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古赤峰地区蒙汉语言接触状况的调查分析
——以喀喇沁旗为例
2022-01-01吴萌
吴 萌
(赤峰学院, 内蒙古 赤峰 024000)
内蒙古自治区是我国历史上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典型地区之一。在历史上该地区产生了蒙古族、汉族、满族、达斡尔族、鄂伦春族等多民族的语言接触和文化交流,其中蒙古语和汉语之间的语言接触成为内蒙古历史上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一个典型缩影和重要体现。
一、蒙汉语言接触状况的调查背景
语言接触是指不同民族或不同社群由于相互之间的社会接触所引发的语言之间的接触现象。世界上没有一种语言是孤立存在的,每一种语言总是与其他语言发生不同程度的接触。语言和文化是双向性的交流,在语言和文化的接触过程中各民族间建立了一种双向的、互相沟通的新的民族关系。 我们了解不同民族文化之间最有特色、最稳固的文化深层次心理,需要以对少数民族语言和汉语接触的深入了解和研究为前提。我国蒙古族和汉族之间在历史上长期交往交流交融,有着广泛而深入的社会接触,这使得蒙汉两种语言之间产生了密切而深度的接触。
内蒙古赤峰市喀喇沁旗地处内蒙古东部、赤峰市南部,蒙、冀、辽三省区交界地带,居东北经济区、华北经济区、环渤海经济区的结合部。 全旗总面积3050 平方公里,海拔在500—1890 米之间,人口约35.1 万, 其中蒙古族人口15.1 万, 占总人口的43%,是赤峰市蒙古族人口总数占比较多的旗县之一。 该地区地理位置独特,处于蒙古高原向辽河平原过渡的农牧交错地带,是北方游牧文化与中原农耕文化交流碰撞的前沿。该地区产生的蒙古语土语分支喀喇沁—土默特土语和汉语之间的接触特别频繁,产生了很多值得研究的语言接触现象,因此笔者以喀喇沁旗为语言调查地区,具有较强的代表性。
二、蒙汉语言接触状况的问卷分析
本研究的调查对象是内蒙古赤峰市喀喇沁旗的蒙汉双语使用者。本调查采取了社会语言学的调查研究方法,采用定量研究和定性研究相结合的方式,利用田野调查法获取第一手语料,并通过访谈录音的形式对当地蒙汉双语使用者的语音、词汇、语法等进行记录,观察蒙汉语言接触带来的影响。
课题组从赤峰市喀喇沁旗的蒙汉双语使用者中按年龄层随机抽取调查对象,通过纸质问卷和网络问卷相结合的方式,了解被调查者基本情况、蒙汉双语习得水平、语言选择和语言态度、对蒙古语和汉语之间语言接触状况的认知程度等。此次问卷调查共发放问卷1100 份,回收1003 份,其中有效问卷1000 份,回收率为91%。 在问卷回收后,课题组成员们对所获得的基本资料和语料进行统计整理,并分别对蒙古语和汉语的词汇、语音、语法等进行语言学描写,比较并归纳该地区的蒙古语和汉语在语言接触的背景下产生的相互影响。
本问卷分为两大部分,第一部分了解被调查者的基本信息,第二部分了解被调查者的蒙汉双语使用情况。 首先,课题组对被调查者进行了基本信息的调查,包括性别、年龄、职业、受教育程度等。在回收的1000 份有效问卷中, 被调查者的男女比例比较均衡,基本上各占二分之一。 被调查者的年龄层方面,30%为青年人,38%为中年人,50—70 岁之间的被调查者占24%,70 岁以上的被调查者占比非常少。 从被调查者的受教育程度看,达到本科及以上学历的仅占14%,达到中专及大专以上学历和中学学历的各占14%和47%, 其余为小学学历和没有上过学的人,据此可以看出当地受访居民的受教育程度并不高。 被调查者的职业方面,有40%的人是农民,有20%的人是学生,除此之外,事业单位人员、公务员等占总数的19%,其余21%的被调查者都是自由职业者或无职业者。
问卷的第二部分是从语言本体角度对喀喇沁旗群众的蒙汉双语使用情况进行了解,包括蒙汉双语习得水平、语言态度、对蒙古语和汉语之间语言接触状况的认知程度等。在对第一语言使用情况的调查中, 有61%的被调查者第一语言是汉语,34%的人第一语言为蒙古语。 通过调查数据可以看出,在赤峰地区民族分布大杂居、小聚居的环境下,经过长时间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后,蒙古族人选择第一语言为汉语的比例日趋增多。
