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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在当代首饰中的融合与应用

2021-12-28李芃禹

中国宝玉石 2021年6期
关键词:首饰艺术家摄影

李芃禹

中国地质大学(北京)珠宝学院,北京 100083

摄影自被发明起,随着工业化的发展,不仅满足了人们对于精确视觉观看的需求,也改变了人们的视觉体验,提升了人们用照片记载客观世界的兴趣,对日常生活和艺术创作具有重大影响。摄影与首饰的交集最早可以追溯到19 世纪40 年代的照片挂坠盒(Locket),首饰在那时开始使用照片,而照片成为人们用首饰寄托情感与表明身份的最直接的方式[1]。20 世纪60 年代,当代首饰(本文“当代首饰”指一种面向身体的具有反思性的艺术实践,时间跨度为20 世纪60 年代至今。关于当代首饰的定义,艺术史家达米安·斯金纳、伊丽莎白·登·贝斯滕还有首饰艺术家刘骁都有过详细的解释)与摄影之间建立了密切的联系。作为自由的艺术创作形式,当代首饰将摄影看作一种记录的方式,也看作一种创作的素材。摄影以其独特的非物质化和概念化的特征,作为前卫艺术的一种重要表现手段,不仅记录了当代首饰的形貌,而且深入其创作过程,发展成首饰创作者自我表达的一种媒介。

1 作为当代首饰材料的摄影

1.1 使用照片为材料的首饰

从现有的人造物中提取视觉图像,并对其进行调整、修改和再表达,是艺术、建筑和设计领域长期以来的实践。从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拉斐尔(Rafaello Sanzio da Urbino)到18 世纪的英国陶工约西亚·威奇伍德(Josiah Wedgwood),再到后现代主义建筑师迈克尔·格雷夫斯(Michael Graves),艺术家们都尝试引用或复制了现成的图像。在首饰中使用现成材料的创作习惯可以追溯到二十世纪中叶。20 世纪40 年代,美国工作室首饰运动(Studio jewelry movement)开始兴起,并在二战后的几十年中加速发展。当时的美国首饰艺术家在战后受到欧洲现代主义艺术的影响(尤其是达达主义,它主张模糊艺术与生活的界限),开始背弃传统的首饰形式和贵金属材料,而使用照片进行创作。照片作为一种廉价的材料和独特的艺术语言,成为一种新的首饰形式,在当时被看作是对传统首饰审美及价值体系的反叛。

到20 世纪60 年代,包括唐·汤普金斯(Don Tompkins)、J.弗雷德·沃尔(J.Fred Woell)、罗伯特·埃本多夫(Robert Ebendorf)和后来的克里夫·斯莱蒙斯(Kliff Slemmons)等美国首饰艺术家采用拼贴和组合的方法,尝试探索了照片在首饰中的叙事能力。唐·汤普金斯在1966 年到1972 年间制作了数十枚奖牌状首饰,这些首饰融合了物品、照片和文字,用以纪念艺术偶像和评价社会事件[2]。J.弗雷德·沃尔的作品《活过来,你是百事可乐的一代》(图1)则用照片和可乐易拉罐组合,描述了60 年代在消费社会中成长起来的青年一代[3]。照片和二手材料的使用为当代首饰带来新的视觉效果,在60 年代的美国成为嘲讽“美式”生活方式和展现首饰价值体系的双重语言。

图1 活过来,你是百事可乐的一代,1966,J.弗雷德·沃尔Fig.1 Come Alive,You’re in the Pepsi Generation,1966,J.Fred Woell

与美国首饰艺术家不同,欧洲首饰艺术家的创作更多地围绕首饰的概念进行。当代首饰的开创者之一吉耶斯·贝克(Gijis Bakker)在20 世纪70—90年代制作了大量以照片为材料的首饰,他沿照片中形象的外轮廓将照片裁剪下来,然后用聚氯乙烯塑封,使形象直接成为首饰。贝克的创作特点在于非常简单直接,任何照片,通过放大缩小和简单的加工,都能被巧妙地转化成首饰,用于佩戴。1976 年贝克制作了一系列印有裸体男女胸部的项饰(图2)[4]。这组作品极力将照片暗示为真实的人体,佩戴时,项链的位置下就是真实的前胸的位置,好像透视,展现了照片与身体间的新的视觉关系。贝克此类的创作还有很多,他利用照片与传统的首饰彻底划清了界限。他用照片的廉价性挑战了人们对首饰材料价值的预期,用照片的直接性、即时性打破了传统首饰的象征性、持久性。更重要的是,他敏锐地捕捉到照片是一种机械化和工业大批量生产的象征,并将这种象征运用到当代首饰中。首饰传统的手工艺价值和随机性在这种情况下被一种标准化、批量化的制作推翻了。

