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外国人对河西走廊的认知研究
——基于外国人行记等的考察
2021-12-29曾磊
曾 磊
(西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
近代以来,中国西北内陆地区以其特殊的交通区域位置、丰富的文物古迹、多样的地理景观等吸引着西方各国的探险家、传教士、外交官、商人、学者等以各样的目的进入此地,从事科学考察、传教、间谍、贸易等活动,并留下了数量庞大的各类文献,诸如日记、行记、调查报告、照片等,这些文献已成为研究近代西北内陆区域历史地理、社会史、中西交流史等领域弥足珍贵的史料。近年来,利用外文文献探讨外国人视野中的“中国形象”已成为学界开展中西交流史研究的热点之一。不少学者利用此类文献对近代西方人视野中的澳门、广州、喀什、西安、拉萨、台湾等城市从宏观或微观角度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探讨①。但以往研究多集中于对沿海、沿边城市的研究,少有对西北内陆地区及城市进行探讨者。
河西走廊作为我国内陆腹地通往西北地区的走廊地带,具有重要的地理区位。近代,不少外国人②经行此地,并将其所见、所闻、所感记录下来,其中,有大量内容涉及对河西走廊的认知以及对自然景观和人文风貌的描写,反映了当时外国人对异域的认知特征。本文以近代经行河西走廊外国人的日记、行记、调查报告等译注史料为基础,对晚清民国时期外国人对河西走廊的认知状况、特征等进行多个方面探讨,以期更加深入、全面地了解河西走廊。不当之处,敬请批评指正。
一、近代外国人对河西走廊的总体认知
近代外国人对河西走廊的总体认知和评价主要集中于“重要的通道”和“贫穷的地区”两个方面。论及河西走廊的地位时,多称之为“中西交流的重要通道”,而在记述其社会面貌时,则认为它“残破荒凉”“贫穷落后”等。河西走廊地位的重要性与面貌的落后性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同时,二者构成了近代外国人对河西走廊的总体认知。
(一)近代外国人对河西走廊地位及价值的认识
河西走廊的重要地位体现在其“通道”与“走廊”的价值上,丝绸之路的开通使河西走廊成为我国历史上率先对外开放的地区,由此东西方文明在这里交流汇聚,使河西走廊又成为了一条中西方文化交融的文化走廊。近代以来,这条通道吸引着带有不同目的的各国探险家来到河西走廊考察游历,在此过程中他们对于河西走廊的认识不断深入,对河西走廊地位及其价值予以了肯定和评价。
1.连接东西方的重要通道
河西走廊独特的区位赋予了它作为“通道”的重要职能,河西走廊东接中原、西通新疆、北连蒙古、南达青藏,是内陆欧亚“十字路口”的重要交通枢纽。“自汉武帝‘列四郡、据两关’之后,河西走廊一直是中原通向西域、中亚、波斯、罗马的重要通道,是丝绸之路的黄金地段。”[1]近代行经河西走廊的外国人不仅目睹了河西走廊的自然景观、人文风貌,亦对于河西走廊作为“通道”的地位及作用有着深刻的认识。正如英国女传教士金乐婷在她的行记中写道:“从兰州到凉州要穿过一片废墟,这条路线上有一个狭窄的带状肥沃地带,处在蒙古和西藏之间,是连接中国与西方世界的唯一通道,而它的开辟则源于人类的征战。汉人依靠这个路线收回了被残暴游牧民族首领占据的戈壁,这不仅扩大了他们的势力,同时也拓展了他们的贸易。”[2]68金乐婷认为河西走廊是沟通中西方的唯一通道,河西走廊的开拓不仅有利于稳定边疆,对于丝路贸易的发展亦有重要意义。外国人还将河西走廊称之为“通往新疆的西部大道”[3]138“皇家驿道”[4]212等,可见在外国人眼中河西走廊重要的价值就在于其“通道”作用的发挥。
