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判与重建: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话语体系构建与启示
2022-02-03王红梅韦战超
王红梅 韦战超
(宝鸡文理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宝鸡文理学院政法学院 陕西 宝鸡 721013)
“语言是思想的直接现实”[1]525。话语在本质上是思想面向现实的动态批判和重建的叙事层次上的实践工具。在建构层次,话语体系是政党、团体等利益主体在话语认知中形成代表自身利益的意识形态文本叙事及带有一定目的的思想表达。话语体系既是历史发展的客观产物,又是话语主体对其定向建构的必然结果。马克思主义作为无产阶级的思想纲领,其意识形态应然构建起批判“资产阶级”话语和建构“无产阶级”的话语体系。实然,马克思、恩格斯不仅对黑格尔的精神、费尔巴哈宗教异化展开话语批判,也通过劳动异化的批判找寻现实中恢复人民幸福的路径。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以来,便自觉接受马克思、恩格斯及列宁的批判—构建话语构建范式。通过对各种社会思潮及思想体系的认知、论战等话语实践一步步构建起实事求是、独立自主、人民指向等价值维度相统一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话语谱系,总结这一历程中基本规律和方法论启示,在新时代富有中国气派、中国特色的话语叙事基础上提供破立结合、守正创新的经验遵循,以此推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大众化的并进发展。
一、批判与重建: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构建的双重前提
任何话语的产生都是思想的直接现实,话语包含两个维度:一是现实之维,二是理论之维。就前者来讲,话语是从社会存在物中产生的,必然要回到现实实践之中。马克思强调“从批判旧世界中发现新世界”[2]416,意味着话语批判活动是建构现实和新世界观的重要途径。从后者看,经典无产阶级革命家的话语叙事无不蕴含在思想体系批判中的超越和重建,两者必不可少地成为话语体系产生、发展的理论前提。
(一)马克思主义话语的批判观
在马克思那里,批判是包含空间与观念的双重批判,是对旧社会旧哲学的积极否定。这种否定并不是建立在虚无缥缈的实体的描述之中,而是在反对旧势力压迫和剥削的现实运动中产生的,在与剥削阶级的论战中成熟至臻。实践是马克思主义话语产生和进行批判的基础,“我们开始要谈的前提是一些现实的个人,是他们的活动和他们的物质生活条件”[3]105,只有立足于现实人的物质条件实践,话语批判才能转变为现实批判的可能性,否则只会变成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恩格斯指出“马克思的整个世界观不是教条,而是方法”[4]3854,马克思从青年时期,便对旧哲学旧传统具有敏锐的判断,反对“仅仅把理论的活动看作是真正人的活动”[3]92的先验方法,指出“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自己思维的此岸性”[3]93,因此人不仅是思维主体,还是实践主体。同时马克思也批驳将自身真理置于先验的态度,即“对敌手采取批判的态度,对自己本身却采取非批判的态度”[3]38,这种态度实质上是思想中的教条思维,并在话语言说中表现为生搬硬套。
话语是社会存在反映在社会意识中的重要方面,但其外延不单是描绘和解释世界,“而是改变世界”。通过“批判”解构来实现话语领域的“重构”是马克思主义话语批判的目的。批判的彻底性和重建的科学性是马克思主义话语体系构建的重要特征。列宁在巩固话语体系思想权威时指出,如果抛弃马克思主义的批判观,对各种社会思潮不加以厘清和认知,那么无产阶级“它就不可避免地会瓦解,首先在思想上瓦解,然后在物质上瓦解”[5]665。马克思主义话语根植于无产阶级革命实践,彻底地为反对压迫和剥削发言发声,正如哲学是无产阶级的武器一样,马克思将批判也当作武器,批判的价值目的是通过现实中与思想中的博弈和扬弃,联合无产阶级大众批判旧的压迫的一切,“重建”属于人民的现实生活和精神家园。