通过对日常交际和工作中的语言使用情况的调查, 笔者发现有95%的被调查者选择以汉语为主,4%的人选择了以蒙古语为主。在对文字的使用情况方面,针对“童年时与父母交流的文字以哪种为主?”和“与父母或朋友交流的文字以哪种为主?”这两个问题,有85%以上的被调查者选择了“规范汉字”,可见喀喇沁旗蒙古族人在生活、学习和工作中使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频率较高,汉字已经成为他们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语言习得渠道的调查过程当中,有46%的被调查者认为家庭教育在语言习得中扮演着最为重要的角色,30%的被调查者认为学校教育在语言习得过程中最为重要,另有11%的人是通过与朋友交流等其他渠道学习语言。目前有76%的被调查者是在家庭和学校的环境中学习汉语的,说明家庭语言教育与学校语言教育还是当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推广的主要方式。
在对蒙古语和汉语之间语言接触状况的认知程度调查方面,针对“是否了解蒙古语中吸收了哪些汉语词汇? ”这一问题,33%的被调查者对蒙古语中的汉语借词有所了解,并能举出例子;而在“是否了解汉语中吸收了哪些蒙古语词汇? ”这一问题的调查中,仅有8%的被调查者表示有所了解,并能举出“蘑菇”“胡同”这样的实例。 调查表明,喀喇沁旗的蒙汉双语使用者对蒙汉语在民族交往历史上相互间的词汇借用、语音语法接触状况的认知程度总体上较低。
三、蒙汉语言接触的具体表现
(一)蒙汉语言接触与蒙古语语音变异
由于喀喇沁旗蒙古族和汉族在历史上长期交往交流交融,所以喀喇沁—土默特土语和汉语之间的接触频繁, 其中蒙古语受到汉语的语音影响明显,几乎涉及整个语音系统。 农区蒙汉混合语音向汉语靠拢,形成一套汉语式的语音系统,语音面貌已经与蒙古语固有语音系统的格局大不相同,这种新生系统具有蒙汉混合性质。由于问卷调查以喀喇沁旗作为语料采集地,所以本文统一使用喀喇沁—土默特土语语言材料, 同时为方便起见, 将喀喇沁—土默特土语为代表的蒙汉混合式农业蒙古族人语言简称为农区蒙古语。在喀喇沁—土默特土语中,汉语语音已经不是单纯的借词语音,早已跨越两个语言的分界线, 渗透到蒙古语语音系统内部,成为农区蒙古语语音系统的主要组成部分。
手卫生是针对医护人员在工作中存在的交叉感染的风险而采取的措施,是医院感染控制的重要手段,通过手卫生,可以有效的降低医院感染。持续完善的开展手卫生项目,可以缩短患者的平均住院日,减少花费,很大程度提高医院的经济效益与社会效益,对医院和患者是双赢的[1]。也因此,手卫生的开展受到世界卫生组织(WHO)和全球患者安全联盟的高度重视[2]。但是,在WHO发起运动十多年后,许多医疗机构仍然面临着手卫生依从性低的挑战。
提到农区蒙古语语音变异,首先要讨论汉语对农区蒙古语的影响和汉语元音对农区蒙古语元音的影响。 在两种语言的接触过程中,蒙古语非圆唇元音没有发生读音变异,可是圆唇元音的情况大不一样,两个语言圆唇元音的数量不等,发音有所不同,音节中的表现也不尽相同。 因此农区蒙古语的圆唇元音在汉语圆唇元音的影响下,出现了较明显的发音变异。
1.汉语改变了若干蒙古语元音
蒙古语元音u 是蒙古语书面语的第五个元音,口语语法描写中常常被标作阳性元音。关于它的描写应该是:u 元音是舌面后、舌位次高、圆唇、紧元音(或阳性元音)。而蒙古语元音o 是蒙古语书面语的第四个元音,口语描写中常常被标作o 或ρ 的阳性元音,它是舌面后、舌位中低、圆唇、紧元音(或阳性元音)。 这两个蒙古语元音的主要差别在于舌位的高低,圆唇方式也有所不同,元音u 趋于撮口,元音o 趋于收口。蒙古语元音除了u 在喀喇沁—土默特土语中并入元音o 外,多数情况下都变为一个特殊的元音a。 农区蒙古语的这个a 元音,有一点像汉语的ua 韵母, 是汉语语音改变蒙古语元音u 的另一种结果。
汉语元音削弱了蒙古语元音的和谐规律。元音和谐规律是阿尔泰语系语言的一个标志性特点。据研究,在阿尔泰语系语言中,突厥语族语言的元音和谐规律最为整齐,其次是蒙古语族语言,相比之下, 满—通古斯语族语言的元音和谐规律相对松懈。蒙古语的元音可分为相互对立的松元音和紧元音两类,即通常所讲的阴性元音和阳性元音。 蒙古语阴性元音和阳性元音是绝对地互相排斥,一个词里面不能同时出现阴性元音和阳性元音。元音和谐规律不仅对元音的阴阳性具有严格的规定,还要求词里的所有元音必须要唇形和谐。
2.汉语改变了若干蒙古语辅音