2.保障国家安全的重要通衢
河西走廊由于受到祁连山三大内流河水系的滋润,形成了片片绿洲,“河西走廊绿洲带又组成了东西交通要道上的‘绿洲桥’”[5],这些“绿洲带”“绿洲桥”保障了丝绸之路上的贸易畅通及中国与丝路沿线国家关系的稳定与安全。斯坦因认为:“对中原来讲,对这个地区的拥有是必不可少的,……因为这个‘走廊’可以为它对于中亚的贸易和政治事业提供一条安全的通衢。南部高山的价值仅在于作为一种天然屏障,从而为其西部的大道提供侧翼保护。”[6]69可见河西走廊的畅通为中国与中亚、西亚等国家的贸易安全、政治稳定奠定了基础。同时,没有祁连山就没有河西走廊,祁连山不仅为河西走廊提供了充足的灌溉水源,还为河西走廊的安全起到了保护作用。
河西走廊关乎国家经略。明末清初著名舆地学家顾祖禹云:“昔人言,欲保秦陇,必固河西;欲固河西,必斥西域。”[7]2972河西走廊对于边疆稳定、国家安全意义重大。斯坦因在分析了河西走廊周边地理环境之后指出,“(河西走廊)比其他任何交通线在中国——新疆东部交流中所起的作用都大。事实上,对于军队调遣和贸易护送来说,这是条唯一可用的通道。”[8]59河西走廊西接新疆、北连蒙古的地理区位,使其在保障新疆稳定及丝路贸易安全方面具有重要价值。受国民政府委任,1935 年在西北进行铁路勘察的斯文·赫定指出:“对中国来说,延伸和维持联系其与亚洲腹地之内领地的伟大线路,是至关重要的。如果不修筑适合交通需要的道路,新疆的状况无论在政治上还是商业上,都是极不稳定的。”[4]217赫定认为为稳定新疆应该尽快修通内地同新疆的铁路,而连通新疆的河西走廊必将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二)近代外国人对河西走廊社会面貌的评介
近代外国人既认为河西走廊是中西交流的通道,也认为河西走廊是穷苦落后的地区。近代往来、驻留河西走廊的外国人认知中的“河西走廊形象”是在近代中国国力衰微、列强入侵、内政混乱的大背景下形成的区域形象。在外国人眼中,河西走廊地区随处可见的是城镇与乡村残破冷清、民众生活贫苦、社会发展迟滞的景象,这与其“重要通道”的地位形成明显的反差。
1.残破荒凉的城乡面貌
虽然在近代河西走廊仍是国家经略西北的重要通道,但外国考察者也深刻认识到,河西走廊深居西北内陆,发展迟滞落后,其发展早已无法与大城市比较。英国外交官台克满即评述称“普遍的萧瑟与废毁的遗迹是甘肃这一地区的特征”,并对河西走廊荒凉萧瑟的景色作了直观的描述,“万里长城的遗迹、农舍、村落和要塞的废墟、如同沼泽地般的河谷中撂荒的田地,这些景物衬托在童秃的白雪皑皑的山脉背景之下,构成了一幅荒凉萧瑟的景象”[3]139。同样,这一认识也引发了J.M.韦勒的共鸣,1937 年在西北进行地质考察的美国地质学家J.M.韦勒目睹了河西走廊农村的荒凉,“这一带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荒凉的不毛之地”,他认为产生这种景象的原因是由于“没有灌溉系统,土地无法耕种”[9]176。这一认识既有直观的描述亦有一定的分析。1933 年12 月末在安西县三道沟考察的斯文·赫定记述了这里的状况,“我们在这里可看到用竿子撑起外凸的篷顶的露天货摊、土坯砌成的房子和墙、肮脏的街道。这里到处可以看见已成废墟的房屋和断壁残垣”[4]223。