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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助力教育均衡发展

2022-01-16贾积有乐惠骁李卓润和桂英张海燕

中国电化教育 2022年1期
关键词:随迁子女教育公平个性化教学

贾积有 乐惠骁 李卓润 和桂英 张海燕

摘要:随迁子女的教育问题是一个重要但复杂的社会问题。不同于以往从宏观视角进行的研究,该文以某初中10名随迁子女使用智能教学系统进行学习的个案为例,通过对学生和家长的深度访谈,探究在日常的教学层面这一特殊群体所遇到的排斥问题,以及人工智能技术如何在一定程度上解决这些问题。访谈发现:家庭有限的经济能力和学校有限的师资阻碍随迁子女获取优质教育资源,班级成员构成的复杂性和沉默的师生交流更加剧了他们所受到的排斥。对于这些主动的、希望改变自己命运的学习者来说,各种以低成本、高性能的独特优势出现在日常情境中的技术产品,成为了其改变现状、向上流动的抓手。智能教学系统以其个性化的教学模式、独特的师生交流方式和低廉的价格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随迁子女所面临的问题。

关键词:个性化教学;教育公平;影子教育;智能教学系统;随迁子女

中图分类号:G434 文献标识码:A

* 本文系2020年度北京大學教育大数据研究项目“基于大规模学生学习活动数据挖掘的自适应性智能教学系统研究”(项目编号:2020YBC07)、2017年度中央电化教育馆全国教育技术研究规划重点课题“基于智能技术和大数据分析的个性化教学研究”(课题编号:176220009)研究成果。

一、引言

外来务工人员是我国城镇化进程的主力军,是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重要人力资源。但是外来务工人员的随迁子女的教育问题却成为了我国社会发展过程中的阵痛。1992年出台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义务教育法实施细则》指出:“适龄儿童、少年到非户籍所在地接受义务教育的,经户籍所在地的县级教育主管部门或者乡级人民政府批准,可以按照居住地人民政府的有关规定申请借读”[1]。但是“入学难”问题远不是随迁子女教育问题的全貌。从教育公平的角度来看,教育机会的均等并不仅仅是入学机会的均等,入学后的就读过程和教育结果的平等也是教育公平的根本[2]。

如果将高考视作广泛意义上我国教育的结果,影响它的不仅仅是课堂中的一块黑板和几本书。教育的结果实质上是身份、资本、地域等等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随迁子女在这种激烈的博弈中是弱势的一方。由于家庭经济地位较低、家庭教育失位、地域和身份认同缺少等原因,随迁子女及其家庭往往难以实现“大城市的教育梦”,完成阶级的上升。

随迁子女是不属于某一地域社会结构的外来者。这一群体追求教育公平的阻碍,往往来自于迁入地社会对其的排斥。有学者将这种排斥分类为:文化排斥,制度排斥,经济排斥,资源排斥和自我排斥[3]。在分析社会成层和社会流动的原因时,教育往往占有举足轻重的位置。由于种种社会排斥的存在,随迁子女的成长往往以底层的再生产告终。

针对这一系列的问题,学者们提出了解决方案,包括:改革现有教育制度,提供教育救助,发展社区教育等。但是这些研究往往是在宏观意义上的政策论证,更多关注政府、社会对这一群体的引导以及保证其教育公平的干预。这一点也可以从文献计量结果中得到验证:在1993—2016年间有关随迁子女的研究中,研究者关注最多的是宏观的教育政策、制度改革等,具体内容包括入学、家庭教育、农民工子弟学校以及“两为主”政策等[4]。

然而,外来务工人员及其子女,是否只能等待政策的春风重新吹醒鱼跃龙门的梦想?他们又能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技术是推动当前社会变革的重要力量。电子设备的普及和互联网内容的传播,给社会结构中边缘的个体带来了新的机遇。教育技术赋能了低成本的优质教育资源的共享。在弱势群体教育的个体层面,新的契机正在出现:相比于昂贵的优质教师资源,在线个性化教学系统以其较高的产出、投入比实现了低成本的个性化教学[5],可能正以这个时代独有的方式填补弱势群体与优质教育资源之间的鸿沟。

本文以某初中的十名随迁子女及其家长为研究对象,一方面展现部分随迁子女的学习现状,从而深化对随迁子女教育公平问题的认识;另一方面揭示教育技术在随迁子女的教育中所扮演的角色,即在线个性化教学如何解决随迁子女遇到的现实教育困境,从而对教育技术干预随迁子女教育,弥合其与同辈在教育过程和结果上的差异的可能路径进行探讨。

