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坚守中突破，抒写生活的时代特征——读李南的诗（评论）

野 松

作为与李南同一年代出生的人，我阅读她的诗，感觉是没有距离的，而且容易产生情感上的共鸣，觉得她的诗歌因有一种沧桑感而更显深沉与辽阔，她的诗歌写作一直在坚守中突破，自觉地抒写出所生活的时代特征，其强烈的现实意识与生命体验总是不自觉地揉和于她所创造的诗意与诗境之中，故而能形成具有不事张扬的性情气质以及辨析度较高的抒写风格。

李南的坚守，是她坚守诗歌的抒情本质，让创作出来的诗歌能感动人心。从《想青海》《雪地上的骑手》《动物属性》《在姜庄，黄河边看星星》《居家生活》这五首诗作中，就可以看出，李南的诗歌尽管没有那种高昂热烈的抒情姿态，但她从容安静、不急不躁的深沉述说，却给她的诗歌营造了一种浓厚的抒情氛围。如《想青海》，写得十分直接，可以说是直抒情怀，如平凡家庭妇女那样在自言自语地向聆听者——诗中的“你”，倾诉对家乡的思念之情，其声调虽十分平缓，语言虽十分朴实，却能感动人心：尽管“那儿没有我一寸房产/也没有为我留一块墓碑。”生存意识与死亡意识共存，让这看似十分简单的两行诗句，具有了震撼人心的力量，但却令诗人“想起它时/我总会放下手中的活计/想起它时在热闹的酒桌上兀自发呆。”情深如许，却平白如话，娓娓道来。“群山打着补丁/戈壁滩面带菜色/古代在那儿屯兵/活佛在那儿坐床……”这种让现实与历史互相交错、穿越时空的述说，已然让她的缓慢抒情有了一种深度。当她每年都回到青海去，每一次都能感受到“草原上的经幡呼唤我/祁连山的风雪把身体沐浴。”祁连山的风雪可沐浴身体，更可以沐浴心灵。这种物我相融、客观存在与主观感受的境情互融共生，自然能让读者感受到李南对诗歌抒情本质的坚守。诗的最后一节：“你可以说这片土地荒蛮、缺氧/只不过风景绝美。/可是我呵，长久以来在外漂泊/多少个日日夜夜无精打采/只要双脚一踏上这里/所有的伤痛和暗疾都不治自愈。”更是直抒胸臆，让有着同样的人生体验的读者们读出了热泪。这一节诗，已将诗歌的抒情性以平和的言说方式发挥到了极致。

李南在坚守中突破，是她在坚守诗歌的抒情本质中，不断寻求诗歌写作理念与写作形式上的突破。李南在她的随笔《在喧嚣中突围》中写道：“在当今崇尚金钱的时代，快节奏的生活、快餐式文化的消费、互联网的介入无疑都在一点一滴地消蚀着诗歌的抒情本质。在这样一个时代，诗歌该如何生存下来，如何介入当下并进行有效的突围？”要进行有效的突围，必须在诗歌写作理念与写作形式上不断取得新的突破。李南已在她的随笔中概括出她在以下几个方面的做法：一是大胆地向世界诗歌学习；二是汲取传统文化精髓；三是正确理解当代性；四是强化独立性与异质性；五是承认并保持诗歌的抒情本质。

在上述李南的五首诗歌中，可以看出她已经将不断寻求突破的写作理念付之于实践，写作形式也随着所要表现的思想内容而变化着适应着。她的这五首诗作，既有传统诗歌的抒情意韵，也有现代诗歌中所应有的现代意识及艺术表现元素，而最突出的一点就是能以真挚的语言与新鲜的意象，来表现她对现实生活和对所生活的时代的观察与思考；然而，她并不像一些诗人那样去故弄玄虚,去故作高深，反而是以一种返璞归真的姿态，以接地气，看似平淡无奇却内涵丰富的语言，去自由地抒写自己的心灵声音，真正做到天然去雕饰，大巧无技。如《雪地上的骑手》，一开始就通过现代摄影的艺术表现手法，呈现雪地上骑手们策马奔驰的动态景象，而面对如此热闹的景象，诗人还是忍不住流露出当代人对现实生活的迷惘之情，“可我看不到那些骏马脚上的马蹄铁/也看不到从马眼中升起的薄雾。/乌兰布统的马文化深奥/岂是我们外乡人所能理解？/红袍子骑手，蓝袍子骑手/一个英俊，一个老练/我的心里面慌慌张张/我的靴子里灌满了雪粒”。这种由场景（境）转入心景（境），由心景（境）到场景（境）再转入心景（境）的抒写，无疑增强了其诗作的现代性抒写特征，也体现了李南诗歌的独立性与异质性。

李南诗歌写作的最大特色是坚持让她所写的诗歌都能反映出生活的时代特征。我国老一辈著名诗人艾青在20世纪30年代末所写的《诗与时代》一文中指出，“诗人能忠实于自己的生活的时代是应该的。最伟大的诗人，永远是他所生活的时代的最忠实的代言人；最高的艺术品，永远是产生它的时代的情感、风尚、趣味等等之最真实的记录。”也许是英雄所见略同，李南在她的随笔中也表述了她的这种诗歌写作理念，“我以为新诗的当代性必须反映当代人所拥有的情感方式、表达方式，在诗中能够感知到诗人所生活的时代特征。”李南的这种写作理念践行于她的诗歌写作之中。如《想青海》，所表现的当代人的乡土意识与怀乡意识，其实就是反映了当今中国开始进入到工业文明时代，虽已离开出生地到远方的城市工作与生活，却还未能完全与农业文明割断情感脐带的人们的心灵状态。如批判性颇强的《动物属性》，表现了随着工业化城市化进程的加快，特别是在市场化的网络时代、流量时代，从农业文明中走过来的人们的不适应感；由于存在着一种无形的距离与阻隔，让他们慢慢地变得对世事世情的麻木甚至有些冷血，而失去了人的属性，却获得了动物的属性。如《在姜庄，黄河边看星星》，就表现了当下“内卷”与“躺平”的一些社会现实。“黄河水缓缓地从身边流过/我们什么也没说/什么都不想”。这三行诗就表现了在宏大的时代叙事背景中，一些人以静默宁和的心态去面对一切浮嚣。她的《居家生活》也真实地表现了中国的当代老百姓，当然也包括知识分子，虽然过着普通庸常的居家生活，但却从来不忘国事天下事，诗中的“讨论星象”，其实就是国人们对时事世情十分关心关注的隐喻。“忘记了窗外茫茫白雪/也忘记了星空下渺小的自己”。世界之浩大，宇宙之浩大，自己之渺小，不正是对当下世人的生存状态与心灵状态的诗意抒写么？

诗歌的魅力在于生活的真实性，更在于情感的真实性。因此，诗歌应是诗人情感真实的表现，而诗人情感的真实表现，则体现于诗应诗性地表现生活的真实，时代的真实，也就是说，诗人应真实地抒写出他所生活的时代特征。让读者更多地通过诗人李南的诗歌作品，去接近真实的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