斯文·赫定途径靖边驿时“眼前是整座村庄的废墟,又是地震,又是洗劫,村子被毁坏的不像样子”,他不禁感叹:“靖边驿这个镇曾有过很讲究的砖砌的大门,可现在已是一片瓦砾。主要街道两边全是倒塌的房屋堆成的废墟。”[4]225时过境迁,呈现在斯文·赫定眼前的靖边驿竟是两种面貌。日本探险家日野强对河西走廊的荒凉、村落的残破亦有同感,“兰州到肃州的路上除了一两座城市外,时时感到人烟之稀少。偶尔接连遇到村落,形式与别处虽无大异,总是空有颓垣断壁听任风雨侵蚀。”[10]84而地质学家J.M.韦勒指出了当地房屋的状况“房屋都是就地取材利用黄土建成的,所以房屋和地面景观融为一体,甚至分辨不出哪是土地哪是房屋”[9]174,由黄土夯筑成的农村房屋自然抵挡不了常年的风雨侵蚀及战争的洗劫而致成为颓垣断壁。同时,在西行者眼中的河西走廊“越往西部,城市就越穷困荒凉”[9]207。破败、荒凉的城乡面貌成为晚清民国行经在河西走廊的外国人对这一地区的直观印象,普遍的萧瑟与废毁的遗迹是河西走廊地区的特征。
2.穷困潦倒的民众生活
清末民初,是河西地区社会动荡最为剧烈的时期,连年的干旱、霜冻、沙尘暴、地震等自然灾害和频繁动荡的政局,致使河西民众的生活雪上加霜,社会经济停滞衰退。近代行经河西走廊的外国人目睹了河西民众贫穷凄惨的生活面貌,对穷苦百姓亦有同情之怜悯。
1934 年在河西走廊考察的斯文·赫定由衷感慨:“这里的百姓看上去也那么穷。他们衣服从来不洗,浸透了连年的汗渍,散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气味,身上都是虱子。饥饿的孩子到处乱跑,两条腿细得像柴火棍。”[4]254由于生活窘迫,百姓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卫生条件极差,J.M.韦勒看到:“这里的孩子全都是赤身露体,也从来不洗澡,每个小孩都无例外地鼻子上悬着鼻涕,大部分妇女看起来都很迟钝愚昧,我想这也是她们艰苦生活所造成的。”[9]174穷困的生活使得他们即使在寒冷的冬天几乎没有一件像样的保暖的衣服,“尽管当地寒气酷烈,却难得看到这里的居民穿皮衣,大都只穿棉袄棉裤御寒,小孩子甚至连棉裤也不穿。”[10]67农村穷困的孩子们当看到这些驾驶着汽车相貌迥异的“陌生人”时则表现出极大的兴奋并蜂拥而至,斯文·赫定看到“半光着身子的孩子们,冻得脸色发青,直流鼻涕。我们的车子刚停一会儿,他们便蜂拥而上。我们把巧克力和干粮分给他们,伸过来抓食物的小手冰凉冰凉。”[4]249在外国人眼中,留着鼻涕、半光着身子的孩子构成了荒凉景象中最触目惊心的部分。虽然这里贫穷落后,但质朴的民风亦给外国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二、影响近代外国人对河西走廊认知的自然环境因素
近代往来、驻留河西走廊的外国人在进入河西走廊后最先映入眼帘、也最容易感知的便是河西走廊地区的自然环境,诸如气候、地貌等,并在撰述的日记、行记、调查报告等著述当中留下丰富的记载。自然环境对个体认知周围环境具有重要影响;河西走廊的自然环境自然会影响到外国人对河西走廊的认知。
(一)气候
气候往往是初来者到达一地后最先感知到的自然环境因素,亲历者的寒热感应是区域认知的开始。河西走廊属温带大陆性干旱气候,走廊东界的乌鞘岭是一条天然的地理分界线,阻挡了太平洋的暖湿气流进入河西地区,致使河西走廊夏季干旱少雨,冬季寒冷干燥。近代行经河西走廊的外国人,对河西走廊的气候多有关注,极寒的天气与肆虐的风沙是近代外国人认知河西走廊气候的重要标识,恶劣的气候条件对外国人认知河西走廊具有重要影响。
