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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草纲目》在日本的传播与译介研究

2022-01-19王燕丽

关键词:本草纲目李时珍译介

张 焱,王燕丽,李 枫

(西安理工大学人文与外国语学院,陕西 西安,710054)

《本草纲目》是我国明代著名医药学家李时珍所撰写的一部古代本草医药学经典之作,亦是我国古代科技医药典籍的伟大里程碑之作。1596年,《本草纲目》“金陵本”刻印成功,刊印出版。随后陆续按“江西本”“杭州本”“合肥本”的谱系脉络在中国不断传承与传播。

《本草纲目》蕴含着博大精深的中国医药学知识和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厚底蕴,既是明代医药学家李时珍本人多年医药实践、经验和研究的宝贵结晶,又是中国古代医药学家集体智慧赓续传承的宝贵结晶,是中国古代医药学对世界医药学做出的巨大贡献。

《本草纲目》在中国刻印出版后,首先传播到了日本,之后又传播到了欧美各国,先后被节译或全译成日、拉丁、法、英、德、俄、朝鲜等十多种文字,在海外出版。

英国著名生物学家、博物学家达尔文(Charles Darwin)在其《物种起源》(OntheOriginofSpecies,1859)《动物和植物在家养下的变异》(TheVariationofAnimalsandPlantsunderDomestication,1868)等著作中曾18次提及《本草纲目》,将它称为是“中国的百科全书”。英国著名科学史家、中国科学院外籍院士、剑桥大学博士李约瑟(Joseph Needham)先生在其《中国科学技术史》(ScienceandCivilisationinChina, 1954)第一卷中对《本草纲目》给予高度评价:“毫无疑问,明代最伟大的科学成就,是李时珍那部在本草书中登峰造极的著作《本草纲目》[1-2]①。

《本草纲目》所创立的药物植物分类方法,比植物分类学创始人、瑞典著名的自然学者兼博物学家卡尔·冯·林奈(Carl von Linné)《自然系统》(1735)《植物属志》(1737)《植物种志》(1753)中所创立的分类方法早170多年[3]。

大约1607年前后(日本江户时代初期),《本草纲目》东传日本,开启了《本草纲目》在日本的传播与译介历程。具体可分为:先传后译、再度传播、持续广泛深远影响等阶段,对日本的本草学、药物学、博物学的兴起和发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迄今为止,学界关于《本草纲目》在日本的传播的研究成果较多,但大多集中在医药文献、传播及影响方面。本文在继承前人论及医药文献、传播及影响等研究的基础上,从翻译史、译介史的宏观视角出发,进一步对《本草纲目》在日本的译介情况展开研究,以期在国家“一带一路”倡议、中国文化“走出去”、中医药文化“走出去”的新时代背景下进一步推动《本草纲目》日译研究,为中国古代科技典籍日译研究提供更多启示和借鉴。

一、《本草纲目》在中国的产生

1.李时珍与《本草纲目》

李时珍(1518—1593),字东璧,号濒湖山人,湖北蕲春县蕲州镇东长街之瓦屑坝(今博士街)人,中国明代著名医药学家。曾任楚王府奉祠正、皇家太医院判,明廷亦敕封他为“文林郎”[4]。

从1565年起,李时珍先后到武当山、庐山、茅山、牛首山及湖广、安徽、河南、河北等地收集药物标本和处方,并拜渔人、樵夫、农民、车夫、药工、捕蛇者为师,参考历代本草药学方面的典籍文献925种,“考古证今、穷究物理”,记录上千万字札记,弄清许多疑难问题,历经28年,三易其稿,于明万历十八年(1590年)撰写完成了192万字的本草药物学巨著《本草纲目》[5]。

《本草纲目》以北宋·唐慎微的《证类本草》为蓝本,吸收了《神农本草经》《名医别录》《新修本草》等900多部古代中医药典籍文献的成就,并结合李时珍长期的医药实践和经验,融汇整理而成,对中国古代本草学进行了全面系统的整理与总结[3][6]。其总例为“不分三品,惟逐各部;物以类从,目随纲举”。其中以部为“纲”,以类为“目”,计分16部(水、火、土、金石、草、谷、菜、果、木、服器、虫、鳞、介、禽、兽、人),各部再分60类。每种药物分列释名(确定名称)、集解(叙述产地)、正误(更正过去文献的错误)、修治(炮制方法)、气味、主治、发明(前三项指分析药物的功能)、附方(收集民间流传的药方)等项。《本草纲目》共辑录古代药学家和民间单验方11 096则,图文并茂,书前附药物图1109幅[6]。

