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看不见中看到
——诗歌新论略说诗性与诗意
2022-01-01顾偕
顾 偕
最高价值都不在生活本体。
——【法】阿·蒂尔·兰波
我们首先要明确对于界限的理解。
如果诗情是皮肤及表情,那么诗性便是骨架和质量,而诗意无疑则为血液与内容,惟有三者兼具并合,方可构成一首富有思想灵魂的优秀诗作。诗歌不仅仅是瞬间感觉的火花,它更是对生命长久行程的一种明亮检阅。如果时间包含无数的意象,诗性就会于其中涌流,直至诗意变为无数内涵的解释。因此,若无思想的参与和观点鲜明的切入,这样的诗一般只能算作自动的自如开放,恍若原始性昙花一现的无知梦境,看不到逻辑魔法般的灿烂,自是更难回到那种一直有着较高精神期许的层面。诚然单一得只剩下几乎迂腐诚恳的形式诗情,确实早该走向没落了。那样的作品,不过都是些类似早期诗歌的凡心激动,惟见诗歌普通要素的层出不穷和世俗之气的贯穿,却终究无力做到本性在黑夜散发的幽香与芳泽。听不到任何神性于窸窣声中和谐的爱抚,自然就更不会有什么打破常规的圣心涌现。一首诗,如若匮乏灵魂需要的食粮,无法尽力完成一种神性暗示的大放光华,那它永远就不会出现以虚构为依据、以事实的假设为前提的梦想不朽的盛宴。这是截然不同于日常的诗性和诗意的语言戏剧,同样它也有着象征性的那种新天地的层出不穷。而正是这样的诗彻底背离了日常,一切都是以艺术为原则的活动,由此就充分具有了但凡直线思维表现所根本无法展望到的广阔的未来的精神生活。
这便是一般诗人极难找到的素材的特殊性,进而不是单靠简单的激情的挖掘,就能呈现出的一些实质的飞跃。结局便是事实的后退,许多时候经验崩溃了,往往你就会被富丽的想象选中。而能够造就,自然一样也会有各种回答,也许这就是真正的诗歌的力量所能提供给灵魂向往最真实的幻景。所以说,诗人除了能够掌握较高的“语言炼金术”,在眼睛望不见的倾向与距离上,必须还得意外地超越语言。诗歌高度多一点精神探索的感受,这就不光只有那么点表面诗情的召唤,而将会出现更多精彩诗性的联想及其诗意的驰骋了。
过往及现时大量的诗歌,因为难有能力彻底粉碎相似性,较少有价值元素的运行,不说偶发情感盲目的作品实在太多,基本上也都属于“天性诗歌”“自然诗歌”以及“经验诗歌”。不是说有了诗情与想象就是一首成熟的好诗,以上三类归结起来若是全都丧失一种孤立中的气质,仅有一些世事与经历的繁花似锦,从头至尾鲜见不寻常的思想结晶,这般浅白的聚合,难有别有洞天的衍生,依旧是直觉的匆匆过客,总的看来,我们还是只能将其统称为“有规则的写作”。虽有情感升华的表现,却无内心真正的认识与解放。尤其缺乏那种对思想理性洞见的迷醉,纵然再有漂亮繁复的表述,充其量仍不过是个镶有原始语言花边的修辞“集中营”,只会践行一种视觉的苦行,继续只能在现象描绘的附和与复制中,跳着空虚的舞蹈。这种罕见灵魂惊醒且总以为还很妙的表达,其实依旧是种陈旧形式的操练,没有改变和创造,没有价值呈献和境界的表明;客观事物由于丝毫未在诗性及诗意中溶解,仍然是在对现象作些修饰或者夸张,甚至根本就是内容不同又一种并不见得高尚的陶冶赋比兴性情的翻版;这类毫不超然物外且完全不具诗歌内涵张力的所谓作品,讲得好听点是灵感的“胜利品”,说得尖锐些实际就是与真正的诗歌精神相去甚远的文字体面的堕落。因为它的帽子,仿佛总像是在展示着什么心灵高峰的诗。