蒙古语本来没有辅音f。 在14 世纪,蒙古语书面语仍然用辅音w 来书写借词辅音f, 后来才有了书写辅音f 的专用符号。 蒙古语书面语的f 辅音一直只用于借词范围,它也没有影响到蒙古语口语的语音结构。 但农区蒙古语的情况完全不同,将蒙古语中的一些词首辅音h 读成f。 当然由于蒙古族分布广,部族多,有些语音会存在地区差异。
(二)蒙汉语言接触与蒙古语词汇变异
在语言接触中,蒙古语受汉语影响最突出的语言要素是词汇。随着近百年来的蒙汉民族语言文化接触的不断加强,农区蒙古族的语言从汉语中直接借入了大量的新词,在日常交流中普遍出现了蒙古语名词术语和汉语借词交叉使用的情况。如今喀喇沁旗农区蒙古语中,不但有大量的汉语借词,而且整个语句体系都发生了变异。
人文社会词汇包括亲属、家庭、职业、民族等内容。 课题组共选出149 个蒙古语常用人文社会词汇,统计结果表明,农区蒙古语中包括“夫妻”“父子”“父母”“岳父母” 等73 个词汇的语义和发音基本和牧区蒙古语相同, 但牧区蒙古语中的“孙子”“曾孙子”“牧民”“渔民”等22 个蒙古语词汇如今在农区蒙古语中已经不再使用。农区蒙古语人文社会词汇的蒙古语表达率为59.6%,汉语借词代替率高达40%。
2.农业生产词汇
蒙古语中的农业词汇起源较早,《蒙古秘史》等文献中就记录了比较成熟的农业词汇。但中古时期蒙古语中的农业词汇并不多, 其大量出现仅是在200 多年前。 从清中期开始,漠南地区、辽河流域、张家口、察哈尔、土默川和河套地区的蒙古族人逐渐开始农牧结合的生产生活方式。尤其是近100年来,社会文化的急速变化和发展,推动了蒙古语农业词汇的不断增加以及大量汉语借词的引进。
根据问卷调查, 喀喇沁旗农区蒙古语中有54.3%的畜牧业生产类词汇受到汉语的影响, 农业生产类汉语借词在喀喇沁—土默特土语中占比约17%。
(三)蒙汉语言接触与蒙古语语法变异
到了近代,喀喇沁旗蒙古族和汉族的交往交流交融日益频繁,蒙古族聚居地区汉族人口的比重越来越大, 作为17—19 世纪蒙古族语言文化最主要阵地的喀喇沁—土默特等地区相继变成农区和农牧结合区,蒙古语也渐渐出现了语法上的变异。
1.蒙古语词法形态的变异
词法形态构词法或者后缀构词法,是蒙古语中使用的构词法,而汉语主要采用复合词构词法。 蒙古语的词法形态构词法只解决基本词汇和核心词汇的问题,在实际使用中更多的语义不能用单一的词汇准确地表达出来。尤其是随着社会的进步和发展,生产技术的提高,人们对自然界和人类自身的认识不断丰富,词法形态构词法无法及时解决客观事物的词汇化任务,于是汉语的复合词构词法便被引入蒙古语。 随着蒙汉语言接触的深入,受汉族经济文化影响的喀喇沁旗农区蒙古语的词法形态发生了很大变化, 主要表现在汉语式的复合词增加,例如把修饰语放在中心语前,形成了汉语复合词中的偏正关系。
2.蒙古语构词法的变异
在蒙古语里, 构词法是创造词汇的基本手段。最初利用构词后缀,创造派生出许多名词、形容词、动词等。 但是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和新事物的增多,原有的蒙古语语法表现力已经不能满足人们表达的需求,越来越多的农区蒙古族人喜欢用汉语中的一些固定结构去替代蒙古语中原有的形容词构词后缀,例如用“……的样子”去替代蒙古语形容词后缀等。
四、结论
在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形成过程中,各民族间不断交往交流交融,其中语言接触是民族接触中最为重要的一环。蒙汉语言接触现象与内蒙古地区蒙汉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之间具有深刻的内在联系。 根据地方志的记载,移民和屯垦对赤峰市喀喇沁旗的民族构成和语言接触模式的形成有重大影响。喀喇沁旗民族构成的特点是蒙汉民族杂居程度较高,彼此间不断交往交流交融。 而且喀喇沁蒙古族在汉族的影响下逐渐走向农牧结合,这既促进了这一地区牧业向农牧结合的转变,也促进了蒙汉语言之间的深度接触。
本调查从社会语言学角度,通过对喀喇沁旗蒙汉双语使用情况以及群众对蒙古语和汉语之间语言接触状况的认知程度等的了解和分析,让广大群众清楚地认识到语言接触在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中的作用,推动和谐的语言生态环境的发展,进一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