由于《本草纲目》规模庞大,编著时间长,因此李时珍的父亲李言闻,4个儿子李建中、李建元、李建方和李建木以及弟子庞鹿门等均参与了编写,并由次子李建元和四子李建木负责绘制药物插图图例[7]。

此外,李时珍对脉学及奇经八脉也有研究。著有《奇经八脉考》《濒湖脉学》等医学专著。因此,李时珍被后世尊为“药圣”“医圣”“医药双圣”。

2.王世贞为《本草纲目》作序

1580年(明神宗万历八年),63岁的李时珍赴太仓州(今江苏省太仓县)弇山园拜会了曾任湖广按察使的文学家、史学家王世贞,请他为《本草纲目》撰写序言。由于当时的王世贞受到朝廷冷落,赋闲在家,情绪低落,所以未能谈成作序之事[7-8]。

1590年(明神宗万历十八年),73岁的李时珍再次带着《本草纲目》书稿来到王世贞的太仓县弇山园。恰逢王世贞新任南京刑部尚书,但身体积劳有疾,李时珍为其诊治、使其痊愈。王世贞甚为感激,在认真读完《本草纲目》后,赞叹不已,并拜撰作序,称颂李时珍“睟然貌也,癯然身也,津津然谈议也,真北斗以南一人”,称赞《本草纲目》“博而不繁,详而有要,综核究竟,直窥渊海,实性理之精微,格物之通典”[8-10]。

3.《本草纲目》“金陵本”的形成

1590年(明神宗万历十八年庚寅),金陵书商胡承龙承接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书稿,将《本草纲目》进行刊刻。1596年(明万历二十四年),《本草纲目》首次在金陵南京刊印成功,后世称“金陵本”。该版本版框高20厘米,宽13.9厘米,每半页12行,每行24字,总共52卷,附图2卷,共1 109图,25册,4函[11-12]。

图1 金陵本 全貌

图2 金陵本 内页

2011年5月23日—5月26日,李时珍的金陵版《本草纲目》被在英国曼彻斯特召开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记忆工程国际咨询委员会(the International Advisory Committee,IAC)第10次会议批准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记忆名录》[7]。

目前,现存的金陵本大约共有10部。其中,中国中医科学院(前身为中医研究院)图书馆1部(简称“医图本”)(图1-5),上海图书馆1部,美国国会图书馆1部,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1部,日本公文书馆内阁文库②1部、东洋文库③1部,日本东北大学图书馆狩野文库④1部,京都府立植物园大森纪念文库1部,日本武田科学振兴财团杏雨书屋1部,日本宫城县图书馆伊达文库1部[13-14]。

其中,中国中医科学院收藏的金陵本较佳,系金陵初刻版,第一次印刷。2014年8月,国家图书馆出版社影印了“医图本”,装订为5函23册,作为“中华再造善本续编”发行。2018年5月,为纪念李时珍诞辰500周年,北京科学技术出版社对“医图本”采用宣纸影印出版,装订为4函23册[11]。

图3 金陵本 内页

图4 金陵本 药物图

图5 金陵本 药物图

4.《本草纲目》其他明清刻本的形成

《本草纲目》金陵本完全根据李时珍原始手稿刻版形成,最接近李时珍原意,但因为当时刻印经费不足,字体偶有略微变形,印刷后不久,部分字迹略有模糊,因此传世量极少,但又弥足珍贵。

1603年(明神宗万历三十一年),鉴于“金陵本”《本草纲目》“初刻未工,行之不广”,江西巡抚夏良心倡议重刻,由江西按察使张鼎思主持,将《本草纲目》重新翻刻,出版发行,后世称“江西本”。刻成之后,又受李时珍同乡临川令袁世振之委托,刻成《濒湖脉学》及《奇经八脉考》两种,均附刊于“江西本”之后。此版本序例为:夏良心“重刻本草纲目序”、王世贞序、张鼎思“重刊本草纲目叙”,李建元“进本草纲目疏”等。全书共82册,附图2卷,共计1 109图[11]。“江西本”直接以“金陵本”为底本,因为由官方主持刊刻印刷,质量有较大的改观,其刻工、插图精良,纸墨考究,很快便成为通行本。“江西本”较“金陵本”虽改正了一些错漏之处,但又增加了不少错误及意思偏离原作之处[4]。

