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百年党史理解现代中国
2021-12-28王莅
王莅
(中国人民大学 北京高校思想政治理论课高精尖创新中心、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100872)
习近平总书记在2021年2月20日党史学习教育动员大会上强调:“我们党的历史,就是一部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就是一部不断推进理论创新、进行理论创造的历史。”①《习近平在党史学习教育动员大会上强调:学党史悟思想办实事开新局 以优异成绩迎接建党一百周年》,《人民日报》2021年2月21日。这一论断对于“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课程的教学与研究具有重要启示,因为该课程不仅需要从发生史角度讲清楚马克思主义与19世纪的思想关联,而且需要从发展史角度讲清楚马克思主义与20世纪至21世纪的现实关联,特别是与当代中国的关联。
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是阐释马克思主义当代性的重要课题,而中国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历程又与现代中国和中国共产党这两大主题相伴而生、互动前行。20世纪以降,中国社会走过了三个密切关联的100年:马克思主义从传入到与时俱进的100年、中国社会从传统向现代化转型的100年、中国共产党从建立到发展壮大的100年。三者的相互关系通常体现为,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走向现代化的征程一方面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另一方面又丰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的当代形态。因此,下文将按照站起来、富起来、强起来的时间顺序,从点、线、面三个维度尝试从百年党史理解现代中国。
一、站起来—社会性质论战—社会形态理论
在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站起来的时期,中国社会与马克思主义的关联主要在局部的点上展开,其中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中国社会性质论战便是关键性的一例。自晚清以降,中国的仁人志士先后以洋务运动经济救国、以戊戌变法和辛亥革命政治救国、以新文化运动文化救国,艰难而漫长的探索过程逐渐凝聚为一个共识——近代的中国社会不仅在具体层面落后于西方,而且社会整体全面失序。为此,革命成为中国社会的普遍诉求。此时需要注意的是,由于受帝国主义的入侵,中国革命模式已经符合并参照了资本主义时代的世界化革命规律,即资本主义改革、封建主义复辟和无产阶级革命三种模式。在历经了戊戌变法、预备立宪、辛亥革命等失败的探索之后,加上受俄国十月革命的影响,无产阶级革命势在必行。
1921年中国共产党的成立切实推进了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次年在中共二大上进一步明确了党在当前阶段的纲领是打倒军阀、推翻国际帝国主义的压迫、统一中国为真正的民主共和国,同时还确立了党在工作中的群众路线。此后,中国共产党与国民党于1924—1927年合作开展反帝反封建的国民大革命,但最终因国民党的反共政策而失败。国民大革命失败之后,共产国际的斯大林和托洛茨基率先从中国当前的社会性质来分析中国革命问题,但在具体观点上有明显差异。斯大林认为中国社会性质是封建社会,因而反帝反封建是革命目标;托洛茨基则认为中国已经进入资本主义社会,资产阶级才是革命的对象。
源于共产国际的论争在中国引发了长达十年的中国社会性质论战,后来延伸到中国社会史论战和中国农村社会性质论战。论战的主要派别有国民党左派、共产党派和托洛茨基派,根据三派的理论阵地又常被称为“新生命派”“新思潮派”和“动力派”。简言之,以陶希圣为代表的国民党左派认为,中国社会是政治上的封建社会,士大夫官僚阶层占据着主导地位,革命的首要任务是对外实现国内统一;以郭沫若、李立三、潘东周、王学文为代表的共产党人认为,中国社会是经济上的封建社会,广泛存在的小农经济决定了中国社会的半封建性质,同时中国的资本主义是在帝国主义的压制下发展起来的,本身并不具有独立性,所以中国革命应该首先对内开展阶级斗争;以仁曙和严灵峰为代表的托洛茨基派则认为,中国已经进入到资本主义社会,应该针对资产阶级展开革命。在三派的论战过程中,时人已逐渐认识到只有将中国社会性质深入到中国社会史发展过程中才能获得准确理解。
在中国社会史研究过程中,中国历史的分期问题是核心焦点。在以郭沫若、何干之、翦伯赞为代表的历史分期研究中,原本在马克思笔下由亚细亚、古希腊罗马、封建和现代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所组合而成的世界历史叙事演变为中国历史的解释模型。当时参与社会性质论战的何干之先生就曾说到:“社会史、社会性质,农村社会性质的论战,可说是关于一个问题的多方面的探讨。为着彻底认清目下的中国社会,决定我们对未来社会的追求,迫着我们不得不生出清算过去社会的要求。中国社会性质、社会史的论战,正是这种认识过去、现在与追求未来的准备功夫。”①何干之:《中国社会性质问题论战》,见《民国丛书》(第二编78历史地理类),上海书店,1990年版,第4页。
从马克思主义的五种社会形态论到中国历史的现代书写,我们可以总结出三条结论:第一,现代中国的自我理解奠基于马克思主义社会形态论对中国革命前途的分析,这一点决定了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历史学具有鲜明的实践导向;第二,中国共产党是现代中国历史的缔造者、领导者和书写者,在纷繁复杂的社会现实面前,是共产党团结群众创造性地提出并取得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第三,中国历史符合世界历史发展规律并能引领当代历史的发展方向,运用马克思主义解决中国现实问题本身就是中国融入世界历史发展潮流的理论表征。
