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心之灯（组诗）

应文浩，安徽天长人。作品发表于《诗刊》《星星》《中国作家》《解放军文艺》等，入选多种选本。曾获“《诗选刊》年度优秀诗人奖”等多个奖项，著有诗集两部。

吾心之灯

雨落在顶棚上

像耳边好句子

踩着点，跳踢踏舞

可见的远处

模糊的界面上

藏有一扇未来之门

栾树举红

香樟举绿

皆是干净的旗帜

万物皆有吾心

有自己的房间

自己的光——

它们的域界在延伸

一边发亮，一边苍茫

底色

早晨六点半的太阳

照在29号楼东山墙上

现在，即便关掉幻灯

墙面也不会单调

因为中央有一列窗子

像是嵌在高原大地上

那些亮堂堂的湖面

如果再放低一些

你能看见

桂花、紫薇、美人蕉

身轻如灵，在返朴的路上

这似乎更接近于水墨画

只不过大片的空白是暖色的

你能感觉到

大师的画笔停在空中

他不知道该将何人最先点入

窗外

清晨，贴近窗户

听见麻雀一直在叫

像凌晨三点平原上

远处几盏灯火冷冷地闪烁

不知道麻雀何时来的

也不知道明天它们会不会

还息在紫薇花枝上

唯一确定的是

声音是从透明的窗子传来的

像过去的每一天

靠蓝色的梦境递回来

余光

余光来自悬铃木斗篷下面的路灯

坡地上的矮草，滩地上的芦苇

它们的叶子，像光头长出的毛发，一丝不动

零星的雨点，砸在土中，砸不中它们

蝉声、蛙声、蛐蛐声

在徒劳里摇晃

它们，静止在忘我中

一两只飞虫混在其间

似在梅花桩上起舞

再就是跟着站起来的

我的影子

蓮子草花开

一眼就能看到

芦苇和牛筋草之间的莲子草

连成片

开着白色的小花

如天空远处那些星星

微弱地发着光

一头牛在吃草

它的舌头卷曲着

一口卷掉了叶子和茎

另一口卷掉叶子和花

它抬头望了望

又一口，卷掉了流汁的断茎

和站不稳的半边小花

它甩了甩尾巴

移几步继续吃着

一头牛在这片滩地上

来回不停地吃着

莲子草以及开出来的小花

越来越少了

像夜空，星星越来越稀

直至全无

蜀葵开花

每天经过的路边

突然冒出鲜红的花

才开始辨认，凝视

它会不会笑道：

又遇见一个贪恋美好的俗人

提灯

灯被梧桐树提着

在堤顶发亮

灵魂对着不见底的世界

目光向下又向内

不似身体

选择石阶小路

一步一步探下来

却似一念

瞬间跳跃下去

在滩地坡向河面的尽头

在越来越远的地方

它，不着地，又飞起来

重叠

秋天的枫树

放下叶子

鲜艳正浓

重叠着，一片压一片

就在今天早晨

天蓝，水清，阳光好

枫树，抖落下一片

这座小镇跟着打了个趔趄

放下了他——

一个正值好时候的他

又仿佛不经意间

被从背后拍了一下肩膀

怀中之物撒落在地上

这像偶然，又隐着必然

它们联合起来

把美好的毁灭掉

给我们观看

春日

水边柳树下

传来《小城故事》的乐曲

像农家屋顶炊烟不倦

鸟鸣一滴一滴

如卤水点豆腐

河水中的绿

从水面向里一寸一寸加深

野豌豆蹿至小腹

芦苇趴在肩上

少顷，我是绿野中的最后一点荒芜

绿浪之大

先覆盖了我的身体

后覆盖了我的欲望

十月

悬铃木卷曲的叶子

在堤坡密集地铺开——

盛大的旗帜

河滩上的荻

昨夜白了头

白茫茫，如天空的云絮

十月的太阳

从河底打量

每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十月将逝

黄昏时

又一次看见群鸟沿河北飞

十月之殇在于

眼见太阳在水中慢慢隐退

涕下之人等待的

还没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