1640年(明崇祯十三年),武林(今杭州)钱蔚起以“江西本”为底本翻刻《本草纲目》于六有堂,该书序例为:王世贞序、夏良心序、张鼎思叙、钱蔚起“重刻本草纲目小引”、李建元进疏。序例上题款为: “蕲阳李时珍东璧父编辑,武林钱蔚起镜石父较订”,末署“崇祯庚辰仲春之朔,古临钱蔚起镜石父书于六有堂”。后学者称此版《本草纲目》为“武林钱衙本”,亦称“杭州本”。“杭州本”以“江西本”为底本翻刻而成,故延续了其脱漏添减之处,除此以外另有新的谬错。“杭州本”刻板均佳,刻工质量优于“江西本”,附图第一次全面改绘,并请当时最有名望的画工、刻工完成,以改善原图的缺陷,但有的药图略有失真[8][11-12][14-15]。

1885年(清光绪十一年),合肥张绍棠于南京味古斋主持刊刻印行《本草纲目》,后世学者称此版《本草纲目》为“味古斋本”,亦称“合肥本”。序次为张绍棠“重订本草纲目序”、张朝璘序、黎元宽序、李明睿序、熊文举序、李元鼎序、吴毓昌序、吴本泰序、吴太冲序、钱蔚起小引、夏良心序、张鼎思叙、王世贞序、李建元进疏。附刊有《濒湖脉学》《奇经八脉考》《本草万方针线》及清代赵学敏《本草纲目拾遗》。合肥本文字参校江西本、杭州本,药图改绘后增加十余幅[14][16]。

总之,《本草纲目》版本谱系,大致可分为“一祖三系”,即祖本(金陵本、摄元堂本)及江西本、杭州本、合肥本3个系统80多个种类。《本草纲目》以后的版本,基本根据“江西本”“杭州本”“合肥本”3个母本系统,不断派生衍生出来。明末时期主要是以“金陵本”为底本翻刻的“江西本”和“杭州本”;明末清初其他刻本多根据“江西本”翻刻;清代中期,多以“杭州本”为底本翻刻形成;清代末期,以“合肥本”为底本进行翻刻[11]。

二、《本草纲目》在日本的早期传播

《本草纲目》在日本的早期传播可分为原文原版传播和原文原版翻刻传播两个阶段,这一阶段也是《本草纲目》作为中国古代医药典籍,在日本的译介历程中的重要基础阶段。

1.原文原版传播

大约1604年(日本江户时代,庆长九年)以前,《本草纲目》的汉文原文版本,通过来往于中日的商船,运经日本商埠长崎,传到了日本[13][17-18]。

日本江户时代初期的大学者林罗山(名信胜,法号道春)亦曾在1604年之前,见过此书。

据日本江户政府的正史《德川实记》“台德院殿御实记”记载,庆长十二年(1607年),林罗山在长崎购得一套江西本《本草纲目》(1603)。林罗山意识到此书对日本医药学的巨大价值,立即进献于江户幕府第一代大将军德川家康。德川家康得此书后,异常珍视,常置幕府座右备查。又据近藤守重《右文故事》称:“《本草纲目》明版四十四册神君御前本,则御手泽本也。” 可见,《本草纲目》已成为德川家康御用之本[13][17-18]。

此版本现藏于日本内阁文库,如图6~10所示。

图6 江西本 封面

此后,《本草纲目》江西夏刻本、杭州钱刻本以及其他各种版本陆续传入日本各地。据考证,日本医药家曲直濑玄朔(号东井)大约于1608年以前,在长崎购得《本草纲目》金陵版珍本,1875年由井口直树呈交日本明治政府,至今藏于日本内阁文库[19]。今天在日本各地图书馆及私人手中还能见到明、清刻本的《本草纲目》[17]。

图7 江西本 内页

图8 江西本 内页

图9 江西本 内页

图10 江西本药物图

总之,这一时期标志着《本草纲目》在日本的译介、翻译进入了储备酝酿期。日本从政府层面,对《本草纲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2.原文版本翻刻传播

