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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意识形态批判的总体性方法探析

2021-12-28马超林王月洋

岭南学刊 2021年6期
关键词:总体性资产阶级范畴

马超林,王月洋

(北京化工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029)

总体性方法是马克思进行意识形态批判的重要思维方法。“总体性”概念最早由卢卡奇提出,其认为马克思的思维方法是一种总体性辩证法。在资本主义社会,由于普遍存在的物化现象,个体意识被渗透,人与人的关系也被物化。这就导致人们只能看到物与物间量的关系,物与物交换背后的人的关系被掩盖,进一步导致人们对社会现实采取非批判的、接受的、直观的态度。只有“通过专注于可认识事物、被认识事物的具体的、物质的总体来突破这种陷入支离破碎的形式主义限制”[1]181,即将个别的、具体的社会现象纳入整个社会发展和历史进程中考察,将人视为全面且普遍联系的存在,才能克服物化现象。总体性方法表明,个体只有坚持从抽象上升到具体总体的基本路径,洞悉意识形态的特殊利益主体,才能去除意识形态的遮蔽性,还原范畴背后的真实社会历史现实。

一、意识形态的主体性问题及其遮蔽社会历史现实的内在逻辑

意识形态在主体性上存在特殊利益主体与普遍利益代表的内在矛盾,在本质上通过颠倒思维与存在的关系从而服务于统治阶级利益,对意识形态特征与本质的分析,是运用总体性方法进行意识形态批判的必要前提。

(一)意识形态是利益主体在特殊性与普遍性上的辩证统一

对意识形态进行批判,必然涉及概念的定性,即马克思恩格斯对意识形态的判定究竟是肯定性还是否定性的?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马克思认为意识形态是“观念的上层建筑”,是阶级社会中建立在一定经济基础之上的、统治阶级借以维护自己统治的情感、表象和观念的总和。在社会结构的视域下,意识形态本身是社会中必然存在的一部分,是建立在社会经济基础之上所形成的社会意识。在本体论上,社会意识是社会的物质存在经由主体为中介所产生的。在马克思看来,“意识在任何时候都只能是被意识到了的存在,而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如果在全部意识形态中,人们和他们的关系就像在照相机中一样是倒立成像的,那么这种现象也是从人们生活的历史过程中产生的,正如物体在视网膜上的倒影是直接从人们生活的生理过程中产生的一样。”[2]525即意识形态没有独立的历史,作为观念,只是社会存在在人的头脑中的能动的反映,具有明确的意向性。因此,意识形态是有主体的,是由主体的实践所产生的认知,理解意识形态必须引入利益主体。

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指出任何社会都能被划分为不同的等级层次,阶级是把握社会结构的基本维度。与一般错误认知不同,马克思认为,意识形态的主体性是以阶级划分的,意识形态要实现为统治阶级利益服务的社会目标。马克思指出,在阶级社会中,“统治阶级的思想在每一时代都是占统治地位的思想。这就是说,一个阶级是社会上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力量,同时也是社会上占统治地位的精神力量。支配着物质生产资料的阶级,同时也支配着精神生产资料”[2]550。意识形态以“一种结构和一种发挥功能的方式”[3]343存在,是国家维持劳动力再生产特别是生产关系再生产的保障,借由嵌入主体实践的方式保障并创造服务于统治阶级利益的社会关系。

阶级是社会中的一部分人,并不是社会的普遍主体,而意识形态往往以普遍性的表象存在。马克思敏锐地指出:“占统治地位的将是越来越抽象的思想,即越来越具有普遍性形式的思想。因为每一个企图取代旧统治阶级的新阶级,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得不把自己的利益说成是社会全体成员的共同利益,就是说,这在观念上的表达就是:赋予自己的思想以普遍性的形式,把它们描绘成唯一合乎理性的、有普遍意义的思想。”[2]552普遍性的概念本身就是各阶级相互争夺的空间,“普遍性是空的自由浮动的能指,其含义完全取决于特殊的主体对它的霸权化”[4]。因此,当普遍性概念运用于社会中时,作为话语便会征召意识形态的主体,为占有普遍性概念的统治地位的阶级服务。

因此,无论地主阶级还是资产阶级,代表其利益的意识形态本身就是以特殊性替代普遍性,必然掩盖阶级社会中阶级关系与阶级斗争这一社会的物质性存在。这种掩盖在概念上将自身塑造为无立场、无主体的普遍性概念,在现实上将自身伪装成具有代表普遍利益的性质,因此这种意识形态本身是否定性的,而使意识形态从否定性变为肯定性概念的关键,就是利益主体的转变。在资本主义社会,处于被剥削地位的广大无产阶级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无产阶级的价值立场是为了维护作为绝大多数人的无产阶级和其他群体(农民、小资产阶级和大部分知识分子和职业人士)的利益,因此意识形态只有在代表无产阶级利益的时候才具有真正的普遍性。