(二)中国共产党早期论战中的批判观
五四运动以来,主流话语不断更迭,将马克思主义话语引入传统视野中,陈独秀认为:“要拥护那德先生又要拥护那赛先生,便不得不反对国粹与旧文学”[6]362,批判与重建在这种语境下自然地纳入中国共产党话语的出场逻辑中。话语批判的目的即论证话语的有效性,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以来就对各式各样错误的话语认知进行理论上的批驳,大致上来讲是从以下三种代表性思潮展开的。
1.问题与主义中的话语批判
问题与主义之间的论争源于马克思主义者与实证主义者对中国问题的认知差异。1919 年7 月20 日,胡适发表《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一文,总结三点:“第一,空谈观念上的主义具有一定的危险性。第二,中国目前应着眼于解决各类的问题。第三,学说应作为‘格物’的工具,才能‘致知’。胡适认为“‘主义’的大危险,就是能使人心满意足,自以为寻着了包医百病的‘根本解决’”[7]233。在实证主义者的文本叙事中,问题更趋近于现实,各种如生计、家庭等问题所隐含的经济组织问题及社会政治问题需要首先解决。马克思主义先驱李大钊诚然是强调问题的,但他在一定程度上认知到“问题”与“主义”间的张力因素。早在1918 年12月,李大钊便在《布尔什维克的胜利》一文中赞扬了社会主义运动“集中而成一种伟大不可抗的社会力”[8]246。主义何以成为社会力,他并没有将主义停留在概念及观念中,而是要通过对主义的研究与理解促使那些特殊社会问题与主义的普遍原理相结合,转变为“社会上大多数人共同的课题”。从而将主义的大旗扛起,使社会上不发生普遍联系的问题,转变为“庶民”的共同现实问题。在他的话语认知中,问题与主义的关系中蕴含着动态的现实张力,单谈一点是行不通的。因而中国的现实问题从微观层面分析与解决尚且不足,还要运用“阶级斗争”等主义话语推动工人进行现实批判运动。
2.对改良主义的话语批判
中国共产党成立前后,梁启超、张东荪等改良主义者怀疑中国经济基础及阶级条件,认为社会主义不可实行于中国。在他们的话语认知中,主张发展资本主义和实业经济,否认中国共产党存在的必要性是突出表现。早在1921 年,李达便针对学界对马克思的种种误读写了《马克思还原》一文,用很大篇幅将马克思革命运动的原理、方法、路径及价值等归纳为7 个方面,强调列宁的阶级斗争运动“恢复了马克思的真面目”,对当时学界提供了认识马克思主义的标准参考。对张东荪等改良主义者对马克思主义的诘难,李达指出“中国无产阶级经济上受本国有产阶级的压迫,政治上受封建阶级的压迫;有产阶级直接受封建阶级的压迫;而两者又同受国际帝国主义的压迫,前者是三重的,后者是二重的”[9]115。在李达的文本叙事中,不论是中国的经济基础抑或落后的制度条件,都有必要进行无产阶级社会革命。蔡和森、周恩来、施存统等无产阶级领导者也持相似的观点,运用历史唯物主义深刻揭示中国进行社会革命的历史必然性,有力地反击改良主义的诘难。
3.对无政府主义话语的批判
中国无政府主义是俄国民粹主义传入的一个分支,于辛亥革命后在中国开始系统传播阶段。十月革命以来,无政府主义逐渐抵制马克思主义,尤其是国家学说和按劳分配理论。1919 年无政府主义者黄凌霜在《马克思学说的批判》中否认国家的必要性,认为马克思主义中的国家只是“保护少数特殊幸福的机关”,并提出按劳分配应转变为按需分配的错误观点。为此,李达批判道:“国家所以存在,是阶级冲突不能调和的证明”[10]25,但是必须要区分资产阶级国家和无产阶级国家,前者才是保护特权阶级的机关,“无政府主义全然不承认有‘国家的组织的’”[11]1。同时批判无政府主义极端的自由观,强调“绝对自由”“绝对平等”的抽象思想是没有的[12]29,其鼓吹绝对自由只不过是个人主义的极端表现,“就是否认一切政府、一切国家、一切权力”[10]8。此外,凯旋、励冰等大批马克思主义理论工作者运用唯物史观、阶级斗争等观点对此类错误观点进行了科学的批驳,并在批判中进一步坚持与发展马克思主义国家学说话语真理。
