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发展格局下消费升级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研究
2022-01-12潘海岚赵培绪
潘海岚,赵培绪,赵 敏
(云南民族大学 经济学院, 云南 昆明 650500)
一、问题的提出
2019年12月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财政政策、货币政策要同消费、投资、就业、产业、区域等政策形成合力促进产业与消费‘双升级’以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2020年5月14日召开的中央政治局常委会会议,基于供给、需求视角首次提出了“双循环”概念——要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充分发挥我国超大规模市场优势和内需潜力,构建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充分发挥内需潜力关键在于消费,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显示,2020年尽管受到新冠肺炎疫情和外部环境不确定性的冲击,我国的最终消费支出占GDP的比重仍然达到54.3%,由此可见,消费对经济持续增长的驱动力日益凸显。同时,消费者更加注重消费产品和服务的品质,体现了更高层次的个性化消费。在这样的背景下,产业结构需要根据消费结构的变动做出相应的变动,以此来构建稳定的国内经济大循环。因此,在双循环新发展格局背景下研究消费升级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具有重要意义。
自政府层面提出“双循环”以来,国内越来越多的学者围绕“双循环”的科学内涵 (徐奇渊,2020;王一鸣,2020)、内在逻辑(杨玲,2021)以及实现路径(任保平等,2021)等三个方面展开研究,为科学理解和把握“双循环”的核心要义提供了重要参考。同时,一些学者进一步将“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与消费升级(龙少波、张梦雪,2021)、经济高质量发展(王维平、牛新星,2021;丁守海等,2021)及需求侧改革(赖雄麟等,2021)等热点问题相结合展开研究,提出了富有启发的观点和实证证据。
从以上关于“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研究文献来看,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关键在于畅通消费端与生产端,消费升级和产业结构升级是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一体两面,畅通供给和需求双链条,有利于构建稳定的国内经济大循环。目前,学者关于消费升级与产业结构升级的关系研究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一些学者探讨了消费升级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得出的结论大体一致,认为消费升级对产业结构升级具有带动作用。刘慧、王海南(2015)研究发现,居民对服务产品的消费比重逐年提升,消费呈现多样化趋势,消费结构变化明显,消费结构的升级促进了产业结构的升级;杨天宇、陈明玉(2018)的研究则表明居民消费升级不同程度推动了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潘锡泉(2019)认为消费升级引领产业升级正在成为拉动我国经济增长的核心驱动力。同时,一些学者研究了产业结构升级对消费升级的影响。孙早、许薛璐(2018)基于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视角指出,产业创新通过产业结构高级化这一中介效应促进消费结构升级;肖必燕(2020)认为应从新需求效应和收入效应来刺激消费升级,且产业结构变迁对居民消费升级具有正向促进作用。此外,还有少数学者(王云航、彭定赟,2019)探析了消费升级与产业结构升级之间存在的互动关系。
通过对上述文献进行梳理发现,既有研究聚焦于消费升级对产业结构升级关系的探讨,主要从消费升级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产业结构升级对消费升级的影响以及消费升级与产业结构升级互动关系三个方面展开。由于“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提出的时间不长,目前基于“双循环”新发展格局背景下研究消费升级对产业结构升级影响的成果尚不丰富,尤其是关于城、乡消费升级对产业结构升级的不同影响的研究并不多见。基于此,本文在“双循环”新发展格局背景下,利用2005-2019年中国31个省、市、自治区(不包括港、澳、台地区)的省级面板数据,采用双向固定效应模型和系统GMM模型从城、乡两个方面分析消费升级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以进一步补充该领域的实证研究文献。
