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土意识在斯奈德生态思想中的体现*
2022-01-15郑言
郑 言
(渭南职业技术学院,陕西渭南 714026)
深层生态学桂冠诗人加里•斯奈德深受各种异质文化,尤其是中国文化、日本文化、印度文化等东方文化的影响,有机地结合形成了他独特的生态观。但尽管如此,在和异质文化对话的过程中,斯奈德始终没有离开他的北美文化,甚至将其作为出发点和归宿。可以说,斯奈德从未忘记自己的“本土”,终其一生在为解决北美大陆的问题而努力。本文试图从其对西方文化的继承、异质文化的“误读”、印第安文化的推崇以及对地方意识的强调等方面,呈现其鲜明的本土意识,以期领略其所倡导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存之道。
一、对西方文学传统的继承
斯奈德的文学启蒙得益于他的母亲洛伊斯,洛伊斯积极鼓励斯奈德阅读大量书籍,常为年幼的斯奈德朗读勃朗宁的诗歌,以至于斯奈德从小就对文学格外感兴趣,从年少起就阅读了大量英美文学作品。斯奈德的思想行为方式和文学言说方式深受惠特曼、爱默生、梭罗、庞德、艾略特和杰弗斯等文学大家的影响,表现出西方文化的主体特征。
斯奈德仰慕于惠特曼的诗歌文体和精神魅力,称其为“诗歌导师”。在《山水无尽》中,承袭了惠特曼的“万物平等”思想。他接受了梭罗重视当下体验和心灵净化的思想,还有他对荒野的迷恋、强烈的地方感以及对工业文明的批判等无不受梭罗的影响,可以说他们以各自的方式歌颂荒野自然,共同实践了爱默生所倡导的自然观。他也深受艾略特诗歌的启发,重视诗歌的思想和才智,还要追寻“远古的根”,也正是按这个方向指引,找到了印第安文化这个根。他继承了美国西岸诗人罗宾逊•杰弗斯所倡导的生态整体观,倡导每个人作为社会的一员,也应当承担相应的自然责任或生态责任。他在《斧柄》一诗中将庞德等美国历代文学前辈们比作斧子,后辈们比作斧柄,预示着文化的传承就像接力,一棒接着一棒,反应诗人对传统的尊重和继承。
二、对印第安文化的推崇
斯奈德出生于旧金山,在西雅图北部的荒野山区长大,他成长的地方也是印第安人生活的地方。他钟情于印第安文化,经常走进他们的生活,深入研究印第安人的思想、信仰和习惯等,久而久之印第安文化也融入了他的生活。可以说,印第安文化是他最推崇的本土文化类型,对他的生态思想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也成了他本土意识的归属。
印第安人相信“万物有灵论”,相信人、动植物和山川河流都有灵魂,认为自然界一切存在物都有生命,都是一个智慧的精灵,各自都有独特的存在价值,与人类并无本质差异。因此他们崇敬自然,敬畏自然界中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并把这种精神信仰融入自然活动当中。斯奈德正是借用这一思想来解构人类中心主义,认为万物都有生命,人类只是自然整体生态系统中的一员,不是万物的尺度,也并非宇宙的中心。在他的诗歌中,动物、草木和瓦石等之间是平等的,都有动物权、草木权和瓦石权等基本的权利;在他的诗歌中,小草与石头的生命与爱因斯坦的生命同样美丽、具有同等的价值。诗人自己经常以小“我”(i)的形式出现,熊、鹿、胡狼等动物及植物都成为他歌颂的主题。
北美印第安部落的创世神话认为地球是大地之母,是地母(盖娅)创造和哺育了动植物和人。他们相信地球上的所有创造物构成了一个有机整体,他们之间相互依赖、相互联系,整体内的所有物种休戚相关。印第安生态文学的杰作《西雅图宣言》,其核心思想就是生态整体观,相信万物皆兄弟,万物构成了生命的整体。斯奈德秉承了北美印第安人大地母神观,将地球比作盖娅,一个有生命的活体,呼吁大地就是万物共同的母亲,人类和自然应休戚与共。在他诗歌中多次表达了心中对盖娅的敬意和感恩。呼吁我们要尊重和保护万物共同的地球母亲,热爱和保护人类赖以生存的土地。我们人类与地球休戚与共,保护地球母亲就是保护我们自己。
斯奈德也对印第安人的龟创世神话青睐有加。他的代表作《龟岛》就源自这个乌龟创世神话。印第安人相信他们所生存的北美大陆是由一只长生不老的巨型乌龟支撑着的,所以将这片土地称为“龟岛”。斯奈德继承了这一称谓,表达了他对古老文明的向往,在他看来,龟岛这个名字蕴藏着古老的智慧,北美大陆不是欧洲人发现的所谓的新大陆,而是存在了几千年古老文明的土地。龟岛由一只长生不老的巨龟支撑着,是一个生机勃勃的生命体,也是象征希望和幸福的重新栖居之地。