图2 围兜(项饰),1976,吉耶斯·贝克Fig.2 Bib Slab(Necklace),1976,Gijis Bakker

如今,照片正成为一种常规的当代首饰材料,它不再仅仅作为一种实验和拓展,而是被赋予了情感、身份和美学的多重含义。德国首饰艺术家贝蒂娜·斯佩克纳(Bettina Speckner)的创作中只用照片,但她与贝克批判性的工作方法完全不同。她的作品受到超现实主义的启发,选择的照片常常模糊、朦胧,难以辨认具体的拍摄时间和拍摄目的。她注重当代首饰创作中的抽象表现因素,照片与贝壳、珊瑚和宝石等实物组合在一起,创造出一种非理性的浪漫之美。

使用照片为材料的当代首饰,起源于首饰创作领域反对珍贵材料的风潮,而后,照片本身的象征意义被首饰艺术家们发掘。照片的图像性、快消性、纪念性既存在与首饰形式的反差,又与首饰有某些功能的交叉。毫无疑问,照片是蕴含诸多可能的材料,为当代首饰提供了新鲜的表达视角。

1.2 使用照相设备为材料的首饰

当代首饰创作对于现成物品、二手物品的使用风潮不仅扩散到照片,也涉及到了生产照片的设备。使用照相设备作为首饰材料,旨在将过时的、大规模生产的消耗品重新利用,通过精工细作赋予其新的价值。

虽然与照片首饰没有直接关系,但是由拍摄器材制成的首饰仍然保留着自己的魅力。有关拍摄的各种材料已经被首饰艺术家发掘:镰田治朗(Jiro Kamata)收集被丢弃的镜头,以精湛的工艺加工重组(图3),他将镜头看作生活中难忘时刻的存储库,通过佩戴镜头,佩戴者穿越了时间,和镜头中的记忆互动[5];苏格兰艺术家杰米·麦克唐纳(Jaimie MacDonald)高温熔化了胶卷盒,以雕塑形式的首饰再现了她童年家乡的风景[6];桑迪·约翰逊(Sandy Johanson)将1960 年的老式闪光灯用到项链中[7],引人联想到维多利亚时代关于科技和工业化的历史;维雷娜·西伯·福克斯(Verena Sieber Fuchs)用空胶片制成项链,体现了一种有秩序的、聚集的效果[8]。

图3 双项链,2014,镰田治朗Fig.3 Bi Necklace,2014,Jiro Kamata

首饰与摄影一样,随着新技术的引入而产生变化。在当下的数字时代,照相设备更像是一种记忆,把人们带入过去的视觉体验和摄影生活中,同时也展示了将除照片外有关拍摄的其他材料转变为身体装饰的可能性和巧妙感。

2 作为当代首饰记录的摄影

2.1 摄影介入当代首饰创作

在20 世纪70 年代,由于概念艺术的影响,摄影成为当代首饰艺术家呈现作品的新方式。这种新方式并没有停留在单纯的记录上,而是拓宽了首饰的定义,创造性地探索了首饰在文化和行为艺术层面上的表现方式。

1973 年,贝克将金属丝缠绕在模特的腰部、脚踝和手臂上,然后取下,将留下的印痕拍照记录下来。贝克表示,“希望制作一件看不见的首饰,最后在身体上留下比首饰更明显的痕迹”[9]。这件作品在当时引起了争议,作品的对象到底是什么?是这种行为、这张照片,还是当时用的金属丝?事实上,摄影是这个行为发生的证据,作品是金属丝在身体上产生的痕迹,而不是金属丝。贝克的首饰作品记录了印记首饰对身体的暂时影响,突破了传统首饰的货币价值和永久性,而摄影正是使这种暂时性得以延续的工具。

拍照记录过程的创作方法使佩戴首饰的行为特征受到艺术家们的关注。奥地利艺术家彼得·斯库比奇(Peter Skubic)在1975 年开始创作的作品《皮下首饰》(Jewellery under the skin),将一个不锈钢首饰植入前臂皮肤下[10]。这件植入物7 年后才被取出,成为探索首饰与身体关系的最激进的实验。通过探索隐形的首饰,斯库比奇用一种类似表演的方式来质疑佩戴的可见性。而使这个行为得以被观看的途径是X 光透视照片,清晰地展现了艺术家皮下的异物。