二、影响机制
关于消费对产业结构的作用关系,就短期而言,产业发展状况决定了商品或产品(包括服务)生产的种类和数量,从而决定了居民对商品或产品的选择域。但从长远来看,对居民消费需求的满足才是生产的最终目的,产业结构将随着居民消费需求的变动而发生相应的变动 (臧旭恒,2012)。居民消费升级不仅会诱发新的商业模式和平台的出现以及新兴产业的涌现,同时还会抑制或更迭传统产业。这将直接引致生产最终商品的企业产出发生相应变动,并间接影响要素市场,从而使生产要素产业结构发生变化。因此,消费需求结构的变动是产业结构变动的根本动力(许永兵,2007),居民消费升级对产业结构升级具有重要的影响作用。
按照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人的需求具有依次递进性。随着收入水平的提高,当低层次需求得到满足后,人们会追求较高层次的需求。反映与人类生理和心理特征有关的需求可分为三个层次:一是生理需求;二是追求便利的需求;三是追求个性化的需求。产业结构将随着需求层次的变化做出相应的调整(臧旭恒,2012)。如在低收入阶段,家庭大部分收入都用于购买食品,食品支出在家庭总支出中占有相当大的比重,此时解决温饱问题是人们的首要需求,需求结构处于满足人们生理需求的阶段。与之相对应,属于较低层次的农业和食品加工业在产业结构中占较大比重;在中等收入阶段,随着生活水平的提升,人们开始追求生活质量的提高,于是对出行和居住的需求大幅增加,消费需求进入了追求便利和功能的阶段,顺应这种变化要求增加耐用商品的生产。生活水平的提升和耐用商品需求的增加不仅促进了耐用商品工业的发展,还推动了相关生产资料工业的发展,使产业结构向重化方向演替;在高收入阶段,人们的生活水平达到较富裕的程度,可获得的物质产品和服务较丰富,并对精神消费的需求与日俱增,消费呈现多样化的特征,开始进入个性化阶段,促使满足精神消费需求和个性化服务需求的服务业快速发展,服务业在产业结构中的比重逐渐上升。我国自改革开放以来,城乡居民的生活水平和消费结构都发生了大幅变化。从2005-209年的数据来看,农村居民的人均纯收入由2005年的3255元增加到2019年的16021元,增加了接近5倍;城镇居民的人均可支配收入由2005年的10493元增加到2019年的42359元,增加了4倍多。随着城乡人均收入的不断增加,城乡居民的消费结构也随之发生变动:农村居民家庭食品消费支出占家庭消费总支出的比重从2005年的45.5%下降至2019年的30%;城镇居民家庭食品消费占家庭消费总支出的比重从2005年的36.7%下降至2019年的27.6%。与之相对应,居民消费中居住、交通通信、教育文化娱乐和医疗保健等发展型消费支出占比上升。由于我国人口基数大,居民消费升级必然会对产业结构升级产生重要影响。
三、实证模型和变量说明
(一)实证模型设定
为验证消费升级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本文构造如下实证模型:
其中,i表示地区,t表示年份,采用2005-2019年中国31个省区面板数据。S是反映地区产业结构升级的指标,本文分别从产业结构高级化水平S1(S2)和产业结构合理化水平S3两个维度进行度量。CS是表征消费升级的指标,包括城镇消费升级(CS1)和农村消费升级(CS2)。X为一组控制变量,包括政府支出水平(G)、创新投入水平(C)、对外开放程度(O)以及金融支持水平(F)。μ为各省份的个体固定效应,λ为时间固定效应,ε表示干扰项。
(二)被解释变量
本文的被解释变量为产业结构升级,从产业结构高级化和产业结构合理化两个维度来测度。产业结构高级化是指产业结构根据经济发展状况从低水平向高水平的演进(韩永辉等,2017)。本文借鉴袁航等(2018)的做法,以各产业之间的产出占比和劳动生产率的乘积加权值(S1)来度量产业结构高级化。计算公式如下:
其中,r表示i地区第n产业在t时期占地区生产总值的比重,l表示第i地区第n产业在t时期的劳动生产率,由于r产业占比没有量纲,而劳动生产率具有量纲,因此,本文采取均值化的方法对劳动生产率进行无量纲化处理。S1值越大,说明产业结构高级化水平越高。
此外,为了确保实证结果的稳健性,本文借鉴徐敏、姜勇(2015)的方法,采用产业结构层次系数(S2)来测度产业结构高级化,替代变量S1做稳健性检验。具体计算公式如下:
其中,r同式(2)。S2和S1一样是正向指标。
产业结构合理化是产业之间协调能力不断加强和关联水平不断提升的过程,是对要素投入结构和产出结构耦合程度的一种衡量(干春晖等,2011)。本文借鉴干春晖等(2011)的做法采用泰尔指数(S3)来测度产业结构合理化。计算公式如下:
其中,r同式 (2),q表示i地区第n产业在t时期从业人数占总就业人数的比重。产业结构泰尔指数是对中国三大产业的产值结构及人员就业结构的反映,该值越接近于0,说明产业结构越合理,反之,则产业结构越不合理。
(三)解释变量
消费升级一般包括两层含义:其一,消费类型的结构升级,即居民的消费结构由生存型向发展型转变,各类消费品占总消费的占比发生变化(刘震等,2021);其二是消费品质的升级,即原有消费产品和服务不变,消费者追逐其更高品质的消费和服务(谢小平,2018)。考虑到数据的可获得性,本文的消费升级主要是指消费结构升级。根据前文消费升级对产业结构升级影响机制的分析将居民消费支出划分为三个层次,即分别为初级消费、中级消费和高级消费,借鉴王平等(2018)的做法,采用食品消费支出、居住消费支出和交通通信消费支出作为三个层次消费的代表,通过计算其在总消费支出中的比重,并经加权得到消费升级水平(CS)。计算公式如下:
其中,当m=1时,CSi,m,t表示i地区在t时期城镇消费升级水平(CS1),food表示i地区在t时期城镇居民食品消费支出,house表示i地区在t时期城镇居民居住消费支出,com表示i地区在t时期城镇居民交通通信消费支出,total表示i地区在t时期城镇居民总消费支出。当m=2时,CS表示i地区在t时期农村消费升级水平(CS2),food表示i地区在t时期农村居民食品消费支出,house表示i地区在t时期农村居民居住消费支出,com表示i地区在t时期农村居民交通通信消费支出,total表示i地区在t时期农村居民总消费支出。本文对不同层次消费赋予不同系数,合成计算消费的升级变动情况,CS是一个正向指标,该数值越大表明消费升级越明显。
(四)控制变量
结合已有文献的分析和本文的研究对象,影响产业结构升级的控制变量主要包括:一是政府支出水平,通过使用各省地方政府一般公共预算支出占地区生产总值的比重来衡量;二是创新投入水平,采用各省R&D经费投入与地区生产总值的比重来衡量;三是对外开放程度,采用各省进出口总额占地区生产总值的比值来衡量。并对于《中国统计年鉴》中进出口总额以美元为单位计算的相关年份数据,统一使用当年的平均汇率折算为以人民币为单位计的进出口总额;四是金融支持水平,本文采用各省金融机构贷款余额与地区生产总值的比重来衡量。
(五)数据来源与描述性统计
本文利用2005-2019年我国31个省、市、自治区的面板数据研究消费升级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所有数据均来自历年《中国统计年鉴》、《中国人口和就业统计年鉴》、《中国科技统计年鉴》,对部分缺失数据通过查阅各省份统计年鉴进行补充。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见表1。
表1 变量描述性统计
四、实证结果及分析
本文首先使用面板单位根检验方法检验数据的平稳性;其次,进行面板数据的协整检验,以确定变量之间是否存在长期的协整关系;然后,以变量S1作为被解释变量,使用双向固定效应模型检验消费升级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最后,使用系统GMM模型并用变量S2替换变量S1作为被解释变量进行稳健性检验。
(一)面板单位根检验
为了避免因面板数据存在单位根而出现面板序列非平稳现象,从而导致出现伪回归的问题,本文首先对各面板序列相关变量的平稳性进行单位根检验。为确保检验结果的稳健性,采用LLC检验、IPS检验、Fisher-ADF检验和Hadri检验四种方法进行检验。其中,除Hadri检验的原假设为不含有单位根,其他三种检验方法的原假设均为含有单位根。表2给出了四种检验方法的结果。结果显示,模型中涉及到的变量几乎都是非平稳的,但通过对变量进行一阶差分后均不存在单位根,满足一阶单整过程。
表2 面板单位根检验结果
(二)协整检验
由面板单位根检验结果可知,各变量序列满足一阶单整过程,在对面板数据进行估计之前分别检验S1与CS、X,S2 与 CS、X,S3 与 CS、X 的协整关系,避免出现伪回归。本文采用应用比较广泛的Pedroni面板协整检验方法进行协整检验,检验结果见表3。从表3可以看出,面板协整检验均通过了显著性检验,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拒绝了不存在协整关系的原假设,即表明这些变量之间存在协整关系,模型设定正确,不存在伪回归问题。
表3 Pedroni面板协整检验结果
(三)基准模型检验
本文采用双向固定效应模型检验消费升级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检验结果见表4。结果显示,消费升级对产业结构高级化具有显著促进作用,对产业结构合理化的影响并不显著。
表4 基准模型检验结果
