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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新唯物主义哲学观形成的时代背景及历史必然

2022-02-03陈永盛

社科纵横 2022年2期
关键词:哲学观资产阶级黑格尔

陈永盛

(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研究院 北京 100732)

哲学是时代的精神反映,哲学观是哲学家在对时代问题进行哲学解答时形成的哲学理论。马克思新唯物主义哲学观是19 世纪的吁请,是对新的时代问题的科学解答。明晰马克思建构新唯物主义哲学观的时代背景,是研究马克思新唯物主义哲学观的重要前提。

19 世纪时代大变革时期,生产力和生产方式发生了革命性变革,新的时代问题形成并凸显,这是马克思建构新唯物主义哲学观的时代背景。只有彻底明晰了马克思新唯物主义哲学观的时代背景,才能理解马克思新唯物主义哲学观形成的历史必然性,把握马克思新唯物主义哲学观关怀人类的生存状况、关怀人类的精神困境、关怀人类的价值选择的建构目的、价值取向和基本立场。基于此,本文试图从三个方面展开,分析马克思建构新唯物主义哲学观的时代背景。

一、两个革命产生与时代大变革

通过透视恩格斯的《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可以发现,19 世纪是传统哲学向现代哲学过渡的时期,以黑格尔哲学为分水岭。黑格尔哲学是传统哲学的集大成者,黑格尔哲学解体后,哲学放弃传统哲学形而上传统,开始转向生活世界。哲学是时代的精神反映,19 世纪哲学思潮的交替更迭其实只不过是时代变迁的精神反映。

一般来说,我们习惯把18 世纪中后期至19世纪上半叶发生在英国的技术革命和与之相关的社会关系的变革称为第一次工业革命。第一次工业革命以珍妮纺纱机的发明和应用为开始的标志,而蒸汽机的使用则是这次工业革命的主要标志,它宣告了人类进入“蒸汽的时代”。从生产技术方面来看,这次工业革命使工厂制度代替了家庭作坊和手工工场,并触及工业生产的所有领域,包括纺织业和金属加工业,同时还由此引发了交通、城市、人口、环境等全方位的变化。从社会关系来看,这次工业革命消除了依附于落后生产方式的自耕农阶级,产生了工业资产阶级和工业无产阶级。恩格斯在《英国状况·十八世纪》一文中称,这是工业革命产生的最重要的结果,“18 世纪在英国所引起的最重要的结果就是:由于工业革命,产生了无产阶级”[1]107。也就是说,这次工业革命不仅使生产力发生了革命性变革,同样使生产方式发生了革命性变革,还对人类精神生活产生了影响并使之发生转变。

法国大革命是1789 年在法国爆发的资产阶级革命,它属于法国特定的历史时期。英国牛津大学的诺曼·戴维斯教授指出:“法国大革命具有一种普遍性,这是其他许多欧洲革命所没有的。实际上,正是这次事件使‘革命’这个词具有了完全现代的意义,即,革命不仅仅是政治大变动,而且是一种政府体系及其社会经济文化基础的彻底颠覆。”[2]689可以说,诺曼·戴维斯教授对法国大革命的评价是精辟的、准确的。确实,法国大革命带来的翻天覆地的巨变不仅超出了法国所属的地理范围,而且超出了法国所属的政治范围。歌德把它称为新的世界纪元的开始,黑格尔、谢林和赫尔德则欢呼种下了“自由之树”。在政治上,法国大革命推翻了封建专制的统治,引发了整个欧洲的革命热潮。在思想上,“自由、平等、博爱”的新思想取代了封建、贵族和宗教的旧观念,人们纷纷要求从君主、贵族和教会的传统压迫下解放出来。

