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作家群”文学作品在英语世界的译介与传播
2021-12-28李碧玉
姜 蕾 李碧玉 刘 迪
“东北作家群”是东北沦陷时期最具光彩和最有影响力的文学群体,是中国现代文学史和东北现代文学史上独具特色的存在。“东北作家群”所创作的文学作品被称之为“东北流亡文学”,是东北沦陷时期的特殊文学现象。“东北流亡文学”特指1931 年“九一八”事变至1945年“八一五”光复期间一代文学青年流亡关内后,以东北生活为主要创作题材的文学作品,包括小说、散文、诗歌等,是相对于东北沦陷时期“十四年殖民地文学”而独立存在的一种文学形式。这些作品的共同特点是,它们真实地描绘了东北人民在沦陷中的苦难与抗争,生动地记录了东北人民故土沦陷的剧痛和背井离乡的流亡生活,深刻地反映了东北人民对黑土地的无限眷恋和对日本帝国主义的切肤之恨。这些作品所表现的浓郁的地域色彩、沉重的历史感,不甘示弱于其他地域文学和抗日文学。他们的作品先后被翻译成英文、日文、朝鲜文和俄文。本文拟对“东北作家群”文学作品在英语世界的译介与传播作一个总体性的梳理。
一、“东北作家群”文学作品英译概况
东北流亡作家描写故乡沦陷、流亡他乡时的思乡情感,被学界誉为表现“民族乡土主义”的“怀乡文学”。〔1〕这些作品的特殊时空背景和政治历史环境决定了作品的时代性、地域性和民族性,创作底蕴较为深厚。然而,被译介到英文世界的作家只有萧红、萧军和端木蕻良。
萧红(1911—1942)在“东北作家群”中地位最高,才华横溢且作品丰富。在她短短31年的生命历程中和不到十年的创作生涯里,出版了风格独特的小说、散文、诗歌以及戏剧等多种体裁的文学作品,留下了《呼兰河传》《生死场》《马伯乐》等传世作品,被誉为20 世纪30 年代的“文学洛神”,“二十世纪最优秀的作家之一”。鲁迅欣赏萧红的率真和才华,为她的《生死场》作序,并评价其“力透纸背”,有“越轨的笔致”,称赞她是“当今中国最有前途的女作家”。茅盾在萧红去世后为《呼兰河传》写下序言,评价其“是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这些评价足见文坛对萧红的认可和欣赏。萧红的小说被评价为“壮美与优美的和谐统一”,“浅白与深刻的相辅相成”,“情感与景物的水乳交融”。〔2〕萧红的很多作品被翻译成英文,并传播到英语世界,著名翻译家、汉学家美国人葛浩文功不可没。1979年,葛浩文翻译萧红的长篇小说《生死场》和《呼兰河传》,由印第安纳大学出版社出版,译序中葛浩文介绍了萧红小说的特点和自己的翻译体会。1988年,英译《呼兰河传》在香港再版发行。2002 年,在翻译界硕果累累、已负盛名的葛浩文决定重译《生死场》,由致力于把亚洲语言和文化推广到美国的成通公司出版发行,重译本与初译本有很大的不同,可见葛浩文对《生死场》的重视。葛浩文在《论中国文学》中评价说:“《生死场》是一个典型的乡土文学的例子,萧红笔下的东北乡村与福克纳笔下的约克纳帕塔法郡、哈代笔下的威赛克斯郡、肖洛霍夫的顿河流域以及沈从文笔下的湘西农村现实生活,如出一辙。”〔1〕1981 年,葛浩文翻译萧红的《手》《家族以外的人》并收入刘绍铭等人编辑的《现代中国中短篇小说选:一九一九——一九四九》,由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出版。1982年,葛浩文翻译《萧红短篇小说选集》,作为熊猫丛书由中国文学出版社出版,收入《王阿嫂的死》《桥》《手》《牛车上》《家族以外的人》《逃难》《朦胧的期待》《北中国》《小城三月》等短篇小说。1986 年,葛浩文翻译萧红的《商市街》,由华盛顿大学出版社出版,葛浩文在导读中介绍萧红的身世和生活经历。2005年,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出版中英文对照版《染布匠的女儿——萧红短篇小说选》,收入6 篇葛浩文翻译的萧红短篇小说,在导读中葛浩文高度评价萧红短篇小说的成就并分别介绍6 篇短篇小说的主题和创作特点。此外,1961年,沙博理翻译萧红短篇小说《小城三月》,首发于英文版《中国文学》;1969 年,戴乃迭翻译萧红短篇小说《手》,收录英文版《中国文学》;2002 年,刘士聪翻译萧红散文《鲁迅先生记》和《永远的憧憬和追求》,收入《汉英英汉美文翻译与鉴赏》;2007 年,张培基翻译萧红散文《永远的憧憬和追求》《当铺》和《祖父死了的时候》,收入《英译中国现代散文选》。
