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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移势迁”下的分析师盈余预测
——基于地方官员变更的经验分析

2022-01-22位豪强朱红军

中央财经大学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盈余准确性不确定性

李 挺 位豪强 朱红军

一、引言

证券分析师的盈余预测信息对投资者决策和资本市场的资源配置效率具有重要影响(Yu,2008[1];Crawford等,2012[2];朱红军等,2007[3];郭建鸾和简晓彤,2021[4];刘维奇和武翰章,2021[5])。随着我国金融市场的快速发展,分析师的盈余预测行为越来越成为学术界关注的热点。当前已有诸多研究对影响分析师盈余预测的因素进行了探讨,然而已有文献大都是基于微观层面的分析,鲜有研究探讨宏观政策因素对于分析师行为的影响。在当前处于转轨期的中国,地方官员及政策变动频繁,官员变更所产生的政策不确定性会传导至微观企业(陈艳艳和罗党论,2012[6];潘越等,2015[7]),在企业层面产生经营的不确定性,并最终影响企业的经营风险(罗党论等,2016[8])。企业经营风险的增加会加剧分析师面临的信息环境复杂度,进而提高分析师盈余预测难度(Hodder等,2008[9];吴锡皓和胡国柳,2015[10]),从而影响其盈余预测的准确性。此外,与西方国家不同,我国政府官员变更的特殊性在于,除了定期的党代会与人民代表大会,我国党政领导干部交流制度也要求以轮换、调任等形式,对党政机关、企事业单位干部的工作岗位进行交流,这使得我国地方政府官员变更已成为一种常态。因此,若在研究分析师盈余预测行为时不考虑这种“时移势迁”的宏观环境影响,将会使分析师盈余预测“准确性”的研究结论“不准确”。

基于此,本文以2006—2016年中国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对象,手工搜集了样本期间我国地级市市委书记变更数据,以检验地方官员变更对分析师盈余预测的影响。结果发现,市委书记的变更显著降低了分析师对当地上市公司盈余预测的准确性,而且,相对于本地升迁,外地调任的市委书记对于分析师预测准确性的影响更大。进一步研究显示,官员变更对分析师盈余预测准确性的影响对处在市场化程度较低地区、国有企业和管制行业的上市公司更加显著。我们还就官员变更对分析师盈余预测的影响路径进行了测试,分析表明,官员变更加大了企业的经营不确定性,进而降低了分析师的盈余预测准确性。进一步的考察发现,官员变更期间分析师盈余预测准确性的下降并不是由信息披露质量所引起,从而排除了公司信息披露这一可能的替代性解释。拓展分析表明,相对于降级和平级调任,官员变更对分析师盈余预测的影响在调离官员为晋升时更显著。

本文的研究贡献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当前关于分析师盈余预测准确性影响因素的研究众多,但基于中国特色的政治制度环境对分析师行为影响的研究仍然是匮乏的。尽管有个别文献从政策不确定性的角度研究了其对分析师盈余预测的影响(如Baloria和Mamo,2017[11];钟覃琳和刘媛媛,2020[12]),但既有研究存在两个问题:一是一些文献的研究背景是基于发达国家的国家总统大选,并非是地方官员变更事件,且发达国家的政治制度与我国存在本质区别,其研究结论在我国的制度环境下是否仍然适用并未得到充分的实证检验。二是许多研究中使用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指数这一抽象的指标衡量不确定性,并不特指某一事件或现象,因而不能准确厘清官员变更这一特殊的、常态化的事件对分析师盈余预测的影响,同时也缺少对这一影响背后的作用机理及影响渠道的深入探讨。本文利用地方市委书记变更这一“准自然实验”的外生事件,并结合我国特有的政府及官员治理背景,从实证上探讨并证实了地方官员变更对分析师盈余预测的影响,拓展了宏观政治因素与分析师行为领域的理论成果。