正是在这两个革命的推动和影响下,19 世纪发生了时代大变革。在政治方面,西方各国相继确立各自的资本主义制度。在此之前,英国以新贵族阶级为代表,推翻了封建的统治,建立起英国资本主义制度,后经非暴力的“光荣革命”确立君主立宪制的资产阶级统治的资本主义制度。这次革命为英国资本主义迅速发展扫清了障碍,由此直接推动英国在后来成为工业和海上贸易方面的超级大国,也被称为“日不落帝国”。法国大革命的爆发给德国资本主义革命指明了方向。正如恩格斯所言,法国革命“像霹雳一样击中了这个叫德国的混乱的世界”[3]635。虽然德国并没有和英国与法国那样早早就登上政治解放的阶梯,但它在理论上已经超越了这个阶梯。因为“18 世纪末和19 世纪上半期出现的德国古典哲学正是从哲学理论上体现了德国资产阶级的革命要求,是法国革命的德国理论形态”[4]41。德国的资产阶级革命发生于1848 年,主要是由上而下的变革,并通过三次王朝战争实现德国的统一而完成。由于德国资产阶级在反封建上表现得非常软弱,由此在德国所建立的资本主义制度中留下了封建残余,但德国毕竟也走上了资本主义。美国真正走上资本主义大道是通过“南北战争”来完成的,“独立战争”结束后的美国,虽然推翻了英国的殖民统治,铲除了殖民时期的封建残余,但并没有解决土地问题,也没有解决奴隶制问题,而这两者日益成为资本主义发展的严重障碍。因此,以亚伯拉罕·林肯为首的北方美利坚合众国与以杰佛逊·戴维斯为首的南方美利坚联盟国发起了美国历史上唯一一次内战。战争最终以北方联邦的胜利而告终,它使美国由松散的联邦彻底转变为团结的合众国,从而维护了国家统一,废除了奴隶制。此后,新兴的资产阶级政权越来越牢固,并由此大力发展美国资本主义经济。

随着西方各国资本主义制度的相继确立,特别是与之相伴随的技术变革的进行,资本主义经济取得了长足的发展。正如马克思恩格斯所言:“资产阶级在它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5]36由于市场的扩大和需求的增加,现代大工业代替了工场手工业,并使商业、航海业和陆路交通得到了巨大的发展。同时,这些发展又反过来促进了工业的发展,资产阶级也在同一程度上发展了起来。不断扩大的产品销路,驱使资产阶级奔走于全球各地,使世界成为资产阶级的世界市场,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与此同时,“资产阶级,由于一切生产工具的迅速改进,由于交通的极其便利,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蛮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来了。它的商品的低廉价格,是它用来摧毁一切万里长城、征服野蛮人最顽强的仇外心理的重炮。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们不想灭亡的话——采用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它迫使它们在自己那里推行所谓的文明,即变成资产者”[5]35-36。这种改变还使农村屈服于城市的统治,使城市人口迅速扩大并密集起来,但财产却只聚焦在少数人的手里。总的来说,对自然的征服,机器的采用,化学工艺在工业和农业中的应用,轮船的行使,铁路的通行,电报的使用,新市场的发现,河川的通航,大量的城市人口,等等,无不显示西方各国在资本主义制度确立下创造了巨大的生产力。

除了在政治和经济上发生革命性变革之外,19 世纪的时代大变革还表现为通过科学技术的变更从根本上彻底改变了人类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条件。19 世纪在工业革命的推动下,科学技术的研究触及各个领域,给人们的生活条件和生活方式带来了根本的改变,人们的住、食、衣、行等物质资料和精神生活的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都深深地留下了科技变革的烙印。尤其是19 世纪科学发展的专门化倾向,使人变得越来越单一、越来越异化。

不可否认,19 世纪时代大变革带来的变化,无论是政治、经济、社会,还是技术、文化、思想,都是符合历史发展必然性的。可以说,它直接摧毁了整个旧世界,把人类带入一个新的“文明”世界。

