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里敲诗随鹤步，刀尖鼓瑟与鱼听<br/>——谈寿山石雕中鱼与鹤题材的美学意蕴

石里敲诗随鹤步，刀尖鼓瑟与鱼听
——谈寿山石雕中鱼与鹤题材的美学意蕴

2021-12-30朱辉福州寿山石行业协会

艺术品鉴 2021年35期

朱辉（福州寿山石行业协会）

鱼与鹤这两个题材在我国传统文化里占有独特地位。中华文化中的鹤与鱼文化萌生于三千多年前，长期传承演化为具有美好寓意的意象，并在中国传统绘画和传统工艺中留下印记。鱼与鹤题材不仅作为祥瑞的形象存在，更成为艺术连接生活的一种恰当的表现自身精神追求、独具生命力的一种文化符号。在寿山石创作题材中，创作者对金鱼与仙鹤题材的独具心得，使两者在文化属性上相互融通，以展现其独特的文化魅力。

鱼与鹤这两个题材在我国传统文化里占有独特地位。这两物一水一天，一阴一阳，看似相背，却往往共同呈现于古代文人的诗词歌赋里或是能工巧匠的艺术作品中，水天一色，相辅相成，构成了别具一格的中式美学。南宋豪放派词人辛弃疾在《浣溪沙》中，作有诗句“引入沧浪鱼得计，展成寥阔鹤能言”，诗人姚合在《题家园新池》诗中写道：“深好求鱼养，闲堪与鹤期”，这两句诗句中，一鱼一鹤的组合，不仅为我们展现出了广阔豪迈的磅礴情怀，又营造出一番细腻柔美的小家碧玉之美，两者相互映衬，可动可静、可大可小，内涵丰富，变化万千。以鱼和鹤为题，不仅是传统文人寄托情感的常用手法，也是古往今来手工艺者们热衷于表现的创作题材，但是，只有深刻把握住作品题材的文化内涵，才能创作出真正有艺术价值的艺术作品。

一、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鱼文化与鹤文化

（一）鱼文化与鹤文化的萌芽

中华文化中的鹤与鱼文化萌生于三千多年前，在诗经《小雅·鹤鸣》中，诗人向我们描绘了这样一幅清新欢快的景致，在广阔无垠的荒野上，仙鹤的鸣叫声震四野、高入九天；水里的鱼儿，时而潜入深渊，时而徘徊于水中小洲。在这欢乐的园林中，还有高耸的檀树，透过枝叶可看到不远处的一座山峰，那山上的石头必可取之用来雕琢美玉。对于此诗，尽管历代文人都对它做出了不同方向上的解读，但此诗中精美绝伦的比喻手法，更是开启中华文化中借鱼与鹤来抒发内心情感、表达内心所向的文化先河。

（二）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鱼文化与鹤文化

1.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鱼文化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就经常有拿鱼作为类比对象从而引发世人对生活的思考，比如，成语中就有指天射鱼，讲的是对着天空方向去射水里的鱼，其蕴含的道理却是办事一定落空，还有成语鱼目混珠，讲的是拿鱼的眼睛去冒充珍珠，用来比喻以假充真。民间谚语中就有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等，都是以鱼作为类比对象，从而告诉我们相应的人生哲理，中国这种以鱼为照，让我们反观自身的文化气氛由来已久，相对于真实的鱼，传统文化中的鱼更像是一面镜子，它让我们通过观鱼，从而更能看清楚世界本身，它也让我们在这面镜子中观己，令人思考何谓自由，并懂得如何去追求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2.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鹤文化

鹤在我们国人心目中的地位，可谓独一无二，相对于丹顶鹤的称谓，大家更愿意称之为仙鹤，在民间世俗的话本里，仙鹤是神仙人物的坐骑，有时更是神仙人物的化身。中国文人雅士人素有养鹤的风尚，历朝历代，尤其是宋元文人风气盛行时期，常有高人隐士，独居深山，相伴于鹤，鹤高雅脱俗的形象，向我们呈现出了“野鹤无粮天地宽”的另样境界。文人士大夫中也不乏推崇仙鹤者，官服中就有仙鹤的纹样，带有忠贞清正、品德高尚的内涵意蕴，在云中飞翔的仙鹤图，象征“一品高升”，仙鹤飞翔于日出时，象征“指日高升”，仙鹤在鸟类中仅次于凤凰，在中国历史上，被公认为是一等的文禽，所以，仙鹤纹样常出现在文官的官服上，以示以文采著称，不崇尚武力。

