临一定的风险[13],甚至遭受难以承受的损失,进而影响农户的宅基地流转意愿。

值得注意的是,现有研究中,关于农户风险感知和风险预期对流转意愿的影响主要依托于宅基地承载的功能,更多聚焦于农户流转后(事后)的风险预期与感知,而较少关注农户宅基地流转过程中(事中)的风险预期与感知。

综上所述,家庭禀赋和风险感知都是影响农户宅基地流转意愿的重要因素,家庭禀赋、风险感知与宅基地流转意愿的直接关系也较为明确。家庭禀赋的变化会改变农户对宅基地功能价值认知及流转意愿,同时,宅基地流转的风险预期与感知的差异也会对流转意愿造成影响。但两者同时作用时的具体影响机理和作用路径是什么、影响程度如何,目前鲜有文献进行探讨。

鉴于此,本研究拟将农户家庭禀赋和风险感知同时纳入影响宅基地流转意愿的分析框架中,利用佛山市南海区248 份问卷调研数据,实证检验农户家庭禀赋、风险感知对农户宅基地流转意愿的影响,并引入个人风险感知作为调节变量,进一步探讨风险感知在家庭禀赋影响农户宅基地流转意愿中的调节作用。

1 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1.1 家庭禀赋对宅基地流转意愿的影响

家庭与家庭成员所共有的资源和能力称之为家庭禀赋[14]。研究区域佛山市南海区处于我国经济发达的地区,故本研究主要探讨的是农户的家庭经济资本禀赋。

首先,随着农民经济收入水平提高,农民对宅基地的情感依赖会降低,从而弱化宅基地的保障功能,更加关注资产功能,更倾向于宅基地流转。

其次,随着经济的发展,具有两处及以上宅基地的农户流转家庭多处宅基地中的一处闲置宅基地,不会对其居住生活方式产生较大影响,会更迫切地发挥闲置宅基地的资产价值,因此有更高的宅基地流转意愿。同理,家庭具有的宅基地面积越多,宅基地流转的意愿也越迫切。

基于以上分析,提出研究假设。

H1:家庭禀赋对农村宅基地流转意愿具有直接正向作用。

1.2 风险感知在家庭禀赋影响农户宅基地流转意愿中的调节作用

心理学家Slovic 最早将风险感知定义为人们运用直觉对某一类风险事件进行的风险判断与评估[15]。在我国农村社会中,通常把农户对影响其个人利益的风险因素所产生的直觉及判断称之为风险感知[16]。综上所述,影响宅基地流转意愿的风险预期与感知主要包括以下内容。

首先,农户基于宅基地承载的功能,对宅基地流转后的风险预期的评估与感知。目前学者已经普遍关注到这类风险感知对农户宅基地流转意愿的影响,并取得颇为丰富的研究成果。

其次,农户对宅基地流转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风险预期与感知。当前我国宅基地流转制度尚不完善,流转市场尚不健全。从农民个人角度而言,由于受教育水平偏低,对相关制度的认知水平不高,对外部信息的搜集和捕获能力有限,在宅基地流转过程中无法合理规避风险,可能会承担较大的风险,因此高度依赖制度的保障性。从宅基地使用权流转制度而言,当前我国宅基地制度相关法律体系对农村宅基地自由流转有限制性的规定,流转范围仅限于集体经济组织内,农户为了满足宅基地使用权资产化的需求,常采取违背目前法律法规的隐形流转方式[17]。这类流转行为不具备完备契约及法律法规的保护,具有较高的违约风险,而且私下买卖违约导致两证难以过户的问题,也会提高村民间的道德风险感知水平[18],抑制宅基地流转意愿。如果农民认为流转违约事件会普遍发生,那么当违约事件发生后,其损失不能及时得到补偿、求偿难度大,也会提高农民的个人风险感知水平,降低其宅基地流转意愿。