二、新的时代问题形成和凸显

工业革命的直接作用是向整个社会的运动提供动力,它是各种关系趋向“现代化”的基础。正是在这种推动力的作用下,利益在19 世纪被升格为对人的统治,资产阶级霸占了新创造出来的各种工业力量并利用它们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些理应属于全人类的力量成为少数富有的资本家的垄断物,成为他们奴役群众的工具。“至今一切社会的历史者是阶级斗争的历史”[5]31,马克思指出,在资产阶级统治下,阶级对立简单化了,整个社会日益分裂为两大敌对的阵营,分裂为两大相互直接对立的阶级,即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资产阶级革命把人们从形形色色的封建羁绊的束缚中解救出来时,却使人和人的关系变成赤裸裸的利害关系。这样,随着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和竞争垄断的加剧,小工业家、小商人、手工业者、农民也都沦陷为无产阶级,成为资产阶级压迫和剥削的对象,无产阶级为了改善自己的整个生活状况,他们就必须进行反抗,与资产阶级作斗争。这种反抗的最早最原始的形式是犯罪,他们很快发现这种形式是无益的,没有效果的,因此后来发展成捣毁工厂、砸碎机器,最后就是罢工、集会、游行。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要实现彻底的改变,只有用暴力推翻全部现存的制度才能实现,因为工人阶级处境悲惨的原因就在资本主义制度本身中。

与此同时,在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19 世纪,甚至直到今天,物的世界的增值并没有使人的世界也增值,工人生产的财富越多,他的产品的力量和数量越大,他就越贫穷。马克思指出,“这一事实无非是表明:劳动所生产的对象,即劳动的产品,作为一种异己的存在物,作为不依赖于生产者的力量,同劳动相对立”[1]156。也就是说,人的活动即劳动出现了异化,劳动的现实化表现为非现实化,对象化表现为对象的丧失,对象的占有表现为异化的占有。马克思把这种异化概括成四个方面,即人与自己的劳动产品相异化、人与自己的劳动行为相异化、人同人的类本质相异化、人与人相异化。就人与自己的劳动产品相异化而言,工人对自己的劳动的产品的关系就是对一个异己的对象的关系。“工人在劳动中耗费的力量越多,他亲手创造出来反对自身的、异己的对象世界的力量就越强大,他自身、他的内部世界就越贫乏,归他所有的东西就越少”[1]157。工人越是进行生产,就越是丧失自己的劳动对象,凡是他生产出来的产品,都变成属于他之外的而非他自身的东西。因此,生产的产品越多,他自身的东西就越少。异化并不意味着只是在结果上使劳动产品与工人异化,还表现在生产行为中,表现在生产劳动中,即人与自己劳动行为相异化。这种异化主要是工人自己的生产活动成为一种异己的、不属于工人自己的活动,是一种外在的东西,不属于他自己的本质。对工人来说,劳动不是自己的,在劳动中并不感到幸福,也不是对自我的肯定,而是一种摧残和否定。正是如此,马克思说:“只要肉体的强制或其他强制一停止,人们会像逃避瘟疫那样逃避劳动。”[1]159根据前面两个方面的异化,马克思推出了第三个方面的异化,即人与人的类本质的异化。人作为一种类存在物,不仅在实践上和理论上都把类当作自己的对象,而且还因为人把自身当作现有的、有生命的类来对待。人的这种类的存在必须在改造对象的世界中才能得到证明,并使自然界作为人的类存在的作品和现实。也就是说,劳动对象是人的类生活的对象化,“人不仅像在意识中那样在精神上使自己二重化,而且能动地、现实地使自己二重化,从而在他所创造的世界中直观自身”[1]163。由于劳动的异化,不仅使劳动产品成为异己的存在,而且连劳动行为本身也属于异己的。因此,异化劳动在夺去劳动的对象的同时,也就夺去了工人的类生活,而人的类生活此时就成了维持人的肉体生存的手段。也就是异化劳动使人自己的身体、自然界、人的精神的类能力、人的本质等与人相异化,最后,人与自己的劳动产品、自己的劳动行为、自己的类本质相异化直接就导致人同人相异化。“当人同自身相对立的时候,他也同他人相对立。凡是适用于人对自己的劳动、对自己的劳动产品和对自身的关系的东西,也都适用于人对他人、对他人的劳动和劳动对象的关系”[1]163-164,总之,在资本主义的时代,每个人都处在异化状态中。马克思在全面批判资本主义的《资本论》中,又为这种关系找到了现实的基点,即商品。由此出发,马克思提出了商品拜物教,这种理论后来被西方马克思主义开拓者卢卡奇继承并发挥,他指出,人的物化不仅存在于“物的领域”“现象的领域”,而且渗透到了意识的领域,人们出现了意识危机。