综上所述，鱼与鹤题材不仅作为祥瑞的形象存在，更成为艺术连接政治、生活的一种恰当表现自身精神追求、独具生命力的一种文化符号。这种深层次的文化内涵，既包括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众多内容，也包含着中国人骨子里根深蒂固的一些人文主义精神，长久以来被历代传承，在每个人心里打下的深深烙印，激励着我们的成长，陶冶着我们的情操。

二、中国传统工艺中的鱼与鹤

（一）中国传统工艺中的鱼

鱼符号的出现最早可追溯至旧石器时代，经锡林郭勒盟考古工作者发现的“鱼形岩画”，就能看出我国北方的先民们很早就开始了渔猎生活，旧石器时代晚期，也曾出土有骨鱼镖、鱼骨针等与鱼有关的生活工具。到了新石器时代，鱼符号的出现愈加的频繁，且更有趣味性，经考古发现的“人面鱼纹彩陶盆”和“鹳鱼石斧图彩陶缸”等带有鱼式样的作品，至今仍备受人们的欢迎。从此，鱼不仅作为食物更能打磨成工具，甚至于作为装饰纹样，与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分不开；鱼符号也愈加被人们所认可、频繁地出现在生活的各方面中。而历代的工艺品中，也总是离不开鱼样式的身影，例如，在陶瓷工艺中，每个时期的陶瓷上的鱼都展现出不同的时代特色。在汉朝之前，人们注重的是表现鱼的前进性，表现更多的是鱼自由自在的欢快之景。宋元时期，人们强调的是鱼在水里悠然自怡的观赏之美。而到了明清后期，相对于鱼本身，大家更热衷于表现鲤鱼跃龙门或连年有鱼等带有美好意愿的祝福景象。由此可见，鱼符号的出现，并与我国工艺美术相存共生，发展至今已有上千年的历史了。

在鱼题材与中国传统工艺美术相互作用的悠久历史中，鱼题材的发展已遍布工艺美术的各个门类，包括雕刻工艺、陶瓷工艺、织绣工艺、金属工艺和漆器工艺等各大门类。雕刻工艺中有玉雕、石雕、木雕等门类。福建的寿山石雕闻名全国。福建籍中国工艺美术大师林亨云就雕刻有寿山石作品《海底世界》，在此作品中，他巧妙地采用镂空的技法和高超的巧色手法，将鲜活的鱼与栩栩如生的珊瑚水草融为一体。在此精妙的布局当中，我们虽不见一丝水纹，却能通过他所带给我们的群鱼动态中感受到，动物与植物和谐共生、欢快自由的生命景象。此作品面世后，荣获“中国工艺美术百花奖珍品金杯奖”，这是在中国工艺美术界中的最高奖项。在漆器工艺中，国家级脱胎漆器髹饰技艺传承人郑益坤所创作的金鱼作品，也可称为“民间一绝”。在他的作品《金鱼漆盘》中，远看像是几只金鱼在一个漆黑深不见底的深缸自由自在地游曳；近看竟然是一幅用大漆制作的平面作品。而描绘于其中的金鱼活灵活现，似是有一面镜子，把这鱼群游弋的姿态映照于水面当中。见过此作品者，无不惊叹于此作品中炉火纯青的高超技艺。著名美学评论家王朝闻曾赞誉郑益坤先生的鱼是“足于气死猫的鱼”。此作品现被陈列在人民大会堂福建厅，代表着我国工艺美术出神入化的卓越水准。可见，经过上下几千年的发展，金鱼这一题材，不仅遍布工艺美术的各个门类，更是与每一项工艺达到了完美融合的程度，无不体现着我国工艺美术登峰造极的极致之美。