萧军是“东北作家群”的重要代表,在鲁迅的帮助下,1933 年以笔名三郎和悄吟(萧红)出版合集《跋涉》,而后他的文学创作进入高产期,同时成为“左翼”文化运动的一名主将。长篇小说《八月的乡村》中对民族革命战争的深刻表现,以及对战争场面的描写、地方风物的描摹、故事人物的艺术刻画,不但代表抗日文学和东北文学的成绩,也奠定了萧军在文坛上的地位,同时也让萧军成为“东北作家群”中率先走进英语世界的先锋作家。萧军的《八月的乡村》是“第一部被翻译成英文的中国现代长篇小说”,〔3〕全译本由美国人伊文·金翻译,美国记者斯诺作序,在序中斯诺介绍了萧军的家世和投入文学的经历。该译本1942年由纽约史密斯·达雷尔出版社在美国出版,1943年由伦敦柯林斯出版社在英国和澳大利亚出版,1944年史密斯·达雷尔初版本由美国世界出版公司组织第二次和第三次印刷,足见该译作在西方的影响力和接受度。1936 年,斯诺编辑的英文版《活的中国:现代中国短篇小说选》也曾收录萧军使用笔名“田军”创作的短篇小说《在“大连号”轮船上》和《第三支枪》(《八月的乡村》第一章),由肖乾和杨刚翻译。《活的中国:现代中国短篇小说选》首本英文版由英国伦敦乔治·哈拉普公司出版,第二年由纽约的雷纳尔希区柯克出版社在美国再版。这本书被认为是第一本向西方读者介绍现代中国短篇小说及其作者的书,一经出版就受到西方文艺界的好评,当年英国的《泰晤士报·文学评论》评价其是“西方文明对世界上最古老的文化带来的深刻影响最强有力的解读”,“为文艺研究填补了空白”,“具有历史性意义”。1976年,葛浩文翻译萧军的《羊》,与萧红和端木蕻良的短篇小说一同收入《现代中国中短篇小说选:一九一九——一九四九》。
端木蕻良(1912—1996) 的长篇小说《科尔沁旗草原》是“东北作家群”具有重要影响的力作之一。端木蕻良的作品表现出四种人生姿态,即“忧郁与孤独”“反叛与抗争”“爱慕与眷念”“追寻与创造”;他的长篇小说表现宏大叙事范畴的阶级斗争与民族抗战这类刚性话题,他的中短篇小说,特别是那些回忆故乡和童年往事的温情之作则演绎着阴柔之美。“端木蕻良对方言的周全把握,对角色外貌、举止和生活方式的生动刻画,显示出他不平凡的天赋。”〔1〕《现代中国中短篇小说选:一九一九——一九四九》收录了茅国权等人合译的《遥远的风沙》和《浑河的激流》。葛浩文也曾翻译端木蕻良的作品。1988年,葛浩文英译《红夜》作为熊猫丛书由中国文学出版社出版,收录18篇端木蕻良的短篇小说。2009年,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出版《鴜鹭湖的忧郁——端木蕻良短篇小说选》双语版,由葛浩文翻译,孔海立在导论中详细介绍了作家生平和所收录的8篇作品的主题和创作特点。此外,2007 年,张培基翻译的端木蕻良散文《黎明的眼睛》和《耐力》,收入《英译中国现代散文选》。
二、译者及译作传播
以上三位作家文学作品的英语译文主要通过两种途径发表:一是作家作品英译专集;二是收录部分作家部分作品的中国文学英译选集,主要由国外汉学家、国外出版商以及中国文学出版社于20世纪翻译、出版和传播,而国内翻译家的翻译作品则散见于译者编译的中国文学作品英译选集中。
