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刺猬歌》《炸裂志》等作品中的生态理念在当下境遇中的现代性反思
2021-12-23吴玉珍王青兰张梦丽
吴玉珍,王青兰,张梦丽
(兰州交通大学 文学与国际汉学院,兰州 730070)
生态危机是当今世界生态面临的最大危机,没有一个生态意义安全的世界,一切人类活动都无从谈起,文学创作和批评活动也要服从这个规律。揭示生态危机的思想文化根源,进行生态哲学角度的文化批评和社会批判,是中国生态文学最重要的存在。因此,当代作家应肩负起强烈的人文责任感和生态使命感,为当下濒危的自然界进行写作与文学批评,就成为二十一世纪最为必要紧迫的任务。
生态文学的诞生,有着不容低估的重大意义。国内的生态文学受到了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在英美崛起的“生态批评”的影响,这种文学研究的绿色化运动,主要是通过对文学文本所蕴含的生态理念及文学理论的研究——即对文学文本所反映的人与自然环境的关系进行揭示,以探讨二十一世纪怎样的生态文学理论才能推动文学在挽救环境危机中发挥其应有的警示作用,以提高全民的生态意识,保卫绿色家园。因此生态批评也被西方学者纳入到“后现代批评队伍中的新成员”行列(生态批评和女性批评 、后殖民批评等理论都是现代世界格局中弱势群体的话语代表)。生态文学意在鼓励作家创作反映生态问题的作品,并在作品中嵌入生态理念,关注环保,提高全民的环保意识,让环保思想和环保文化在二十一世纪的地球上遍地开花,深入人心。唐纳德·沃斯特曾说到:“我们今天面临的全球性的生态危机,起因不在生态系统自身,而在于我们的文化系统。要度过这一危机,必须尽可能清楚地理解我们的文化对自然的影响。”[1]说明一个民族的文化观念如果不改变,不更新,不与现实处境挂钩,而妄自尊大地唯人类独尊及人定胜天的的固步自封,必将自取灭亡。今年以来新冠疫情的全球性灾难就给人类敲响了警钟。
二十世纪以降,世界范围内的海洋过度捕捞、土地面积减少、沙漠化迅猛发展、森林大火、森林覆盖率直趋下降、淡水资源严重匮乏、物种加速灭绝、城市空气污染日益严重、江河枯竭断流、垃圾废物成灾、农用药害严重,凡此种种都给人类生存带来危机。在日益恶化的生态危机面前,人们重新审视、反省人类与自然的关系以及人在宇宙中的地位,并提出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口号,文学作品中的生动实例也不断验证和修正着对人类文明与自然生态依附关系的反思。在人类生存环境遭受极大破坏、人与自然关系日趋紧张的今天,生态创作与生态批评理论正以其积极关注自然与人类的态度彰显出重大的理论意义和文学价值。二十一世纪的文坛出现了一批关注、反映生态现状的文学作品,影响较大的有《刺猬歌》《炸裂志》《狼图腾》《中国虎》。这几部作品都是以中华大地作为文化地理生存空间,以人与动物、人与环境的关系构成一个整体象征的寓言框架,形而上地表现出强烈鲜明的生态伦理意识主题。本文从生态批评的角度去透视、分析作品中反映的当下中国存在着的被严重破坏的生态环境现状,深刻地揭示出20世纪发生在中国大地上的生态灾难及其深重的社会、政治经济根源,找出人类命运与自然命运息息相关、不可分割,同生共存的客观规律。
一、《狼图腾》《中国虎》体现了生态链中人与动物的依赖互存、和谐共处关系
姜戎的《狼图腾》从知青陈阵的视角,全面展示了充溢着蓬勃生命力的腾格里大草原上万物众生的生存环境和它们之间和谐的生态圈。狼以其英武矫捷的身姿、凄厉苍劲的长嗥,捕猎的智慧,团队合作的精神,神奇的传说成为草原之王。在草原万物中,“只有草和草原是大命,剩下的都是小命,小命要靠大命才能活命,连狼和人都是小命。”……“可草呢?草虽是大命,可草的命最薄最苦,……谁都可以踩它、吃它、啃它、糟践它。”[2]草原牧民们从不对任何生命赶尽杀绝,对任何为生存而抗争的生命都充满了敬意,也不把狼当作敌人去消灭,这是草原人朴素的生态意识与千年传承的生态信仰。但是额仑草原的生命力也为以包顺贵为首的恶势力葬送,他们为了贪婪的私欲,借助现代化的工具与武器,给草原带来毁灭性的灾难,贪欲所向,草原生命:狼、獭子、野兔、沙狐、天鹅、野鸭等生态链上的动物无一幸免。包顺贵们的人性较之草原上的狼性更令人心惊胆颤、恐惧,《狼图腾》显示了巨大的生态思想和现实警醒意义。