第二,有别于以往以企业为个体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公司的投融资决策、财务报告决策、经营风险等(Julio和Yook,2012[13];陈艳艳和罗党论,2012[6];徐业坤等,2013[14];潘越等,2015[7];罗党论等,2016[8]),本文选取证券分析师作为考察对象,从地方官员变更的角度对分析师盈余预测行为的影响进行了较为全面、深入的分析,将对现有政策不确定性的研究拓展至资本市场中的信息中介机构,从分析师盈余预测的视角增加了我们对政策不确定性经济后果的认知,丰富和补充了相关领域的研究。

二、文献综述与研究假说

(一)文献综述

1.分析师盈余预测相关研究。

关于分析师盈余预测的研究,当前的文献多集中于影响分析师盈余预测准确性的因素,如公司规模、公司盈余变异性、公司受关注度、企业信息质量等(Brown等,1987[15];Kross等,1990[16];Lang和Lundholm,1996[17])。此外,分析师的个人特征(如性别)、个人利益也会影响盈余预测的准确性(Kumar,2010[18];Firth等,2013[19])。另外,企业的政治关联及其所处的制度环境对分析师盈余预测也有重要影响。如Chen等(2010)[20]发现企业的政治关联增加了分析师的预测难度。李丹和贾宁(2009)[21]的研究表明,法律制度和市场环境较好的地区,分析师的盈余预测准确度更高。可以看出,已有文献多是从微观的公司层面对分析师盈余预测进行研究,尽管有少数研究从宏观的制度环境或经济环境做了分析(如陈胜蓝和李占婷,2017[22]),但并未涉及官员变更这一特殊事件的深入探讨。

2.政策不确定性与分析师盈余预测关系研究。

Baloria和Mamo(2017)[11]研究了国家总统选举带来的政策不确定性对分析师盈余预测的影响,发现总统选举期间分析师盈余预测准确性显著降低。但该研究并未检验和厘清这一影响背后的作用机理,且研究结论在我国的制度环境下是否仍然适用,有待进一步研究。钟覃琳和刘媛媛(2020)[12]指出,政策不确定性是政府在制定政策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副产品,他们发现在经济政策不确定时期分析师预测准确度更高,这与大部分不确定性与分析师盈余预测的相关研究的结论不同,他们的结论支持了分析师的相对宏观信息优势假说。需要指出的是,他们研究的并不专指官员变更对分析师预测的影响,而是基于Baker等(2016)[23]构建的中国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指数衡量经济政策不确定性,该指数是基于主流媒体中发表的关于中国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文章数量计算得出。可见,该指数并不单一衡量政策不确定性,也无法准确描述官员变更产生的影响。此外,也有其他学者研究了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分析师盈余预测的影响(如陈胜蓝和李占婷,2017[22];戴泽伟和杨兵,2020[24]),但使用的多是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指数,不能准确反映官员变更这种特殊却又常态化的事件对分析师盈余预测的影响。从上述文献梳理可知,直接研究政策不确定性与分析师盈余预测关系的文献相对较少,而其中关于官员变更对分析师盈余预测影响的相关研究在当下仍然是缺失的。

(二) 研究假说

在我国当前行政和财政分权相结合的体制下,官场中的“时移势迁”会引起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罗党论和佘国满,2015[25])。首先,地方官员对地方企业尤其是国企的经营管理具有监督职权,也具有一定的行政审批权,从而有较大的权力去自主制定地方经济政策(周黎安,2007[26])。考虑到不同官员在任职经历、教育背景及个人偏好等方面的差异,官员任期内制定的经济政策往往具有异质性。其次,根据周黎安(2004)[27]提出的官员“晋升锦标赛”理论,经济增长是中央考核地方官员的重要标准,为获得政治晋升,新上任的官员有强烈动机去制定与前任不同的经济政策以显出新的政绩(王贤彬等,2009[28])。最后,地方新任官员对新的工作岗位需要一段时间适应,而且新政策实施之前还需要有一个提出、推广的过程,因此其在施政当年政策导向往往不够明确,从而产生政策的不确定性(王贤彬等,2009[28])。