宅基地是农户家庭主要资产,如果流转中损害其经济资产、家庭资产的风险存在,就会使农户风险感知上升,旨在盘活资产的流转意愿将会被削弱。即使家庭禀赋条件较好的农户,在流转过程中,若存在制度权益保障性差、纠纷风险感知,也会降低其流转意愿。在风险感知的作用下,家庭禀赋对宅基地流转意愿的影响会得到加强或削弱。

基于此,提出研究假说。

H2:个人风险感知对农户宅基地流转意愿具有负向影响,且在家庭禀赋对宅基地流转意愿的影响中具有负向调节效应。

2 数据来源与研究设计

2.1 数据来源

本研究调研地点为广东省佛山市南海区。南海区作为第一轮33 个全国土地改革试点地区和珠三角地区的代表,开展了城乡融合发展视角下的农村宅基地制度改革路径研究,为区域乃至全国提供理论借鉴和经验模板。

本研究所用数据来源于调研小组于2020 年9 月11 日至12 月6 日分两次在佛山市南海区开展的农户参与式调研。调研采取随机抽样原则,回收250 份问卷,其中有效问卷248 份,总体有效率为99.2%。

2.2 变量选择

本研究的主要变量包括宅基地流转意愿、家庭禀赋和个人风险感知。为得到更加准确的分析结果,还引入了个人特征等控制变量。表1 给出了各变量的具体设置和解释说明。

2.2.1 因变量

因变量为宅基地流转意愿。在调查问卷中,设计为“您是否有流转宅基地及其地上房屋使用权的意愿”,答案选项设置为“否=0;是=1”。

2.2.2 自变量

核心自变量为家庭禀赋、个人风险感知。研究农户家庭经济资本禀赋对农户流转意愿的影响时间,借鉴纪倩(2020)[19]、林丽梅等(2016)[20]的研究,利用家庭年均收入、家庭宅基地数量、家庭宅基地面积3 个指标,通过因子分析方法得到表征家庭禀赋的总指标,反映家庭经济状况和拥有的可支配资源对流转意愿的影响。风险感知常伴随决策的产生。

农户在宅基地流转过程中的风险感知主要来源于外部信息的认知感受和制度的可靠性体验。参考张慧利和夏显力(2021)[21]、牛星等(2020)[22]的研究,对个人风险感知由流转制度权益保障性、流转违约事件普遍性和违约事件损失后求偿难度3 项指标测度,采用李克特5 级量表1~5 分具体赋值,分值越高,农户对流转宅基地的风险感知越高,并通过对3 个指标加总得出风险感知的总指标。

表1 变量解释及数据处理方法

2.2.3 控制变量

借鉴纪倩(2020)的研究,认为个体差异会导致农民流转的行为决策差异,故本研究从个人特征的角度选取控制变量。个人特征包括性别、年龄、文化程度、参与制度改革讨论、家庭成员担任村干部5 个指标。

2.3 模型设定

为了检验农户家庭禀赋对宅基地流转意愿的影响,本研究采用二元Logistic 模型进行回归分析。

2.3.1 基本回归分析

为了保证结果的稳健性,采用了嵌套模型,具体模型设定如下。

式中:Y代表宅基地流转意愿;i代表个人;x为解释变量,代表农户家庭禀赋;n为调节变量,代表个人风险感知;m代表影响宅基地流转意愿的其他控制变量;ε代表随机误差项。

2.3.2 调节效应分析

在式(3)模型中加入调节变量与解释变量的乘积,具体模型设定如下。

3 结果与分析

3.1 农户家庭禀赋、风险感知和流转意愿的基本情况

从农户家庭禀赋来看,调查地区佛山市南海区处于珠三角经济发达地区,农户家庭年收入平均为14.86 万元,家庭宅基地数量平均为1.6 处,拥有两处及以上宅基地的家庭占46.78%,家庭平均宅基地及其地上房屋面积为155.23 m2。调查结果表明,农村家庭宅基地拥有量的现状与我国“一户一宅”的政策相悖。其原因为随着南海区土地价格上涨,“两违”用地、未报私建、少报多建或不报改建情况普遍。