(二)意识形态是对社会现实与历史规律进行颠倒的虚假性阐释

意识形态作为情感、表象和观念的总和,直接作用于人的思维和认知过程,而“意识形态的力量一旦被注入到社会生产生活中,它会以一种已经成为事实的存在呈现于人们面前,它具有给定性”[5]。当意识形态具有遮蔽性时,其直接作用于人的“思维总体”,影响的是人对社会历史现实在思维上的整体把握,进而影响到人的物质的实践之中。思想总体是在思维上对具体总体的表达和再现,是通过范畴所形成的群、系列和体系等一系列的环节而构造和完成的。范畴是指把事物作归类整理所依据的共同性质,是人对外部世界进行总结和分类过程中的“最成熟、最完备的思维形式,具有丰富性和具体性”[6]。因此,范畴是还原社会真实总体时所批判的典型对象。

人的大脑具有知觉选择性,会在有意或无意中对认知进行一种结构化处理,模糊部分信息。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为达到扭曲、掩盖社会现实的认知目标,不仅要在人的意识层面灌输错误的信息,同时也会在无意识层面使人忽视和模糊范畴的具体的历史条件,创造脱离人的实践的抽象范畴。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强调:“我们所需要研究的是人类史,因为几乎整个意识形态不是把人类史归结为一种歪曲的理解,就是归结为一种完全的抽象。”[7]71马克思批评费尔巴哈将周围的感性世界看作是先验存在的、始终如一的东西。这种抽象化忽视了人的实践的具体性和历史性,无视了现有的社会正是工业和社会状况的产物,是历史的产物,是人世世代代实践的结果。

这种过度的抽象在社会历史维度往往以经验主义的方式将现存的特定事物或个体体验当作永恒的、贯穿于人类社会始终的存在,提炼出最为一般的抽象概念,即“主体的经验主义与本质的唯心主义相辅相成”[8]224。马克思指出:“每个个人和每一代所遇到的现成的东西:生产力、资金和社会交往形式的总和,是哲学家们想象为‘实体’和‘人的本质’的东西的现实基础”[2]545,“对现实的描述会使独立的哲学失去生存环境,能够取而代之的充其量不过是从对人类历史发展的考察中抽象出来的最一般的结果的综合。这些抽象本身离开了现实的历史就没有任何价值”[2]526。马克思在《资本论》的第一版序言中指出,“抽象力”是把握社会经济形式的“显微镜”和“化学试剂”,个体为了从个别事物中提炼出具有普遍性的客观规律,必然要借助于抽象力进行分析与整合。意识形态遮蔽认知的方式就是要在思维中中断抽象力对社会总体的把握进程,使人默认某种似乎符合个体经验的抽象概念,但这种抽象概念一旦脱离了历史条件便失去了意义。

在抽象化的背后,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核心逻辑是对思维与存在关系的颠倒,其具有的普遍特征就是“观念统治世界”,借由抽象化而颠倒地表达思维与存在的关系,将观念的存在与演变作为社会存在的基础,即把由个体经验而形成的观念当作社会的本体性存在。“历史总是遵照在它之外的某种尺度来编写的;现实的生活生产被看成是某种非历史的东西,而历史的东西则被看成是某种脱离日常生活的东西,某种处于世界之外和超乎世界之上的东西。”[2]545这种本质上的唯心主义立场使意识形态不完全真实地阐述历史的发展过程及其内在规律,而是对社会历史现实进行虚假表达。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马克思就指出宗教意识形态颠倒了存在与思维的关系,塑造了“宗教创造了人”的世界认知。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指出以青年黑格尔派为代表的意识形态家们将概念、思想等意识性的存在当做历史发展的内在动力和衡量尺度。“在贵族统治时期占统治地位的概念是荣誉、忠诚,等等,而在资产阶级统治时期占统治地位的概念则是自由、平等,等等。一般来说,统治阶级总是自己为自己编造出诸如此类的幻想。”[2]552这种范畴的抽象化与对思维存在关系的颠倒,最终服务于特定阶级主体的利益,阻碍无产阶级进行革命并解放自身。