二、在与国民党论战中构建话语权威与话语形象
话语表现为一定思考、言说和行动的方式,处于与其他人或事物的关系中,科学的批判是寻求真理和消除错误的工具。语言哲学家福柯认为话语的核心“是权力、真理和主体三者的关系”[13]177,话语主体往往将真理权威与主导权力相联系并通过论战等方式对真理展开争夺。延安时期,国共两党虽然在“三民主义为我党之必需”的宣言中再度联为统一战线,但由于两党对三民主义与共产主义的真理观与信仰分歧,中国共产党话语体系的构建主要在论战中展开。
(一)在批判“假”三民主义中认知“真”三民主义
三民主义是在紧张而频繁的革命中发展的,为使话语言说具有合理性,孙中山虽“有目的地对儒教文化、民生主义、西方民主这三个传统的结合”[14]250,但却给予之后国民党各派各执一词、任其所需的可能性,掺杂着政治话语与话语实践上的保守、中立与反动。
中国共产党对‘假’三民主义的话语认知是不断发展的。抗战初期,由于汪精卫的背叛革命,中国共产党首次对三民主义展开话语分析。张闻天指出三民主义的真假“不在其口头之自称,而在其行为之表现”[15]184,只有言行合一,才是真三民主义。在这个认知标准下,1939 年6 月毛泽东在《反投降》报告中明确指出反对真三民主义者也包括蒋介石、叶青等人,“是假三民主义或中间三民主义”[16]220。张闻天强调,党对三民主义的区分与认知“不是强调马列主义与三民主义的对立”,真假三民主义范畴的提出和使用在本质上是进步与反动的斗争。随着对三民主义的认识加深,毛泽东将革命进步的新三民主义与真三民主义范畴画上等号。三民主义何以赋予“新”的符号,毛泽东认为“新三民主义就是三大政策的三民主义”[16]677,从内容和形式的角度看,三民主义在发展逻辑上包含三大政策的核心内涵,与国民党“一大”前的三民主义相比,增加了“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民主义更为清晰,更趋完善。其一,新三民主义提出了反帝任务,民族主义从汉族主义转变为民族的自由平等与联合。其二,新三民主义在民权民生上更为进步,“实行普遍选举制度”,制定劳工法,改善工人生活基础,更符合人民利益。其三,“三大政策”的三民主义是国共合作的基础,中共承认这种三民主义“为中国今日之必需,本党愿为其彻底实现而奋斗”[16]1061。在抗日联合的历史阶段,妄图取消新三民主义,则是阻碍革命进步,反对人民解放的反动派。
对假三民主义的认知与批判不能不包含反对,党的理论家艾思奇多次强调要在反对中得到发展,对三民主义的批判正是如此。由于三民主义具有一定历史合理性,党对三民主义的话语认知不仅是概念观念之中,而是将其置于历史现实中,从理论是否符合现实实践的角度出发,对三民主义积极方面与共产主义进行话语整合与发展,使党的革命理论在论战语境中逐渐获得思想基础与话语权威。
(二)在批判国民党“一党专政”中巩固民主话语
中国共产党是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倡导者与推动者,是孙中山“三大政策”的贯彻者。1938 年10 月广州等地失守,抗日战争进入战略相持阶段以来,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反动派得到偏安一隅的喘息机会,将党政策略从“溶共”“限共”再次提到“反共”纲程上,“绝对否认共党所谓‘陕甘宁边区’之组织”[17]871。并且先后抛出《防制异党活动办法》《异党问题处理办法》等反动文本,在政治、军事、宣传等方面开展大规模的反共活动。1943 年3 月,蒋介石更是作《中国之命运》一书,核心思想是“一个主义,一个政党,一个领袖”,对其主义和蒋介石特写大写,颠倒历史、淆乱视听。