二、研究对象与方法

在2019—2020学年的第一学期,某省会城市一所初中(以下简称A校)针对初一某班的10名外来务工人员的随迁子女,使用某在线智能教学系统(后简称L系统)[6-8]进行了教学干预。在干预前后,其中7名学生的数学期末成绩排名相较期中排名有所上升,如表1所示。鉴于此,本研究重新回到现场,对这10名同学及其中的两名家长进行半结构化访谈,希望了解干预期间某平台在随迁子女的学习中所扮演的角色。

A校是一所公立初中,其中大部分学生是随迁子女。从数学教学上来说,A校与昆明市内其他学校存在一定差距。在上一次的区级的测验中,研究对象所在年级的总体数学成绩在全区15所公立学校中排名第12。从历届的升学和重点高中的录取率来看,A校的学生也相对弱势。据学校老师所言,研究对象同一级约300名学生中,排名在年级前100名的学生有机会考上普通高中,而只有排名在前30名的学生才有冲击重点高中的机会。

研究对象所在班级在年级中数学成绩排名落后。学校使用智能教学系统进行干预的初衷是帮助该班级中“有潜力”的学生进行数学科目的学习。“有潜力”的学生指的是那些成绩在班级“中上”,有希望考上高中的孩子;或者是那些有偏科问题的学生。干预方式是在学生自愿以及征得家长同意的前提下组织学生使用智能教学系统,平台根据参与学生当前的教学进度以及能力水平选择合适的练习,学生完成一周的练习题量所用的时间大约在2—3小时。练习期间,学生在遇到困难时可以随时向平台上的在线教师进行提问,教师会根据情况给予学生指导,交流的方式为文本对话。在完成学习任务后,学生可以得到一定数量的虚拟金币奖励,积累一定数量虚拟金币可以兑换实体奖品。在半学期(2019年10月—2020年1月)的干预之后,前后测(期末考试与期中考试)结果显示,研究对象中的大部分人的数学成绩的年级排名都有了较为明显的上升。

为了解智能教学系统在研究对象的数学学习中扮演的角色,我们于2020年6月—7月以这10名学生为研究对象开展了质性研究。由于疫情原因,研究采用线上半结构访谈的方式,对每个学生单独进行访谈,采用微观视角,了解学生家庭和学校生活的细节,关注学生在数学学习过程中遇到的各种排斥,以及在线个性化教学如何解决这些排斥问题。

表1描述了10名访谈对象的基本情况,为了在保护研究对象隐私的同时方便读者阅读,表1中学习者的编号按照其期末考试的年级排名升序编码。为了对访谈对象所反映的信息进行验证,访谈者先从教师推荐的比较真诚开朗的S1开始,并通过S1了解其他研究对象的情况。在研究过程中,访谈者与S2也建立了较好的关系,在访谈之后的生活中也多有互动,通过与S2平时的闲谈了解、验证其他访谈对象的情况。同时,经由S2介紹,与其母亲也进行了一些交流。在对S4的访谈时,其父亲也在场,故同时对与S4和他的父亲一同进行了访谈。所以除了对这10位学生的访谈外,访谈者也从S2的母亲与S4的父亲处收集到了一些资料。

三、随迁子女的现实教育困境

本研究将视角确定在介于“教育”与“教学”之间的一个层面,较少讨论经济、人口和社会学意义上该群体所面临的“大”困境,而更多聚焦在教学层面这一类“大”困境给他们的学习和心理所带来的“小”影响,以及这些“小”影响如何阻碍其获得更公平优质的教育结果。

(一)经济排斥

影子教育是指发生在主流学校外,旨在提高主流学校学习成绩的教育活动[9]。通过补习等影子教育手段提升孩子的在校成绩是家长的一种自然倾向[10]。研究对象父母所从事的职业大多为非高收入职业,大都流露出了一种为孩子报补习都是理所应当的态度,S2学生的母亲认为。

S2母亲:说多了他嫌烦,不说又不动。下学期打算给他补习来的。……基本上都要补习。现在孩子也不爱听,个人觉得老师讲课也挺快……都是为了孩子,负担再大都会给他们补习,希望孩子们能学好。现在社会竞争大呀……对呀,有钱人培养孩子都是从2岁开始。

通过更多的常规学校外的教育投入,影子教育能在一定程度上提升学生的学业表现,而学生与家长们都经验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访谈者:你觉得补习有用吗?