二、总体性方法的基本路径:从抽象规定上升到具体总体

马克思达到真实的总体的基本路径就是将抽象的规定在思维行程中达到具体的再现,还原抽象一般的历史条件,在思想中形成具体总体。“具体之所以具体,因为它是许多规定的综合,因而是多样性的统一。”[9]701与黑格尔的唯心主义不同,抽象上升到具体的方法不是凌驾于直观与表象之上的思维着的、自我产生的概念的产物,而是思维用来掌握具体,将现实总体在精神上再现出来的方式。

(一)将意识形态批判与政治经济学批判紧密结合

从抽象规定上升到具体总体,首要原则就是将意识形态批判与政治经济学批判紧密结合。一方面,总体性方法脱胎于政治经济学批判。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马克思在分析生产、分配、交换、消费四者间的关系后,提出了政治经济学对象总体性的观点,进而提出了总体方法论。将马克思批判与建构政治经济学的总体性方法运用于意识形态批判的合理性在于:首先,以亚当·斯密和李嘉图为代表的传统政治经济学本身就具有一般意识形态的特质,将物质生产中的人看作孤立的人,割裂地看待生产、分配、交换、分配的关系。这种把经济关系的总体孤立看待的方式,遮蔽了社会关系,让经济学失去了达至真实总体的可能。“通过这种规律的形式抽象,经济学总变成一个封闭的局部系统。这种系统一方面既不能看穿它自己的物质基础,也不能从它出发找到认识社会总体的途径。”[1]175因此,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提出的总体方法论,在意识形态领域本身就具有普遍适用性。

另一方面,以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把握的社会总体具有真实性。这种真实性首先来源于无产阶级的利益普遍性:无产阶级的遭遇与非人化是资本主义社会中最一般的人的存在方式,无产阶级的解放是绝大多数人的解放,因而代表无产阶级利益的意识形态不存在遮蔽性。其次,来源于唯物史观的科学性:唯心主义意识形态的特征就是颠倒思维和存在的关系,在每个时代中寻找某种范畴,从观念出发来解释实践,而马克思的唯物史观要求“从直接生活的物质生产出发阐述现实的生产过程,把同这种生产方式相联系的、它所产生的交往形式即各个不同阶段上的市民社会理解为整个历史的基础,从市民社会作为国家的活动描述市民社会,同时从市民社会出发阐明意识的所有各种不同的理论产物和形式,如宗教、哲学、道德等,而且追溯它们产生的过程”[2]544。在社会结构中,经济结构处于根本的、决定性的位置,在经济结构之上形成了政治结构和社会意识形态。只有把握物质生产方式和社会经济结构,意识形态批判才能具有还原真实总体的根本性意义。

(二)在社会形态演变中还原范畴的历史特质

历史的发展是质变与量变的辩证统一,必须在社会形态的阶段性变化中还原范畴的历史特殊性,而非抹杀一切历史差别、把一切社会形式都在资产阶级社会中理解。这种还原包含三个维度:

其一,在历史的辩证发展中理解范畴。范畴内在的抽象性和具体性在历史发展的视角下可以外化为简单与复杂具体的对立关系。马克思认为,比较简单的范畴在历史上可以在比较具体的范畴之前存在,在这个意义上,从简单上升到复杂这个抽象思维的进程符合现实历史过程。但是简单范畴的深度和广度的充分发展只能属于一个复杂的社会形式,如货币只能在相对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才能表现出它充分的力量。而比较具体的范畴可能在一个比较不发展的社会形式中有过比较充分的发展。“虽然正是由于它们的抽象而适用于一切时代,但是就这个抽象的规定性本身来说,同样是历史条件的产物,而且只有对于这些条件并在这些条件之内才具有充分的适用性。”[9]705简单的范畴与比较具体的范畴各自借以存在的历史条件证明,任何抽象的范畴例如适用于一切时代的“劳动”,也必须把握其具体的历史条件,在思维中从抽象一般变成具体一般,达到思维的具体总体,才能使范畴本身具有意义。

其二,人体解剖对于猴体解剖是一把钥匙。与一般按照历史发展顺序理解范畴不同,马克思提出了一种从相对发达社会审视相对落后社会的方法。“资产阶级社会是最发达的和最多样性的历史的生产组织。因此,那些表现它的各种关系的范畴以及对于它的结构的理解,同时也能使我们透视一切已经覆灭的社会形式的结构和生产关系。”[9]705以往社会形态中的范畴在资产阶级社会中或存留或得到充分发展。在相对发达的社会形态中,社会关系更为复杂和丰富,一部分在以往社会形态中只是征兆的东西得到了充分的发展,因此更容易把握社会结构的总体性。