国民党“一党专政”式话语严重危害了中国共产党的民主话语的构建。毛泽东、张闻天、刘少奇、陈伯达、艾思奇等一批党的领导人和理论家在《解放日报》上从不同角度对其展开批判。艾思奇《〈中国之命运〉——极端唯心论的愚民哲学》从哲学层面深度展开批判,比较了孙中山的“知难行易”与蒋介石的“力行哲学”,指出蒋介石所谓“力行哲学”或“诚”的哲学,就是在“诚”的名义下实现概念上的“只知有公,不知有私”,进行“天下为公”的崇拜,贬低理性和科学的话语认知。指出“国民党只需遵循主义”“穷理致知,实践力行”,实际上是在忠诚的名义下,用“真知”致“无知”,变“力行”为盲从。毛泽东的《论联合政府》是对国民党一党专政的全面澄清与反击。他指出人民民主的实现“最重要的是要求立即取消国民党一党专政”[18]1065,建立起民主联合政府。毛泽东梳理及回顾抗战以来国共在政策、举措、路线的不同,明确革命的前途为团结工农群众,巩固和扩大抗日力量,反对法西斯专政从而建立独立的民主联合国家。中国资产阶级软弱,工农阶级觉悟,中国共产党在领导工农阶级打败日本帝国主义后,有条件也有必要建立一个工农阶级领导下的统一战线的联合国家制度,即新民主主义国家制度。《论联合政府》的发表,科学地运用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论证了中国革命道路、规律及前途问题,有力地批判国民党一党专政的不合理性,加快国民党专制话语体系的解构,从而恢复中国革命的人民民主话语权。
(三)在批判国民党丑化中国共产党的谬言中构建话语形象
延安时期在以国民党专制主义为核心的话语体系中,极端丑化中国共产党的政策、制度,从而美化自身政党是主要特点。作为政治表达的手段,宣传是国民党丑化中国共产党政治、制度等方面的重要途径。一是实施对中国共产党话语权的约束,封禁舆论窗口。二是在新闻、文件中进行各个维度的抹黑、扭曲中国共产党,严重影响中国共产党的形象。1938 年1 月,叶青发表《关于政治党派》一文,宣称中国共产党“为外力所支持”,是“封建的反动的势力”,从而鼓吹国民党的“唯一性”。1943 年3 月,蒋介石《中国之命运》的出炉,炮制大批丑化中国共产党的概念,声称中国共产党借用“民主”的口号,宣传“自由”来掩饰反动和暴乱,反而将国民党反对共产党的所作所为美化为“为求三民主义的实现,为策国民革命的进行”[17]937。
毛泽东等党的领导人和理论家采取多形式、多方位对国民党的谬言进行批判,在比较国共间组织、制度、建设中形成针对性的话语批驳。1943年7 月21 日,《解放日报》刊发了陈伯达的《评〈中国之命运〉》,从民族观、历史观、国共关系等5 个部分展开对蒋介石的批驳,指出蒋介石的文本叙事中蕴藏着新专制主义,“一言蔽之,反对自由主义与共产主义”[19]136。毛泽东在《论联合政府》中对国共自大革命以来的路线、政策和实践做了系统而全面的对比,总结道中国共产党自诞生以来“为中国人民创造了巨大的力量,我们的工作成绩是很显然的,毫无疑义的”[18]1093。其一,中国共产党与其他政党最显著的区别是中国共产党是马克思主义与无产阶级群众革命斗争的实践紧密结合而发展的,是在克服机会主义等错误思想中巩固的。其二,中国共产党同人民群众的利益是一致的,凡是正确的作风、政策、实践,都是革命的真理,符合人民的需要的。其三,中国共产党批评与自我批评是长期以来党的建设所必然具备的民主作风,是求得革命真理的必需途径。总而言之,“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的作风,和人民群众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作风,以及自我批评的作风”[18]1093是中国共产党与国民党的根本区别,是长期以来党的建设长于求真、臻于实践的结果,党的话语建设证明只有将话语的权威性、大众性、科学性等有机结合,政党的话语形象才能熠熠生辉。
三、在学习反思与应用马列经典中推动话语体系建构
(一)“学习”奠定党话语构建的精神品格