二、富起来—真理标准问题—实践思维方式
在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富起来的时期,中国社会与马克思主义的关联已经延伸为一条主线,其中20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的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大讨论是重要的先导事件。1978年5月11日《光明日报》刊发《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文,提出检验真理的标准只能是社会实践、理论与实践的统一是马克思主义的一个最基本的原则、革命导师是坚持用实践检验真理的榜样、任何理论都要不断接受实践的检验四个重要命题。该文一经发表便产生了理论的轰动效应,起到了解放思想的作用。邓小平同志曾在当年年底就指出:“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争论,的确是个思想路线问题,是个政治问题,是个关系到党和国家的前途和命运的问题。”①《邓小平文选》(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43页。时隔一年,1979年9月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编写出版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通俗讲话)》,该书分24个专题阐述了“怎样才能发现和掌握真理”“真理能到顶吗”“实践检验过的正确理论能作为检验真理的标准吗”“有用的就是真理吗”“多数人的意见可以作为真理的标准吗”“有权就有真理吗”等社会关注的热点问题。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和地方广播电台在黄金时段反复播放该书内容,取得了空前的社会反响,整个中国社会的思想风气为之一变。
以真理标准问题讨论为线索,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形态历经了一次重大革新,这便是“实践唯物主义”的提出。1983年,肖前先生率先以《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实践的唯物主义》提出了“实践唯物主义”的概念,他指出:“马克思主义哲学即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是实践的唯物主义。贯穿于这种唯物主义中的,是科学的实践观点。”②肖前:《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实践的唯物主义》,《东岳论丛》1983年第2期。此文一出,脱胎于真理标准问题讨论的“实践”概念便成为理解马克思主义的核心范畴。这种认识历经了实践本体论、实践关系论和实践思维方式论等阐释模式,最终使人的对象性活动及其规律成为了理解现代中国社会的基本论域和思维方式。
实践唯物主义的提出使实践思维方式成为哲学社会科学研究的理论指南,进一步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形态,典型代表有三:第一,认识论研究,真理标准问题讨论的直接指向便是认识过程、认识标准、认识方法等,因此从实践唯物主义过渡到认识论研究可谓顺水推舟;第二,价值论研究,中国的价值问题研究脱胎于认识论,当涉及对认识进行反思和评价时,价值本质、价值评价与价值观等问题便应运而生了;第三,人学研究,不管从实践观点还是从认识论和价值论视角,人的问题都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必须要回应的问题,所以在中国现代化进程中逐渐突显的人的存在、人的本质、人的发展等问题便构成了马克思主义的题中之义。由此观之,随着实践思维方式的确立以及认识论、价值论、人学学科的建构,马克思主义已经获得了刻画中国现实、分析中国问题、引领中国发展的中国形态。
三、强起来—教材体系改革—基本原理体系
在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强起来的新时代,中国社会与马克思主义的关联已经扩展到全方位、深层次的程度,其中教材体系改革是一个值得关注的重要侧面。从革命时期开始,中国共产党就高度重视教科书在宣传马克思主义过程中的重要作用,艾思奇的《大众哲学》是20世纪30年代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和大众化的标志性成果。对此,毛泽东同志早在1938年就指出:“马克思主义必须和我国的具体特点相结合并通过一定的民族形式才能实现。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伟大力量,就在于它是和各个国家具体的革命实践相联系的。对于中国共产党来说,就是要学会把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应用于中国的具体环境。”①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534页。改革开放之后,教材体系改革与中国社会发展之间的互动关系日益明显。