李克威的《中国虎》则揭示了生态环境恶化导致动物灭绝的另一种危机。华东丽水市庆元县百山祖地区发现了野生中国虎(华南虎),随即一支由中科院林教授和国家林业局野生动植物保护司的崔嘉儿,及IUCN(国际自然与自然资源保护联盟)、WWF(世界野生动物保护基金会)的联合国代表——外国专家斯蒂文组成的科考队伍出现。另一支是受境外黑帮组织要挟派遣,准备猎杀华南虎的偷猎分子彭潭、彭渊。两支人马展开了保护和猎杀华南虎——祖祖的激烈斗智斗勇的过程,文本内容惊心动魄,正义、尊严、同情、追悔、悲壮、凄惨,各种人类和动物的情感在此展开上演。祖祖年轻时不幸掉进猎人套野猪的钢丝套中,被赵队长的父亲(老猎人)所救,野兽也通人性,虎狼也知报恩,祖祖后来救过人类多次。百山祖地处长江三角洲边沿最富饶地带,但公元五世纪起,大量北方人口南迁移居此地,密集的人口和过度的农耕开发,至20世纪50年代,老虎及各种大型哺乳类动物就被猎杀殆尽。祖祖的父亲——江西虎为了让祖祖母女生存下去,离开了百山祖(百山祖的森林食物链只能供得起一头老虎),最后饿死在江西武夷山,体重不到40公斤(江西虎最重时可达230公斤),人们打开它的胃,里面只是一些青蛙、昆虫的残骸。
到20世纪60年代,最后的一只北方中国虎在秦岭被打死。
中国是老虎的起源地,中国虎(华南虎)是所有虎种的祖先,早就被IUCN列为全球十大濒危动物之首,截止目前,大约30年没有野生华南虎出没的消息,因此这个虎亚种已经被认为野外灭绝了。不过,在中国的一些繁育中心和动物园里还有不到200只华南虎(非野生)生存,它们现在面临最大的问题是近亲繁殖(腾讯网2019.7.28号报道)。欧洲人灭绝了自己土地上的狮子,以致多少欧洲人都无法原谅他们的祖先,而中国人灭绝了与自己共生共存几十万年的老虎,虽然今天的人类已经有了忏悔之意,但当人们意识到老虎灭绝就意味着生态环境的崩溃,也就意味着离人类灭绝自己不远了。自然万物构成了一个生命的和谐整体,生态系统中的所有生物之间都有着环环相扣的不可切断的关系,生命共同体中的任何一个环节断裂,都将导致整体生命的毁灭。生态伦理学家利奥·皮德提出了生态整体主义的最基本的价值判断:“当一个事物有助于保护生物共同体的和谐,稳定和美丽的时候,它就是正确的,当它走向反面时,就是错误的”。[3]人类应该重新确认在自然整体中心的正确位置,珍爱环境,停止掠夺;珍爱生命,停止杀戮!恢复和重建与自然整体以及整体内部各个其它组成成员的和谐、稳定,和平共处的亲密关系。
二、《刺猬歌》《炸裂志》严厉批判了现代化进程中人对自然生态环境的破坏与毁灭
张炜的《刺猬歌》以类似寓言风格的叙事手法营造了一种充满神秘主义气息的荒诞意境,人变刺猬、刺猬变人的幻想游走在山东半岛沿海居民的日常生活景象之中。结交野物是棘窝镇的传统,传说镇中最大的财主霍公喜欢女人和一些雌性野物,美貌的人和畜生都是他的朋友。“霍公在死前的几年里,已经达到了与大自然浑然一体的地步。他走到林子里,所到之处总有一些白羊、狐狸、花鹿之类相随,它们之间无论相生相克,都能和谐亲密共处,霍公晚年筑了一面大火炕,睡觉的左右都是野物,从六十岁开始不再吃一口荤腥,主要食物是青草……”[4]而美女珊子自从俊美青年良子失踪后性情大变,经常跑到海边为母豹、海猪接生,在与野物的接触、交融中来慰藉受伤的心灵。
霍公死后,占领棘窝镇的响马唐老驼做了三件事:一是追剿霍家后人,迫害野物;二是消除戴眼镜的;三是砍树。消除戴眼镜的意味着对知识的仇视和践踏,而砍树则使棘窝镇的生态环境遭到前所未有的严重破坏,一连砍了九年的树,镇上的人与林中野物唇齿相依,你来我往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不仅如此,人们没有粮食吃了,开始吃土,大批的人饿死。八十年代唐老驼的儿子唐童成立天童集团挖金矿,兼并四周的农田和农场,建紫烟大垒。镇上隆起一片片黑灰色的建筑群,以及一股股一缕缕紫色的烟雾,空气中充满了臭味,连一口干净的水也没有,镇上得怪病的人越来越多,告状的人被暴打关押,大垒的水流到河里、水库里,鱼和庄稼一块儿死去。为了钱,为了追求经济效益的最大化,棘窝镇最俊俏的美蒂姑娘精神堕落出卖自己,棘窝镇人的生存状态和人生轨迹由此开始畸形偏离。对《刺猬歌》生态意义的解读须从作家的叙事策略和修辞话语中辨析它内在的深意。