S2:应该是有点用的,我看有几个同学他们在补习,然后成绩变好了。

访谈者:那你为啥不去?你为什么不去补习?

S2:其实就是太懒吧,补不动了。

由于交谈对象是初中生,访谈者没有继续询问不去补习是否只是因为“懒”,而是转而从其母亲那里了解情况,得知课外补习的费用对于她来说是一笔巨大开支。事实上,即使对于收入较高的S4的父亲,满足自己对于孩子的教育期望所需的支出对他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

S4父亲:没办法,刚才我也说现在就一个小孩,都希望他将来能立足于社会,对不对?那么他比他的父母都强,这个就是父母的最大的一个愿望了……说句实在话,真的是压力也是蛮大的。

虽然家长们都意识到了参与影子教育是一场并不愉快的竞赛,但无论是学生还是家长都认为补习一定是能提升学生成绩的。但由于经济收入上的劣势,相当部分外来务工人员及其子女都被剥夺了参与竞赛的权利。

(二)资源排斥

A校附近居住着大量外来人口,每年招收的学生中有相当部分的非本地户籍的学生。无论在师资、配套设备还是生源上,该校都与市中心学校存在差距。生源的复杂背景是师生所面临的一个挑战:研究对象所在班级的后排中有许多教师和同学眼中“不学无术”的孩子:学业上近乎放弃,经常在课上睡觉,在班里打架,放学后成群结队地欺负其他孩子。

Willis在《学做工》一书中描述了工人阶级的孩子的反学校文化,他们否定学校和教师的权威,欺凌他人而获得独立和自尊,同时心甘情愿地在中学毕业后进入劳动力市场,加速完成阶级的再生产,这些孩子被称为“小子”(Lads)[11]。周潇对北京某打工子弟学校的田野调查发现,农民工子女也呈现出阶级再生产的趋势,一些孩子在初中阶段就开始辍学或长时间无所事事,最终直接进入劳动力市场从事低收入低技能的工作。然而农民工子女,即“子弟”们和Willis笔下“小子”们是有区别的,具体表现在“小子”们的反学校文化是一种自我选择,而“子弟”们的反学校文化则更多是一种由于边缘化的生存状态而产生的自我放弃[12]。

反学校文化的成因并非本文讨论的重点,但是这种复杂的班级成员构成给研究对象们造成了困扰。其中与班级中的反学校集团瓜葛最深的是S7和S10,访谈者从S2处得知:

S2:S7也是,我听他妈说过,他小学数学成绩是非常好的,然后就开始“混”起来了。S10小学的时候成绩很好,初一成绩也很好,到了初一下学期,由于感情问题被休学了。

S7和S10或多或少都从文化和空间距离上接近了后排的小团体,逐步得到反学校群体的认可,开始一种被动的学业上的自我放弃[13]。但是由于父母相对严格的管束以及较好的成绩基础,并没有直接滑入深渊,而此次自愿参加班级组织的使用L系统的项目,也反映出了S7和S10依然对改善自己的学业抱有期望。

该后排集团的影响远不止于此。研究对象隔壁班(1班)与他们所在的班级(2班)的学科教师配置是一样的,但是1班的数学成绩的综合排名是年级第一。这种差异并非来自于招生时的生源差异,因为从教师处了解到,在分配班级时所有学生都是随机抽签的。可能是由于班主任L老师缺少班级管理经验,2班中的后排集团逐渐壮大,正常教学秩序被打乱,授课效果受到影响。而且老师为了兼顾前后排学生差异巨大的学业水平,讲授内容的难度和讲授速度都进行了调整,直接导致课堂讲授无法满足班级中成绩较好的一些同学(例如研究对象中的几个同学)的需求:

S1:然后我们数学老师就讲课很慢……我们数学老师讲课就是,我看了,然后我懂了我就不想听了,但他要解讲解题步骤什么的,要带着我们写步骤。

对于这部分学生来说,他们面临着一种上课“吃不饱”,课外补习听不懂的尴尬局面。由于班内学生的成绩与其他学校和班级的同辈存在差距,所以课外补习所讲授的内容对他们来说有些难懂:

S1:因为我初一的时候补过,……感觉补了跟不补一个样。然后因为我以前上补习班人比较多,然后管到你的就很少,然后我也不怎么认真听……难。非常难,因为我当然是比较好的补习班的,然后别的学生都是好的学校的,最好学校那几个比较好的学生,然后就比较有压力……那些老师讲课很快,然后我们数学老师就讲课很慢,然后一个难一个简单。

S6:我基础也不好,但是(补习班的老师)不能只考虑我。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班级中学生的复杂情况不但给研究对象带去了“学坏”的风险,也直接导致了他们“学不好”。如果说“学坏”是可以通过少与后排的“小子”们打交道来避免的话,“学不好”则是一个更难解决的问题。即使与隔壁班享有相同师资,在大班教学的制度下,他们能得到的教学资源却是与隔壁班不对等的。即使是花了大价钱报的补习班也未必能填补这种日积月累的教学资源不对等所带来的学习上的短板——在课外补习班上,他们反而成了补习班中学习进度上的弱势群体,听不懂补习老师的讲解。

所以从资源排斥的角度来说,研究对象面临的排斥的根源在于政策和经济区位上的边缘处境,但是这种排斥的作用路径是复杂的。学校无法提供优质的学习环境和师资,复杂的生源构成和反学校文化的存在使教学管理变得尤为困难——同班学生成绩差异巨大,老师必须兼顾所有人的需求,不得不部分牺牲成绩较好的学生的利益。

(三)自我排斥

访谈发现:几乎所有研究对象在平时遇到问题时都不会主动向教师求助。个别学生如S5,S9有些内向,抗拒主动与老师交流则是他们的共性。在学业上遇到困难时,大多数研究对象会选择向同学求助,问及原因,他们的回应是“不好意思麻烦老师”。

S2:我一般是不会主动找他的,不能打扰人家休息。

S6:我觉得他上课讲过的,然后下课还要去麻烦他们……

还有另一种回应则是“觉得老师凶”。

S8:就会问一下数学老师,其他的老师不敢问,这怎么说?感觉都好凶……比如说我们的物理老师,是不讲道理的那种……

S9:就是不敢去问

S4:直接问老师会有点尴尬,不好意思去问。说话都说不利索的,跟他讲话……就紧张。

这一问题不仅存在于正式的学校课堂中,即使在课外补习班里这一现象也存在。

S1:我补习班这个人很多,然后我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问。有些题我不会就真的不会。

S8:就特别凶,都感觉凶神恶煞了……英语(补习班的老师),就贼凶,老师给我搞的去一次怕一次,每次去了都是唯唯诺诺的。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学生认为自己不需要教师的指导,即使是觉得补习班和学校老师都“很凶”的S8,也认为教师的指导是必要的,并且心中懷有老师的理想样子。

S8:我还是喜欢我喜欢点的老师来教我。对,就那种耐心一点的、温柔一点的那种,因为我有的时候问的一些问题会很傻。不能讲太快。

S10是这种亚健康的师生关系中的一个特殊案例。因为与“小子”们交往及某些事件,本来成绩优异的S10与班主任L老师的关系一度陷入破裂的边缘。

S10:有点皮什么的,经常也会犯错,后面老师就不怎么管我了,辅导那些也不会怎么在意我,感觉老师就有点针对的意思。有时候会讲课那些,讲题会一个一个的过来讲,但是讲了以后,他有时候看到我这,明明之前是一个一个过来的,但是看到我这,就可以说是直接跳过去的那种。

有理由相信这不是个例,亚健康的师生关系带来的后果就是学生自我妨碍了本应拥有的从老师处获得指导的权利。这种沉默的师生交流是自我排斥的一种表现形式,它的真实成因是复杂的,可能与随迁子女敏感、内向的个性有关,也可能与教室后排的反学校集团的存在有关。从访谈中得知大多数的任课教师都对这个班级感到头疼,复杂的班级构成与混乱的教学秩序或多或少影响了教师与班级中每个个体之间的互动。然而S8描述的理想老师则让访谈者意识到这可能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资源排斥——大多数学习者并没有选择适合自己的教师的权利。

四、技术的角色

从排斥角度来看,研究对象所面临的教育公平问题可概括为:家庭经济水平无法负担课外教育费用;教学环境和师资力量有限;班级中复杂的学生构成导致好学生的学习需求不能被满足,但一些课外辅导的形式和内容对于这他们来说又显得过于困难;研究对象普遍抗拒与教师交流,在学习中遇到困难不愿向教师求助。

