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辽西进士朱汝赓生平家世考
2022-02-03武鹏
武鹏
【摘要】 辽西地区,与关内相比,文化底蕴尚显单薄。在一千多年的科举制度中,能够考中进士的可谓凤毛麟角。朱汝赓便是这少数进士中的一名,他的金榜题名,与家学渊源密不可分。对于朱汝赓生平家世的详加考证,有利于更好地挖掘珍贵历史资料,为地方史志研究提供重要参考。
【关键词】 辽西;进士;朱汝赓;生平家世;考证
【中图分类号】K8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01-0063-03
葫芦岛市连山区白马石乡三角城子村,虽地处辽西山区,却是本地小有名气的文化之乡,光绪帝的替僧鲍文亭就曾在家乡兴办义学。而生活于此的朱氏家族,至今仍遵循着族谱中的字辈,先祖朱汝赓高中进士的光辉事迹亦广为流传。朱氏自朱镜涵读书起家,长子朱汝赓金榜题名时达到鼎盛,至次子朱汝铎继承父兄遗志而光大。通过对朱氏后人珍藏的科举硃卷等史料的分析利用,朱汝赓生平家世逐渐明晰。
一、朱汝赓生平考
朱汝赓,字继皋,号小圃,谱名万成。光绪二年(1876年)举人,光绪十二年(1886年)进士。
(一)世系籍贯。世系。《朱氏族谱》记载:“朱氏原籍山东,由清初弟兄十人迁徙于山海关外……我始祖遂卜居于兴城北朱家屯焉。”朱汝赓,始祖为朱成仕,始迁居关外。第五世为曾祖朱书,书有二子:广俸、广信。广信又有四子:富、贵、荣、华,三子朱荣,学名镜涵。朱汝赓为镜涵长子。
祖籍。谱言“兴城北朱家屯”,而民国《兴城县志》却载:“城南朱家屯”,存在出入。《族谱》可信度较高,又据实地走访,确定兴城药王庙乡的“朱屯”,即朱氏祖籍“朱家屯”。此村,在新台门南十里余,兴城北部。可证《兴城县志》记载失实。
迁居。民国《朝阳县志》载:“朱镜涵,字春圃。原籍宁远,迁居三角城子。”另据朱氏后人所讲,约是朱镜涵兄弟等部分族人,由兴城朱家屯迁入朝阳三角城子,现为葫芦岛市连山区白马石乡所辖。《连山乡村地名史话》(简称《史话》)言朱氏祖先“从山东登州府迁至白马石乡三角城子村”,不确。
(二)生卒年月。初据民国《朝阳县志》,朱汝赓考中进士为光绪丙戌十二年(1886年),是年四十二岁,又两年而卒,享年四十四岁。推论其生于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卒于光绪十四年(1888年)。查2003年版《朝阳县志》,载其生于1848年,卒于1893年,生卒年及享年皆与推论不合。
后参校朱汝赓乡、会试硃卷。载其生于“道光乙巳年八月二十七日”,即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正合推论。至于卒年,幸见张世麟写给朱汝铎的书信原件,记录其卒于光绪十四年十二月初九日,其时已到1889年,只是未到农历新年,故仍按旧年计算,享年四十四岁,符合旧志记载。
(三)整顿书院。朱汝赓中举后,先居家教书,后到宁远主讲柳城书院,直到考中进士。他整顿柳城书院的事迹,久为称道。柳城书院,为宁远知州强上林在道光年间所设立,民国《兴城县志》载:“咸、同间,该院课务废弛,仅存虚名。至朱汝赓登贤书后,锐意兴办,自为名誉监院。前后敦聘吴文炤、刘汝敬两明经,充本院山长。不支薪。”是以乡邦教育为本,不图个人名利之报。