从农户个人风险感知来看,8.5%和2.6%的农户分别认为违约事件发生比较普遍和较为普遍;对于违约事件发生后的求偿难度,26.4%和10.2%的农户分别认为比较困难和非常困难;对于相关制度是否能保障农户自身权益,26.6%和46.4%的农户分别认为无法保障和部分无法保障。由此可以看出,在农户风险感知中,大部分农户最担心的是制度无法全面保障其居住和财产权益。

从宅基地流转意愿来看,46.7%的农户表示有意愿流转宅基地。总体上看,农户宅基地流转意愿并不强烈。

3.2 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和相关性分析

各变量的平均值、标准差和相关系数见表2。个人风险感知与流转意愿呈显著负相关,家庭禀赋与流转意愿呈显著正相关。

表2 各变量平均值、标准差与相关系数

从控制变量上来看,年龄与个人风险感知呈显著负相关,与宅基地流转意愿呈显著正相关。年龄越大,对于流转过程中的风险预判越低,流转的意愿也较强;年龄越小的农户对流转风险的警惕性越高,流转的意愿也越弱。对于年龄较大的农户,其宅基地通常委托儿女流转,较少亲自参与到流转过程中,对制度改革不甚了解,故具有较低的风险感知。在调查地区中,年龄较大的农户多与儿女一起居住,也有部分领取养老金并独自居住,但不管是哪种情况,年龄较大的农户都倾向于流转宅基地以补贴家用。

文化程度与宅基地流转意愿呈显著负相关。随着农户教育水平提高,其对制度变革时期的风险更加敏感,从而降低了流转意愿。

参与制度改革讨论与个人风险感知呈显著正相关。在调查走访中发现,部分农户参与过相关讨论后认识到政策的变动性及不确定性,在了解政策后仍然无法建立起对政策制度的信任,反而具有更高的风险感知。这与关江华和黄朝禧(2013)的研究结论一致,农户越了解宅基地流转政策,宅基地流转意愿越低。

家庭成员担任村干部与个人风险感知呈显著负相关。村干部具有身份的双重性,既是服从上级政府的村庄管理者,又是具有平等身份的村庄成员[23]。家庭成员担任村干部,可以增强农户对地方政府和宅基地流转政策的信任,降低宅基地流转交易过程中的不确定性和风险感知。

3.3 模型检验结果

在进行模型估计前,采取方差膨胀因子法对所有自变量进行多重共线性检验,VIF 值均小于5,变量间几乎不存在共线性。理论分析表明,农户家庭禀赋、个人风险感知影响宅基地流转意愿,同时家庭禀赋对宅基地流转意愿的影响效果因个人风险感知的差异而有所不同。

本研究用交互项来表达这一关系,运用SPSS 25.0 软件,分别检验家庭禀赋对宅基地流转意愿的影响以及个人风险感知如何调节家庭禀赋对宅基地流转意愿的影响。表3 报告了所有模型的估计结果。所有模型Hosmer-Lemeshow检验的显著性皆大于0.05,说明模型拟合效果好。

表3 家庭禀赋、个人风险感知对宅基地流转意愿的交互影响

3.3.1 家庭禀赋、个人风险感知对宅基地流转意愿的影响

本研究估计了农户家庭禀赋对宅基地流转意愿的影响。模型Ⅰ为基准模型,估计了农户家庭禀赋对宅基地流转意愿的影响。结果显示,在控制了年龄、文化程度、参与制度改革讨论和家庭成员担任村干部等一系列条件后,农户家庭禀赋对宅基地流转意愿有正向影响,且在0.01 的水平下显著,即农户家庭禀赋越高,宅基地流转意愿越强,验证了假设1。这表明当农户有更高的收入及更多的土地资产时,宅基地对于农户具有更强的资产性质、更弱的保障性质。为了发挥宅基地的资产性质,农户拥有更强的流转意愿。