应当说诗性和诗意往往是悲壮和瑰丽的。即使不是一首长诗,通常它也会有一种史诗因素在悄然运行。至少它是对一切平庸的征服,那种由伟大愿望构成的新的和谐事物的含义,还会汇入到一种思想平静的辉煌。这种理解力的永无止境,不是诗情表象局限的排序,不是在滥用诗歌的丰富性,更不是从历史里找结果而一直是在未来中寻求答案。它必须在更深一层的诗性与诗意的多样性上竖立起崇高,研究本质的光彩,也研究人性与真理,在黑暗间还有多大的空间。由此以完美的趋近与递进,没有历史痕迹地不同凡响缔造出一个诗歌全新的微型宇宙,且不再是仅凭诗情一项就已满足于单薄的文学样式。我们不妨掌握和学会怎样能以更多的独立性思考,去衡量和区分哪些是远离日常特征的诗性成份。比如生命的总体含义意味着什么,究竟什么是不可替代,什么又是必然要被埋没或消逝的;哪些应该确实属于创造或智慧的问题,哪些开垦和发掘,实质又能真正做到和做好语言的布局与分配,并能让诗这样真理的演说,在写作的意义上保持永恒的活力。而真正的艺术生命力,是否现在都已让我们果真明白了无论于怎样的时代,它寓义的果实,其实早凭内在的闪光生辉,以方向中蕴含的自由,已然于精神上首先抵达和完成了光明的走向。
这样的理想呈现,就是诗性和诗意。
它不在文体学和修辞学范例,而是以更高的诗学的名义,于继承中变革,把一切可以认作是诗性和诗意的抽象事物,都看成所有可能性的起点。这是一种纯真力量始终需要期待的深刻的没被诱惑或怂恿的勇气,力量可能来自于某种意义的疏导,也许那些天赋语言,本身就一直强烈拥有一种能让真理于诗中开口的功能。当然我们也不排除不少原始性真实的东西,有时也是不乏诗性和诗意的,毕竟世界与人性从来都有无数不同的走向。就像诗坛一直以来众声喧哗,荒唐也能引起极大的共鸣那样,错误时有发生并还常被俗众乐此不疲,则是个无谓多说什么的集体意识问题了。
从看不见中看到,心灵视觉何其壮丽而宽阔。摆脱不自觉的诗情沉迷,写作不完全是为了回归本性,审美的胜利历来都是朝理性的幻景进发,并于超越上说出究竟什么才算希望的真实。这便是能力之诗所能抵达的价值的彼岸,就如音乐凭借旋律,以似乎什么都没看到的音符来反映、解释和理解世界一样。在情感涌动下展现更大的魅力视野,诗性与诗意恰好也是通过想象进一步的揭示和丰盈着意识的实现,于一切为创造服务的支点上,较为有效地将所有的“情趣之诗”,努力化为真正的“精神颂歌。但凡我们凝神观照人类历史上那些高尚杰出之诗,几乎都不会仅仅从愚钝中获得情感的激荡,它们想象的元素极少是通俗的,往往无不是由本质的升华而营造出思想的大地与天空。其实这就是一般作品难以企及和达到的超凡之美。诗人如果始终不懂得摈弃与拒绝,以为能够看到的并能感动的就是至关重要的,由此便要情不自禁地弹拨起自己珍爱的竖琴。这种只会对平庸表示出敬意的感知及“审美”,甚而永远望不到那种境界的团结,只能满足停留于一种情感妙证的“精彩”,那么这般毫无深意的内心变化的自娱之作,大多难有什么更高诗性和诗意的拓展与提升。
诗歌的实用性便是促使大脑重新丰富地认识世界。而这丰富,若是单从时间的体验中而来,仅能取决于一些表象韵味的景色,再也没有任何苏醒和领悟,如此便是有再多趣味与情调的证明,它的重力支点,可能依旧还是缥缈的。诗人可以时刻沉浸在自己相遇美妙的途中,但千万不要就此以为这种肤浅的判断力,也是突破了什么理念或是具有创新的活力。“社会诗”想象的发挥余地无疑存在极大的局限,诗歌幻想只是才智最基本的一项技能而已。因此如果谁再以为能够做到幻想的华丽和所谓技法的娴熟,便已是一种诗歌创作的莫大成功,那就真是不明智的大错特错了。抒情不是诗歌最终的命运。任何没有理性成份的所谓纯粹的完美诗情,只能说是脱离了人性去认识世界的一种思维的遗憾。尤其那种依然还不明白信念是什么的诗,就更无从谈起到底什么才是诗歌神圣的品格。自古及今,中外的诗性与诗意都蕴含着一种悲郁情结,那是一种深刻的流畅与繁华,绝非属于单一情绪的轻狂;它有永远值得我们赞誉的深沉与广阔的内涵,且在极大程度上以不言而喻的诗性及诗意的交相辉映,以高贵而生动的真理之光,一直为我们展现着所有能用语言说清的一种又一种意义的魅力。