日本接续对《本草纲目》进行了原文版本翻刻,称为“和刻本”。

1607年,日本皇都书肆在“金陵本”基础上,首次翻刻刊行了《本草纲目》,名为《广大堂质问本草》,共55卷,仅限于幕府宫廷御医预览。之后,日本幕府总库曲直玄赖,在对《广大堂质问本草》删繁就简后,以其在京都开办书林的内兄野田弥次的名义出版了《质问本草野田弥次右卫门本》,广布民间,轰动了日本民间医药界[20]。

1663—1669年,日本学者松下见林,从日本到中国考察学习,并收集了大量中医药方面的资料,康熙皇帝亦曾接见了他。回国后,松下见林于1669年(日本宽文九年),出版了《本草纲目松下见林校正本》。1669—1713年间,《本草纲目松下见林校正本》一直为日本的权威医药典籍。之后,1733—1796年的83年间,日本先后又刊行了18种版本的《本草纲目》。日本在明治维新之后,又刊行了《本草纲目大字正误本》和《本草纲目半田屋本》,成为进一步的通行本[17][20-21]。

总之,这一时期标志着《本草纲目》在日本的译介、翻译进入了准备期。《本草纲目》的进一步翻刻刊印和在民间的推广,轰动了日本民间医药界。

三、《本草纲目》在日本的译介与传播

1.中文底本,日文训点

1637年(宽永十四年),日本京都出版了野田弥次右卫门刊刻的《重刻本草纲目》,被称为《本草纲目》最早的日本刊本。该书以江西本的明末石渠阁本为底本,并在中文旁用日文片假名填注、标音、训点,因此也称为“宽永本”[22]。根据白井光太郎研究认为,其训点者可能为林罗山。此后又出现了“承应本”“松下本”“贝原本”“若水本”等多种版本[20]。

1672年(日本宽文十二年),贝原益轩据《本草纲目》武林钱衙本(杭州本)重新校刻《本草纲目》,施以和文训点,附刻《本草纲目品目》《本草纲目名物附录》各1卷,题为《本草纲目校正》刊行,世称“宽文本”或“贝原本”,是和刻本《本草纲目》中影响较大的一个版本,深受学界推崇[23]。

不久,日本学界掀起“本草热”,大批的汉方药物学和本草学著作问世,其中,在《本草纲目》基础上进行选辑、增补、释名、注疏、发挥的作品占了大多数。据统计,在19世纪70年代以前的250年中,日本钻研《本草纲目》的专著达30多种。

这一时期,标志着《本草纲目》在日本的译介、翻译进入了准备阶段。日本的儒学家、医药学家纷纷开始用日文对《本草纲目》进行训点和初步解读。

2.办学讲授,深入研究,译介传播

从江户时期开始,日本的医药学家陆续开启了对《本草纲目》的深入解读、讲解、研究、译介和传播历程。

1608年,林罗山被正式任命为“御儒者”,成为幕府的“参机侍讲官”,在位于江户的忍冈学堂(今东京汤岛圣堂) 专门讲授儒学和史学。在讲学过程中,林罗山亦讲授、推举并传播《本草纲目》,使该书受到日本幕府与学界的高度重视。1612年他用日文为《本草纲目》作跋,并用日文撰写了《多识篇》5卷,成为日本最早研究《本草纲目》的著作。1657年他又写成《本草纲目序注》,成为日本最早研究《本草纲目》的入门工具书[19][24]。

江户时代,以林罗山、贝原益轩、阿部将翁、稻生若水、松冈玄达、小野兰山、冈本一抱、岩崎灌园、前田利保等为代表的著名学者,竞相以《本草纲目》为教材讲授本草学,门人动辄逾千,盛况空前,在日本列岛形成了一股学习研究《本草纲目》的热潮[17]。

其中,贝原益轩(1630—1714),一方面对《本草纲目》进行校订、训点,出版《校正本草纲目》(京都,1672年刊),另一方面根据《本草纲目》对药物的分类方法,结合其本人的实地调查与实验,对日本本土的药物进行了分类和研究,著成《大和本草》18卷,成为日本本草学和博物学的开山鼻祖[14]。

松冈玄达、小野兰山、冈本一抱等名家也分别传授和讲解《本草纲目》,经各自门人记录和整理,形成了许多笔记体的本草著作,一直传承保留至今。其中,小野兰山(1729—1810年) 的后人和门人根据其讲义整理出版的《本草纲目启蒙》一书,成为注解《本草纲目》的上乘佳作,也是日本传承《本草纲目》最为重要的著作之一[20]。