三、对佛禅文化核心理念的变异性解读
斯奈德的宗教观是他思想的核心,他的宗教观主要受东方佛禅文化的影响,他也是一名虔诚的佛教徒,但从他本人对佛禅核心理念的变异性解读中不难看出其本土基督教文化的影响。
反对佛教中的“出世”。在《佛教与即将到来的革命》中,斯奈德认为,佛教思想体系更多关注的是个体的“解脱”和“佛性”等个人追求,而不关心社会问题、也不在乎政治权利,对政治所带来的不平等和专制视而不见。因而他虽信仰佛教,但反对这种“出世”的消极思想,他本人一直以诗歌和散文积极入世,褒贬现实、参与政治、为环保发声,甚至在诗歌中猛烈抨击资本主义现代文明对生态环境的破坏,为生态环保代言。他虽欣赏寒山寄情于山水之间,但他选择用“入世”的态度融入自然、依靠自己的劳动生活,也以诗人和大学教师的身份融入社会。这种观念与北美基督教文化所倡导的积极劳动和参与社会事务、重视社会关系的“入世”思想不无关系。
变异解读佛教诫命中的“杀生戒”。佛教的主要原则之一就是拒绝杀生,杀生甚至被列为十诫之首。然而,斯奈德本人却不认同也未遵守“杀生戒”。他的诗歌中多次记载了渔猎及杀生行为和体验,猎人在捕杀猎物的过程中心情轻松,并没有任何负罪感。他认为像这样的行为都是为了满足人们的生活必需,应该是无可厚非的。他甚至认为,自然中的动物们常常会“主动献身”,以供养人类。这种观念正是受基督教文化的影响。《圣经》记载,上帝创造各种动物、植物正是让它们对人类有用,上帝要人类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和地上各样行动的活物。
不仅如此,斯奈德将人类以动植物为食看为神圣,甚至上升至一种“圣餐或精神层面之举”,相信心存敬爱地吃下去就是一种合而为一,“杀动物、取植物为食……是实践一种圣餐的能量之交换”。斯奈德是以宗教的情结看待吃的问题,不难看出基督教的圣餐礼对其影响。
斯奈德身处基督教文化传统之中,基督教意识必然是他周围人群思想的重要构成,他本人很难不受其观念的影响。高中时期的几个暑假,他参加了基督教青年会的露营和登山活动,一生中不知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观念交流和熏陶。斯奈德对佛禅文化核心理念的变异性解读无处不在,有些甚至严重违背佛教教义,解读中揉入了其自身积淀的文化内蕴,正是其本土意识的突出体现。
四、归属北美大陆的地方意识
人类的经历都离不开他所栖居过的地方,斯奈德的经历之所在就是美国西北部,斯奈德自幼生活在那里,曾在他父母的农场工作,做过伐木工人、山林防火员、水手等工作,在加州上大学期间,热爱爬山、野外旅行。他熟悉故乡的每一个河流和山脉,他的诗歌中就用这些具体的地域概念来描述故乡。可以说,斯奈德认同的地方就是他成长的地方,他的成长过程与自己居住的家园、周围的环境和土地等紧密相连。他曾说“在日本呆了将近十年,但却从未遗失从属于北美的归属感”,斯奈德的诗歌灵感和生态思想便是源于他脚下的这片土地,这便是他所强调的地方意识。
斯奈德主张自然法优于国家法,重视自然的、文化意义上的疆域划分。他只承认自己“属于美洲大陆,而非美国的某城某镇,也不是政治团体的一分子。”斯奈德宣誓效忠于这片土地,不是效忠于盎格鲁-欧美文化,抑或是某个处于主导地位的文化,也不是一个政治实体,而是效忠于那里的土地和其中生存繁衍的一切生物合而为一的生态统一体。在诗人眼中,它是一个在时空的通道中,每个个体都有生命力、充满勃勃生机,不断发展向上又和谐共融的统一体。他期望北美大陆能够成为山川、河流、树木、动物与人类和平共处、协作共生的美好家园,这便是他说强调的地方意识之依归。
总之,任何一种文化都不是完美的,但都有可借鉴之处,斯奈德坚持多元化的文化观,他不遗余力地接受各种文化的熏陶,吸收和借鉴其他文化的精髓为己所用,但同时也保持着自己的主体性,体现了其本土意识在文化对话中的主体作用。他的本土意识不是出于狭隘的民族主义,而是以他所生活的北美大陆为根基,不遗余力地探寻和呼吁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