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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合作到融合:实训基地内涵创新文化的变迁路径

2022-02-06孔繁晔

山西经济管理干部学院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产教校企基地

□孔繁晔

(山西大学,山西 太原 030006)

1 引言

校企共建实训基地,可以利用学研组织和企业两种不同的教育环境与资源,是提高创新人才培养质量的必经之路。在产业链和创新链深度融合的背景下,对创新人才培养的实训基地的建设水平和发展层次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根据马林诺夫斯基的研究,人群既是组织化或制度化的群体,也是文化的整体,依照对共同价值观的文化认同,并遵循制度规范而共同行动。简言之,创新制度具有创新文化的特征,创新制度文化是创新参与各方内心存在的、有关创新的观念系统,是创新制度的内核和灵魂。

在我国古代,整个社会对于创新持有的态度是“重道轻器”,即对形而上的哲学的重视,对形而下器物和生产技术的轻视,与之相伴的是封建统治阶级对生产技术创新工作的不重视。当时的知识分子阶层被称为“读书人”或是“文化人”,在大多数人不识字的背景下,是否认字,成为区分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关键性标志。古代读书人从一开始就定位为那些不从事体力劳动的人。知识分子体现了一种专业的分工,与社会统治的功能紧密相连。“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不论是达官显贵还是隐者居士,都以“修身治国平天下”为毕生追求,这些追求却没有一个是与手工工场劳动直接挂钩的。在这种文化的影响下,民众被分为“士农工商”四个阶层,是统治与被统治的关系,是“劳心者治人,劳力者制于人”的关系,在分工上也是各司其职。到了近代,受到西方工业文明的冲击,我国的创新文化发生了突变式的质变,从“重道轻器”转变为“重器论道”。一方面,“西方的船坚炮利打破了清朝自诩天朝上国的美梦”,面对工业文明的冲击,洋务派提出了“中体西用”的口号,率先在与军事密切相关的重工业领域,开办了一批新式工厂和新式学堂,购买新式的机器,权贵知识分子开始重视生产技术的创新。到了民国时期,伴随着民主与科学的传播,民众开始逐渐接受科学主义,“实业救国”成为普遍的思潮,“求真求实”成为一种追求。尽管对于“道”的争论依然不停,出现了“维新派”“三民主义”“布尔什维主义”等,但是这些主义共同的追求都是“救亡图存,实业救国”。在这种创新文化的影响下,行业的新式工厂和新式学堂模仿西方,形成了局部、零星的合作。

作为一项创新制度安排,实训基地发展的过程反映了创新制度文化的发展,同时,实训基地制度的演变也是在创新文化推广的过程中不断发展的。创新,不仅包括生产技术和生产能力的创新,还包括观念的创新和组织的创新;创新文化是指对生产技术创新(器)和观念创新(道)相关关系的思想和价值观念。在产教融合背景下,要想顺利地建成辐射范围广、影响程度大、产教深度一体化的实训基地,有必要从创新文化的角度重新审视我国实训基地制度发展的路径,发现规律并提出对策建议。

2 实训基地内涵创新文化演变的三个阶段

新中国成立之后,校企共建实训基地制度经历了“萌芽”—“产生”—“发展”三个阶段,创新文化的发展具体也可以分为“以器促道”—“以道促器”—“道器共促”三个阶段。

2.1 第一阶段:以器促道

校企共建实训基地制度萌芽于新中国建立初期计划经济时期,主要表现为行政指令下的校企合作人才培养项目,合作的主要目的是将理论知识和实践能力结合起来,培养社会主义各行各业需要的工程人才和技术人才。在计划经济体制下,为了配合以机械化为核心的技术革命,各行各业成立了不同层次的学校。企业负责生产、研究机构负责科研,学校负责教学,各司其职。然而,由于同处一个行业,具有相同的主管部门,或是集中布局在同一地区,这一阶段企业内部出现的技术小组和学校的对口专业之间出现了许多项目合作,当时,校企之间的合作多需通过上级部门批准,这种合作育人的形式具有短期性,合作育人的内容具有偶发性,合作育人的形式具有单一性。