《本草纲目启蒙》由小野兰山之孙小野职孝及门人冈村春益整理,经小野兰山亲自考订,初刊于享和三年(1803年)。此书载药1 882种,全部出自《本草纲目》,始于水部第五卷,终于人部第五十二卷,总计48卷。书中的编排体例及分类方法完全依照《本草纲目》,详述药物的名称、产地、生态、形状、特点、鉴别、功用等。全书参照中、日、朝三国的200多种书籍文献,附以个人观点及见闻,结合日本实际加以阐述,是对《本草纲目》注解得最为全面详尽的著作。此书在医学史上影响极大,屡经反复刊刻行世,是继贝原益轩《大和本草》之后又一部里程碑式的本草著作[21]。

冈本一抱 (1655—1716),曾将《本草纲目》的主要内容翻译成日文,撰成《广益本草大成》,又名《和语本草纲目》,成为摘译、节译《本草纲目》的成功之作[21]。

岩崎灌园(1786—1842) 根据《本草纲目》的药物分类方法,结合其本人亲自种植培养和实地观察的成果,搜罗植物2 000余种,编绘完成日本首部大型彩色药物图谱著作《本草图谱》[21]。

前田利保(1799—1859),将中国明清时期的考据学研究方法用于《本草纲目》的研究,他通过详细考证《本草纲目》,编著成《本草通串》,于嘉永五年(1852年)刊行出版。其药物的遴选编排、性味功效等均依准《本草纲目》。该书博采历代诸书,上自三皇,下迄清代,兼收日人之说,是考证《本草纲目》的代表著作,也是中国大陆之外研究《本草纲目》最为详尽的著作之一[21],亦可理解为是对《本草纲目》进行的首度系统编译。

总之,日本古代儒学家、医药学家用日文详细讲授和深入研究《本草纲目》,摘译、节译、编译《本草纲目》,引申发挥《本草纲目》,对《本草纲目》在日本的译介与传播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也意味着《本草纲目》在日本的译介史、翻译史进入了翻译启动阶段。

3.日文全注全译及传播

1929年 (日本昭和四年)由胁水铁五郎、冈田信利、矢野宗千等汉学家、医药学家领头,以金陵本《本草纲本》为底本,对《本草纲目》进行首次校注全译,并由东京春阳堂刊行,书名为《头注国译本草纲目》(图11—15,图片来自孔夫子旧书网)。该译本将原书全文译成现代日本语,附有校注及索引。参加译注的学者包括译者:铃木真海;监修和校注者:白井光太郎;考订者:牧野富太郎、胁水铁五郎、冈田信利、矢野宗幹、木村康一等[5][17]。此全注全译本的形成和出版,标志着《本草纲目》在日本的译介史、翻译史进入了高潮阶段,并率先开启了团队合作、角色分工(原文考证者、译者、译审者等)的翻译模式,团队成员之间通力合作,相互配合,相互协商,共同完成翻译任务。此全译本亦是《本草纲目》在日本继续传播的新的转折点,推动了《本草纲目》在日本的传播和影响向更深、更广领域拓展。

图11 《头注国译本草纲目》全貌

图12 《头注国译本草纲目》扉页

图13 《头注国译本草纲目》目录页

图14 《头注国译本草纲目》内页

图15 《头注国译本草纲目》内页

20世纪70年代,日本著名生药学家木村康一、科技史专家薮内清、关西大学教授、科技史专家宫下三郎等对《头注国译本草纲目》重新进行了修订、增补和校正,并更书名为《新注校定国译本草纲目》,在春阳堂出版,此版对原译本的误译、误注之处进行校正和纠正,对原文的地名、人名、病名、药物等增加了注释,到1979年才全部刊印完成(图16—18)。这一版本是海外唯一一部最为完善的《本草纲目》日文全译本[12][17][25]。此新注校定国译本《本草纲目》标志着《本草纲目》在日本的译介史、翻译史迎来了又一个高潮,进一步推动了《本草纲目》在日本的传播。