马克思主义作为无产阶级革命的一般图景,十月革命以来,中国共产党在实践及话语认知中从未怀疑或挑战共产国际的话语体系,遵从共产国际的话语文本,在政策、文件、宣传等言说范畴中苏式化。1937 年11 月王明回国后,提出了“抗日高于一切”的新话语,既延续了统一战线的话语,也得到了党内大多数的赞同,但这种话语是经不起实践检验的。对国共矛盾的弱化既不符合彼时中国的话语语境,也不符合中国共产党人在长期国共合作中坚持的“独立自主”的话语品格。
党的六届六中全会上毛泽东的《论新阶段》指出“离开中国特点来谈马克思主义,只是抽象的空洞的马克思主义”[18]844。如何实现马克思主义与中国特性与具体产生联系,毛泽东选择理论“学习”作为切入口。首先,学习的前提态度不应把马克思主义当作教条,而应看作革命的方法指南,要学习马克思分析现实现象的立场与方法。其次,除了学习马克思主义经典,还应当学习优秀的传统文化遗产,“挈”中国文化中优秀成果,使之家喻户晓深入人心。最后,学习主要是学习将马克思主义世界观、方法论运用到现实中,为此毛泽东批评了割断历史发展,为了理论而学理论的方法态度,即无的放矢的主观主义,强调“废除静止地孤立地研究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方法”[18]802。对于学习的强调,虽然在形式与内容上都指向教条主义,但并不涉及否定与修正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的问题,因此学习与思想批判相比形式上较为温和,内涵更为深刻。就连王明置身于这种学习运动中也不得不同意“马列主义理论民族化,即是将马列主义具体应用于中国,是完全对的”[20]336。
学习是中国共产党在主观主义、经验主义等错误频出话语历程中的一大转折点,通过对马克思主义世界观、方法论和传统文化精粹的学习,使党内深刻反思到思想路线的错误,学习将话语建设与历史和现实、理论和实际产生联系,奠定了党内话语独立自主、实事求是的话语品格,为整风运动开辟了新的语境。
(二)整风运动为党的话语建构提供重要路径
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的话语真理在历史的正反经验中反复被论证,形成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一系列的话语表达与实践。但直至整风运动,中国共产党内在具体工作中仍存在主观主义,在组织中存在宗派主义话语、排斥非党员群体,严重危害党的作风、形象与民主话语构建。
当然,话语认知的批判与建构不是一两次的揭露与批评就能奏效的,揭示与批判错误话语的根本目的是为了“提高理论,不是降低马克思主义”[21]374。继学习运动后,为消除党内不良风气的影响以及总结和重建马克思主义真理认知,中国共产党展开以学风、文风、党风为主要内容的整风运动。其中学风是整风的核心,就学习运动中仍未消除的教条话语,毛泽东认为要以实事求是的态度对待马列主义,“使我们同志的精神从主观主义、教条主义的蒙蔽中间解放出来”[18]827。学风问题是党员干部态度与思想的反映,马克思反对把世界观方法论看作一成不变的教条,领导机关与党员干部亦是如此,学风就是要坚持反对教条主义与主观主义,做到马克思主义理论、立场与方法的统一。文风是对待文本叙事的态度问题,即话语文本是否能够反映实际斗争,是否具有马克思批判精神的叙事风格,是否符合中国作风、中国气派。为了达到这样的要求,其一,理论工作者在写作、宣传工作中要避免空谈,“要讲真话,不偷,不装,不吹”[21]349。其二,话语文本应动态地反映现实实践,文件及话语要具备准确性、鲜明性、生动性的特点。其三,话语的客观对象是人民群众与大众生活实践,党的话语叙事应在形式和内容中都要体现民族特色,让听众、读者看得懂。学风和文风同属于党风的范畴,毛泽东认为“学风和文风也都是党的作风,都是党风”[18]812,即党员干部在实际生活中的组织、思想、创作等方面表现出来的作风问题。学风与文风是有机互动的联系,学风是党内话语的形成,文风是话语的表达。在两者的辩证关系中,都要以正确的态度对待马克思主义世界观、方法论等问题。