光绪十年(1884年)夏,盖平廪生傅焕垚,受杨观海之邀来到宁远,朱汝赓率汝铎及诸弟子与其同游觉华岛。傅作文《游觉华岛记》,并作《咏觉华岛绝句》,先生作《步小山〈游觉华岛〉原韵》六首以和之。堪称一时盛会。
(四)金榜题名。朱汝赓在顺天府乡试中考取举人,列第一百三十名。十年之后,终于在光绪十二年(1886年)金榜题名,考中进士,列三甲第六十八名。《史话》中对此有相关描述:“在考场上,朱汝赓被光绪皇帝发现,问他的老师是谁?朱汝赓回答是其父亲,于是,光绪皇帝恩赐朱镜涵为‘恩进士’。莫道金榜题名难,朱家一门两进士。”又言朱家所藏硃卷为光绪皇帝亲自阅览过的。
这两处表述来源于撰稿人的走访所得。张助群也稱:“笔者推想,在众多举子应试的大考场,如果朱汝赓不是仪表堂堂、才华出众,字迹漂亮,怎能引起光绪皇帝的重视并为之动情?”上述说法,与史实尚有出入。究其原因,还是对科举制度缺乏深入了解。
按商衍鎏所言,殿试自“嘉、道以后,御殿之礼不行,而一切皆从简略矣”“是御前读卷原为实事,后则仅成虚名,试卷悉由试官批阅。康熙二十四年乙丑科,始令先以前十本进呈候钦定”。朱汝赓参加殿试,光绪皇帝并不亲临,难被赏识。且基本只有前十名的试卷才能得到皇上御览,而朱汝赓名次相对靠后,试卷不在御览之列。而家传硃卷又非考场原卷,为中式后刊刻。
朱汝赓虽未获得格外恩典,但却凭借家学渊源及孜孜以求,依次通过院试、乡试、会试、殿试,考中了名副其实的进士。这才有了所谓的“朱家一门两进士”。由于历史的久远,流传的故事被赋予了传奇色彩,虽不尽合史实,却表达了后人对先辈贤达的崇高敬意。
(五)英年早逝。朱汝赓前程似锦,却英年早逝。关于他的去世,有不同的说法。民国《兴城县志》载:“分直隶即用知县,未几卒。”只提到朱汝赓在被分配担任直隶地方的知县后,不久去世,言语模糊,不知是否到任。民国《朝阳县志》则记载:“试署昌黎县,莅任未久,卒于任。”明确其担任的是直隶昌黎知县,且是在到任后不久去世。这两种记载存在出入,又不曾提及去世原因等具体情况,需进一步考证。
首先要厘清官职派遣情况。有传闻说朱汝赓是到保定出任高官,与典章不合。据《清实录》记载,朱汝赓等“俱著吏部掣签分发各省以知县即用。”又朱镜涵在《戒子诗》序言中道:“小儿汝赓令昌黎县,诗以戒之。”并结合《朝阳县志》所载,可以认定朱汝赓是被派任为昌黎知县。
按照清朝制度,分派到外省做官,必须先到省城报到,即所谓“分发到省”。因此,朱汝赓在赴任昌黎之前,就必须先到直隶省会保定府报到。民间又有传闻,称朱汝赓赴任途中患病,后遭人暗算,错服药物,导致身亡。援据史实,在张世麟写给朱汝铎的信中,详细写有朱汝赓的“到省”经历。他先于光绪十四年九月初旬赴大名府出差,后又到广平阅卷,冬月初才赶到省城,途中感受风寒,到保定后不久病故。关于患病情况,信中亦有详细描述:
因路中感受风寒,到冬月廿日违和,浑身酸痛,行走坐卧如故,而飲食无味。延医诊视,连服数剂,迄未见效。于腊月初一二日,猝添呃逆之症,昼夜不息数日,中虽未步履,犹时常起坐,语言自若。不意初九日清晨,陡觉沉重,延至申刻,竟尔梦醒。
不管原因如何,朱汝赓没有等到光绪十五年新年的到来,没有等到施展拳脚的大好机会,就带着一腔热血、满腹才华,憾然离世了。
二、朱镜涵生平考
朱镜涵,原名荣,号春圃,镜涵为学名。朱汝赓之父。《朝阳县志》(2003年版)载其生于1823年,未知所据。
(一)学承硕师。朱镜涵学问渊博,除自身努力外,离不开“关中大师”吴景春的传授。他在撰写的《吴泽园先生墓志铭》中详细地介绍了恩师的生平事迹。述其梗概。