从研究对象使用智能教学系统的前后测表现来看,个性化教学系统的干预是成功的,但是这一类的教育技术是通过什么样的路径提升其数学学习表现的?下面进行详细分析。

(一)低成本的影子教育

无论是作为公共服务的公立学校课堂教学还是社会上明码标价的补习班,实质上都具有商品的属性。对于前者而言,子女获得优质公立学校的教育机会意味着对户籍、区位和工作的隐性要求;而后者则是更直接的费用上的支出。对于购买者来说,作为商品的教学的效用在于赋能后代的自由发展。从供应方来说,优质教学服务的成本由人力成本、场地成本等构成,这一部分的成本也直接决定了教学商品的价格。同时,这类商品还呈现出明显的空间上分布不均的特征:在经济越发达的地区,聚集的高价、优质商品就越多。但是对于外来务工人员来说,有限的经济条件限制了他们对优质教学资源的购买力,寻找合适的替代品就成了燃眉之急。

低成本是在线个性化教学的重要特征。省去大量的时间、场地和人工成本后,在线教学只需要事先由名师编制的教学材料和几个助教即可支持相当规模的学习者同时进行学习。虽然目前在效果上仍存在争议,但是对于经济条件有限的外来务工人员来说,线上教学无疑是传统影子教育的合适替代品。

S4父亲:从经济承受能力上面来讲的话,网课相对也没那么贵。第二,说实话还是辅导老师很重要,因为辅导老师他很出名,然后他们每天都会发点题给你做,但是不多就是一两道题,(会问)你的作业有没有交,怎么样情况,你有没有学习,如果没有学的话,他们的助理都会跟踪。其实是服务挺好的。

(二)个性化教学

“因材施教”这一概念已出现2000多年,如今依然是计算机辅助教学中的重要理念。根据学生情况进行合适的教学是一种直观但又难以真正在实际教学中开展的教学方式,线下课堂中的个性化教学往往意味着高昂的教学成本。一方面,了解每个学习者目前的学习情况,并制定合适的教学计划对教师的能力和精力有极高的要求;另一方面,在现代大班制授课中,由于学习者在时空上共享同一个教师的教学,教师只能权衡班中大多数学生的情况进行统一教学。对于研究对象所在的班级来说,后者是更强烈的现实问题——学习者间过大的异质性限制了教师的授课进度,无法兼顾好学生的学习需求。

参与课外补习可以有限地满足他们的需求,但优质的传统影子教育往往意味着高昂的开支,而且从S1和S8的经历来看,找到一个合适的补习班和心仪的老师也并非易事。

用低成本的个性化教学来弥合随迁子女与其他学习者之间的差距是解决资源排斥问题的有效路径。智能教学系统中,由线上教师根据学习者目前水平制定的作业计划则满足了研究对象的需求。相比于难度过高的课外补习来说,L系统中的题更适合学习者。

S1:智能教学系统,他可以问老师……它是有一些是课外的,就是老师没讲过的,还是有一点难的,但是还是可以问一下老师。

访谈者:是不是比课外的补习班好一些?

S1:嗯

S1认为系统上的题虽然有一些难,但是并不会像课外补习班那样“我不会就是真的不会”。

(三)不局促的师生交流

虽然研究对象反映系统中在线教师布置的题目有些难,但与学校里的表现不同,在遇到难题时大多数学习者的选择往往是向平台上的教师求助。在之前的访谈中可以发现,大部分的学生在常规的课堂教学中“不好意思”或者“不敢”去问老师,但在平台上,情况则是截然相反的:几乎在所有研究对象的经历中,向平台的老师询问是一种常见的做法。

S4:不会的可以问老师,等着问老师以后会做,等我们老师上课讲的时候就会了,就更懂了一些。

S10:平台上就好很多了,碰到不会的能有什么办法呢?只有问了。

因为学生们觉得文本互动中老师看不到自己,即使没有听懂也可以重新看老师的解答,不用担心“过分麻烦老师”,那种局促感少了很多。

访谈者:如果说在那个平台上,是不是就好一些?

S8:因为(就算)听不懂,老师的解答可以看好几遍……

访谈者:你就是感觉会舒服很多是吧?

