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名逐利的达利？<br/>——艺术市场与达利

追名逐利的达利？
——艺术市场与达利

2022-01-15费一凡

大众文艺 2021年24期

费一凡

（首都师范大学,北京 100089）

近年来艺术市场在艺术史研究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但大多数研究都是着眼于艺术家与艺术中介的关系，或艺术品交易问题，却较少的关注艺术家在参与艺术市场中的主观能动性，和艺术市场对于艺术家创作的影响。本文以20世纪最重要的超现实主义艺术家——达利为研究对象，其也是充分参与和运用艺术市场的力量获得广泛认知度的一位艺术家。达利从最初为某个单独的赞助人服务，到走近大众，其找到了自己获得声誉与财富的途径，但也因其艺术作品的面向不同而备受争议，有些传统的艺术评论家称其为一个“追名逐利的小人”，而事实上是这样吗？这个问题的背后是所谓“高雅的艺术品”和提供给大众的艺术消费品之间的认识问题，有些甚至可以称为是一种偏见，本文将对这个问题进行讨论。本文也将从艺术市场的角度，对达利的创作生涯进行分解重构，以1922-1970年这一达利本人参与艺术市场的时间段为研究范围，简单勾勒出这一时期西方艺术市场的面貌，探索艺术市场是如何影响达利的艺术创作，提供对其研究的新的维度，其发展路径也可以给现在的艺术家们一些经营自己艺术事业的新的思考。

一、传统的收入来源——画廊与赞助人

达利和其他的艺术家一样，最先接触艺术市场的方式便是画廊，19世纪以后最主要的艺术品销售方式莫过于画廊。巴塞罗那首屈一指的达茂画廊、巴黎果门斯画廊、纽约朱里恩•列维画廊等等，都为达利做过多次销售展览，而且上述三个知名画廊都对于达利亮相于巴塞罗那、巴黎、纽约有着不可磨灭的推动作用。

虽然商业画廊对于艺术家作品的售卖有着巨大的贡献，当然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但画廊对于艺术家来说一直有着收入纠纷及不稳定的诸多问题，故稳定的赞助人便是更佳的选择。如赞助达利与布努埃尔的电影的诺瓦耶公爵夫妇、埃莉诺•莫尔斯和阿尔伯特•雷诺兹•莫尔斯夫妇都是达利“忠诚”的赞助者。还有英国的百万富翁爱德华•詹姆斯，1936年至1939年的合同期内，詹姆斯保证了达利每个月都有一份固定收入。画廊、赞助人、收藏家及商业机构的支持，使达利能够安然作画。

二、达利参与面向大众的艺术市场

达利作品的销售在他大红大紫前并不总是这样一帆风顺。战时的纽约并没有那么多买家，30年代唯一专门推广超现实主义的朱里恩•列维画廊也不得不于1944年关闭了。没有了画廊和赞助人的支持，达利就需要寻找别的收入来源。他设计珠宝饰器、制作香水广告、为钢琴家鲁宾斯坦的房子做室内装潢、为希区考克的电影设计画面、制作芭蕾舞剧的服饰和布景等等，因此遭到了艺术媒体批评家们的轮番嘲笑，指责他缺乏一个现代主义艺术家应有的严肃性。但是，达利做这些只是为了挣钱吗？虽然达利并不否认自己极其热爱金钱，但达利真的只是一个追名逐利的“小人”吗？

笔者认为，我们可以从艺术市场的角度对达利备受争议的中后期作品的价值进行重估。我们必须要承认，艺术作品和汽车、家具一样，都是商品，都能够在经济领域流通，有一个定价。而往大了说，这些商品的功能可能也是满足或者解放使用者的想象力的。艺术品无疑是一个服从于市场力量和消费者行为过程的商品。那是否艺术家所创造出的“独一无二”的艺术作品的价值就必定高于被大众所接受、所能获得的时尚商品呢？1942年左右，布勒东玩了一个文字游戏，把达利名字的字母进行重新排序，创造了一个新词“Avida Dollars”。这一行为在侮辱了达利的同时，也加深了高雅的艺术文化高于大众消费的商业作品的偏见。

在《达利谈话录》中有这样一段对话：“阿兰：你应当承认你的那部分画是劣等的。达利：我所感兴趣的是用他们来换钱。阿兰：那为什么“神圣达利”同意把他的名字写在并不神圣的东西上呢？达利：在某种意义上我是打定主意要搞出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流行的画。”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达利所创作的艺术品，并不仅仅是提供给画廊、画商等传统艺术市场的，更是面向广大群众的艺术品。