政府制定的经济政策能直接或间接影响企业的经营环境,若政府未来的政策不明朗,则容易引发经济风险(李凤羽和杨墨竹,2015[29])。与政策“本身”(如货币政策、财政政策、税收政策等)相比,政策的变更对宏观经济的冲击更大(杨海等,2014[30])。官员变更所产生的政策不确定性还会直接传导至微观企业,如影响企业投资(陈艳艳和罗党论,2012[6])、企业高管变更(潘越等,2015[7])等,从而使企业面临的经营风险增加(罗党论等,2016[8]),在企业层面产生不确定性。

对于分析师而言,其发布的盈余预测依赖于企业所面临的宏观与微观信息环境,其中,不确定性是影响其预测行为的重要因素(Zhang,2006[31];张志红等,2020[32])。随着企业不确定因素的增多,会计要素估值空间增大,对应企业的盈余可报告范围也会扩大,这会提高分析师的盈余预测难度(吴锡皓和胡国柳,2015[10])。同理也可以推广到其他会计要素(如负债、收入、成本等)估值的不确定情形。例如,公司税收制度等方面的政策变更增加了预测成本的难度,而关于政府支出和贸易政策的不确定性则增加了预测收入的难度。因而,由地方官员变更所产生的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会使得分析师面临的信息环境更加复杂,从而不利于预测准确性的提高(Hodder等,2008[9])。

另外,分析师在进行盈余预测时需要评估官员变更引起的政策不确定性对公司经营风险的影响,如公司的投融资决策、管理层人员变动等是如何受上述不确定性的影响,获取这些信息不再仅仅依赖于公司的财务报告,更多地需要分析师进行外部取证,包括对公司资金提供者、竞争者、供应商、顾客等地走访考察,这也会增加分析师盈余预测难度。

综上所述,官员变更所产生的政策不确定性会传导至微观企业,在企业层面产生经营的不确定性,并最终影响企业的经营稳定性,这会加剧分析师面临的信息环境复杂度,进而提高分析师盈余预测难度,降低其盈余预测准确性。基于此,我们预期地方官员变更会降低分析师对当地上市公司的盈余预测准确性,据此,我们提出本文的研究假说H1a。

H1a:地方官员变更会降低分析师对当地上市公司的盈余预测准确性。

尽管上述从多角度论述了官员变更对分析师盈余预测准确性的负向影响,但仍然存在其他可能影响分析师盈余预测准确性的因素。其中,主要的影响因素来自官员变更的“空档期”、企业对官员变更的应对与分析师声誉。从“空档期”角度来看,在官员换届之际,对于一位即将离任的官员而言,由于去向已定,缺乏因晋升需要干预企业投资或经营以实现经济增长的动机;而新任官员上任之时,则忙于组建新的领导班子,适应新的领导职位,其对地方资源的配置需要一个过渡时间。这使得官员更替发生时,政府官员对企业施加影响的动机不如在任时强烈(曹春方,2013[33])。这一由官员变更产生的政治“空档期”有利于企业真实的信息披露,并增加企业的信息透明度(杨超和山立威,2016[34]),从而降低分析师对当地企业的信息收集成本,提高盈余预测的准确性。其次,已有研究发现,官员变更产生的政策不确定性会提高企业的融资成本(Pastor和Veronesi,2013[35]),企业管理层为了应对官员变更给其资本成本带来的不利影响,会增加企业自愿性信息的披露数量和质量(Nagar等,2019[36];Boone等,2020[37]),这有利于分析师对当地企业的信息搜集,从而提高盈余预测的准确性。最后,就分析师自身声誉而言,有研究发现,当盈余变异性越高时,分析师努力收集公司信息的动机越大(Kross等,1990[16]),同时,分析师在政策不确定期间可能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从而使自己的预测不受宏观环境影响(Chen等,2018[38])。基于此,我们提出竞争性假说H1b。

H1b:地方官员变更与分析师对当地上市公司盈余预测准确性显著正相关或不相关。

三、研究设计

(一) 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本文以2006—2016年我国A股上市公司作为初始样本,并按以下标准进行样本筛选:第一,我们仅保留分析师在某一年度内对某一公司进行预测的最后一份预测报告的样本;第二,剔除了盈余预测报告的预测时间超过1年的样本;第三,考虑到金融行业公司与其他行业公司在财务报表结构、上市要求等方面存在差异,故剔除金融业公司;同时,本文也剔除了资产负债率大于1的样本和相关数据缺失的样本,最后得到94 247个样本观测值。