吴景春,字泽园,别字煦墅。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生于宁远州小三台。年少即有才学,惜屡试未第。四十岁父丧后,不再求仕,开办私塾。后母亲患病,先生不畏辛劳,侍亲教读,两者兼顾。育人有方,桃李满园。又每助乐乡邻,为人排忧解难。因其学生朱光宇之贤良,访得师承,先生被赠以“关东大师”匾额,众望所归。以八十九岁高龄仙逝。
吴先生事亲至孝,教读育人,造福乡里。朱镜涵以之为榜样,“敦品励行,乡里无间”,道德闻名;“所作文字,脍炙人口”,文章称世。良师传道,学风承绍,朱汝赓亦深受影响,所以他考中进士,史称“足征家学渊源”。
(二)恩享功名。朱镜涵的功名,传说因子而授,与史不合。《史话》谓其为“恩进士”,即“恩贡”。初检《兴城县志》,云“道光间岁贡生”,各卷近同。明清科举制度规定,每年由府、州、县选送廪生入京都国子监肄业,称为“岁贡”;凡遇皇帝登极或其他庆典而颁布恩诏之年,除岁贡外再加选一次,称为“恩贡”。或以为《史话》“岁贡”误作“恩贡”。
另据《奉天通志》记载:“朱镜涵,咸丰五年,岁贡改恩贡。”言之凿凿。“咸丰五年”(1855年),时间清晰,否定了《兴城县志》“道光间”的错误;“岁贡改恩贡”明确了朱镜涵最终的功名指向。
按《清实录》:“于咸丰五年九月二十二日,率诸王贝勒文武群臣,恭奉册、宝,上尊谥曰孝静康慈弼天抚圣皇后。十月十九日,升祔奉先殿……所有事宜,开列于左……一、各省儒学,以正贡作恩贡,次贡作岁贡。”另《清史稿》:“顺治元年,诏直省府、州、县学,以本年正贡作恩贡,次贡作岁贡。历代恩诏皆如之。”是咸丰五年皇帝为太后上谥号,因此下恩诏于天下,岁贡得改恩贡,符合清代礼制。
又按走访所得,朱家曾于咸丰年间悬挂红松大匾,上刻“恩进士”字样。虽匾额已毁,但从其题字及年代上讲,亦合《奉天通志》所载。
后见朱汝赓乡、会试硃卷,上载其父“五举优行,癸卯科乡试荐卷,己未科恩贡生,候补光禄寺署正。”言“恩贡生”,正合所论;言“己未科”,年份不符。毕竟硃卷是朱镜涵在生前亲自为子刊刻的,可信度极高。复验之。
“己未”年,为咸丰九年(1859年)。考《清实录》,该年未有恩典。而在朱汝铎手抄的题为《致张昞堂先生》的信中,却载有相关内容。摘录如下:
客岁以次出贡。顷于四月初,奉到儒学传唤:以岁改恩。理宜亲赴省垣,领换贡单。只以山馆羁身,远离未便。谨托应出正贡(某)将文书贡单,一并呈上。伏乞格外推情,将贡单更换,即赐交(某)带来,俾免跋涉之劳。实深铭感之至。专此肃禀。
据信中事迹,可推论此为朱镜涵所写。查奉天学政张炜(号昞堂)履历,只咸丰五年(1855年)八月至咸丰七年(1857年)六月在任。此信只能写在其任职期间。若是咸丰五年,则月份有差。据信中时令,当在四、五月间,而张炜到任在八月,恩旨下达在十月,不合。故此信必写在咸丰六年(1856年),此时张炜已就任,恩旨也已下达,只是层层传达需要时间,次年四月初才接到通知。
朱镜涵,正是咸丰五年的岁贡,被改为恩贡。有本人信件为证,另《奉天通志》所载采自官方《学册》,又尽合史实,更比历经二十多年,为刊刻硃卷追忆其事可靠得多。
三、朱汝铎生平考
朱汝铎,字振廷,谱名万国,镜涵次子,汝赓之弟。按民国《兴城县志》《朝阳县志》所载,其功名为附生,光绪年间入泮。所谓附生,指初考入府、州、县学,而无廪膳可领的生员。