事实证明,这种异化直至今天依然存在,而且只要私有制一天不被消除,它就必然存在。新的时代问题并不局限于此,除了上述问题之外,随着资本主义生产力的飞速发展,生产力已经不能再促进资产阶级文明和资产阶级的所有制关系的发展。相反,资产阶级所有制关系反而成了阻碍生产力发展的障碍,生产力越是想克服这种障碍,它就越使整个资产阶级社会陷入混乱,使资产阶级所有制的存在受到威胁。由此,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就会出现周期性的、危及整个资产阶级社会生存的经济危机。在危机期间,社会就会“发生一种在过去一切时代看来都好像是荒唐现象的社会瘟疫,即生产过剩的瘟疫。社会突然发现自己回到了一时的野蛮状态;仿佛是一次饥荒、一场普遍的毁灭性战争,使社会失去了全部生活资料;仿佛是工业和商业全被毁灭了”[5]37。由此,经济危机加剧了资本主义社会各种矛盾的深化,激化了资本主义社会的阶级矛盾以及资本主义国家之间和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的矛盾。最为严重的后果则是对人性的摧残,随着生产遭到破坏,社会经济陷入瘫痪、混乱和倒退状态,工人就出现大量失业,失去本来就只是维持生计的工作,继而带来的是工人之间的无情竞争。这种状况并没有随着经济的恢复而好转,人们依然处在异化状态之中,丧失个性和自由。

总之,19 世纪一方面确实把人类引入新的“文明”纪元,加速了世界的发展,另一方面却又使人类陷入种种困境之中不能自拔。因此,面对种种新的时代问题,人类需要一种能够真正解答时代问题的哲学作为真正的时代精神。

三、马克思新唯物主义哲学观与新的时代需要相吻合

哲学的发展总是表现为更迭的过程:旧的哲学理论在新的时代必然消亡,而新的时代也必然会出现新的哲学。传统哲学在19 世纪上半叶走向瓦解,与此同时,19 世纪从上半叶起又形成了各式各样的新哲学理论。如从黑格尔哲学体系走出来的青年黑格尔派;攻击以黑格尔哲学为完成者的传统哲学的非理性主义;与19 世纪上半期欧洲实证自然科学,特别是与进化论的发展直接相关的实证主义;直接来源于德国古典哲学的新康德主义和新黑格尔主义等等。然而,并不是所有新形成的哲学都是新的时代精神的精华,只有真正与时代相吻合、关切时代、解答时代问题的哲学才是时代精神的精华。