党风是党员干部学风与文风的集中表现,个人的作风问题会上升到整个党的普遍问题中,因此“此次整风是全党的,包括各部门各级干部在内”[22]328,体现党内整顿的坚定意志和全面性。正是如此,中国共产党才能遵循马克思列宁长期以来批判、重建的话语逻辑,实事求是地理论联系革命实践,建构符合中国特色、民族语境的学风、作风与党风。在这个意义上,中国共产党话语体系是三风的互相联系有机耦合,是在长期实践的磨砺中建设组织、政治、作风、言说形象的科学真理,使干部群众形成学思结合、言行合一的话语认知。
(三)毛泽东思想为话语体系构建树立典范
1.“实事求是”是话语体系建构的核心逻辑
“实事求是”是中国自古以来的优秀传统。毛泽东总结长期以来的革命实践、理论政策,将其上升到哲学世界观和方法论的高度,“‘实事’就是客观存在的一切事物,‘是’即规律性,‘求’就是我们去研究”[22]290。实事求是作为马克思主义理论阐释与中国实际相结合的话语认知,构成了中国共产党话语建构的核心逻辑。首先,话语的真理认知在于从中国实际的国情出发,毛泽东把握中国特殊的国情,创造地提出了“两步走”的预景,使中国走向了正确的革命道路。对从实际出发的重要性,毛泽东指出没有仔细地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无论是发言权抑或话语权,构建的起点必须是实事求是地调查研究。其次,“事”与“是”必须发生联系,中国共产党的话语体系要求在具体实践中不断探索话语的构建规则与规律。马克思主义是行动的指南,中国的无产阶级革命就是要把这一指南应用于中国的革命民族实践,离开中国的民族形式、特色,只能是空泛的只有形式不见内容的话语体系。最后,“实事求是”作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方法论原则,要在话语构建过程中一以贯之,这是中国共产党对待科学方法论所必须坚持的正确态度。
实事求是作为中国共产党话语体系建构的核心逻辑,贯穿土地革命时期、延安时期的民主革命阶段,通过调查研究解决了发言权的问题,通过理论联系实际解决了方法论问题,通过整风运动解决了文风大众化的宣传问题。既立足于“实事”对现实问题展开探索和批判,又重建符合中国实际为创新导向的话语新概念、新内涵、新表述。
2.独立自主是话语体系构建的内在原则
话语体系的构建是中国共产党在政治、组织、民主、经济、外交等方面表达党的意志,具有一定阶级价值目的,反映人民意愿的动态过程。独立自主作为毛泽东思想活的灵魂,是党对民主话语、革命话语等话语认知的重要原则。
作为党的重要军事领导者,毛泽东起初在军事意义上阐释独立自主范畴,“军事上的第一要义是保存自己消灭敌人,而要达到此目的,必须采用独立自主的游击战和运动战”[23]379。从反围剿到抗日战争,毛泽东在军事路线的一系列策略正是独立自主的具体运用。此外,他从军事组织的特殊性出发,依据各地组织的复杂情况、地缘差异问题,指出“应加大其独立自主的权限,越应使之多带地方性”[23]436,从而培养党员干部的能动性和独立自主的能力。在政治意义上,统一战线、武装斗争、党的建设是新民主主义革命胜利的三大法宝,中国革命要想胜利,必须坚持在统一战线中独立自主的政治地位,同时坚持巩固党的自主建设和党的枪杆子。独立一方面是指国共合作中保持自身的力量,一方面是指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主体建构地位。因而,党在历史中并没有选择苏联“城市包围农村”的革命理路,而是选择了“农村包围城市”,并没有选择国民党的三民主义,而是在批判中创新了新民主主义。在经济意义上,党的话语将自力更生与独立自主结合起来,在延安时期,陕甘宁边区大力发展农业、商业及手工业。毛泽东指出:“我们是主张自力更生的。我们希望有外援,但是我们不能依赖它,我们依靠自己的努力,依靠全体军民的创造力”[18]1016。面对日本“三光政策”和国民党经济封锁,中国共产党打出“自己动手,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克服困难”的话语口号,使党的力量实现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划时代成就。
