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史主义视角和后殖民主义视角下的《孤独的割麦女》
2022-02-03马建军张晋
马建军 张晋
摘 要:作为华兹华斯的代表作,《孤独的割麦女》受到了广泛的关注,但是由于传统视角对诗歌的解读主要停留在自然描写和美学感受上,诗歌中所描述的苏格兰割麦女空灵得好像没有烟火气的天外少女,很少有读者能真正走进少女孤独的内心,体会她和诗人在真实历史中尴尬对立的关系。基于此,本文将通过新历史主义视角、后殖民主义视角,走进真实历史中的割麦女,解读她内心真正的苦楚,分析诗人在面对这样的苦楚时作为殖民者冷漠的旁观者态度,进而展现割麦女在殖民地上悲惨的生活困境,以此引发人们对被殖民者发自内心、表于外在的人文主义理解和关怀。
关键词:《孤独的割麦女》 新历史主义 后殖民主義 真实历史
一、导言
《孤独的割麦女》是19世纪英国最著名的浪漫主义诗人华兹华斯的代表作之一。全诗共有四节,每节八行,除两处特殊情况(第一节第三行和第四节第三行)外,全诗采用四音步抑扬格,每节的韵脚均为ababccdd。诗歌描写的是秋收季节在苏格兰高地上一位孤独的少女边收割边唱着幽怨的哀歌,进而引发了诗人的无限联想。
作为19世纪英国浪漫主义文学的杰出代表,英国的“桂冠诗人”、“湖畔派”诗人中成就最高者,华兹华斯的诗歌表达了诗人从拥护法国革命到反对革命,后寄情山水、在大自然中寻求慰藉的思想转变过程,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到作者在诗歌中表达出的对于现实的无奈。
众所周知,浪漫主义产生于18世纪末期,在19世纪上半叶达到繁荣。浪漫主义是对人文主义理念的继承和发扬,同时也是对僵化的古典主义的反叛。其最大的特点就是以现实为基础,语言热情,表现手法夸张,主观性极强,具有很浓重的政治色彩。而华兹华斯之所以和柯勒律治、骚赛被称为“湖畔派”诗人,则是因为他们的诗歌创作属于浪漫主义中的消极派,他们的诗歌不具有强烈的革命精神,面对不满的现实,他们手足无措的情况下只能隐居在湖畔,过自我逃避的生活,寄情山水。
依照国内文学批评的传统范式和审美评价标准,这首诗很久以来都被解读为一首优美的抒情诗,人们也更多地关注其中意象的自然属性和抒情功能。我们透过新历史和后殖民主义的视角在诗歌中隐约可以看到作者笔下的“法制”高地的农村生活和冷酷的人情关系,这和作者所处的社会阶层和维护的阶级权威是有着直接关系的。
二、我在唱什么?
诗歌的主人公是一位苏格兰高地的少女,她在收割的同时孤独地吟唱,正是她的幽怨吟唱引发了作者的无限想象。然而她在唱什么?她何以如此之幽怨,以至于诗人无法洞察其内心的真实想法呢?又为何她的歌声让诗人联想到了阿拉伯的夜莺,而不是其他地方的夜莺呢?究竟是哪一句曲子如此深拨诗人的心弦而让他久久不能平静,却又无法付之于诗句呢?
割麦女本身就有着相当复杂的身份,她代表的正是长期处于征战状态的英格兰、苏格兰两个国家、两个民族以及两种文化的不断斗争与交锋。苏格兰民族作为一个独立存在于世界文化之林的民族,在历史长河中与大英帝国分分合合,经历了很多次的被吞并,最终在1707年被迫与英格兰合并,持续了八百多年的苏格兰王国彻底消失。1746年卡洛登战役( Battle of Culloden)后不久,英格兰对苏格兰地区进行了臭名昭著的“高地清洗”( Highland Clearances),颁布了《驱逐法案》( “The Act of Proscription of 1746”),推行圈地运动, 剥夺高地人民赖以为生的土地, 把他们迁徙到沿海、低地和北美。圈地还进一步铲除了天主教势力,造成传统氏族社会的中断,使高地变得更加凄凉凋敝,人烟稀少,遍地荒村。英格兰对苏格兰的“高地清洗”和在爱尔兰马铃薯饥荒中的不作为都被称为有计划的种族灭绝。而诗歌中的这位孤独的少女就是在悬崖上绽放的蓟花,她身披倒刺,然而自己也心如针扎。在被“高地清洗”、民族边缘化之后,苏格兰人民的内心是苦痛的,他们被迫远离家园,被迫放弃自己的文化,被迫生活在赤贫之中。所以,他们的内心是苦楚的,然而他们的苦楚无人理解,无人关注,所以只能在劳动中默默歌唱,通过歌声来发泄内心的情感。与此同时,他们的内心也是脆弱的,是怕被他们的侵略者所识别的。因此,在公开的场合,他们是不能表述内心真实想法的,所以他们不允许别人接近,一旦内心被识破,等待他们的只有更贫、更苦。
那么,她究竟在唱什么?诗人认为她唱着无限悲凉的歌曲,哀怨的曲调里也许在流传古老、不幸、悠久的事情。然而,我们知道苏格兰民族有自己的语言——盖尔语,而华兹华斯作为典型的英格兰人是不可能了解盖尔语的,那么他是如何知道少女的吟唱充满哀怨呢?我们只能认为他是推测的,诗人在创作这首诗时定居在昆布兰湖区,原因就在于他受到法国大革命的影响,但又找不到切实可行的社会理想,所以寄情山水,回避重大题材,很多创作都脱离现实,主观性极强。那么,他的这种推测是否也就有可能是他的自我解读呢?在面对割麦女的时候他想到了“不幸的往事和古老的战争”,想到了英格兰殖民历史给苏格兰高地带来的创伤和暴力,进而引发了自己内心深处的内疚。