从黑格尔体系的瓦解过程中走出来的青年黑格尔派,虽然克服了黑格尔哲学体系的形而上性,把哲学的批判矛头指向了现实世界的宗教领域,试图以此攻击普鲁士的封建统治,间接在政治领域展开批判。在某种意义上,青年黑格尔派的这种旨趣确实反映了时代的新变化,并且在施特劳斯和布·鲍威尔那里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效果,而费尔巴哈更是直接破除了它的形而上魔法,打破了黑格尔哲学的官方体系,但正如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所指出的:“德国的批判,直至它最近所作的种种努力,都没有离开过哲学的基地。这个批判虽然没有研究过自己的一般哲学前提,但是它谈到的全部问题终究是在一定的哲学体系即黑格尔体系的基地上产生的。不仅是它的回答,而且连它所提出的问题本身,都包含着神秘主义。对黑格尔的这种依赖关系正好说明了为什么在这些新出现的批判家中甚至没有一个人试图对黑格尔体系进行全面的批判,尽管他们每一个人都断言自己已经超出了黑格尔哲学。”[1]514也就是说,虽然青年黑格尔派批判黑格尔哲学体系的形而上性,但他们进行批判的前提和基础却都是黑格尔哲学,他们只是抓住黑格尔体系中具有革命性的某一方面,从而用它来批判整个体系。同时,他们以政治领域荆棘丛生为由,把主要的斗争转向宗教领域,但哪怕是对宗教的批判,他们也都只不过局限在宗教观念内,以为用一些符合新时代的人的、批判的或利己的意识来代替那些旧时代占统治地位的宗教的、概念性的、普遍的意识,就能解除现存世界受到的束缚和限制。事实上,正如马克思恩格斯所言:“青年黑格尔派的意识形态家们尽管满口讲的都是所谓‘震撼世界的’词句,却是最大的保守派。……他们只是用词句来反对词句;既然他们仅仅反对这个世界的词句,那么他们就绝对不是反对现实的现存世界。”[1]516可见,青年黑格尔派只是从宗教史上对基督教做了一些片面的说明,并没有能够如实地反映时代的新问题。因此,青年黑格尔派的哲学并不是新时代精神的精华,不能满足时代的需要。

直观人们在新时代的异化存在,非理性主义指出,理性的统治并没有实现它所许诺的普遍幸福和人性的全面发展,相反,人们生活在种种痛苦和灾难中,并且人自身变成一个异己的存在。为此,非理性主义强调人的个性、生命和本能,要求把人的情感、意志或人的精神活动中的其他非理性因素置于人的理性之上,并以此重新解释人的存在,恢复人的本真存在。叔本华是这种思潮的主要奠基人之一,他认为人和其他动物一样,都服从“生命意志”。“意志”是一种感性的、现实的原创力,只有从“意志”出发,才能理解主体自身,才能揭露和指出主体的本质,以及它的行为、行动的意义和内在动力。在叔本华看来,人最根本的存在是情感和欲望,也就是意志。不难看出,叔本华的意志理论在于批判与现实世界相对应的理性主义,要求把人们从理性的统治下解放出来,实现自我解惑、认识自身。尼采把叔本华的“生命意志”发展为“权力意志”,要求人们不再忍受现世的折磨,起来反对现代工业社会对人的控制,从而全面恢复人的个性自由,这也就是他所主张的“只要羊群,不要牧羊人”。为此,尼采不仅高喊“上帝已死”,而且强势要求“重新评估一切价值”。“尼采的批判是犀利的,他呼吁人们从世俗的政权、神学的说教、僵化的理性主义的压抑和说教中摆脱出来,返回到健康的生命本能和旺盛的权力意志那里。”[6]9克尔凯郭尔被公认是黑格尔及其所代表的思辨哲学的批判者,他认为,“现实性”在思辨哲学那里被定位为一个超越实际存在者的形而上存在,是一个抽象的和逻辑的范畴,与个体、个体的生活毫无关系,但真正的“现实性”必然是具有生存论的意义的。“生存”,在克尔凯郭尔看来,它不是思辨哲学的“纯粹存在”,因为思辨哲学的“纯粹存在”无法解决人在“生存”中遇到的问题,无法为人的“生存”提供依据和力量。而“生存”则是有限的人在此世的生存,是作为个体的人在时间当中活着并且活下去的状态。因此,克尔凯郭尔强调我们要从“体系”的“生存”中解脱出来,回归到个体的“现实”的“生存”中。

如上,初看起来,非理性主义似乎对新的时代问题进行了解答,但通过透视非理性主义的研究不难发现,非理性主义自身是一种二律背反。一方面,非理性主义虽然批判理性主义的片面性,但自己却陷入了非理性的绝对化和神秘化,走向了唯意志主义、相对主义和神秘主义;另一方面,非理性虽然批判了理性主义,但自己在批判的过程中又不自主地跑回到理性领域中,寻求理性的帮助。叔本华面对“自由意志”与服从因果律的“表象”之间的矛盾时,不得不转而求助于柏拉图的理念论,承认理性反省思维的作用。尼采则把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一个虚无缥缈的“超人”身上。克尔凯郭尔所论说的个体,只不过是以此为出场来面对上帝。可见,非理性主义并非时代精神上的精华,未能真正解答新的时代问题。