图16 《新注校定国译本草纲目》全貌

图17 《新注校定国译本草纲目》扉页

总之,《本草纲目》在日本译介史、翻译史经历了酝酿期、准备期、启动期、高潮期、继续发展期等循序渐进的演进期,涉及原文版本引入,日文训点,日文解读,日文摘译、节译、编译,日文全注全译、日文全译修订等译介等阶段,一方面推动了《本草纲目》在日本的继续传播,另一方面推动了日本医学、药学的发展走向了新局面和新阶段。可以说《本草纲目》在日本的传播与译介,前后继起、相互促进、相伴相生,先传后译、边译边传,以传带译,以译促传,同时亦对日本医药学和其他相关学科的发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四、《本草纲目》在日本产生的影响

1.促进了日本本草学的发展

《本草纲目》在日本江户时代的中后期更是达到了发展的鼎盛时期,逐渐形成了京都本草学派、江户本草学派、尾张藩本草学派、美浓藩本草学派等,涌现出一大批优秀的本草学代表人物,他们开设私塾,招收门客,传授学业,同时也为后世留下了许多研究价值颇高的学术论著等。

(1)京都本草学派。该学派是日本本草学研究的传统学派,其研究风格最接近中国的本草学研究风格,其下门人和影响力颇高,京都本草学派继续沿用了中国的研究方法,对传入日本的中国典籍非常珍视,不断地进行修订、翻刻、释名和训点等,但是该学派美中不足的是对原著缺少批判性思维;该学派还提倡实践研究,以《本草纲目》为基础,对日本自产药物进行实地调查和研究,将内容进行对照,从而积累了丰富的本草学知识,对日本本草学的研究可谓是起到了带领作用。该学派创始人是稻生若水,其他代表人物还有松冈玄达、小野兰山等,主要活跃于江户时代前期、中期,是日本本草学研究的正统学派[23][26]。

(2)江户本草学派。江户本草学派起源于日本享保期(1716—1735),由以将军德川吉宗所提拔、培养的本草学家为核心。他们在幕府的“殖产兴业”、鼓励栽培人参、扶持朱子学、引进兰学等政策的感召下,开展了实用的和实践的本草学研究。

平贺源内(1728—1780)是江户本草学派的集大成者,他与松田长元一起,先后举办了5次药品会。其中4次会议的产品由平贺源内收集整理并以《物类品质》为题刊行。《物类品质》将2 000种产品中的357种,按照《本草纲目》的分类法进行解释,又举出很多外国产品和矿物,显示出对国产开发的意向和对兰学的关心及受其影响的一面[23][26]。

(3)尾张藩的本草学派。随着京都本草学派和江户本草学派对《本草纲目》的不断学习和推广,在日本产生了许多的不同派别,而这些派别不仅仅由知名学者创建,在当时幕府管辖的藩地内,也出现了一些地方本草学派,尾张藩学派就是其中典型之一。尾张本草学派坚持实行“殖产兴业”政策,大规模经营药园和人参的培育,该学派的代表人物有水谷丰文、伊藤圭介等。水谷丰文是小野兰山的门下,“尝百社”的成立标志着该学派的出现,继续开展了对兰学学统的学习,交流颇多,正是由于与西方学者的交流,使水谷丰文受到西方林奈氏植物学思潮的影响,他确定用拉丁名称命名药草,被誉为“日本西洋植物学的开山鼻祖”[17]。

(4)美浓藩的本草学。美浓藩是尾张藩的邻地,其代表人物饭沼欲斋也是小野兰山的门下,欲斋最初师从小野兰山学习传统的本草学,后转入宇田川榕庵门下学习兰学的植物学,受兰学的影响,率先偏离了传统本草学的轨道,开始批判本草学,他认为“提倡本草学的人多半是以识汉名为长,与我所指望的植物学家大不相同”。他的代表作是《草木图说》,是日本最早的近代科学的植物图鉴[17]。

总之,江户时期本草学派众多,各家学派思想博采众长,无论是发源时期的京都本草学派,还是江户本草学派以及衍生出的地方学派,都对《本草纲目》在日本的发展和传播起到了重大作用,涌现出了许许多多的代表人物以及代表作品,将日本本草学的发展推到了鼎盛时期。