其三,在对资产阶级社会的批判中还原范畴真实的历史特质。意识形态是以一种社会结构的方式呈现并发挥着征召主体的功能,在阶级社会中,个体所使用的语言、观点和个体所看到的社会事件本身已经带有意识形态色彩,想要打破资产阶级社会意识形态的遮蔽性,必然需要反思现代社会中的基础概念。马克思认为,并不是所有的范畴在资产阶级社会中都能得到充分发展,资产阶级社会通过意识形态的方式,扭曲过去社会形态中或其他地区的某些范畴,只有对资产阶级社会进行深入自我批判,把握资产阶级社会本身的特点与规律,才具有把握范畴真正历史的可能性。

(三)在社会内部结构中把握范畴的现实地位

实践性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显著特征,马克思主义正是在指导无产阶级革命实践的过程中实现自己的历史使命。马克思主义的理论特质要求其对现实保持高度关切,坚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因此,对于范畴的分析不能预设某种先验的唯心主义框架,而是要深刻而全面地把握范畴的现实基础。在把握范畴所处的现实地位时,马克思强调要在资产阶级社会的内部结构中分析范畴所起到的作用。“问题不在于各种经济关系在不同社会形式的相继更替的序列中在历史上占有什么地位。更不在于它们在‘观念上’(蒲鲁东)(在关于历史运动的一个模糊的表象中)的顺序。而在于它们在现代资产阶级社会内部的结构。”[9]708范畴的现实地位并不取决于其在历史中的地位,亦不取决于意识形态家们在观念中想象的地位,这两种判定方式在本质上是经验的和唯心的。范畴的地位和作用必须实事求是地在资产阶级社会中考查,在现实的社会总体结构中得到还原,才能去除意识形态的遮蔽。

在把握社会的总体结构时,需要遵循唯物史观所确立的社会结构的基本框架。“人们在自己生活的社会生产中发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关系,即同他们的物质生产力的一定发展阶段相适合的生产关系。这种生产关系的总和构成社会的经济结构,即有法律的和政治的上层建筑竖立其上并有一定的社会意识形式与之相适应的现实基础。”[9]2将经济基础、上层建筑与意识形态及其各自间的关系联系地、发展地、全面地看待,才有助于达到真实的社会总体。

三、总体性方法的理论实践:对公平、平等、劳动范畴的社会历史还原

马克思运用总体性方法进行意识形态批判集中于劳动、公正、平等等具有政治特性的空洞的普遍性范畴,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与《哥达纲领批判》的文本中较为明显地体现出来。通过分析马克思运用总体性方法去意识形态遮蔽的理论实践,有助于理解总体性方法的现实意义。

(一)在物质生产方式中批判与建构“公平的分配”

马克思在物质生产方式的基础上批评了所谓“公平的分配”。“难道资产者不是断言今天的分配是‘公平的’吗?难道它事实上不是在现今的生产方式基础上唯一‘公平的’分配吗?难道经济关系是由法的概念来调节,而不是相反,从经济关系中产生出法的关系吗?”[10]361马克思批判了具有妥协性的国家至上思想,强调“市民社会决定国家”的基本逻辑。这一观点在马克思的政治哲学思想体系中是具有根本性意义的认识框架与认识结论,伴随着马克思唯物史观的成熟,逐步过渡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基本框架。社会经济结构从根本上决定国家的政治制度与意识形态,马克思反对“不把现存社会(对任何未来社会也是一样)当做现存国家的(对未来社会来说是未来国家的)基础,反而把国家当做一种具有自己的‘精神的、道德的、自由的基础’的独立存在物”[10]373这一将国家与社会相颠倒的观点,认为只有从社会维度特别是经济结构出发才能理解国家形式本身。

马克思强调的公平要实现的不仅仅是一个共时性的结构,而且是拥有历时性的过程,在社会总体中实现。而所谓的“公平的分配”不仅只停留在法的维度,更是遮蔽了物质生产方式中的生产资料所有制这一关键领域。因为在分配问题上,除了消费资料的分配,也有生产资料的分配。从生产过程中看,“消费资料的任何一种分配,都不过是生产条件本身分配的结果”[10]365,而所有制形式只是生产资料分配的外在规定,因此生产资料的分配方式对于个体的劳动生活具有决定性意义。马克思痛恨资本主义抽象的和虚伪的“公平”概念所带来的不正义结果,无论是法权正义、道德正义还是其他维度的正义,都在事实上忽视了生产资料的分配方式,逻辑上精美的平等权利设计在现实的经济发展过程中变成了“市民社会”的独有权利,成为了一种无法实现的静态的形式正义。

(二)在社会形态演变中理解“平等的权利”