中国共产党的文艺话语和外交话语等领域也坚持独立自主的建构原则。对于文艺话语,毛泽东强调要在“艺术上不同的形式和风格可以自由发展,科学上不同的学派可以自由争论”[22]830,并提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口号,值得注意的是这并不是鼓励绝对的话语自由,而是在坚持独立自主的基础上进行文化文本创新,更好地反映人民的文化与实践需要,以实现理论的中国化与大众化。在此基础上,党的革命、建设等话语以“中国必须独立,中国必须解放,中国的事情必须由中国人民自己做主张,自己来处理”[19]154的独立自主建构原则中得到深刻体现,体现出话语建构的独立性与发展性的有机统一。
四、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话语体系构建的现实启示
(一)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巩固意识形态话语权
话语既能成为体系,必然是一个普遍的包容的各个部分相联系的系统,包括哲学、政治、民主、生态等一个自圆其说叙事言说的建设历程。对建构程序,西方延续“西方中心论”的话语权扩张逻辑,着力建构一元化话语世界。在这种模式下西方试图从政治话语霸权中确立一元化世界的合法性,试图垄断世界重大政治议题的解释权,通过放大话语的政治功能在政治、文化、经济等方面统摄全球。但在马克思主义的哲学视野中,一元化逻辑展现出种种不合理。第一,一元化世界不符合辩证世界的规律,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将其特殊的价值观推至至高无上的‘普世价值’,将民族性变为世界性,大概是不懂得亨廷顿指出的“西方文明的价值不在于它是普遍的,而在于它是独特的”[24]43。第二,这种话语模式颠倒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实践基底。西方话语的本质是资本主义理论的抽象化,只在一定的地域适用,不能代表大多数国家的具体实践。
相反,中国道路、中国故事多年的实践证明一元化的话语世界是行不通的。中国运用马克思主义哲学世界观、方法论结合实践,开辟了一条在实践中发展的具有中国特色、制度优势显著的现代化道路。以马克思主义实践哲学为构建逻辑,贯穿于政治、经济、生态、民主等话语建设模块,为世界上独立发展的国家与民族提供全新的发展逻辑和实践路径,在此基础上发展和完善“一带一路”、人类命运共同体、共同富裕的大国话语。因此,只有牢牢把握马克思主义话语权,讲好中国故事才具有世界历史性。
(二)破立结合,贯彻马克思主义批判与重建逻辑
破立结合、破中有立是话语体系构建的基本内容和逻辑。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深刻指出“发扬斗争精神,树立底线思维”[25]6,党的百年历史经验表明,话语构建不仅要善于斗争、敢于批驳、积极应对话语契机,也要从科学思维中汲取斗争方法,将破立结合的辩证视野引入到话语建设的方方面面。
第一,“破”就是在话语认知和实践逻辑中对错误思潮和理论展开针对性的批驳。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正是在国共论战、党内整风的批判逻辑中构建起中国化马克思主义话语范式,从而凝聚起各阶级伟大革命力量。随着中国政治道路、经济基础的发展完善,历史虚无主义、拜金主义、利己主义、民族分裂等社会思潮及话语认知活跃在人们视野中。面对历史虚无主义等对历史、民族、物质、主体、文化的语言异化与攻击,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是党和国家在长期实践中认清真理、批判错误的科学标准,以此构建人民群众科学的、理性的历史价值观和思维、话语认同。