阎连科的《炸裂志》更是以狂怪、荒诞的叙事手法,描写了中国乡村的城市化进程中农民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生存环境严重恶化的现象。矿业的漫天废尘将动植物掩埋,当地人竭泽而渔地榨取自然资源的唯经济发展,作品对这种严重污染自然的工业化和农业现代化提出了质疑与批判。文本揭示了金钱权力情欲对人性、生态环境、对生存家园的毁灭,炸裂社会的病态失常,人性的畸变扭曲导致道德伦理的全面土崩瓦解。以孔明亮、孔明耀为首的炸裂人,他们的贪欲、争夺、奢靡、罪恶是和丑陋、病态、破坏连在一起的,是破坏炸裂生态的罪魁祸首。作品反映现代都市文明对乡村人心的侵蚀与毒害。
三、对《刺猬歌》《炸裂志 》等作品中的生态理念在当下境遇中的现代性反思
二十世纪下半叶以来,由于原始森林资源锐减,动植物的栖息之地遭到严重破坏,“我国有近200个物种消失,中国有三百多种陆栖脊椎动物,约410种和13类野生动物处于濒危阶段。”[5]《炸裂志》《刺猬歌》等作品以正面审视、大胆揭露的姿态面对当下的生态危机。虽然今天的人类已经开始弥补之前犯下的错误,加大了野生动保的力度,设立“世界爱虎日”,出台了相关的污染惩治律令。但任重而道远,在当前我国全面推进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发展的宏大场域中,提高生态系统质量,为避免社会、生态的片面化、不平衡化问题,有必要进行以下几点反思。
首先,要拯救动物们生存的自然生态环境。起决定作用的是各级地方政府坚决把住现有生态体系的破坏开端,恢复已经破坏的生态体系。几十年来,对生态和环境整体破坏、恶化的趋势没能有效遏制,治理的速度远赶不上破坏的速度。研究文本内的自然,最终目的是保护文本外的自然,人和虎、狼、刺猬、狐狸等动物都是生态系统的有机组成部分,而自然的整体利益又高于人类的局部利益,人一旦脱离自然整体生态系统,就难于安全、健康和持久的生存与发展。环境污染和自然生态失衡导致疾病传染源日益猖獗、病毒威胁生命、蝗虫侵吞粮食,这些自然的反噬、波及全球的蝴蝶效应是目前对人类威胁的最直接原因,正本清源的最好手段是使自然生物的多样性和生态失衡得以全面的恢复和纠正。保护好森林、动植物等自然资源,是二十一世纪进行可持续发展的关键所在。
其次,要有生态主义的整体思想。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说过:生态破坏并不纯粹是环境问题,它涵盖经济、健康、社会正义等多方面,甚至会影响地缘政治(中新社联合国2020年9月30日电)。所以从生态整体利益的大局出发去检验每一个问题,从思想文化的深层去全面衡量影响每一种生态系统的思想意识、发展策略,创造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人类文化和生存发展模式,走出“唯经济发展论”、“科技发展至上论”的误区,从根本上消除生态危机。
再次,是对生态文学的再审视。生态文学的创作与批评所建构的是一种绿色文学,无疑为人们所熟知的后结构主义理论尤其是其语言理论注入了新鲜血液,也为生态批评理论建设开辟了新的研究思路。究竟如何切进作品,才能真正实现文本内外自然的沟通,如何避免生态文学创作的单一化、复制化,如何突破创作与批评的瓶颈,重审和重评传统文学,对当今的生态文学创作都具有较好的借鉴、指导作用。先秦时期的老子、孟子、庄子都留下了许多具有朴素生态思想的哲理,中国“天人合一”的哲学传统,远比西方天人相争、天人相分的哲学有着更多的、更合理的生态思想,而我们今天就是要继承这种优秀的传统,以促进生态时代的全面到来。二十一世纪将是一个生态保护的世纪,后现代是生态学的时代,保护当前、保护家园,拯救生态环境将成为二十一世界最强烈的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