对“平等的权利”的意识形态批判,马克思主要从社会形态演进的视角审视平等权利的实现程度,揭示了平等范畴的历史条件。在资产阶级社会,“人人拥有平等权利”似乎成为集体的共识,而一旦将“平等”背后所蕴含的资本主义经济关系还原,无产阶级被剥削和异化的社会现实就会显现出来。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由于生产资料私人所有,工人阶级作为劳动主体只有生产的人身条件即劳动力。生产的物质条件不再由工人阶级即劳动主体占有,生产出的生产资料和消费资料由生产物质条件的拥有者(资本家和地主)进行分配。当生产的物质条件并不由劳动主体占有,这意味着劳动主体生存和发展所需要的基础消费资料和发展消费资料并不能完全获得,而是基于劳动力的价值被分配。在这种不平等的分配中,资本家和地主占有发展资料而实现自身素质的提高,无产阶级则不能完全发展自身。可见,资本主义分配方式以资本的增值为目标,阻碍了劳动主体的发展。

社会主义生产方式则更大程度地实现了社会平等。在从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转变的过程中,工人摆脱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对个体的压迫,但还并未彻底改变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工人所能设想的“美好构想”是资本主义社会分配方式的最公平方式,即“多劳多得”。马克思认为这一观念仍然总体被限定在资产阶级框架内,因为“生产者的权利是同他们提供的劳动成比例的”[10]364。这种平等的权利,因每个人具有不同等的个人天赋,拥有不同等的工作能力,而变为不平等。因此,在社会主义阶段,生产资料集体所有,个体所具备的唯一生产要素即劳动力,实质上个体是以天然特权即个体能力为限度使用集体所有的生产资料,这种物质生产生活的方式仍然是不平等的。

这种不平等只有在共产主义才能够得以解决。马克思指出:“在共产主义社会高级阶段,在迫使个人奴隶般地服从分工的情形已经消失,从而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对立也随之消失之后;在劳动已经不仅仅是谋生的手段,而且本身成了生活的第一需要之后;在随着个人的全面发展,他们的生产力也增长起来,而集体财富的一切源泉都充分涌流之后,——只有在那个时候,才能完全超出资产阶级权利的狭隘眼界,社会才能在自己的旗帜上写上:各尽所能,按需分配!”[10]364-365也因此,只有在共产主义社会,“平等的权利”才能在个体的实践维度得以真正地实现。

(三)还原“劳动”抽象概念的自然与社会条件

马克思认为:“不应当泛泛地谈论‘劳动’和‘社会’,而应当在这里清楚地证明,在现今的资本主义社会中怎样最终创造了物质的和其他的条件,使工人能够并且不得不铲除这个历史祸害。”[10]359这些抽象的概念一旦脱离具体的社会历史条件,便会成为不准确、无意义或是成为遮蔽社会物质生活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工具,掩盖了无产阶级遭受资产阶级剥削的客观现实,进而阻碍无产阶级的社会革命。因此,在《〈政治经济学〉导言》和《哥达纲领批判》中,马克思对劳动概念都进行了具体的历史的批判与建构。马克思指出,“劳动是一切财富的源泉和一切文化的源泉”这一说法中的劳动被赋予了“超自然的创造力”[10]357,掩盖了劳动的物质条件的所有者问题,忽视了资本主义社会下无产阶级不得不出卖劳动力的被剥削现实。

马克思强调不仅要还原劳动的自然条件,也要还原劳动的社会条件。马克思指出,劳动只有作为社会的劳动才能成为社会财富和文化的源泉,劳动必须在社会中考察;社会并不是抽象的、不可知的总体,而是有着内在的规律与结构。所谓“劳动所得应当不折不扣和按照平等的权利属于社会一切成员”[10]357的类似论断,马克思认为其恰恰遮蔽了社会历史现实从而阻碍了无产阶级的实践:由于缺乏对概念的准确的历史社会化的理解,没有将劳动置于现有的社会结构中考察,这一论断变得空洞而可被随意规定内涵,缺乏了具体的指导性意义,反而陷入了遮蔽社会现实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范畴。

总体性方法在马克思意识形态批判理论中占有重要地位,是去除资本主义意识形态遮蔽的重要思维方法。马克思分析了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特殊性与普遍性矛盾及其唯心主义本质,在唯物史观的基础上提出了意识形态批判的总体性方法,即坚持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基本路径。对公平、平等、劳动范畴的社会历史还原,是马克思总体性方法的重要理论实践,其对于理解西方各种话语体系的内在阶级属性,时至今日仍具有较大的适用性。通过对抽象范畴的社会化与具体化,资本主义国家各种范畴所蕴含的政治价值观显露出来,即可揭露西方所歪曲的“社会现实”,呈现真实的社会总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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