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话语中前景化语言的英译研究——以《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中国行动》白皮书为例

李雅欣

(大连外国语大学 英语学院，辽宁 大连 116044)

一、引言

前景化(foregrounding)的概念来源于西方绘画领域的一种艺术手法，是将要表现的艺术形象从画面中凸显出来，使得图像的其他内容构成了画面的背景，从而吸引观赏者注意。艺术上的前景化是从画面背景上突出，当应用于文学领域中，前景化主要是指作品中引入注意、与众不同的部分。简单来说，前景化就是将作者想要表达的语言凸显出来，这种凸显方式可以是语音、句子等基本语言单位的变异，也可以是某一词汇的重复出现和平行结构等等。前景化的语言往往在形式或内容上刻意违背常态化的表达，使作品更加富有感染力，给读者带来新颖的审美感受。然而，由于语言文化差异，原文中实现前景化的语言方式和文学手段，在译文中往往难以实现完全对应，这时候就需要译者发挥主体性作用，或是在语言层面通过不同语言单位的形式转换，或是通过转变文化意象，以期在最大程度上再现原文的前景化语言特征。

在中国知网里，以“前景化翻译”为主题词进行检索，共有290篇文献，其中大部分都集中在对文学作品里前景化语言的翻译研究，但其实政治文本中也有前景化的语言现象，这些前景化语言的恰当英译可以帮助政治话语有效传达，提升国家话语能力。基于此，本文选取《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中国行动》白皮书(以下简称《抗疫白皮书》)及其英译本为语料，分析原文本中通过语音、词汇、语义等方面体现出的前景化特征，并观察译文是否再现了原作的语言特点和主题意义。这对政治翻译学科的构建有很大的促进作用，也有利于提升国家对外话语的传播质量，完善中国外交话语体系。

二、前景化理论概述

20世纪30年代，俄国形式主义学派代表什克罗夫斯基(Shklovsky)提出了“陌生化”(defamilization)理论，开启了对文学语言中偏离常规现象的研究，并探索这些特殊语言形式背后蕴含的主题意义。这一概念的提出引起了学界的广泛关注，在此基础上，穆卡罗夫斯基(Mukarovsky, 1891—1975)首先提出了“前景化”理论。根据他的观点，前景化就是“对标准常规系统的违反，是引人注目的、是独特新颖的”[1]。

之后，又有许多学者对前景化的概念进行不断发展和完善。1973年，韩礼德(M.A.K.Halliday, 1925—2018)从功能语言学的角度更加明确定义了前景化的概念，他认为“前景化就是有动因的突出”[2]。因此，如果突出的语言是为了帮助读者更好地理解文本内容，那么就属于“有动因的突出”，也即实现了语言的前景化，而“无动因的突出则不属于语言前景化的研究范畴”[3]129。

利奇(Geoffrey N.Leech, 1936—2014)认为前景化就是一种对艺术的有目的的偏离，并且将其分为“质量前景化”与“数量前景化”。顾名思义，质量前景化就是语言在性质上产生偏离，“违反了正常的语言规则或风俗习惯”[3]129，如有意使用错误的语法或者偏离语法常规的表达，来彰显作者的情感态度或写作目的；相对应地，数量前景化则是指语言在数量上的突出现象，表现为改变语言出现的频率，即某些用法本身不偏离常规，但其使用的频率过高，远远超过读者的预期，以此加深文本给读者留下的印象。此外，利奇还将质量前景化进一步分为八个类别，包括语音偏离、词汇偏离、语法偏离、书写偏离、语义偏离、语域偏离、方言偏离和历史时期偏离[4]；将数量前景化概括为重复结构和平行结构两类。需要说明的是，质量前景化和数量前景化并不是完全地二分法。例如，当词汇偏离出现的频率特别高，形成了重复结构或平行结构，这时候它既表现为词汇层面的质量前景化，也表现为数量前景化。

以上对前景化理论的研究大多是以一种语言为研究对象，直到2001年，叶子南的观点为前景化理论在翻译研究中的应用提供了依据。可以发现，在单个语言中看，前景化常是由于作者有目的地让语言偏离常规产生的结果；但如果是从跨语言的角度来看原文和译文的语言结构，那么大部分的语序和句法都会不同于常规的汉语习惯。因此，当把前景化理论运用到翻译研究中时，需要将两种不同的偏离区别开来。“第一种是由于英汉语言体系不同所造成的偏离，第二种是由于原作者刻意安排语言材料所造成的偏离”[5]。本文要进行研究的便是第二种，即原作者有意地安排来造成语言的前景化；并且按照利奇对于前景化的定义和分类，从质量前景化和数量前景化两个角度入手，分析政治文本中的前景化语言特点以及相应的翻译方法。

三、《抗疫白皮书》中前景化语言的英译

(一)质量前景化

1.语音偏离

语音偏离主要表现为某些特殊的语音现象，如使用头韵、元韵、腹韵、尾韵等；还可以通过故意违反常规，造成一些错误发音或非标准化的读音，来使语言本身得到凸显。另外，音调和节奏也是在语音层面上实现前景化的一种方式。这种手法尤其在演讲中得到体现，当讲话人突然提高音量或加快语速，便会引起听话人对接下来所要传达的内容附以更多的关注。

例1.面对前所未知、突如其来、来势汹汹的疫情天灾，中国果断打响疫情防控阻击战。

Facing thisunknown, unexpected, and devastatingdisease, China launched a resolute battle to prevent and control its spread.