葛浩文是翻译东北文学作品最多的译者,萧红和端木蕻良的大多数文学作品的英文译文都由葛浩文执笔完成,作为学者型翻译家他也是对东北文学在英语世界传播贡献最大的人。葛浩文是英语世界地位最高的中国文学翻译家,截至2016年底,其翻译的单行本及发表在各种期刊杂志、文集上的译作多达160 篇左右,涉及70 多位华语作家,〔4〕被夏志清誉为“西方首席汉语文学翻译家”。然而,葛浩文与中国文学的情缘发端于萧红研究和萧红作品的翻译。早在20世纪70年代于印第安纳大学攻读中国文学博士学位期间,葛浩文便开始了对萧红的研究。1985年,基于其博士论文的《萧红评传》中文版在中国内地出版,成为“萧红研究的拓荒之作、经典之作”。〔5〕萧红的《呼兰河传》是葛浩文翻译的第一本中国小说,把东北边陲小镇的风土人情、市井生活展现在西方读者面前。1979年的初译本以直译为主,译文略显拖沓生硬,但却为葛浩文打开中国文学的大门;2002 年,经过20 多年的沉淀,葛浩文重译了这部对他来说意义重大的文学作品,从选词到句法,再到篇章,都做了较大的改动,竭力实现对萧红作品的准确呈现。因为萧红研究和萧红作品的翻译,萧红获得西方文学界的认可,葛浩文也被东西方文学界所熟知。葛浩文在《萧红评传》中文版序中谦逊地写道:“我不敢说是我‘发现’了萧红的天分与重要性——那是鲁迅和其他人的功劳。”〔6〕但事实上的确是葛浩文把萧红推介到了英语世界。然而,葛浩文的翻译既有“忠实”也有“背叛”。鲁迅和胡风分别为《生死场》作序和读后记,评价它是一部抗日作品,把对这部作品的阐释与国家民族话语联系起来,而葛浩文的解读是“作者的原意只是想将她个人日常观察和生活体验中的素材——家乡的农民生活以及他们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情况,以生动的笔调写出”,〔6〕译者并没有从宏观的历史观来写战争或者抗日活动,而是微观叙述村民及作者本身所经历的种种不幸遭遇,描摹没有上战场的女性如何间接地经历战争,书写女性身体和民族国家话语之间的纠缠。《商市街》生动地记录着大都市里百姓的悲惨境遇、知识分子的艰难不易、热血青年的探寻与抉择,以及民众誓死不当亡国奴的强烈呼声和对日伪的刻骨仇恨,是一幅具有东北地域特色的社会风情画。然而,葛浩文并没有把它当作小说、散文集,而看作是“一部肌理可寻的自传”〔7〕来翻译,称“《商市街》是文艺传记的极品”,是“把个人生活里的散章断句重新组合构成一帧完整的素描”。〔7〕在葛浩文眼里,萧红“本质上是个善于描写私人经验的自传体式的作家”,他用西方的诗学观解读东北文学,他的翻译“让中国文学披上了当代英美文学的色彩”。然而,萧红时乖命蹇的短促一生大部分时间在战争的驱遣下辗转流徙,她的个人悲欢又何尝不是大背景下整个社会的悲欢,她的从异乡奔向异乡又何尝不是日伪时期的东北人流亡生活的写照。
伊文·金是第一部翻译成英文的中国现代长篇小说《八月的乡村》的译者,小说英文版1942年在纽约出版时,封面上没有译者的名字,伊文·金实际上扮演了无名英雄的角色。斯诺在小说的导言里写道:“我真希望能够好好地介绍一下完成这个出色译本的美国学者。很不幸,他的名字要以后才能公开,因为译者目前被关押在一个被日本人占领的城市里。”〔3〕斯诺评价说:“译者把作者富于口语和方言风格的作品,用令人愉悦的英语文学语言再现,他的译笔对原作毫发无损。”〔3〕其评价满溢褒奖之词。然而,不同于西方人的评价,在中国的学术界,伊文·金是位毁誉参半、颇受争议的译者。伊文·金曾翻译老舍的《骆驼祥子》,这是第二部被翻译成英文的中国现代长篇小说,该译本使得老舍声名鹊起,红遍美国东西两岸,1948年老舍甚至被好莱坞邀请参与同名电影脚本的改编,足见伊文·金对老舍文学在美国的推广和传播的作用。老舍本人评价该译本“译笔不错”,同时也客观地指出,该译本“将末段删去,把悲剧的下场改为大团圆,以便迎合美国读者的心理”。〔8〕此后,出版社再次请伊文·金翻译老舍的《离婚》,伊文·金在没有与原作者进行沟通的情况下再次对原著进行大篇幅的改写和删减,令老舍十分不满。1948年,赛珍珠为老舍在美国寻找新的出版代理人时,曾给劳埃德写信说,“他(老舍)发现伊文·金的译文在许多重要方面大大偏离了原著,结尾则和原著完全不同。事实上,他对伊文·金在翻译《骆驼祥子》时擅自改动本来就不满。