首先,20世纪80年代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体系改革不断深入。以真理标准问题讨论为导引,原有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教科书已经不能适应改革开放以后的中国社会发展要求,因此出现了改革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的要求。一种代表性的方案是中国人民大学肖前先生领衔主编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该书秉承“既坚持又发展”的方针,努力将20世纪80年代以来有关实践唯物主义讨论的理论成果融入其中。该书旗帜鲜明地指出:“实践的观点是全部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首要的和基本的观点,实践范畴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整个体系的核心范畴。只有立足于社会实践的观点,才能把握和阐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精神实质,才能理解和说明马克思主义哲学在它产生之后100多年里的生气勃勃的新发展。因此,这部教科书是力图把实践的观点作为中心线索贯穿于全书的。”②肖前主编:《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前言》,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II页。另一种代表性方案是吉林大学高清海先生主编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基础》,该书明确指出,当前通行的哲学教科书体系只能反映20世纪30年代至50年代的理论水准,它已经不能适应中国现在的发展趋势。为此,该书提出了四个主要目标:第一,充分体现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变革,突破本体论思维;第二,实现唯物论与辩证法、自然观和历史观的有机统一;第三,突破旧的原理框架和范畴体系,总结时代最新成果;第四,回应西方科学技术和现代哲学发展提出的系列问题。值得肯定的是,该书以哲学基本问题、客体、主体为核心的结构突破了原来的“两唯论”(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和“四大板块论”(唯物论、辩证法、历史观、认识论)的框架。③参见高清海主编:《马克思主义哲学基础·序》(上册),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1—7页。
其次,21世纪初思想政治理论课教材的建设不断推进。2004年中央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建设工程正式启动,随即便将思想政治理论课教材建设作为一项重要工作来抓。经过17年的建设,四门思想政治理论课教材先后进行了六次修订。以《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教材为例,2018年最新修订版的目标是推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进教材、进课堂、进头脑,内容是向学生讲授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立场、观点和方法,帮助学生认识世界发展和人类社会的基本规律。从现有的导论加七章内容来看,《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教材反映了中国理论界对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最新认知,其要义有四个方面:第一,从马克思主义的鲜明特征、当代意义和现实指向引导学生学习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第二,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是由哲学、政治经济学批判和科学社会主义构成的理论整体;第三,实践不仅是联系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中介环节,而且还是认识的来源和检验标准;第四,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主义的最新发展趋势是理解共产主义理想和科学社会主义的重要依据。
再次,新世纪以来哲学社会科学教材的总体建设不断发展。中央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建设工程一手抓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表达,一手以最新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成果为指导推进哲学社会科学的教材体系建设。据最新的数据显示,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建设工程重点教材共立项建设139种,覆盖高校思想政治理论课和马克思主义理论、哲学、政治学、法学、社会学、经济学、文学、历史学、新闻学、教育学、管理学、艺术学等哲学社会科学专业,是贯彻落实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治国理政的新理念、新思想、新战略的必然要求,是巩固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指导地位的基础工程,是繁荣哲学社会科学的重大举措。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一个国家的发展水平,既取决于自然科学发展水平,也取决于哲学社会科学发展水平。”①习近平:《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16年5月17日。哲学社会科学反映一个国家的思维能力、精神品格、文明素质、综合国力和国际竞争力,而当代中国社会的大变革为哲学社会科学的大发展提供了广博且深远的现实土壤,所以我们要努力适应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要求、立足国际学术前沿、建设门类齐全的哲学社会科学体系。在此过程中,我们需要特别审慎地面对许多源于西方世界的立场、观点和学科,要以教材建设的方式使其适应我国社会主义的核心价值观和育人目标。因此,要培养中国的哲学社会科学人才,加强教材体系建设和对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学习势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