其实是一切焦虑追求拉开的思想序幕,可能有时会以那种极端的想象来再现许多领悟的均衡。为了能给世界从此留下永远美好的印象效果,即使它有再多理由的困扰和愤懑,也不必重新使用诗人用滥了的疯狂与偏执。应当说,这也是今天的诗歌必须具备的公义与良心,断不可再为世相的变异与异化,乘兴而来败兴而去。我们不妨于忧患中继续保留或是重启系统的爱情,让所有同样涵盖了诗性和诗意的问题,就此既朦胧,往后也愈发清晰。当然作为自然优雅的最初诗情,依然仍可在一首诗中再度融合与充满,只是不要为情而情仍旧自设发展的障碍罢了。
诗歌原理必然会有许多,按什么去划分,关键不在概念应当如何归类,因为那只是一些术性层面上的把握,不用穷尽一生也许就能稍有领略。诗人真正要学会的,现在看来仍应是在不受任何束缚的情形下,更高明的掌握选择和判断,写出一种感受到思想的诗歌。这样的诗歌能让读者真切看到那种从虚无中走来的满含诗性与诗意的真实,这种内心的无限性是希望的代表,永恒的自觉意识,也终于能与梦幻较好地联结在一起。所以,文学再现的不光要有起码的诗情,重要的则是如何凸显生命与世界的诗性和诗意。这是一个感知世界和认知世界不尽相同的规则,混淆了这一点,浩瀚文本就无甚价值可言。同样,不是有了新颖的象征、隐喻和联想,就一定是首好诗。一首(部)完整的诗歌作品,如若不能战胜仅有诗情自恋的考验,只会沉湎于幼稚的想入非非而无境界与思想、诗性和诗意的交织,那么所有未能激活本质的“思考”,不外乎还是一种表面存在的诗情强调;没有来自思想坐标体系的反应,没有艰辛挖掘与塑造,一如审视丧失了更深层次的揭示,艺术就不算是有最大抱负。一切固有的原初形态(诗情),由于思想匮乏支撑不起自己更高的“审美”,种种表象的呈现和平庸诗学自是无法在观念中更新,最终便无法向读者提供一种能于文学上彰显认识的结论式反应。其结果照例还是不同梦幻的轻歌曼舞,全无思索基石,根本就难指望这样的诗歌,于各种境遇下还能为人性与矛盾发出光辉!
我时常在想深奥是为谁。科技与信息电子时代,我们这个物质丰厚得即将膨胀到爆炸的时代,还需要荷马、但丁、莎士比亚以及歌德这般厚重的大师重临人世吗?我们想象力丰富的诗人如果都看不清,可见人类进化论和量子力学的演讲,依旧是何其的缓慢。诗歌千方百计还要顽强地存在,就丝毫没有遗憾自己尚有许多望不尽的窗口吗?宇宙的梦想谁可代替,诗人确实究竟又能何为?
诗歌要有相对好的寓意告诉世人,这既是文学作品潜在的积极意义,更是好诗也能用梦想改变生活与命运所起到的目的及作用。盲目创作只会身陷自己的迷宫,自鸣得意,会顽固地释放语言的荒唐。比如诗情迷离,再无客体之外丰富性的延伸等等。即使诗句的创作,同样未必就已接近了诗的真实世界。不是分行的便是诗,不是小说散文不分行排列就匮乏了诗情、诗性及诗意,多元便可构成灿烂。懂得认知方式的相互转换,严肃写作就不会是种娱乐活动;相反荣耀没有最终的里程,认识到了真理的神秘性,继续的自由发挥,便是最大的精神报答。
重要的还有,习惯表面价值的理解总是轻松的,真正的诗歌不是诗情狂欢的绽放,而永远是穿越光明后,一种更具诗性和诗意梦境品位的表达。抽象训练从来不是空洞和虚无的,社会要宽容能为人类带来更多领悟,在艺术上一直能够分辨真伪的诗人。至于诗歌,永远不要只关注眼前的心醉神迷。所有的历史,无一例外注定都会被看不见的时间湮没,而诗性和诗意本身的诞生及存在,就是这种现象恒久的跨越。一首诗,倘若能明晰而瑰丽地发散出这些诗情、诗性和诗意,抒情就有了大道,诗歌的力量或许让所有人都能有所体会和感激。
在下笔之前先思考,厘清诗歌层次和真正的意味。文章千古事,无论什么样的诗人不必急于一蹴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