第二,新时代的话语问题域已表明,我们需要从多维度多层次构建符合中国特色实践、反映人民生活、引领中国道路的话语体系。一是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世界观、方法论的指导下,提高辩证话语逻辑,反对一元化霸权话语,建构起话语体系中视野的融合。善于发现话语体系中的不足,从而建构起实践创新力、积极阐释力、舆论引领力、形式多元化的新时代话语。二是建构具有价值特色的话语体系。民族国家的话语建构不可能被形式主义的普世价值所圈定,话语必须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中国话语的价值特色在于中国独特的文化实践、人民实践,因此要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基本逻辑,建构起中国话语体系的价值信仰。三是立足中国道路的话语自信,讲好中国故事、传播中国声音。发挥新兴媒体的积极作用,提高中国话语体系的公信力、影响力、创造力,抓住国际舆论机遇积极发声,发挥中国特色的价值影响、促进国际之间交流繁荣。贯彻习近平总书记“一切有理想、有抱负的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都应该立时代之潮头、通古今之变化、发思想之先声,积极为党和人民述学立论、建言献策,担负起历史赋予的光荣使命”[26]8。
(三)守正创新,构建新时代创新话语体系
依据时代提出的新课题,习近平总书记深入总结党的历史逻辑,科学判断新的历史方位,对党的理论工作、话语建设等方面提出“守正创新”的明确要求,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话语体系的构建提供了方法论遵循。守正创新是党在历史逻辑中对思想理论发展的科学认知和哲学升华,“一百年来,我们党坚持解放思想和实事求是相统一、培元固本和守正创新相统一,不断开辟马克思主义新境界”[27]12。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以国家独立、人民解放为价值目的形成了革命话语体系;在建设时期,中国共产党准确把握时代课题,坚持经济建设话语,形成了一系列改革开放、科学发展、中国梦等话语表述。
坚持守正与创新相统一是构建新时代创新话语体系的必然要求。话语创新以守正为本,守正即守正理、守正道、守正义。守正理就是在话语体系的构建过程中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的科学指导。守正道即遵循中国道路发展的必然规律,探求话语体系的道路方位。守正义即牢牢把握话语体系的伦理旨趣,以人民民主和谐社会为根本价值目的,以弘扬“中国梦”为话语精神,实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世界历史性。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守正创新、开拓创新,大胆探索自己未来发展之路”[28]77,并强调哲学社会科学及文化创作要牢牢把握正确导向,坚持深化创新导向。要在话语体系构建中贯彻这一命题,就要做到理论之创新、实践之创新、形式之创新。党的十八大以来,党深刻总结历史经验,提出了一系列“中国梦”“小康社会”“精准扶贫”等具有鲜明实践号召力的创新话语,凸显出话语体系与时俱进的品格。同时,具有更丰富更贴合生活的形式,形成官方叙事政治化与民间叙事生活化的深度融合。以习近平话语表述为例,对“中国梦”的表述突出人民主体性,“我们都在努力奔跑,我们都是追梦人”“我要为我们伟大的人民点赞”。对中国外交成果表述更具生活性,如,“‘一带一路’的‘朋友圈’正在不断扩大”,形成了广受大众好评的“接地气”话语风格,从预设性话语转换为对话式话语形式,形成一元主导多元参与的话语共建方式,更加有效地发挥了人民进入话语领域的参与权、表达权、监督权,奠定了主流意识形态话语构建的社会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