汉语中经常出现这种并列的四字词语，结构工整、节奏分明，读起来琅琅上口，可以增强语言的韵律美，也能加强语气；“突如其来”的末尾字“来”和“来势汹汹”的首字相呼应，语音上的重叠和顺接突出了疫情的严峻形势。这里的译文选择了三个形容词进行翻译，表面看只是意义的对应，但其实蕴含了译者颇多的小心思。首先，“unknown, unexpected”两个否定词都包含了消极的意义，在情感性上与原文实现了对应；其次，在语音层面，两个连用的否定前缀“un-”和“devastating disease”都体现了头韵的特点，以重复的形式增强了语势，在保留原文语义的同时，也突出了语音特色，让语言更为生动。

2.词汇偏离

词汇层面上的前景化表现为“临时创造新词或赋予普通词汇新的意义”[6]。词汇偏离的主要形式有故意调整词语顺序、词性的活用、褒贬义调换使用等，当一个词语的含义或所处的上下文偏离了常规化的表达，可以增强文本的可读性，也会给读者带来眼前一亮的感觉。

例2.红色状态表明您符合集中隔离医学观察条件。

The red code on the Health Kit indicates that youneed to beplaced under quarantine for medical observation in a designated facility.

一般来说，“符合……条件”有“达到……标准”的意思，是一个具有积极含义的表达。这里的“符合集中隔离医学观察条件”，其实是一句委婉语，避免让人感觉过于强硬，意思就是该隔离了。显然，译者不宜机械地按照原文的表达方式译为“You meet the condition of being placed…”。因为“meet the condition”包含积极的语义，指为了满足某项要求而应具备的条件，为了避免西方读者产生歧义，译文运用了归化的翻译策略，把话说透，直接表达出“need to be”的含义。

3.语义偏离

语义层面上的前景化“主要反映在不合乎逻辑的语言关系上”[3]130，并且常常通过各种修辞手法来实现，像比喻、夸张、双关、矛盾修饰等。

例3.他们用血肉之躯构筑起阻击病毒的钢铁长城。

本句是在描述医务工作者在全国抗疫一线不舍昼夜地挽救生命，赞扬他们舍生忘死、勇敢无畏的精神。从表面上看，“血肉之躯”是不可能构筑起“钢铁长城”的，但正是这种包含暗喻和对比的表达，才能将医务工作者的不辞辛苦凸显出来；此外，这句话也可以让人联想到我国国歌《义勇军进行曲》里面的一句歌词“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帮助读者更进一步地感受到抗疫的艰辛和不易。

反观译文，考虑到西方读者比较熟知“长城”这一意象，可以在受众群里产生“坚强勇敢”“不畏艰难”等积极的联想意义，有助于文字信息的传达，因而保留了“Great Wall”这一意象。但是其他的表达都选择了省略不译，虽然避免了语言冗余，但难免在情感程度上有所降低，前景化的语言特色也没有在译文中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

4.语域偏离

语域偏离指“一个语域借助于另一个语域的词汇或形式达到某种目的”[3]130，大多是利用另一个语域的语境特点和词汇特有含义，来增强语气，起到强调主题的作用。

例4.他指出抗击疫情有两个阵地：一个是医院(救死扶伤阵地)，一个是社区(防控阵地)。

He pointed out that there were twofrontsin the battle against the epidemic: the hospital and the community—the life-saving frontandthe epidemic prevention and control front.

《抗议白皮书》中有多处借用了军事战争话语中的词汇和表达，旨在通过战争的紧迫性和严峻性特点，突出中国抗击疫情的艰辛历程。例句中“阵地”属于战争用语，原指军队为了进行战斗而占据的地区，这里是运用了暗喻的修辞手法，把抗击疫情的主要场所喻为“阵地”，通过这种形象化的表达实现语言的前景化特征。译文选用了“front”一词，意为“前线”，同样属于军事话语，不同之处在于译文在语序上的调整。原文“救死扶伤”和“防控”阐明两个阵地的具体内容，作为修饰语放在了“阵地”一词之前；而译文中则是先指出“医院”和“社区”两个语义内容，再用破折号进行补充说明，将修饰语进行后置。这种转化可以说是中英差异的必然结果，也是使得行文流畅、重点突出的必要调整。

“留白”作为一种教学策略，很好运用了“未完成效应”的教学意义。将这一心理机制运用到课堂教学活动中时，指的是不直接通过讲述的方式明确将一些学习内容传授给学生，而是通过层层递进的问题设置、布置并完成任务、讨论交流等方式在课堂中留白。于学生而言，在试图填补“留白”的过程中，不仅获得学习的乐趣，更会得到发展的可能性。有时，“留白”与“未完成效应”的心理机制所取得的成效与收获未必是教师能够提前预知的。

例5.科学技术是人类同疾病较量的锐利武器。

Science and technology arethe sharp bladethat humanity wields in the battle against disease.