数据来源方面,地方官员变更数据来自人民网、择城网等网站,并通过手工搜集整理而成;地区市场化指数来源于王小鲁等(2019)[39]编制的《中国分省份市场化指数报告(2018)》,其他数据则均来自国泰安(CSMAR)数据库和万得(Wind)数据终端。

(二) 模型设定与变量定义

为考察地方官员变更对分析师盈余预测准确性的影响,我们构造了如下回归模型:

Accuracy=β0+β1PGT+β2Horizon+β3Follow

+β4Group+β5Star+β6Cover+β7Experience

+β8Degree+β9First+β10SIZE+β11ROE

+β12LEV+β13Growth+β14Age

+∑Firm+∑Season+ε

(1)

其中,被解释变量Accuracy为分析师盈余预测准确性变量;解释变量PGT为市委书记变更变量;同时,借鉴已有文献(Crawford等,2012[2]),我们在上述回归模型中还控制了分析师层面和公司层面的特征变量,以及公司(Firm)和季度(Season)固定效应。具体变量定义见表1。此外,我们对模型中所有连续变量进行了上下1%的Winsorize处理。

(三) 描述性统计

市委书记变更的分年度统计结果(1)限于篇幅,统计结果未予列示,备存待索。显示,2006—2016年期间,平均每年有26.36%的地区发生了市委书记的变更,其中,最低变更比例为2010年的11.48%,最高为2013年的39.26%。这一结果与王贤彬等(2009)[28]的发现一致,即我国地级市官员变更已是一种常态,不仅每年会发生,而且每年发生的频率不尽相同。此外,从换届类型方面来看,样本期间市委书记本地升迁的比例为11.25%,外地调任的比例为15.11%,除了2008和2009年外,外地调任的比例都要高于本地升迁的比例。

表2报告了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表中显示,分析师盈余预测准确性(Accuracy)的均值为0.721,最小值为0,最大值为32,标准差为2.415,说明分析师的盈余预测准确性差异较大。从控制变量的统计来看,其统计值均处于正常范围。

表1 主要变量定义

表2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四、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 地方官员变更与分析师盈余预测准确性

表3列(1)报告了回归模型(1)的实证结果。其中显示,PGT的回归系数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该结果验证了本文的假说H1a,即地方官员变更降低了分析师对当地上市公司的盈余预测准确性。其逻辑是政府官员变更引起了所管辖区内的政策不确定性,增加了分析师面临的信息收集环境的复杂性,从而降低了分析师发布的盈余预测准确性。

一个更深入的问题是,这种影响是否会因官员来源的不同而存在差异?通常而言,新上任官员的来源可以分为外地调任与本地升迁两类。相对于本地升迁官员,投资者对外地调任官员信息掌握更少,同时,异地官员上任初期将面临陌生的执政环境与执政团队(王贤彬等,2009[28]),这可能加剧经济政策的不连续性与不稳定性。因此,在官员发生变更年份,相对本地升迁,外地调任的官员将带来更大的政策不确定性。基于此,我们以新任市委书记来源为依据构造了两个虚拟变量,其中,PGT_dummy1定义为,若发生市委书记变更且为本地升迁取值为1,否则为0;PGT_dummy2定义为,若发生市委书记变更且为外地调任取值为1,否则为0。将新定义的变量替代模型(1)中的PGT,重新回归的结果在表3列(2)中列示。可以看到,PGT_dummy2显著为正,表明相对于本地升迁,外地调任的市委书记对于分析师预测准确性的影响更大。