图4 皮下首饰,1975,彼得·斯库比奇Fig.4 Jewellery under the Skin,1975,Peter Skubic

奥托·昆兹利(Otto Künzli)1976 年的作品《机器照片》(Automatenfotos)同样挑战了首饰的永久性和物质性。他将一个装满胶带、电线和木棒的纸箱带到火车站的照相亭,然后在自己的身体上尝试各种配置和组合,拍照记录下来[11]。昆兹利的这件作品拒绝了传统上与首饰制作相关的形式主义,把材料物质化的过程取消,而用形状在身体上的瞬时效果取而代之,这种对首饰的否定符合当时更广泛的艺术倾向。1984 年,昆兹利在《美女画廊》(Schönheitsgalerie)中再次拍摄照片,但更注意照片与肖像画形式上类似的图像性,通过用相框取代项链,讽刺地看待这些历史肖像隐含的等级和社会地位的联想。

图5 机器照片,1976,奥托·昆兹利Fig.5 Automatenfotos,1976,Otto Ku¨nzli

摄影作为一种现实纪录的语言,具有瞬时性和信息性。摄影由单纯的拍摄纪录到成为首饰的创作环节,也是首饰创作由追求形式表达转向内容驱动和概念反思的表现与探索。摄影拓宽了首饰,使首饰的行为特点被强化,佩戴的表演成为一种创作方式,突破了首饰的实体性,甚至可见性。

2.2 摄影作为当代首饰展示、呈现和传播的媒介

由于画廊和展览场地的限制,摄影是当代首饰最常见的呈现载体之一。无论是展览画册、作品集、首饰评论,还是艺术机构的网站,照片都是最重要的一部分。摄影使首饰曝光在公众视野中,促进了对当代首饰的欣赏和评价活动,甚至在传播过程中虚构和优化了实物作品。

照片为观众提供了对首饰作品的虚拟体验。照片可同时呈现一件首饰的不同角度,比如一件胸针的正面和背面;照片也可同时呈现首饰的不同状态,如被佩戴和放置;照片还可记录行为的瞬间,为首饰创作添加一个时间维度。照片还可以随意放大缩小,操纵作品的比例,一件小而亲密的首饰可以被放大,使其具有其他艺术形式的特征,这为首饰提供了一个不同的展现机会。当胸针在印刷品中被放大数十倍,它即刻与装置和雕塑拥有了同等的分量和观感——同样被印刷在一页纸的范围内,这在实际作品中是不可能发生的。

照片既可以记录作品,也可以记录与首饰创作环节、展示环节有关的各类图片,这些图片提供了更全面的关于作品的阐释,有时也可以传达一种批判的立场。正如荷兰艺术家欧诺·伯霍特(Onno Boekhoudt)的个人专著《为什么不是珠宝?》(Why Not Jewellery?)[12],有一半的页面充斥着模糊的照片,中间是未完成的首饰和一些材料碎片,作者意在通过这种随意的呈现戳破人们对完美的期待,引导人们更多地关注创作过程。

照片的数量使首饰创作显得厚重。莫尼卡·加斯帕(Mònica Gaspar)在《当代首饰视野》中提到:“在今天,印刷出版物以过剩的形式记录艺术,对图像和文字阐释的利用似乎是增进当代首饰文化影响力的绝佳方式”[13]。

如今,互联网传播照片的能力不仅模糊了首饰创作的地域限制,而且还为进一步探索首饰在线上平台的呈现方式提供了条件。虽然社交媒体和短视频软件上充斥着照片图像,但当代首饰的展现和传播方式亟待充分探索。最近,北京的当代首饰展览机构“小的首饰廊”在微信公众号和Klimt 网站上同时发布了一个名为“空穴来风”[14]的首饰征集活动,该活动通过“首饰艺术家命题,观众根据命题创作”的方式来征集作品,提交作品的形式不限,主要的形式为摄影和视频。“空穴来风”鼓励观众参与进首饰创作过程,最后形成线上与线下、艺术家与大众之间的互动。这种互动方式也许不失为一种好的展览或传播途径,它以一种有趣的方式普及了首饰创作的研究意识和概念性方法。