同理，本例句中的“武器”一词也是借用了军事话语中的相关表达，如果直译为“weapon”或者“arms”，显然是不合适的，因为这两个词多指“生物、化学武器或枪、炮等士兵使用的具体武器”，其搭配的形容词也极少使用“sharp”；反观“blade”一词，指“刀锋、刀刃”，虽然不是具有大规模杀伤力的武器，但用在这里是比较恰当的，和暗喻的本体“科学技术”一致，取其“便利且有效”之意，其语义和“sharp”一词也是交相呼应的。

由此可见，前景化的语言在英译时除了重新调整语序，还可以采取转换文化意象的方式，借用译入语读者认知范围内的意象去表达，既可以传达文字含义，也在美学层面实现语言的丰富性和文学性。

(二)数量前景化

1.重复结构

这一前景化手法可以表现在语言的各个基本单位中，语音、词汇、句法的重复出现都可以引起读者的注意，突出所强调的文本内容，从而增强语言的气势。

例6.不留死角、不留空白、不留隐患。

…and leavingno areas unattendedandno hidden dangers unaddressed.

这句出现在“构建全民参与严密防控体系”一节中，意在指疫情防控措施是面面俱到的，原文通过排比的句式、重复化的语言一次次加强语气，体现了政治文本中的前景化语言特点。在翻译时，译者应当再现原文的重复结构，但并不意味着要机械地紧贴原文的行文结构，也需要综合考虑译入语的语言习惯，避免冗余。译文中“no areas unattended and no hidden dangers unaddressed”以对偶的形式保留了原文语言特色，此外，“no”和“un-”前缀的叠加，双重否定表肯定，再次突出了语言本身，起到了强调主题的作用。

这也启发我们，语言的铿锵有力不一定要追求完美的百分百对应，不能为了凑数而降低英文质量；相反，适当地压缩语言，把冗余的信息整合到一起，在确保信息完整度的同时，也要追求语言的精练，让译文更加地道，以保证阅读效果和受众的接受度。

2.平行结构

除了重复结构，数量前景化还可以通过使用排比等修辞手法产生平行的前景化语言。平行结构往往句式整齐、节奏分明，“是一种结构相同或相似、意义相关、语气一致的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词、词组或分句并列使用的语言形式”[7]。

例7.实施了“应收尽收”“应治尽治”“应检尽检”“应隔尽隔”的“四应”政策。

The policy of ensuring that all those in need aretested, isolated, hospitalized or treatedwas implemented.

原文中“应……尽……”的平行结构以及层层递进的语言形式凸显了文字本身，实现了前景化，让语势在这种平行结构中逐渐加强，强调中国战胜疫情的决心和信心。译文中使用被动语态，用一个“代词+后置定语”的形式补充出原文省略的主语，然后用四个并列的动词组织起这个句子。需要注意的一点是，考虑到英文重“形合”，中文重“意合”，中文里面的隐性逻辑需要在英文中明确表示出来，因而译文进行了语序上的调整，按照收治病人的顺序，先检测、隔离，后住院、治疗，形成了有逻辑性的句子，语义中蕴含的递进之意也得以再现出来。

四、结语

政治话语作为建立中国话语体系的载体，其对外传播更是充当着中国文化“走出去”的媒介，因而其翻译不仅要考虑政治正确性和敏感性，仔细衡量用词的政治含义与影响，也要适度地将中国特有的文化意象传播出去。本文打破前景化语言只存在于文学文本中的固有印象，通过分析《抗疫白皮书》中前景化语言的不同表现形式，进而探讨了其英译方法。研究发现，在翻译政治文本时，再现原文中的前景化语言主要是通过重构的方式。第一，要注意原文的语序，按照英文的逻辑结构重新调整话语；第二，要重新组织各个语言单位，不是一味地追求词汇或句法的对应，而要按照英文的表达习惯安排每个词语或小句；第三，要合理地构建文化意象，充分考虑读者的情感需求和文化认知，避免引起消极联想的意象，以实现预期的修辞效果。

综上所述，前景化就是在保证不影响基本语义的基础上，将文字内容放大化呈现给读者，以期在更大程度上激发读者的阅读兴趣，帮助读者建立认同感。前景化理论对于翻译研究和翻译实践同样具有指导意义，鉴于前景化的语言是通过形式上的与众不同来强化其主题意义和语言风格的，因此译文对于前景化语言的再现程度，可以作为标准之一来判断原文的主题意义是否准确全面地传达给了译文读者；这也可以帮助译者在翻译实践中重视语言风格的再现问题，尽可能地保留原作的主题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