表3 地方官员变更与分析师盈余预测准确性的回归结果

(二) 市场化程度、产权性质、行业性质的影响分析

1.地区市场化进程。

一般来说,市场化程度低的地区,企业发展所需要的稀缺资源会更多地依赖地方政府(戴亦一等,2014[40]),因此,政府与企业的关系可能更密切。一旦发生官员更替,原有较为稳定的政商生态被打破,会给企业带来较大影响与冲击。基于此,我们预期,在市场化程度低的地区,分析师受到官员变更的影响更大,从而对当地上市公司发布的盈余预测准确性更低。

为验证上述推论,我们在回归模型(1)中纳入地区市场化进程变量Market与地方官员变更变量PGT的交乘项。其中,Market为王小鲁等所编制的《中国分省份市场化指数报告(2018)》[39]中的市场化进程总得分,该得分越高,表明该地区市场化程度越高。需要说明的是,本文的样本期为2006—2016年,而王小鲁等(2019)[39]只提供了2008—2016年各省份市场化指数的数据。因此,我们对于2006和2007年各省份的市场化指数用下一年指数减去后三年指数增加值的平均数来衡量。表4列(1)报告了回归结果,可以看到,交乘项Market×PGT的系数显著为负,说明官员变更对分析师盈余预测准确性的影响对于处在市场化程度较低地区的上市公司更明显。

2.公司产权性质。

通常来说,国有企业与地方官员之间存在的联系会更强,因而地方官员更替对于国有企业的影响会高于民营企业(Julio和Yook,2012[13])。潘越等(2015)[7]的研究表明,政府官员更替会导致地方国有企业高管的非正常变更,从而增加国有企业经营风险。徐业坤等(2013)[14]的研究亦表明,与政府关系密切的国企原来获得的各种资源优势很可能随着官员变更而被削弱,甚至不复存在。可见,政府官员变更对国有企业的影响可能更大,进而对分析师预测的准确性影响也会更大。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对官员变更、公司产权性质与分析师盈余预测准确性的关系进行了实证检验。我们定义公司产权性质变量为SOE,若公司最终控制人为国有法人取值为1,否则为0。表4列(2)报告了相关回归结果,其中显示,交乘项SOE×PGT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说明官员变更对分析师盈余预测准确性的影响对国有上市公司更明显。

表4 地区市场化进程、公司产权性质和行业性质调节效应的回归结果

3.行业性质。

最后,我们考察公司所在行业性质对本文结论的影响。研究表明,拥有一定行业进入管制权的地方政府有动机通过投资项目审批、稀缺原材料采购限制等方式对企业经营施加影响,以实现财政收入的增加和政绩的提升(汪伟和史晋川,2005[41])。因此,对于政府管制行业企业,其生产经营活动会在更大程度上受到政府政策的影响(夏立军和陈信元,2007[42])。当官员变更时,其会对原有关系紧密的政治生态产生影响,使得管制行业面临的不确定性增大,因此会进一步影响分析师的预测行为。

我们在回归模型中纳入行业性质Regulation和官员变更PGT的交乘项。其中,Regulation定义为管制行业企业变量,参照夏立军和陈信元(2007)[42]的做法,若公司所在行业属于政府管制行业取值为1,否则为0。从表4列(3)中可以看到,交乘项Regulation×PGT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说明官员变更对分析师盈余预测准确性的影响对处在管制行业的上市公司更明显。

(三) 影响路径分析

1.公司盈余波动性的中介效应。

如前所述,地方政府官员变更引起的政策不确定性会最终影响企业的经营风险(刘海洋等,2017[43];罗党论等,2016[8]),进而影响到分析师的盈余预测准确性。为了验证地方官员变更对分析师盈余预测影响是否通过影响企业经营风险这一中介路径实现,我们采用公司的盈余波动性(Volatility)作为经营风险的代理指标进行分析。首先,将地方官员变动指标对盈余波动性(Volatility)进行回归。参照Lang和Lundholm(1996)[17]的做法,我们定义公司盈余波动性Volatility为σ(ROA),其中,ROA为对应年份第一季度至第四季度的季度息税前利润(EBIT)与该季度末资产总额的比率。为了剔除行业因素对企业ROA的影响,我们先将企业每一季度的ROA减去该季度企业所在行业的平均值,然后计算企业在每一年度内经行业调整的ROA的标准差。参考相关研究,控制变量包括公司规模、净资产收益率、资产负债率、营业收入增长率、公司上市年限。此外,我们还控制了行业和年度固定效应。具体结果见表5的列(1),结果显示,市委书记的变更与盈余波动性的关系显著为正,说明地方官员变更加剧了企业的不确定性。进一步地,为验证企业不确定性这一中介效应,我们在地方官员变动对分析师盈余预测回归检验的基础上,加入了盈余波动性(Volatility)指标,从表5列(2)可以看到,Volatility的回归系数为5.211,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同时,PGT的系数依然显著为正。这说明地方政府官员变更降低了分析师对当地上市公司的盈余预测准确性,主要通过影响企业风险这一中间机制来实现。