S8:对,不喜欢别人刻意地盯着,太刻意了一点就感觉很不习惯。

在媒体的研究中,不同类型的主体间的交流中存在不一样的社会临场感(Social Presence)。社会临场感即利用媒体进行交流的过程中一个人被视为一个真实的人的程度以及人们感知到的与其联系的程度[14]。在系统中的师生交流是以文本对话的形式发生的,在线教师所传达出的社会线索较少,不会让学习者感到“被盯着”或者“很凶”。此外,文本的对话可以在页面上停留多次观看,学习者也不会如在常规师生互动中那样,害怕老师讲完自己还是不懂。

这种交流上的独特特点是在线教育所独有的。研究对象抗拒与教师交流普遍存在于日常教学和课外补习中,但是不局促的师生线上交流从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学习者的自我排斥的问题,更多的教学指导有利于学业的提升。

(四)向上流动的抓手

不同于周潇笔下的群体[15],研究对象对自己的学习和未来规划抱有强烈的期望,这也是他们自愿参与教师组织的在线教学项目的原因。从访谈中,不难看出他们对自己学习的期望。

S2:对,我要学得让全世界都认识我。

S3:我想上一个好一点的高中。因为我偏科严重,所以的话能进好一点就是进好一点(的高中)。

S7:有,肯定有。我想上名校。

无论这个期望是高是低,是来自他们自己还是父母,他们都意识到以自己现在的处境,要实现这一期望其实并不容易。以S2为例,在最初的访谈时他一直告诉访谈者,自己不参加课外的补习班是因为“懒”,如果自己把“懒”的毛病改掉,那么自己一定可以实现自己的期望。

S2:只要我这种,主要是我这个人不想动,然后如果我能把懒惰改掉,我是一定能上的,只是我懒,不想动,就打游戏这样……

访谈者:你不想补课是因为你懒?

S2:对,懒。好想成绩突飞猛进,全班人膜拜自己。

访谈者:那为什么不试一下呢?

S2:怎样试呢?一想补习花钱,没有时间,整个人都不想去了。

但是从之后与S2私下的交谈中访谈者发现,个中缘由可能并不只是“懒”而已。后排的“小子”们的故事是S2很喜欢与访谈者分享的话题,他在谈论的过程中反复提到了这些人“家庭并不宽裕,但是要父母的钱来买名牌衣服和鞋子,还在游戏里买角色皮肤来攀比”,并表示自己与他们不一样,自己“不想花家里的钱”。而且另一方面,S2反復强调自己不补课,但又反复提及自己观察到的家庭经济条件与补课对其他同学的好处。

问及对平台的看法时,S2的回答是他喜欢这个系统是因为它免费。

S1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并非一种绝对意义上的绝境,努力就依然有实现期望的可能,为此他举出了身边的一些例子。

S1:像我那个朋友就全班第一,从来没有补过。他就是那种真的很努力那种非常努力。

可以发现,这些研究对象大多都是主动的学习者,他们都对自己所处的环境有清楚的认知,并且都在寻找环境中可以帮助自己改善的“抓手”。对于他们来说,免费的在线学习系统是一个抓手,价格高昂的补习班也是一种抓手,但是并不是所有的抓手都是他们可以够到的,例如S2表达了自己参与补习的意愿,但是同时也表达了对于自己家庭经济处境的担忧。

与此同时,这一群体发现“抓手”的能力也令人惊讶:数学学习成绩最好的S1、S3、S4,他们都透露在平时学习时会用到一些搜题软件,这是他们能找到的对平时教师指导的替代品。

S4:我们两个(指S3)都是这样子的,一般不会做的题目就是看拿手机拍一下,我们先把会做题目先做了,不会做的题目先留着,然后手机拍一下,看看解题思路,然后再想一下,一般就可以了。

S3:嗯,不开窍一般都是拿那个作业帮拍一下,然后看思路。

从可供性(Affordance)的角度说,个体看待自己情境中的事物的方式是不一样的。Stoffregen认为可供性是一种“动物—环境”的关系,人不能直接站在水面上,有些动物则可以,动物和水之间的关系构成了他们的可供性,而这就意味着在这一情境中动物有了更多行动的可能性[16]。假设人类与这些可以在水面上行走的动物从同一位置去往同一目的地,对于能够在水面上行走的动物来说,它们会认为水面是一种简单可通行的区域,而人类则会认为水面是某种需要花费很大的成本才能经过的区域,这就会导致人与这类动物选择不同路径。同样的,作为数字土著的研究对象们对学习、技术和互联网有着比前几代人更敏锐的洞察[17],对于他们来说,使用搜题软件是学习中一件稀松平常的事物。这个群体洞察到了教育信息技术独特的可供性,能敏锐地使用这些工具进行学习。