同时,与19 世纪上半叶欧洲实证自然科学,特别是进化论的发展直接相关的实证主义,也未能真正解答新的时代问题。因为虽然他们使哲学更加实证化(经验化),但他们最后又企图使这种从经验中获得可靠和确切知识的方法绝对化,并将其建构成一个实证哲学的体系,包括道德、宗教、社会生活等一切领域。可以说,这无疑又是另一种形而上学体系。后期的新康德主义更是直接呼吁要求恢复或重建形而上学,新黑格尔主义则要求继续研究关于世界的基础、本质、本原等所谓的本体论问题。

与此不同,马克思建构的新唯物主义哲学观终结了传统哲学。在马克思看来,传统哲学不是“真正的哲学”,它们只不过是像巫师一样的哲学家所念叨的咒语,因为这些“爱好宁静,追求体系的完满,喜欢冷静的自我审视”的哲学都是那种超出常规、不切实际的东西。而“真正的哲学”则必然是人民最美好、最珍贵、最隐蔽的精髓的汇集,它是自己时代的精神上的精华。马克思认为,真正的哲学不仅在内部通过自己的内容,而且在外部通过自己的表现,同自己时代的现实世界接触并相互作用。因此,与德国哲学从天国降到人间不同,“真正的哲学”是从人间升到天国。也就是说,真正的哲学是以从事实际活动的人为出发点;是从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中描绘这一生活过程在意识形态上的反映;是在现实生活面前,描述人们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真正的实证科学。同时,马克思认为,作为时代精神上的精华的真正的哲学,它的目的在于改变世界而不是解释世界。因为要解除现存世界中的人的异化以及各种束缚和限制,实现人的全面自由发展,就必须要使现存世界革命化,推翻现存的一切事物以及那些使人成为被侮辱、被奴役、被遗弃和被蔑视的东西的一切关系,“实际上,而且对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即共产主义者来说,全部问题都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并改变现存的事物”[1]527。

透视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史不难发现,关怀人类的生存状况,关怀人类的精神困境,关怀人类的价值选择,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寻找解放道路和“盗取天火”,正是马克思一生的奋斗动力和目标。马克思在中学时就把自己的职业目标定位为“人类的幸福和我们自身的完美”。

那么,在现存世界中是否具备了改变世界的条件呢?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以德国为例,论证了彻底革命和全人类的解放并不是乌托邦式的梦想。首先,德国有先进的理论,德国哲学是法国革命的理论。在马克思看来,对现存的革命,其实在哲学家的头脑中已经开始了。虽然在实践上还没有登上政治解放的阶梯,但它在理论上已经超越了这个阶梯。其次,德国解放的实际可能性在于形成了宣告社会解体的一个特殊阶级,即无产阶级。“无产阶级宣告迄今为止的世界制度的解体,只不过是揭示自己本身的存在的秘密,因为它就是这个世界制度的实际解体”[1]17,而无产阶级已经形成并登上了历史舞台。最后,理论与实践的结合以及批判的武器变成武器的批判成为可能,“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但是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1]11。也就是哲学把无产阶级当作自己的物质武器,而无产阶级则把哲学当作自己的精神武器。由此,马克思指出,“思想的闪电一旦彻底击中这块素朴的人民园地,德国人就会解放成为人”[1]17-18。

综上,马克思建构的新唯物主义哲学观不仅捕捉到了新的时代问题,揭露了资本主义统治下人的异化存在的悲惨状况,而且提出了革命现存世界的方案。也正因为如此,恩格斯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中称马克思建构的新唯物主义哲学观是从黑格尔哲学体系解体过程中产生出来的唯一结出真正果实的哲学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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