3 当代首饰应用摄影的新进展

3.1 从首饰照片到实际录像

首饰艺术史家贝斯滕曾提及,从90 年代开始,录像在当代首饰中变得越来越普遍。对艺术家们来说,摄影对传递首饰的佩戴理念有很大潜力,创作的重点已经从呈现美丽的对象到揭示作品中“无形”的要素,也即行为的过程。

劳伦·卡尔曼(Lauren Kalman)在2009 年用录像记录了自己给舌头镀金的过程,隐喻身体与审美和首饰价值的矛盾关系[15]。在镀金过程中,她的痛苦显而易见,舌头颤抖着,口水直流,通常用来美化佩戴者的黄金和宝石已经成为一种折磨。录像使卡尔曼的行为和反应得以保存为影像资料,从而让当代首饰作品可以通过历时性的行为表演的形式来表达。

吉斯伯特·斯塔克(Gisbert Stach)的作品常常在首饰、摄影和录像之间徘徊,他借助录像记录物态的变化和人的活动,构筑了一种独特的当代首饰表述方式。斯塔克曾将两枚婚戒在强酸中被溶解的录像作为首饰作品,试图让观众思考婚姻的脆弱,也使观众反思,使用首饰作为爱情的象征是否可靠和合理[16]。斯塔克2016 年的作品《超人》(Superhero)是一段时长一分钟的视频,记录了他点燃佩戴在前胸的钻石形支架,然后任其燃烧的过程[17]。“钻石”被点燃释放出光芒,同时身体不得不承受灼烧之痛,《超人》似乎在暗示人们为了欲望所承受的痛苦。

录像不像摄影是一个瞬时的状态,它更完整地记录一个行为过程。录像使首饰脱离了静态形式,而在与人的互动中被感知。与摄影相比,视频式的当代首饰创作使佩戴的表演性进一步加强,形成一种更加完整和具象化的体验。

图6 超人,2016,吉斯伯特·斯塔克Fig.6 Superhero,2016,Gisbert Stach

3.2 可以拍照的当代首饰

当代首饰多使用与摄影有关的媒介作为制作材料,但是将摄影功能嫁接进首饰则非常少见。对于艺术家来说,首饰可以拍照不仅是一种功能性要求,也蕴含着对于观看方式的隐喻。

韩国艺术家辛贤锡(Hyun-Seok Sim)手工制作了功能齐全的相机,反映了一些人对相机的近乎拜物教的爱[18]。摄影师乔丹·多纳(Jordan Doner)在烟水晶中隐藏了一个小型摄像机,可以秘密录像,同时配有显示装置,可以随时录、随时观看[7]。他的作品揭示了身体与隐私、社交的多重关系。

艺术家、摄影师瓦法·比拉尔(Wafaa Bilal)的作品十分大胆:他在脑后通过手术安装了一个镜头,维持了近一年的时间[19]。这个镜头会把拍摄到的内容随时上传到一个网站上,登录网站的人可以经由这些内容观看比拉尔的生活。正如这件作品的名称《第三个我(第三只眼)》(3rd I,英语I 和eye 同音)一样,首饰使他的个人体验跨越时空,与他人相连。

当代首饰早已越过大众对摄影充满好奇和热情的年代,而处于一个由海量照片和视频搭建而成的庞大景观世界的年代。从照片形成的源头上创作,以身体的行动生产照片,可能成为摄影和首饰之间新的实验性方法。

图7 第三个我(第三只眼),2010,瓦法·比拉尔Fig.7 3rd I(third eye),2010,Wafaa Bilal

4 结论

首饰是存在于有形世界中的,而摄影是基于光学图像的。尽管这两种媒介有着独特的历史和特点,但它们的结合产生了一种强有力的协同作用,重塑了当代首饰的内涵与外延。摄影利用材料和图像的双重视觉线索,赋予首饰叙述功能,探索了首饰的外观形式与内在主题的可能性,并提出对首饰价值的质疑。摄影改变了当代首饰的创作环节——在创作过程上,它为首饰提供了图像材料;在呈现上,它以图像代实体,打破了首饰作品必须为实物的桎梏;在欣赏上,多次复制和印刷的首饰照片从美术馆和藏家的抽屉中“解放”出来,得以广泛传播。当下,当代首饰对摄影的材料、媒介和功能的全方面应用,为首饰创作带来众多的可能性和途径。摄影和首饰无论各自发展还是互相融合,都在当今日益视觉化的文化领域中有着广阔的发展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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