在已有的研究和常见的刻板印象中,外来务工人员是随迁子女往往是需要社会的介入和关怀的弱势群体,是需要精心照料的花草。但是从对这10名研究对象的了解来看,他们更像是能自己汲取养分的树,积极地在自己的处境中寻找向上的抓手。而且这一代数字土著的特点决定了他们对情境中的要素,尤其是当今数字世界中要素的洞察与之前的学习者有着明显的区别,以Stoffregen的例子来说,他们更像是能站在水上的动物,这可能也是这个时代的随迁子女在技术高度发达的社会中的独特机遇。人工智能等前沿教育信息技术对他们来说最大的一种效用,就是浮现在其学习环境中、实现自我上升的抓手。

五、结论

本文通过对A校某班的10名随迁子女使用某教学系统的个案进行质性调研,关注其在日常数学学习中所遇到的排斥问题,以及在这个成功的技术辅助学习的个案中,教育信息技术通过哪些路径在一定程度上了解决了这些问题。

调研发现:(1)家庭有限的经济能力,导致其在影子教育的赛道上落后;(2)学校有限的师资和复杂的班级成员构成,导致其在常规教育中落后;(3)有限、沉默的师生交流是阻碍这些随迁子女获取更优质、公平的教育过程和结果中面临的主要问题。智能教学系统以其低廉的价格、个性化的教学模式和独特的师生交流方式在一定程度上弥合了随迁子女所遭遇的排斥问题。此外,从一个更大的视角来说,对于这一部分主动希望改变自己命运的学习者来说,各种以低成本的独特优势浮现在他们日常情境中的技术产品,成为了他们改善自己处境、向上流动的抓手。

外来务工人员是我国城市劳动力的重要构成,是中国奇迹的主要缔造者。但是这一阶层的后代却大多具有快速底层再生产、复制父辈在教育上的弱势状态的特点。在已有的各种关于随迁子女的教育公平的讨论中,信息技术这一因素常常被忽略。本文的研究结论显示,在政策、人口、经济等宏观概念之外,社会边缘的这些微观弱势个体,也有机会通过人工智能等前沿信息技术的抓手,追求更好的教育过程和结果,实现向上的阶层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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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贾积有:教授,博士生导师,系主任,研究中心主任,研究方向为教育技术学、人工智能教育应用。

乐惠骁:在读博士,研究方向为人工智能教育应用。

李卓润:一级教师,硕士,研究方向为数学教育、信息技术教育应用。

和桂英:一级教师,学士,研究方向为数学教育、信息技术教育应用。

张海燕:高级教师,学士,研究方向为数学教育、信息技术教育应用。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Helps the Balanced Development of Education

—Taking the Effective Tutoring of a Personalized Online Instruction System for Migrant Children as an Example

Jia Jiyou1, Le Huixiao1, Li Zhuorun2, He Guiying2, Zhang Haiyan2

(1.Department of Educational Technology, School of Education, Peking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1; 2.Railway No. 5 Middle School, Kunming 650225, Yunnan)

Abstract: The education of accompanying children is an important but complex social problem. Different from the previous research from the macro perspective, this paper takes 10 migrant children in a junior middle school who use one intelligent tutoring system as an example, through in-depth interviews with the students and parents, to explore the exclusion problems encountered by this special group at the daily teaching level, and how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technology can solve these problems to a certain extent. It is found that the limited economic ability of the family and the limited teachers in the school prevent the migrant children from obtaining highquality educational resources. The complexity of the class members’ composition and the silent communication between teachers and students exacerbate the exclusion the students encounter. For these active learners who want to change their own destiny, various technical products that appear in daily situations with the unique advantages of low cost and high performance have become the starting point for them to change the current situation and to flow upward. The intelligent tutoring system solves the problems faced by migrant children to a certain extent with its personalized teaching, unique communication between teachers and students and low price.

Keywords: personalized teaching; educational equity; shadow education; intelligent tutoring system; accompanying children

收稿日期:2021年10月26日

责任编辑:李雅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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