1.极寒的天气
寒冷是外国人对河西走廊气候的深刻印象。1921 年英国传教士金乐婷到达凉州并感叹道:“旅途中的寒冷无法形容,尤其是刮风的时候,情况就更糟糕了。……天气异常寒冷,装满沸水的茶壶即便放在热炕上,天亮之前也会结冰,面包被冻成冰冷的硬块。”[2]661907 年马达汉到达安西后于11 月9 日再次出门“由于严寒,在刺骨的寒风中气温有时达到零下20 列氏度(1 列氏度=1.25 摄氏度)。有时,我们碰到一些人,他们的脚和脸都已经冻伤”[11]42,可见河西地区气候之寒。日野强对河西的气候亦有记述:“当地(肃州)气候寒冷,少雨雪,大体每年只降雨三四次而已。”[10]81日野强的记述反映了河西走廊寒冷且干旱少雨的气候特征。寒冷的天气也影响了外国探险家的行程,美国探险家兰登·华尔纳于1923 年10 月前往黑城(哈拉浩特)考察,由于严寒,“为了不至于冻僵,我们由骑乘改为步行。当我们在三隆子沙窝扎下营帐时,才走了五十里。”[12]68同时,河西走廊气候温差大的特点也反映在外国人的行记之中,日野强记载:“1月2 日在甘州停留一天,早晨寒暑计显示为8 度,下午升至40 度。温差变化如此剧烈。”[10]77这类描述大致反映出外国人对河西走廊气温、温差的总体认知。极寒的天气状况既影响到外国考察者的行程,也影响到他们对于河西走廊的认知。
2.肆虐的风沙
风沙天气对外国探险家、考察者的通行影响较大,因而河西地区的风沙天气备受往来河西走廊的外国人关注并记述于笔端。河西走廊风沙天气的形成与所处地理位置及其降雨少、干燥的气候条件相关。1937 年11 月前往安西进行地质勘查的美国地质学家J.M.韦勒即遭遇了肆虐的沙尘天气,“大风竟刮了一天,卷得尘土遮天蔽日,连右侧的一道低矮的山岭也分辨不清,只能隐约看到它的轮廓。……风并不太冷,但却一刻不停地刮。”“上午天气本来很好,但突然刮起大风,一时刮得飞沙走石,风势如此强烈,有好几次把骆驼吹得离开了大道。”[9]239当然风沙天气往往使行经河西走廊的外国人猝不及防也不乏牢骚抱怨,兰登·华尔纳记载:“出了甘州两天,我们第一次遇到了裹挟着黄沙的近于褐色的尘卷风,羚羊以惊人的速度穿过沙丘。正如我们经常遇到的那样,我简直不习惯这种情景,狂风袭来,总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恐怖的紧张感。”[12]55“除了大风沙以外,天空仍然阴云密布,在一串骆驼后面跋涉了一天,沿途除了大风以外一无所有,单调枯寂的大戈壁,最后停宿在这样一个令人窒息的地方,真令人感到压抑失望。”[9]226河西走廊频发的沙尘天气,使外国旅行者不能不对河西走廊的环境产生深刻的印象,而恶劣的自然环境亦致使外国考察者形成对河西走廊残破荒凉、环境恶劣的认知。
(二)地貌
近代外国人对河西走廊的地形地貌景观亦作了大量的观察与记述。日本探险家日野强对河西走廊地貌、地势的概括具有代表性,他指出:“如果概括以上兰州到肃州间的地势,则西南有高耸入云的祁连山脉,东北是万里长城蜿蜒于较低的群山之巅,其形狭长如带状,道路在这之间向西北延伸。……如再加区分,则兰州到古浪之间纯属谷地,古浪以西渐次开阔,形成凉州一带的大平原。过东乐后日益呈现荒漠景观,砂碛与耕地相间,到黑泉子以西后,就几乎全为沙漠了。”[10]82多山是外国人对河西走廊东端的地理认知,在英国女传教士金乐婷眼中,河西走廊的东南部是“山的海洋,直到最后达到广阔的凉州平原,我们才知道了山外的情况”[2]65。