3.3.2 基于个人风险感知的调节效应分析

模型Ⅱ检验了农户个人风险感知对宅基地流转意愿的影响,结果表明,在控制年龄、文化程度、参与制度改革讨论和家庭成员担任村干部等一系列变量的情况下,个人风险感知对宅基地流转意愿的影响是负向的,且在0.01 的水平下非常显著。这表明农户个人风险感知越高,宅基地流转的意愿就越弱。模型Ⅲ采纳家庭禀赋、个人风险感知两个变量同时进入模型。结果表明,两个变量的系数仍然在0.05 的水平下显著,家庭禀赋对宅基地流转意愿仍具有正向影响,个人风险感知仍对宅基地流转意愿具有负向影响。

在模型Ⅲ的基础上,加入交互项以检验个人风险感知在家庭禀赋对宅基地流转意愿的关系中的调节作用。考虑到农户个人风险感知会受到家庭禀赋的影响,二者可能存在多重共线性问题,对家庭禀赋和个人风险感知两个变量分别进行了中心化处理,并加以估计(模型Ⅳ)。

在模型Ⅳ中,家庭禀赋、个人风险感知及二者的交互项分别在0.05 和0.01 的水平下显著,且系数方向没有发生变化。这表明个人风险感知在家庭禀赋对宅基地流转意愿的影响中存在显著的调节作用;家庭禀赋与个人风险感知的交互项系数为负,与主效应(家庭禀赋对宅基地流转意愿存在正向影响)的作用方向相反,在农户家庭禀赋增加时,宅基地资产性增强,但若受到高个人风险感知的影响,宅基地流转意愿的增强会被削弱。由此假设2 得到验证。

4 结论与建议

在“三权分置”的政策背景下,探索我国农村宅基地流转意愿影响因素及其路径,可以为进一步提高农村宅基地流转、盘活农村闲置宅基地找寻改革方向。农户家庭禀赋及个人风险感知对于农户宅基地流转意愿有着重要的影响。依据广东省佛山市南海区实地调研获取的248 份问卷数据,采用二元Logistic 模型进行回归分析,得出以下结论并提出建议。

第一,农户家庭禀赋对宅基地流转意愿有正向影响,农户家庭禀赋越高,宅基地流转意愿越强。农户是否愿意将宅基地进行流转,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自身的家庭禀赋。在土地改革的实践过程中,政府部门应该保障农民收入,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开拓农户多元收入渠道,提高农户家庭禀赋。同时,应当满足低禀赋家庭居住需求,重点盘活对象为高禀赋家庭的闲置宅基地。

第二,个人风险感知对宅基地流转意愿产生负向影响,个人风险的感知越高,农户的流转意愿越弱。在推进土地改革进一步深化的过程中,相关部门应该加强干部培训,规范宅基地流转审批流程,完善土地深化改革的相关制度细则,降低农户对于宅基地流转制度的风险认知。同时,建立宅基地流转过程中交易双方的信息交互机制,降低农户的交易风险认知,提高农户流转意愿。

第三,农户个人风险感知在家庭禀赋对宅基地流转意愿的影响中存在显著的负向调节作用,农户的家庭禀赋越高,宅基地的流转意愿越强,但受到农户个人高风险认知的影响,宅基地流转意愿的增强会被削弱。不同家庭禀赋的农户之间存在差异,在宅基地流转的过程中面临的个人风险认知也存在差异。为了规避农户在选择隐性流转时带来的风险,应该针对不同家庭禀赋的农户提供不同的流转方式。可以在推进以地换房的同时,进一步开拓多种宅基地使用权市场,从而实现降低农户风险感知、提高农户宅基地流转意愿、盘活农村土地资产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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