从创新文化而言,当时的口号是“重点集中,赶超战略”,实训基地制度内涵创新文化具有“以器促道”的特征。“重点集中”重在重新布局全国产业:在集体主义的观念下,政府在集中打造一批大型中央直属生产基地的同时,改建扩建地方国有大中型工厂,保留村镇手工作坊,“大中小”企业协调发展;“赶超战略”重在新建一批现代化的工厂。为了适应当时快速建设的需要,新中国在苏联的援助下还新建了一批具有亚洲领先水平的工厂,这些生产基地规模大、设备先进、建设时间短。民国时期,官僚资本企业的创新只停留在知识分子阶层,辐射范围小。新中国成立以后,工厂的创新不仅涉及知识分子,还涉及广大的工人和小手工业者,具有更广泛的影响力和示范效应,充分调动了工人的生产积极性。与此同时,社会主义高等学校培养了一大批有理想有知识的大学生,作为技术骨干力量参加到现代化工厂的生产中来。当时青年崇拜“保尔·柯察金”“黄继光”“吴运铎”这样的英雄形象,“红心两准备,听从党召唤。国家的需要,就是我志愿。服从党分配,那是我志愿”,不考虑个人得失,不挑拣所从事的工作,对社会主义建设有热情、有信仰,愿意为社会主义建设牺牲和奉献。在“以器促道”的创新观念下,政府将有限的资金大部分都用来搞建设,提高生产技术的水平,但是生活水平提高慢,思想比较统一,加之接着而来的“文化大革命”,极度贬低知识分子地位,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科技工作者的创新能动力,也制约了校企合作项目向校企合作实训基地的发展。

2.2 第二阶段:以道促器

改革开放到20世纪末这一段时间,是校企共建实训基地制度初步形成阶段。改革开放初期,高校和企业的合作方式最初呈现一种“点对点”的形态。借鉴西方同时利用“学校、社会”两种社会环境培养学生的模式,我国在1985年引入了加拿大合作教育计划试点,并且用了十年时间,在全国高校推广本科层次和专科层次的产学合作;这些合作以加强学生理论知识和实践能力为目标,是基于共同的行业背景、区域便利或是校友资源建立的。“九五”和“十五”时期,由于国有企业的公司制改制、大学的合并潮和扩招潮,产学研合作陷入暂时的低谷,但是仍然有相当数量的高校与企业建立了长期的合作关系,形成了地区特色、行业特色和院校特色,比如中国矿业大学“3+0.5+0.5”模式的成功在当时传为佳话。伴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产学研之间的合作具有更大的灵活性,合作办法更加多样,有实训(践)基地、科技园、重点实验室等,合作模式从政府在中间牵线搭桥的“要我合作”到“共谋发展,合作共赢”的“我要合作”,合作形式从“产学联合”到“产学研合”,合作内容从“人才培养”到“科研攻关,专利转化”,合作越来越稳定、多样,标志着校企共建实训基地制度的正式形成。

从创新文化而言,当时的口号是“科教兴国”,实训基地制度内涵创新文化具有“以道促器”的特征。1978年召开的全国科学大会扭转了“文革”时期轻视教育、科学、文化和歧视知识分子的偏向,肯定了知识分子生产劳动的价值。当时理论界已经敏锐地意识到知识已经成为创造价值的源泉,资金是工业社会主要的问题,知识生产才是后工业社会的主要问题,越来越重视“道”对“器”的促进作用。杨沛霖(1980)指出,改革开放以后,在产业出现了三种趋势:一是材料深化加工向信息深度加工转化;二是一、二产业向三、四产业转化,农业和工业向服务业和信息业转化;三是体力劳动和脑力体力结合,向以脑力为主的方向转化[1]。面对新的科学革命和技术革命,当时创新的观念既不固步自封,但也不急于求成,实事求是加快扩大知识信息的再生产。改革开放以后的赶超,不是之前爱国激情式的“赶”,而是有领导、有科学根据、有秩序、有步骤的赶超,是从劳动密集型逐渐过渡到投资密集型、最终实现知识密集型,以实现高质量、低消耗,不断发展新产品新工艺。在这一过程中,产学结合过程中实训基地的建设,主要是高等院校、科研院所与产业结合或联合办学,“产”是指生产实践,“学”是指课堂教学,校企共建实训基地满足人才培养过程中同时参加科学研究与实际生产工作的需要,成为产学合作的重要载体和表现形式,为国家培养、选拔创新人才开启了一条有效的道路,为经济建设奠定了坚实的人才基础。