对于走廊东端的山地,俄国探险家普尔热瓦尔斯基亦有记述:“一踏上多山的甘肃高原,我们便感到这里的气候和景色与仅42 公里之隔的阿拉善沙漠截然不同。这里海拔高,群山巍峨,有的山甚至达到了雪线。”[13]215同时,狭长是河西走廊最大的特征,英国探险家C.D.布鲁斯指出:“这条通向肃州的干道纵贯甘肃西北的狭长地带,直到凉州附近,其最宽处也不过100 里,它的西北面与戈壁沙漠连接。”[14]89广袤的河西走廊上戈壁和沙漠广泛分布,且越往西戈壁面积越大,“戈壁荒漠”是外国人对河西走廊的直观印象,“盖自兰州以西,前方都是茫茫的沙地,也即戈壁地带,荒凉寥落”[10]65。法国探险家伯希和认为:“最多见的情况,则是大道穿越砾石戈壁,沿途始终是光秃秃和干旱的。”[15]84
近代外国人行经河西走廊时目之所及的皆是茫茫戈壁与荒漠,这种荒凉寥落的环境使得外国人对河西走廊的荒凉留下深刻的印象,并影响到对这一地区的认知。
三、影响近代外国人对河西走廊认知的人文环境因素
自然环境因素对外国人认知河西走廊的影响是直观的,极寒的气候、肆虐的风沙、一望无际的戈壁荒漠,很容易让人产生对这一地区的荒凉寂寥之感。同样,河西走廊的人文环境也影响到了近代外国人对河西走廊的认知,他们认为,河西地区普遍的鸦片种植与吸食加剧了人民的负担,而地方政府的横征暴敛使得百姓原本就贫困的生活更为困顿。
(一)普遍的鸦片种植及吸食
鸦片是近代中国的流毒,晚清民国时期甘肃吸食鸦片人数众多,“据官方统计,吸食者约占甘肃总人口的3.21%,数字很大。”[16]种植是吸食鸦片的前提,普遍的鸦片吸食导致民气不振、社会衰微。自鸦片战争后,河西走廊地区鸦片种植也越来越普遍,人们不仅种植鸦片也广泛吸食鸦片,致使原本贫困的生活雪上加霜。1917 年英国领事官台克满抵达凉州,并记述了凉州种植鸦片的状况,“凉州地区过去以种植罂粟而闻名,这里的鸦片被认为是中国最上乘的土烟”[3]141。”1937 年9 月路过永昌的J.M.韦勒也发现:“这里几乎全部种罂粟,人们也大多吸食鸦片,这也许可以说明他们的生活现状。土地的状况不好和人们的生活状况不好,两者哪个在先呢?我们在永昌停下来吃午饭,这个地方以产鸦片闻名。我还听说这里的小女孩也大多被人卖出去做奴隶。”[9]177民众吸食鸦片导致家财散尽,甚至为了吸食一口鸦片而不惜贩卖孩子,可见鸦片的流毒之深。1907 年日野强到甘州时亦发现这里“喜食鸦片者多,几乎占到当地居民的八成”[10]78,布隆吉尔城的人也嗜好鸦片,吸食鸦片蔚然成风。对于敦煌,吉川小一郎认为“其闻名于世并不仅仅因为千佛洞,还因为是有名的罂粟种植地”[17]289。面对河西地区人们对于鸦片的普遍种植和吸食,斯文·赫定认为:“百姓是如此的贫困,生活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沉重的负担,所以染上这种恶习也是不足为奇的。”[4]246由于鸦片特殊的性质,使得处于生产力低下、医疗条件落后的河西地区的人们把鸦片当作了缓解疲劳、治疗疾病的“良药”,致使鸦片的种植及吸食愈来愈普遍,反而加剧了人们的负担。普遍的鸦片种植及吸食是行经河西走廊的外国人眼中河西风貌的重要表现,这一风貌亦是影响近代外国人认知河西走廊的重要因素。
(二)地方政府的横征暴敛