表5 影响路径分析的回归结果

2.排除公司信息披露的替代性解释。

上述研究表明,地方官员变更增加了企业的经营不确定性,进而降低了分析师对当地上市公司盈余预测的准确性。然而,分析师盈余预测准确性下降的另一个可能的解释是,企业在官员更替期间由于面临较大的政策以及经营不确定性,会减少自愿性披露信息,降低信息披露质量。信息源的减少导致分析师盈余预测准确性下降。为了排除这一替代性解释,本文检验了官员变更期间公司信息披露质量的变化情况,并在主回归中控制这一潜在的影响因素。

我们参考肖土盛等(2017)[44]的做法,采用深交所对上市公司的年度信息披露考评作为信息披露质量的代理指标。深交所的最终考评结果分为优秀、良好、合格与不合格四个等级。我们构造公司信息披露质量变量Score,若考评结果为优秀或良好,取值为1,表明公司信息披露质量较高;若考评结果为合格或不合格,取值为0,表明公司信息披露质量较低。表5列(3)考察了官员变更与公司信息披露质量间的关系,可以看到,PGT的系数并不显著,表明官员变更期间企业的信息披露质量并没有明显变化。进一步地,将信息披露质量指标Score纳入模型(1)后,表5列(4)的结果显示,PGT仍显著为正。以上结果说明,官员变更期间分析师盈余预测准确性下降并不是由于信息源减少而引起,从而排除了公司信息披露这一可能的替代性解释。

(四) 拓展性分析

地方政府官员有晋升、平级调动和降级三个去向。在中国的制度环境下,不同去向的官员存在行为动机差异。已有研究表明,地方官员对政治激励做出有利于辖区经济增长的行为是有条件的,会因年龄、任期、晋升机会等因素而异(Julio和Yook,2012[13])。陈艳艳和罗党论(2012)[6]考察发现,官员变更能够影响辖区内的企业投资支出与投资波动率,且在升迁动机更强时这种影响更为显著。为此,我们构造了PGT_dummy3和PGT_dummy4两个哑变量以检验官员不同的去向对分析师盈余预测的影响。具体地,PGT_dummy3定义为若发生官员变更且官员变更去向为降级或平级调动时,取值为1,否则为0;PGT_dummy4定义为若发生官员变更且官员变更去向为晋升时,取值为1,否则为0。对模型(1)重新回归后的结果在表6中列示。可以看到,官员变更去向为晋升时对分析师盈余预测准确性的影响更大。其中的解释是,晋升机会大的官员更有动机对企业经营施加影响,从而使得当地企业面临了更大不确定性,进而影响到分析师的盈余预测。