2.3 第三阶段:道器共促

21世纪头二十年,是校企共建实训基地制度快速发展的阶段。进入新世纪以后,由于工业化和现代化社会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专业的教育更加注重从业者或未来从业者综合素质水平的提升,更加强调人才创新内驱力的培养。企业和学研组织多呈现“点对链”的联系方式,研究自主权进一步扩大,通过课堂教学与参加实训结合的方式,实训基地为企业和高校的创新合作提供了良好的平台,促进学生更好地融通行业科学文化知识与专业技能,提升创新人才的培养质量。2010年以来,企业的集团化趋势更为明显,集团掌握更多的创新资源,既能够避免计划经济时代供需脱节的问题,又能够避免改革开放三十年来企业分散创新带来的资源不集中、成功率转化率不高的问题。既要集中,又要灵活,集团是产业发展的必然趋势。与此同时,高校和研究机构的角色和身份也在发生变化,高校的竞争越来越集中在学生培养质量、科研能力的较量和学科优势的比拼上,高校的发展也越来越需要社会资金的支持;同时研究机构也越来越重视理论研究成果的应用与转化。以此为背景,实训基地越来越多地表现出产学研协同创新的特征,以满足国内外用户需求为最终目的。

从创新文化而言,这一阶段实训基地制度内涵创新文化具有“道器共促”的特征。伴随着供给侧结构改革,市场的需要倒逼集团和高校、科研院所同心协力,从项目合作到资本合作,逐步发展为利益共同体。由于国情的差异,我国对创新系统研究,不仅重视市场力量的推动,而且重视行政力量的主导,主张政府和市场彼此合作、有张有弛。从这一阶段创新思想史的梳理来看,进入新世纪后,伴随着企业自主创新能力的提升,“政府-用户”双元驱动的创新模式取代了“政府主导、直接干预”的模式,依次提出了“政产学研”协同[2-3]、“政产学研用”协同[4-5]、“政产学研金服用”协同[6-7]。学者们认为各个创新主体处于同等重要的位置,倾向于把政府、企业、学研组织、科技服务机构和金融中介机构等放在创新体系的同一层次,各参与者相互影响、相互作用,共同推动实训基地制度的建设从较低层次向着较高层次跃迁[8]。

3 产教融合实训基地与“道器相融”的创新文化

3.1 产教融合实训基地的目标

纵向而言,校企共建实训基地制度安排经历了“重在奠定创新基础—重在提高创新速度—重在提升创新实力”三个阶段。具体而言,新中国建立初期,通过完成以机械化为核心的技术革命,逐步实现了工厂生产的机械化和半机械化,培养了一批工程师和技术人才,同时在行业主管部门的指示下,出现了以实训项目为基础的校企合作;改革开放后,逐渐开始重视知识创新对技术创新的促进作用,当时提倡教育的市场化运行,教育资源的分配从注重平等转向注重效率,在这种背景下校企共建实训基地正式产生,并逐步发展成为产学合作共建的实训基地;新世纪以来,更加重视自主创新能力的提升,强调产学研协同创新,共同促进实训基地的系统升级和战略发展。

在产业链和创新链深度融合的当下,学者们提出了“市场驱动,间接沟通”的融通创新模式,对产教融合实训基地的共享共建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强调大中小企业通过与外部创新网络中不同主体进行资源融合互补、知识协同共享、共创价值实现的创新发展模式[9-10]。产教融合实训基地的共建共享需要满足以下三个目标。

第一,能够应对创新环境不稳定状态这一新常态,帮助创新主体在不确定中寻找规律。经过上文的分析,我国校企合作经历了“政府主导合作—校、企双元驱动合作—地方性产教融合—区域性产教融合”四个阶段,实训基地的建设从校企共建到产学合作到产业伙伴、知识伙伴、政府机构、创新中介机构等多方共建,合作层次从浅到深、合作水平从低到高、辐射范围从小到大。从整体布局和战略高度上,产业子系统、教育子系统、资源子系统、实训平台子系统和成果子系统之间应当配合协作,重在打造主客体身份相互转化的、能够灵活适应不确定环境的产教融合实训基地。

第二,实训基地的共建共享存在于模糊的中介层次上,具有过渡性。在实训基地制度发展的初级阶段,默认外部环境系统和内部组织系统之间有明显的边界且不存在中间状态,政府政策仅需要回答“有所为”和“有所不为”的问题,存在两级化的倾向。然而,当下所处的数字时代具有无限链接、动态协同、范围经济、不确定性等特征[11],已经对两极化的分析思路提出挑战。由于地理位置和行业属性的不同,实训基地建设等创新政策具有异质性,创新政策并不总能促进创新效率的提高,创新政策的实施效果因时因地因情况而异[12-14]。因此,现实世界的快速变化要求实训基地能够适应创新环境和创新组织之间存在的边界模糊性、多级性和过渡性的特征。