诗人斯科特·布鲁斯特说: “由‘孤独的高地少女’用盖尔语所唱‘忧郁的曲调’可能是被禁的高地民歌。”若少女歌唱的是盖尔语民歌,那么当少女在边唱着自己民族的歌,边进行收获时,内心必定不单单有孤独凄凉,同时也必然会有喜悦的成分:能够用自己的语言来歌唱,我们都是有家的人。因为海德格尔说“语言是存在之家。人居住在语言寓所中”。那么此时内心带有喜悦的割麦女一定是在用自己的歌唱来保护自己的凯尔特文明,在一步步搭建被摧毁的文化,正如钱冠连所言: “语言是一个民族整体性的文化——心理底座。底座奠基在那里,一切(宗教、文化样式、思维方式、风俗习惯、生产方式、生活方式,等等)都不能游离,一切都被吸附。”她这样简单的歌唱就是为自己的民族,为自己的文化能够传承而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因为一个文明的分崩离析是从语言被消灭开始的……维护母语对于维护文明具有生死攸关的意义。如此说来,割麦女的歌声中怎么会全是哀伤呢?这份哀伤或许只是作者内心真实情感的写照吧。
历史事件是无法复制的,因而我们所了解的历史中难免有后人的自我理解和假想,甚至有可能出现一些一厢情愿的主观构建。即使是历史的亲证者在讲述的过程中也难免带有主观情感。因此割麦女是否真的孤独,她究竟是在唱什么?或许只是诗人的一厢情愿,他也没有真正去了解割麦女到底在唱什么。在诗人的凝视过程中,少女的社会关系、身份以及家庭情况均被排除在外,她是“形单影只的”( single) 、“孤独的”(solitary) 和“独自的”( by herself),其脸庞、身形和衣着也被模糊化处理,她似乎同粗犷与恶劣的高地融为一体。
三、 谁能听懂我的歌
无论割麦女的歌声中是充满了忧伤,还是对于本民族歌曲的热爱和传承,诗人本身并没有去真正弄清楚,反而是按照自己内心的解读表述了出来。根据新历史的观点,我们都是历史中的一部分,是历史造就和促成了我们。反之,我们每一个个体又都会对历史起到一定的推动作用。那么我们是否应该去弄清楚她到底唱了什么?根据她的吟唱我们是否能真正做些什么呢?
虽然华兹华斯自己曾言他拜访过少女的家人并与其有过进一步的交流,但诗人仅在诗歌中表现了其“深闺”被荒野环抱,她的生活中仅与“灌木丛”“飞鸟”“流泉”为伴。作者将少女视作一个异域野蛮形象的主要目的是要强调自己作为殖民者在文明世界中的自我优越感,“野蛮”成为映衬自己“文明”的背景板和反光镜。他无视英格兰民族对苏格兰民族和文化的侵略和压迫,而认为其“被压迫”的野蛮形象源自天然,也就佐证了其殖民侵略形象的合法性。在这一殖民征服的过程中,帝国以所谓的普遍性、客观性与真理性为前提,他们打着遵循上帝“绝对命令”的旗号,对那些与主体身份相悖的一极且被认为没有独立思考能力、统治能力以及自我意识的殖民地民众尤其是反抗者进行“救赎”,他们通过暴力、安抚等手段把他们划归为帝国的一员。也就是说华兹华斯所代表的帝国主义思想认为对孤独割麦女的救赎方式是按照英格兰的方式对高地地区进行统治,使苏格兰文化完全代替凯尔特文明。
这是真正的救赎吗?正所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这种以自己的主觀意识决定他人的生活方式甚至是文化发展的殖民主义行为不正是殖民统治者的主观强加吗?若真的懂了那幽怨的哀歌,若真的愿意救赎那苦难的苏格兰少女,若真的愿意和高地民族异位而处,为他们提供切实可行的帮助,是否只停留在听听他们的哀歌就足够了呢?是否都不需要知道这哀歌究竟唱的是什么?是否在知道了这哀歌所唱时为他们寻找真正救赎的途径和方法呢?对于“孤独的割麦女”和她背后站立的苏格兰民族来说,最好的解救就是让他们保存好自己的文化和语言,按照自己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方式生活。
但是诗人会有这样的意图吗?绝不,因为这会直接颠覆殖民者最根本的利益,而像华兹华斯这样的诗人正是英格兰殖民文化的受益者。归于此,我们也就能够分析出,作者写出这样的诗歌的政治目的在于表达他们对于被殖民者的关心和爱护,然而这种关注是在不触及殖民统治地位的前提条件下,这也正是现实历史环境所给予文化的特定表现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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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马建军,山西大学外国语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太原市第十八中学校高中俄语教师,研究方向:俄罗斯文学;张晋,山西大学外国语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俄罗斯文学。
编 辑: 康慧 E-mail: 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