因此,当发现伊文·金故技重施时,他感到完全无法容忍,拒绝认可伊文·金的译稿”。〔9〕老舍先生认为,《离婚》译本在美国出版后,“评者十之八九予以赞美”,“居然得到好评,很奇怪”。〔8〕而佛罗里达的《圣彼得堡时报》则评价说“罗伯特·斯宾塞·沃德是极少数懂得东方的美国人”。〔10〕伊文·金是罗伯特·斯宾塞·沃德从事翻译时所用的笔名,曾在中国做过19年的外交官。作为非学者、非职业译者,伊文·金对于抗战时期中国现代文学、特别是东北现代文学在英语世界的译介与传播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他为西方读者打开了了解现代中国,特别是二战期间日本铁蹄践踏下的中国的窗户,然而在中国学者看来,他的翻译和传播带有浓重的西方意识形态烙印和典型的西方诗学特征。
沙博理和戴乃迭20世纪在中国文学出版社工作期间曾经翻译过萧红的短篇小说,但是他们有很多更为人们熟知的译作。沙博理曾经翻译过中国古典巨著《水浒传》、巴金的《家》、茅盾的《春蚕》、柳青的《创业史》等,虽身为美国人,却把毕生献给中国的翻译事业,后加入中国国籍,任中国政协委员,并获得“中国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和“国际传播终身荣誉奖”。戴乃迭是著名翻译家和中外文化交流活动家,与丈夫杨宪益先生合作翻译《红楼梦》《楚辞》《儒林外史》等中国典籍,以及《鲁迅选集》《湘西散记》等当代文学作品,在中国文学翻译界声誉极高。茅国权(Nathan K Mao)与其他两位译者分别合作翻译了端木蕻良的两篇短篇小说,中国学界比较熟悉茅国权和珍妮·凯利(Jeanne Kelly)合作翻译的《围城》,1979 年由印第安纳大学出版社出版,后被收入英国企鹅经典文库,足见其在西方的受认可程度,而与茅国权合作的两位译者则不被中国学术界所熟悉。以上三位译者的前两位是地地道道的美国人、英国人,但大半生生活在中国,了解中国、热爱中国,第三位则是美籍华人,他的大部分译著均通过与美国人合作完成。张培基是中国当代著名翻译家,年轻时在上海圣约翰大学英国文学系学习,后留学美国印第安纳大学英国文学系研究院,译作十分丰富。早年间为《中国翻译》专栏撰稿,后集结成集,出版四册《英译中国现代散文选》,收录了萧红和端木蕻良的部分散文英译作品。刘士聪是南开大学教授,译著、译文和翻译研究成果丰富,被誉为中国“资深译家”。著有《英汉、汉英美文翻译与鉴赏》《红楼译评——红楼梦翻译研究论文集》《孔子》《老子》等,其《英汉、汉英美文翻译与鉴赏》收录了部分萧红散文英译作品。张培基和刘士聪的译作在中国有非常广泛的读者群。
三、“东北作家群”文学作品英译的问题讨论
国内对“东北作家群”文学作品的英译研究相对有限,主要是萧红作品的英译研究。从CNKI 数据库检索来看,2012 年以前的萧红作品英译研究主要针对《永远的憧憬和追求》的刘世聪译本和张培基译本,随着葛浩文与中国学界互动的增加,2013年开始陆续有一些研究关注萧红的长篇小说《呼兰河传》葛浩文译本研究,也有少量研究关注葛浩文英译《生死场》,但均以硕士学位论文为主,虽然选题和讨论的视角较为丰富,包括以阐释学、操纵论、顺应论、概念整合、读者反映论、关联理论和翻译选择适应论等理论为基础,涵盖译者主体性、风格传译、对文化缺省的翻译补偿和创造性的叛逆等视角,但阐述的深度十分有限。期刊论文较少,代表性的期刊论文包括:孙会军以葛浩文译本《呼兰河传》和《檀香刑》为例,探究译文中人物“声音”的再传递效果;〔11〕何伟、赵常玲从功能语境角度对比分析萧红短篇小说《手》戴乃迭和葛浩文的两个英译本的各自特点;〔12〕任东升、赵瑶瑶在比较沙博理翻译策略和葛浩文翻译策略基础上,从“资本”视角分析萧红短篇小说《小城三月》二次发表的价值。〔13〕这些论文反映了过去10余年间学界对萧红作品英译的关注,但研究的文本主要集中在葛浩文的《呼兰河传》,对萧红其他作品的研究相对较少。CNKI 数据库检索结果显示,萧军文学作品的英译研究论文只有1 篇,是吕黎a 的《求同去异之旅——萧军长篇小说〈八月的乡村〉的英译》,分析了英译本求同去异的翻译策略,〔14〕这篇论文是吕黎b 博士论文《中国现代小说早期英译个案研究(1926—1952)——以全局策略为中心》的部分成果。〔15〕而对“东北作家群”其他作家及其他作品的英译研究几乎空白。