（二）中国传统工艺中的鹤

据考古发现，历史上最早出现，保存的最完整的与鹤相关的工艺品是出土于河南舞阳县贾湖遗址的“鹤骨笛”，此乐器的出现被赞誉为是中国音乐历史上的奇迹。而后在春秋战国时期出现的“莲鹤方壶”，在此作品的壶顶上，立有振翅欲飞的仙鹤一只，相对于壶下繁复交错的画面，此仙鹤大有目空一切，势将传统踩踏于脚下，踌躇满志于冲破古往之禁忌，终将振翅高飞之气势。作品中，作者采用了圆雕、浅浮雕、细刻、焊接等多种工艺，其工艺之精湛，堪称春秋时期青铜工艺的典范之作。在秦始皇陵中，我们发现有13 只纯铜仙鹤，其意味正是与秦始皇追求长生不老的意愿相契合。此后，在北京故宫太和殿前出现的铜鹤，也正是象征着长命百岁、帝位永葆的祝福。仙鹤题材的发展与工艺美术的日益精进，可谓是并驾齐驱、相辅相成，仙鹤题材不仅在雕塑工艺上存有大量的传世作品，仙鹤作为装饰纹样，不仅在我国传统服饰上，特别在我国的官服文化中占有独特地位，更在其他门类的工艺美术中具有不可或缺的存在意义。在漫长的中国传统工艺发展史中，仙鹤始终作为一个独特的题材贯穿于其中，历史悠久、品类俱全。

三、寿山石雕刻中鱼与鹤题材创作思考

在寿山石雕中，作品的艺术价值不仅受石材和技法等硬性元素的影响，更决定于作品主题中所具备的文化意蕴以及其所传达出的概念与意义。在作品的创作过程当中，主题的确立是决定作品成败的一个重要环节。寿山石区别于其他材料，因其色由天成，自有华彩，寿山石雕艺人们在决定作品主题时，必须以石材的特点出发，如何选择与石材能够完美契合的题材，这十分考验寿山石雕刻艺人们的审美经验与艺术水准。选择一个与寿山石材能够相互映衬的创作题材，不仅更能凸显出寿山石雕刻工艺的精湛水准，更能在作品的创作中，传达出更深层次的文化内涵以及更加多元丰富的精神世界。

在众多的寿山石创作题材中，我尤其对于金鱼与仙鹤题材独具心得，因两者在文化属性上存在着众多相通之处，两者文化的发展贯穿于中华文化上下五千年，至今仍然以其独特文化魅力，在我国的民族文化中占有独特地位。而寿山石材中的高山石，因其红黄白黑相间的石色，通透性强，色泽鲜艳，更是用来创作金鱼与仙鹤题材的不二之选。而高山桃花冻石，其质微透，石色以白黄为主，石中带有细密的红点，深浅不一，近看如桃花落水、水静花飘、似动非动，其石质佳、数量少，是创作金鱼题材的上选之材。

在我的寿山石作品中，有《堆金积玉》(见图1）这件作品，就是以高山桃花冻石为料，寻求桃花冻石中的通水之性与金鱼水草题材之间的同质相生、道同契合。画面中“三只天阁方圆、体型健硕、金黄通透的狮子头金鱼”游弋追逐于水草之间，金鱼的鱼背轻薄灵动，鱼尾与水草之间飘然互动，呈现的是一幅灵逸生动且蕴含了自由自在的生命之美。

图1 堆金积玉

在仙鹤题材中，我创作有圆雕作品《鹤寿》《松龄鹤寿》《天生一对》等，作品大都是取高山石中的白色部分化为仙鹤的身形，再巧色地将高山石中的朱砂红位置转而成为仙鹤的丹顶。晶莹剔透的白，加予如同落日红绸般的红，作品中带有“百炼朱丹，玲珑剔透，神采焕然”之感，以此来映衬仙鹤自身所带有的象征着希望与新生、修身洁行的高贵品质。仙鹤题材的创作，它更像是一种对于人物命运和事物际遇的反思，而在我创作的仙鹤浮雕作品中有《稻香千里》（见图2）《丰收之路》等作品，取材于《诗经·鹤鸣》，以寿山石黄化为丰收的稻田的背景，白色石皮则刻为群鹤与祥云共舞与九天，稻浪飘香，银鹤延年，此情此景展现更多的是对于生命的热爱，以及对于的生活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