表6 地方官员变更去向与分析师盈余预测准确性的回归结果

(五) 稳健性检验

1.PSM-DID分析。

为进一步验证本文研究结论的稳健性,参考陈德球和陈运森(2018)[45]的做法,我们使用了双重差分模型(DID)进行检验。首先,我们规定实验组样本公司(treat group)为所在城市发生了市委书记变更,且每一个实验样本中的公司样本区间为3年,即市委书记变更前后1年,并剔除了连续年份发生市委书记变更的样本。我们以在实验组样本公司对应期间所在地没有发生市委书记变更的公司作为控制组样本(control group)。接下来,我们基于Logit模型,以样本公司所在地是否发生市委书记变更PGT为被解释变量,以公司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First)、公司规模(SIZE)、公司净资产收益率(ROE)、公司资产负债率(LEV)、公司成长性(Growth)、公司上市年限(Age)为解释变量,估计各公司的倾向得分。最后,根据最近邻匹配方法(Nearest Neighbor Matching Approach)和倾向得分,从控制组样本公司中为实验组的样本公司进行1∶1匹配。在此基础上,我们构造了哑变量Treat和Post。具体地,Treat定义为若公司属于实验组,则取值为1;若属于控制组,则取值为0。Post定义为若公司处于市委书记变更后1年,取值为1;若处于市委书记变更前1年,则取值为0。我们重点需要关注的是Treat与Post交乘项Treat×Post的回归系数。回归结果(2)显示,Treat×Post的系数显著为正,说明地方官员变更显著降低了分析师对当地上市公司的盈余预测准确性,从而验证了本文的研究结论。

2.更换研究变量。

第一,市长变更。市长作为地方行政机关的首脑,主要负责全市的财政资金使用、经济政策的制定与实施。市长的变更同样也会对当地的经济政策产生影响。因此,我们用市长变更变量MGT替代市委书记变更变量PGT,对本文的结果重新进行考察。回归后的结果(3)显示,本文的结论仍然存在。第二,分析师盈余预测准确性。为了确保结果的稳健性,我们借鉴Behn等(2008)[46]的做法,用盈余预测绝对准确性指标Accuracy1替代前文中的Accuracy,具体地,Accuracy1等于分析师对公司每股收益预测值与公司实际每股收益差额的绝对值除以公司年初的开盘价。对模型(1)重新回归后的结果(4)限于篇幅,检验结果未予列示,备存待索。显示,本文的主要结果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变化。

五、结论与启示

本文以2006—2016年沪深股市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对象,检验了地方官员变更对分析师盈余预测的影响。实证结果表明,市委书记或市长的变更显著降低了分析师对上市公司盈余预测的准确性,且相对于本地升迁,外地调任的官员变更对于分析师预测准确性的影响更大。随后,本文从市场化程度、公司产权性质和所在行业性质三个角度做进一步考察,结果发现,地方官员变更对分析师盈余预测准确性的影响对处在市场化程度较低地区、国有企业和政府管制行业的上市公司更加明显。影响路径分析发现,官员变更加大了企业的盈余波动性,进而降低了分析师的盈余预测准确性。此外,我们考察发现,官员变更期间分析师盈余预测准确性下降并不是由公司信息披露质量的降低所引起,从而排除了公司信息披露这一可能的替代性解释。拓展性分析中,我们的考察也发现,相对于降级和平级调任,官员变更对分析师盈余预测的影响在官员变更去向为晋升时更显著。最后,本文进行了更换研究设计和研究变量的稳健性检验,结论依然成立。

上述结论的启示是,官员变更导致政策的不确定性会影响微观企业的行为,进而传导到资本市场,因此在当前宏观政策变动频繁的背景下,为了保证企业的健康发展,促进资本市场稳定,维护金融安全,中央在推行官员交流制度之时,需要尽量保证政策的稳定性和持续性,使得企业能够对经济政策形成合理预期,从而合理制定经营计划,这在客观上也有助于保证投资者利益,促进资本市场健康发展。

需要指出的是,尽管本文证明官员变更降低了分析师盈余预测准确性,但并不意味着官员变更必然带来负面效应。官员变更制度是“进一步优化领导班子结构,提高领导干部的素质和能力,加强党风廉政建设,促进经济社会发展”的必要举措。需要认识到世界上并没有完美无缺的制度,任何制度的施行都可能产生正反两方面的结果。正因如此,更需要研究制度施行对经济和社会产生的方方面面影响,由此了解规律,最大程度降低负面效应。分析师盈余预测是我们尝试的一个新的角度,尽管这只是中国整个政治经济体制中的一个方面,但仍然对理解中国政治体制与经济体制之间的联系具有启发作用,也希望本文的研究结论能为进一步完善中国的政治经济体制提供有益的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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