在近代行经河西走廊的外国人的行记中,他们对地方政府的作为多有微词,认为地方政府的横征暴敛以及连年的自然灾害导致了河西地区的贫困。“地方当局和军方只顾肥自己的私囊,致使可怜的百姓穷困潦倒,无法维持生计”。[4]254“事事都要靠纳税捐款,……近年来,可怕的战争一次又一次席卷甘肃,留在这里的稀稀落落的人丁受尽了统治者的压榨折磨。”[4]224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民众不仅要承受自然灾害、战争等带来的苦难,还要忍受地方当局摊派的劳役与苛捐杂税,致使民众的生活苦不堪言。当民众无力承担苛捐杂税时,只能背井离乡甚至背上了沉重的高利贷,形成恶性循环,这样的结果只能使民众更加贫困。斯文·赫定对这一方面的认识较为深入,他记述到:“我们从各方面听到的情况都是,老百姓根本付不起那些苛捐杂税,被压得透不过气来。许多人背井离乡,躲到亲友家去逃税。留下的人只能借月息为4%~ 10%的高利贷交税。有的农户,拥有400 亩地(折合50 英亩),还有几个女儿,光景虽然好过,最后也不得不把全部土地连同女儿一起送给让他们背上高利贷的贪婪的恶棍。”[4]252地方政府鱼肉百姓使民众穷困不堪,过着饥饿线以下的生活。而福克认为造成这一地区贫困的原因与土地肥瘠、人的懒惰相关,“地土自西安起至嘉峪关止,肥瘠不一,高低亦不一,独甘肃人民较之江浙,既懒且夯,百姓耕种仅敷一年之食,无有余积。”[18]302
受鸦片毒害及政府压榨而导致的民众穷困是近代外国人目之可及的“萧瑟”“落后”与“迟滞”的河西景象的重要原因,亦是影响近代外国人对河西走廊认知的因素之一。
四、结语
近代外国人以“他者”的视角对河西走廊的考察和评述,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近代河西走廊自然环境、人文风貌等区域社会的状况。近代往来、驻留河西走廊的外国人认知中的“河西走廊形象”是在近代中国社会动荡、经济发展迟缓、民众生活困苦等大背景下形成的区域形象,河西走廊地位的重要性与社会面貌的落后性共同构成了近代外国人对河西走廊的总体认知。
近代外国人对河西走廊的考察记述是我们更为全面认识河西走廊的重要途径之一。首先,通过梳理近代行经河西走廊外国人的行记等史料,我们发现近代在河西走廊的外国考察者以科学考察为主要工作内容,所以他们的考察没有明显的趋向性。通过他们记述,复原的河西走廊自然环境、人文风貌具有一定的客观性;其次,河西走廊的极寒的天气、肆虐的风沙、戈壁荒漠地貌等自然环境及普遍的鸦片种植、地方政府横征暴敛等人文环境因素影响了近代外国人对河西走廊的认知。再次,近代外国人对河西走廊的认识是以地理环境与社会风貌认知的结合,摆脱了以往中国传统文人单纯性认知的偏差,带给我们相对客观的认识。
注释:
①前人研究如:耿昇《西方人视野中的澳门与广州》,《中国文化研究》2005 年第2 期;倪文君《西方人“塑造”的广州景观(1517—1840)——以旅行者、传教士和使团成员的记述为中心》,复旦大学2007 年博士学位论文;吴青《十六至十八世纪欧洲人笔下的广州》,暨南大学2005 年硕士学位论文;汤晓志《西方人眼中的广州市井形象(1840—1910 年)》,华东师范大学2013 年硕士学位论文;耿昇《西方人视野中的喀什》,《西北第二民族学院学报》2007 年第1 期;史红帅《近代西方人视野中的西安城乡景观研究:1840—1949》,北京科学出版社,2014 年版;师玲玲《西方人眼中的拉萨(1840—1925)》,西北师范大学2017 年硕士学位论文;卞梁《近代西方人眼中的台湾(1865—1895)》,福建师范大学2018 年博士学位论文。
② 诸如芬兰探险家马达汉、俄国探险家科兹洛夫、瑞典科学家斯文·赫定、英国学者斯坦因、法国汉学家伯希和、英国女传教士金乐婷、领事官J.M.韦勒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