当然，有人评价达利创作这种面向大众的文化消费作品，是一种“革命”，他致力改变大西洋两岸人民的观念，进而接受超现实主义的艺术，甚至改变着传统的“知识分子”、大多数同辈艺术家、众多批评家、评论家对于艺术品的定义。我们当然认同这种看法，但总觉得过于牵强。笔者认为，达利创作此类作品，而且获得成功，其实不如说是达利对当时的艺术市场了如指掌。20世纪以后，艺术品不仅仅是上层社会独享的物件，面向大众的作品才是市场的大势所趋。达利抓住了这个机会，他在艺术市场中并不是被动地被改变，而是在主导这个市场。

三、艺术市场对达利创作的影响

20世纪以来，艺术品从未像传统的学者所希望的那样，是纯精神的、纯艺术的，而是一个日益被大众市场商业主义所支配的领域。而艺术家的作品更是与艺术市场无法分离，所以创作在很多方面都受到了当时艺术市场的影响。

达利自20世纪30年代在纽约举办个展，后来又因二战爆发在美国居住了十余年，美国的艺术市场对达利的创作有很深的影响。当达利到达美国时，他就全盘接受了美国的大众文化，而且为了迎合美国的大众市场，也增加了新的内容。在美国期间的绘画展现出了许多那里的主题和特征，比如在《美国之歌——宇宙运动员》这件作品中，达利就早在其他艺术家之前，大胆地在画面中画了作为美国商业文化象征的可口可乐瓶，这也是可口可乐瓶第一次出现在艺术作品当中。

不仅仅是绘画的内容，甚至达利的超现实主义风格，也不仅仅只和他个人的兴趣相关，更和当时大众的兴趣，即达利所认同的艺术市场相关。达利曾写道：“我感到，大众对那些标新立异的东西已经看腻了，很快就不会再吞这个钩。因此，我对自己说:‘那么，为什么不换一下诱饵呢？为什么不用古典主义的方法描绘最现实的东西呢？’”，我们由此可以简单的猜测，为什么达利在尝试过神秘主义、立体主义等多种新型的创作手法后，选择了最传统的古典主义画法呢？因为大众的喜好变了，艺术市场的转向变了。

在《达利的骗局》一书中，加拉曾说：“一幅好画如同填字游戏。别把谜底揭开了。伟大的绘画作品必须留下猜不透的谜。”猜不透的谜，这不就是达利作品非常精准的评价吗？达利非理性的主题，通过精确的写实手法和吸引人的色调展现在画面上，直接打动观者的感官，使得观者不由自主地受到感染与震撼。这不就是面向大众的最好的作品吗？我们在此可以看出，为何达利的超现实主义能在20世纪众多流派中脱颖而出？因为达利所作的绘画并不是只提供给有着艺术积淀的专业欣赏者的，而是提供给大众的，广大的艺术市场的。

达利选择创作的作品种类也受到艺术市场的影响。自30年代初，达利就为许多书创作插图，最为知名的是为但丁的《神曲》创作的100幅插图版画作品。达利的插图版画作品在艺术界毁誉参半，更多的传统艺术评论家对其持批评态度，认为这些作品只是为了满足市场庞大的需求而随意创作的画作。但笔者认为，达利选择以版画的形式为书籍创作插图，也是和他自身对于艺术市场的态度有关的。版画的一大特点就是可复制性，而这种复制品使得达利的受众更为广大，也使得作品不再只珍藏在博物馆或收藏家家中，而是大众在书中就可以看到了。

达利非常喜欢复制品，“我总是鼓动人们去复制我的作品，因为我觉得复制品远比原作好得多。”。这种对于复制品的态度也和他童年时期的经历有关。米勒1859年创作了《晚祷》，此后几十年大量的复制品使得成千上万的欧洲人看到了这件作品。达利的教室就挂着一幅它的复制品，而这件作品对达利的想象力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达利的作品《马尔多罗之歌》《米勒建筑式的晚祷》等作品都体现出了《晚祷》对于达利的影响，所以达利一定深知复制品对于一位艺术家成就影响的重要性。

但这种商业和自我营销行为威胁到了传统文化界既定的边界，传统的艺术家或是收藏家认为艺术珍品或多或少应该是珍稀的。达利的复制品影响了在市场中另一群“专业人士”的利益，而以事实看来，达利选择了大众这个广大的艺术市场。

当然，达利成功了，现在，世界各地都可以看到他的真迹，或更多的是复制品，甚至在广告设计的风格中也可以看到他的影响，他的确“搞出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流行的画”，而这也使他成了一名全世界都耳熟能详的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