具体而言,在第1-2列中,被解释变量为产业结构高级化S1。第1列,核心解释变量CS1的回归系数为0.891,在1%的显著性水平显著为正。该回归系数表明,城镇居民消费升级水平每提高1个单位,则显著促进产业结构高级化水平提高0.891个单位。第2列,核心解释变量CS2的回归系数为0.592,且在5%的显著性水平显著为正。这意味着农村居民消费升级每提高1个单位,产业结构高级化将显著提高0.592个单位。由此可见,无论是城镇居民的消费升级还是农村居民的消费升级都显著地推动了产业结构高级化。另外,通过对比可以发现,相较于农村居民消费升级,城镇居民消费升级对产业结构升级的边际促进效应更大。这主要是由于我国城乡分割的户籍制度,城市居民比农村居民拥有更多的社会福利和制度性保障,并且农村居民的收入水平相较于城镇居民还存在一定差距。在第3-4列中,被解释变量为产业结构合理化S3。从中可以看出,无论是城镇居民的消费升级对产业结构合理化的影响,还是农村居民的消费升级对产业结构合理化的影响,它们的回归系数都不具有统计显著性,说明消费升级对产业结构合理化的影响并不显著。可能是由于消费升级并未明显促进产业间的关联程度,导致资源配置效率较低,由此给产业结构合理化带来的不利影响弱化了消费升级对产业结构合理化的促进作用,导致消费升级对产业结构合理化的带动作用未能充分显现。综合来看,消费升级在一定程度上显著推动了产业结构升级。
(四)稳健性检验
为了保证实证结果的有效性,使用系统GMM模型,并将原来的被解释变量S1替换成S2,进行稳健性检验。表5给出了稳健性检验的结果。可以看出:AR(1)和AR(2)检验表明,在5%的统计显著水平下,残差序列不存在二阶自相关;Hansen检验结果表明模型通过工具变量过度识别检验,说明模型设定合理。从检验结果来看,城镇居民的消费升级和农村居民的消费升级对产业结构高级化的影响都显著为正,表明消费升级推动了产业结构高级化。而两者对产业结构合理化的影响则不显著。说明从三大产业结构的比例份额变化动态来看,消费升级在带动产业结构从第一产业向第二、三产业的演进过程中发挥了积极作用,这主要得益于改革开放四十多年以来,我国经济的快速发展使人民的生活水平显著提升,人们对生活质量和生活环境的要求也随之提高,人们的消费需求表现出多样性的特点,精神消费需求日益增长,满足人们精神消费和个性化服务需求的服务业快速发展,从而率先实现了对当地产业结构高级化水平的提升。与此同时,消费升级未能显著改善资源的配置效率和提高产业之间的关联度,弱化了消费升级对产业结构合理化的推动作用。稳健性检验得到的结论与前文基本一致。
表5 稳健性检验
五、结论与政策含义
本文利用2005-2019年我国31个省、市、自治区的省级面板数据,采用双向固定效应模型分析了消费升级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并使用系统GMM模型进行了稳健性检验。研究发现:城镇居民的消费升级和农村居民的消费升级都显著地推动了产业结构高级化;相较于农村居民的消费升级,城镇居民的消费升级对产业结构高级化的边际促进效应更大;消费升级对产业结构合理化的影响并未显现。综合来看,消费升级在一定程度上显著推动了产业结构升级。
与此同时,研究进一步发现:消费升级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具有复杂性,但总体而言,消费升级对产业结构升级的推动作用较为显著。在当前新发展格局下为了进一步激发消费升级对产业结构升级的推动作用,提出如下对策建议:一是促进消费升级关键是要不断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进一步完善收入分配制度,实现更加公平的收入和财富分配,为全面促进消费奠定坚实基础;二是大力发展先进制造业和现代化服务业,提供更高质量和更广范围的消费选择,同时,要满足居民对高质量服务消费的需求,如在教育、医疗、养老等方面的需求;三是考虑到大多数低收入人群分布在农村,因此要加快户籍制度改革、推进公共服务均等化以及农村土地流转来提高农民群体的收入;四是进一步完善农村购物基础设施建设,畅通农村居民消费渠道,在农村电子商务下乡配送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加大投入力度,完善乡镇、村级物流节点的基础设施网络建设。同时,要加大力度推进农村信息基础设施建设,探索建立与农民收入水平相匹配的资费体系,破除因网费高、网速慢等因素对农村居民网上购物的束缚,激发农村居民的消费潜力。五是在消费升级促进产业结构升级的过程中需要政府制定消费政策积极引导,不仅要促进产业结构高级化,同时也要注重资源有效配置和产业之间的关联度,激发消费升级对产业结构合理化的促进作用,更好地推进产业结构升级。
[注释]
①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官方网站。
②资料来源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