(一)两姓渊源。旧时婚配,常讲求门当户对,朱家亦然。据《朱氏族谱》所载,朱汝铎娶妻吴氏,娘家在小三台。或与吴景春有所联系。后据朱汝铎曾孙朱家衡所讲,其曾祖母果然是“关东大师”后人,只是辈分尚不明确。但却提供了一条极有价值的线索,即朱汝铎的岳父双目失明。
查《吴泽园先生墓志铭》,言吴景春有一女,嫁鹤枝王公,与此不合。且辈分有出入,吴景春为朱镜涵恩师,镜涵子要娶应娶景春孙女。又检民国《兴城县志》吴文炤生平,载:“惟中年失明,未竟其才,士林惜之。”正与朱家衡所言契合。以此断定,朱汝铎之妻当为吴景春孙女、吴文炤之女。
朱、吴两家渊源颇深。朱镜涵受业于吴景春,朱汝赓聘请吴文炤主讲柳城书院,朱汝铎又迎娶了吴氏之女。本有书香往来,又缔联婚姻,堪称一时佳话。
(二)整理信札。朱家书香门第,虽父兄已没,朱汝铎却能独担重任。他以父兄为榜样,亦终身教书育人。为使传承,文化整理必不可少,愈至晚年,朱汝铎的这种意识愈加强烈。朱家“谈笑有鸿儒”,往来日久,直接或间接藏录的书信颇多,亟须整理。朱汝铎倾注心力,甄选誊抄。据说八十六岁时,仍笔耕不辍。
所录信札,小楷书写,朱笔句读,装订成册。有其父朱镜涵的书信,如先前引用的《致张昞堂先生》。有其岳父吴文炤的书信,这些信多数仅署姓氏,需据内容推敲。如“ 端节后仍就朱继皋先生馆”,即合朱汝赓聘请吴文炤讲学柳城书院之事。“眼疾大作,屡医未痊”,暗合失明情状。此中更有被誉为“河南第一贤员”的朱光宇的书信数封,其一署名完整,余者不全。考《兴城县志》,载朱光宇:“因母老,乞养归里。”可与书信参照。信中更言及其从天津坐船返乡船毁失物、老母病后痊愈等详细情节,可补史志之缺。尚有文格、王昶、绍诚、左元桂、刘齐卫、徐久照等人的信函,收录其中。
朱汝铎整理誊抄的信札,数量颇多,价值巨大。既可以成为家中与雅士官宦往来的重要见证,更可作为弥足珍贵的地方文史资料,以资参考。
(三)修撰族谱。国家修史,地方编志,宗族撰谱,文化以此传承。对于朱氏家族来说,修撰族谱,意义非凡。因族中出了进士,激发了宗族的文化认同感,借此机会,正可增强凝聚力,将祖先光辉世代延续。初次造访三角城子时,见到了《朱氏族谱》的传抄本及其复印本。据谱中文字及相关证据推断,修撰者应是朱汝铎。
《朱氏族谱》称“前无谱书”,世系是“从乡、会试硃卷钞来”。即表明了修谱与朱汝赓功名的密切联系。其言“先考在生时为先兄刻硃卷”,而朱家考中进士,有资格刊刻硃卷者,只有朱汝赓,其弟谓之“先兄”。又立谱者称“吾为始祖第八世孙”,即与进士同辈。考族中同辈当时在世者,又只有朱汝铎一人,其姓后名前称“印”而不言“讳”,可以为证。后于朱家衡处见到了族谱的原稿本,其言确为曾祖朱汝铎所修撰。
朱汝铎修撰族谱,既明确了祖先世系,更預排了子孙辈分。“永守家世德,光明耀乃宗。殿廷连国士,凤起庆云登”,这二十个辈分字,在朱氏家族中,老少妇孺皆能背诵。不仅为三角城子朱氏所用,亦为原籍朱家屯同祖后裔所遵循。充分赞誉了祖先高中进士的光辉事迹,又对子孙寄予了光宗耀祖、永守家德的殷切期望,对宗族文化传承产生了深远影响。
综上所述,朱汝赓生平家世,是辽西史志的重要组成部分。汝赓先生,公而忘私,整顿柳城书院;继承家学,金榜荣中进士。其父镜涵先生,塾馆育人,济困乡里,“国人仰若山斗”。其弟汝铎先生,老骥伏枥,整理父兄诸贤遗笺,修撰族谱泽被子孙。对此进行的考证研究,或可填补相关历史空缺,丰富地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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