事实上,学界可以从很多视角探索和挖掘“东北作家群”文学作品的英译和传播问题。首先,翻译研究可以从文化视角展开。东北文学具有典型的地域文学特色,作品中所承载的黑土文化对于西方读者来说既陌生又无限新奇。以萧红为代表的“东北作家群”将北方乡村荒凉旷野下人们的生存状况、风俗文化,第一次如此逼真、如此原生态地带入中国文坛。“东北作家群”的文学作品翻译毫无疑问地承载着对外传播东北文化元素的作用。其次,翻译研究可以从政治视角展开。东北现代文学绕不开二次大战期间日本侵略下的殖民语境视域,包括始于1931年“九一八”事变的武力殖民,也包括日本的文化殖民,以实现文化输入和经济掠夺的目的。“东北作家群”文学作品暴露了彼时的国内矛盾,揭露了军阀混战,曝光了民国政治腐败等问题,同时也折射了共产国际在东北抗日游击战斗中的领导作用。正如葛浩文评价说,东北文学“晕染了政治色彩,渗入了‘革命因子’”。〔1〕这些政治符号和政治背景是否在译介和传播过程中被准确地呈现是翻译研究应该关注的问题。再次,翻译研究可以从女性主义视角展开。新文化运动时期,女子独立、女权思想等文化运动后的思潮可散见于东北文学作品中,特别是萧红的作品,关注女性在社会中的地位,渗透着女性意识的觉醒,具有典型的女性主义思想,这种光芒是否被男性译者的翻译抉择所掩盖和遮蔽。此外,翻译研究也可以从叙事学视角展开。每部文学作品都有其特有的叙事特点,萧红文字简单朴素,读者闭着眼睛就能看到她笔下的风景,被誉为“是用文字绘画的好作家”;萧军在《八月的乡村》中以加强“群化”特征和彰显自我形象为特点的英雄叙事和抗日叙事;端木蕻良短篇小说从早期的浪漫化、理想化的现实主义转向寓言化、思辨化的象征主义或现代主义,这些叙事特点是否得以在译文中再现也是翻译应该关注的问题。最后,翻译研究还可以从社会学视角展开。翻译是一种社会交往活动,译者的抉择和取舍必然会受社会诸多要素的影响,社会、政治、文化、意识形态、赞助人和诗学之间的互动,资本之间的零和博弈必然对译者的惯习、译者姿态带来重要影响。〔16〕
西方学者对中国文学孜孜以求的翻译和研究,帮助中国文学叩开了英语世界的大门,丰富了世界文学的元素和内容,也为我们中国现代文学研究提供了更加丰富的讨论视角。
四、结语
“东北作家群”文学作品的翻译尚不具规模,只有少数的几个国内和国外译者参与到东北文学在英语世界的译介和传播中,侧面地说明东北文学在英语世界被关注和被接受的程度相对较低。其中,美国译者和美籍华裔译者的译文在西方的接受度较高,这一现象为中国文学外译和中国文学走出去提供一定的启示。目前学界对于东北沦陷时期的文学作品的英译研究十分有限。从作者角度看,只有萧红和萧军二人;从作品来看,只有萧红的《呼兰河传》《生死场》《永远的憧憬和追求》《当铺》和《手》,以及萧军的《八月的乡村》。简而言之,该领域和话题存在研究空白。
东北文学皆以东北为背景,以抗日为主题,讲述“唯有直接身受日本侵略之苦的人方能道出的抗日故事”。〔1〕“东北作家群”成为背井离乡的东北流亡难民的代言人,把他们的离乡之苦、亡国之痛写出来。因此,“东北流亡文学”的英译研究具有重要的意义。一方面,透过这些文学作品的英译本,英语世界可以了解东北黑土地的乡土风格、乡土特色、乡土风情,甚至乡土语言;另一方面,透过这些文学作品的英译本,英语世界可以了解那个时期真实的历史、那个时代的民族呐喊和那里的人民的爱国情绪和爱国行动。关注“东北流亡文学”作品的英语译介,可以了解英语世界对东北现代文学、东北文化乃至东北现代历史的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