第三,实训基地共建共享效能的高低转由环境动态决定,需要最大限度挖掘蕴含个体目标的整体目标,才能促进实训基地进入自组织过程。产教融合实训基地共建共享过程中,不同的制度安排会影响各参与方承担交易成本的大小,进而影响实训基地共建共享过程中的资源配置效率和实施效率。陈友年(2014)和李玉倩(2018)都将产教融合实训基地的建设看成是要素整合和契约合作的过程,指出产教融合实训基地的共建共享实质上是不完全契约[15-16]。因此,产教融合实训基地的建设过程中应该普及将政、产、学、商多元主体充分调动起来,通过加强产权界定和信息对称,实现建设过程和成果享受的双协同。

3.2 产教融合实训基地“道器相融”的创新文化

与此相适应,产教融合实训基地内涵的创新文化应该具有道器相融的特征,不仅要避免“重器轻道”的科学研究功利化的倾向,强调基础研究和批判精神;也要避免“重道轻器”的倾向,作为独立于官、民的第三维而存在,知识分子不能只埋头于理论创新,不关注、不了解社会的实际需求。产教融合实训基地价值判断的标准如下:第一,能否提升学生的个人兴趣和创新能力,养成批判性思维,激励学生大胆创新,为社会提供创新人才;第二,能否聚集相关领域的顶尖人才,要求他们互相促进、互相激发,形成强大的智力库。在这一过程中,需要处理好以下两对关系。

首先,保守与思变的协调。实训基地的共建共享,既是协同育人的人才培养过程,也是人力资源价值创造的过程。在实训基地制度变迁的过程中,主要有两种模式,一种是政府主导、直接干预的模式;另一种是市场驱动、间接沟通的模式。因此,新时期产教融合实训基地的建设,既有市场力量的推动,又有行政力量的主导,彼此协同、有张有弛,逐渐形成了一种“谨慎的平衡派”与“开放的建设派”之间的节奏平衡,其内涵的创新文化需要不断在保守和思变之间权衡统一。实训基地的共建共享,最根本的目的在于促进创新资源自由有序流动、优化创新资源配置、促进创新人才升级。因此,如果过分依赖政府投入,就会存在政府介入多、行政性较强、竞争性较弱、偏重于功能性、忽视服务性的问题。如果直接将其完全的市场化,又会存在资本势力介入多、资源分配不平衡、保障机制不健全、偏重于服务性、忽视功能性的问题。要想实现行业整体协同创新能力的提升,既要尽可能地减少“等靠要”的惰性思想,提升实训基地共建共享过程中的危机意识和学习意识,也要避免忽略我国历史事实和基本国情,全盘西化的激进的思想,有计划的提升自我革新意识。总之,产教融合实训基地内涵的创新文化,需要在不完美政府主义和不完美市场主义中寻求平衡,处理好保守和思变的关系。

其次,共性和个性的协调。从历史上而言,对比西方追求个人成就和个性独立的“个人主义”文化,我国更加重视集体的成功和团结协作的“集体主义”文化。产教融合实训基地内涵的创新文化,也同时存在集体主义的传统价值观念和自由竞争的新兴价值观念,两种文化的协调成为产教融合实训基地创新能力提升的关键。实质上,这背后反映了一元社会责任理论和多元社会责任理论的融合,不仅将实训基地共建共享的过程看成是融通创新人才培养的协同育人手段,而且将实训基地共建共享看成是社会责任的延伸。在产教融合实训基地内涵的创新文化需要将个体目标和集体目标有机地结合起来,既要包括参与主体追求绩效目标的根本动机,又要包括参与主体对员工、用户、环境、供应商、政府和社区负责的风险精神。

一方面,积极减少政府“等级观念”的束缚,通过思想上的减负提升产教融合实训基地的协同创新的能力和协同育人的效率;另一方面,强化参与主体对社会责任的认可,充分发挥集体主义在产教融合实训基地建设过程中的积极作用。不论产教融合实训基地的建设是由企业或是学研组织或是地方政府牵头,也不论参与主体的数目多寡,要发挥团结协作的传统文化优势,不能仅局限于等级划分和利益分配,鼓励参与主体平等互助、分工协作。

总之,在“道器相融”的创新文化的影响下,产教融合实训基地制度安排将具有以下优势:第一,各司其职,各取所长,效率较高。实训基地每一个参与主体都能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发挥自己的效能;同时,互相之间彼此紧密合作,互相促进,能够形成融通创新的合力。第二,收益共享,风险共担,最大限度调动各个参与主体的积极性,引入社会力量,分散创新风险。帮助产教融合实训基地建立成熟稳定的运行机制,在内部形成合理的利益分配机制和风险防御机制。第三,具有正向的外部性,形成良性循环。产教融合实训基地参与各方的合作越是紧密,协同育人的效果越好,创新的收益越高、风险越小,社会需求越能得到满足,社会越愿意为实训基地投入更多的人、财、物的支持,实现良性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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