2.促进了日本药物学的发展

在江户时代的中后期,日本的本草学发展逐渐有了新的发展方向,首先是转向药物学研究,从最初的对中国医药知识的简单了解,开始利用《本草纲目》所记载的知识进行药材的培育,到后期兴起的“药园热”,越来越多的学者出版了相关的论著。例如,曲直濑玄朔所著的《药性能毒》、前田利保所著的《本草通串证图》、岩崎灌园所著的《本草图谱》等都是通过参照《本草纲目》,学习李时珍注重实践的精神,亲自去考察药材、草本植物,对药材进行实物描绘还原。此后,江户时代后期,受到了“兰学”思想的影响,以曲直濑玄朔为代表的“后世方派”逐渐被“古方派”所取代,形成了实证经验主义的特点,为药物学打开了新的发展方向[27-28]。

3.促进了日本博物学及其他学科的发展

日本本草学的另一个发展方向是博物学。《本草纲目》内容丰富,涉及广泛,李时珍对《本草纲目》的分类也为日本博物学的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本草纲目》打破了《神农本草经》按上、中、下三品的分类方法,在改变部类的基础上,开创了16部60类的分类法,使全书结构井然有序,有了清晰的分类框架,各部的排列原则是“从微至巨,从贱至贵”,即从简单到复杂,从无机到有机,从低等到高等的顺序[29]。在这些思想的影响下,一部分日本的本草学家开始转向博物学的研究,例如:贝原益轩的《大和本草》就是利用发挥《本草纲目》分类法的典型例子;稻生若水的《庶物类纂》以及小野兰山所著的《本草纲目启蒙》等书籍都受到了《本草纲目》中博物学思想及分类法的影响。日本的本草学在继承传统的中国本草学的基础上,有所区别,慢慢形成了其较为独特的风格,走上了一条“辨析名物”的道路,即辨别日本拥有哪些物产,和中国《本草纲目》中的记载是否对应。《本草纲目》对于日本博物学的影响不仅限于某一个方面,对植物学、动物学和矿物学等学科领域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影响[30-31]。

五、结论

中国明代医药学家李时珍,通过亲历实践、广收博采、系统整理总结,撰写完成的本草医药典籍《本草纲目》,历经28年完成,在南京刻印成功,形成“金陵本”。从明到清、至今,接续形成了“江西本”“杭州本”“合肥本”3系统80多个种类,不断接力,赓续传承。

《本草纲目》传入日本后的译介史、翻译史的研究价值值得进一步深入挖掘和探索。本文通过系统研究,整理和总结出了《本草纲目》在日本译介史、翻译史的总体路线谱系,可分为酝酿期、准备期、启动期、高潮期、继续发展期5个时期,不同分期前后继起、循序渐进,同时与《本草纲目》在日本的传播相互半生、相互带动、相互促进,先传后译、边译边传,以传带译,以译促传,共同推动了日本本草学、药物学、博物学和其他学科的兴起和发展。笔者认为,我们可以在此基础上继续开展不同层面、不同维度的译介研究、翻译研究,如:日文译者研究(如:林罗山、贝原益轩、小野兰山、白井光太郎、铃木真海 等译者的翻译思想、翻译策略研究)、日译文本分析研究(如:《本草纲目》在日本的摘译、节译、编译的策略和特点研究)、日译文本对比研究(如:《本草纲目》“头注全译本”和“新注校订译本”的比较研究)、日文译文翻译质量评估研究以及相关翻译理论、译介理论的探讨和研究,以进一步推动中国文化“走出去”、中医药文化“走出去”,助力国家“一带一路”建设,促进中日文化、中日医药交流与合作。

注释:

① 原文文献参见:英国剑桥大学出版社(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54年出版,李约瑟(Joseph Needham)《中国科学技术史》(ScienceandCivilisationinChina)第一卷(Volume I),第147页,原文为:Undoubtedly, the greatest scientific achievement of the Ming was the culminating work of thebencaoseries, thePenTschaoKangMu(《本草纲目》) of Li Shi-Chen(李时珍)。

② 内阁文库,日本一所收藏汉、 日文古籍的专门图书馆,现归属于日本国立公文书馆(日本国家级档案馆,位于东京都千代田区北之丸公园)。日本江户幕府时期的文献、档案、书籍亦存于此。

③ 东洋文库,日本最大(也是全球第五大)的亚洲研究图书馆,也是日本三大汉学研究重镇之一,位于日本东京都文京区。

④ 日本东北大学图书馆狩野文库,隶属日本东北大学(位于日本宫城县仙台市)图书馆。狩野文库收藏的是日本教育家、汉学家狩野亨吉捐献的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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