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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蒿麦饭,飘逸在舌尖上的岁月悠香

2021-12-22本刊专稿孟宪春

文化产业 2021年32期
关键词:舌尖

本刊专稿 孟宪春

在物质条件相对匮乏的上世纪七十年代,一碗飘香的白蒿麦饭成了我舌尖上最难忘的乡愁。在我心中,妈妈做的白蒿麦饭是一块没有被世俗染指的璞玉。儿时的我生活在秦岭山脉少华山下的一个小山村。那时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华州乡间有句俗语:正月初六,白蒿赛灵丹。春天的少华山山野,让懵懵懂懂的我感受到大自然的慷慨与神奇。

田野里,阡陌间,大人、小孩挎着竹笼、提着小铲儿,皆是奔白蒿而来。一簇簇白蒿经过一个冬天的雨露滋润、地气温暖,正值茎叶稚嫩之时,远远地便看见一片绿意。在田间、埝头、沟楞、地边走一走,随处可见白蒿初长出来,疏散纤细的小叶子,形状像雪花,颜色微绿泛白,叶梗茸茸的,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

很小我就能将白蒿和臭蒿区分开来。白蒿是灰白色,有一股淡淡药香,臭蒿是翠绿色,有一股浓郁的臭味。从记事起,母亲每年春天都会做白蒿麦饭,它是母亲的拿手饭之一。把采来的白蒿洗净晾干,撒些玉米面搅拌均匀(少加一点碱,蒸出的麦饭就会碧绿通透、色泽温润)。上锅蒸10分钟左右,白蒿的清香满屋缭绕。麦饭蒸好,只算完成了一半工序,麦饭好吃不好吃,关键是作料。拿来几瓣新蒜捣碎成泥,加上一些酱油、盐、陈醋和干辣椒片,然后泼上热油,作料就做好了。鲜嫩的麦饭,蘸些辛辣醇香的作料,滋味悠长绵延。

记得我七八岁时,父母每天都下地干活,然后在生产队记工分。到了年底,按工分多少来分粮食和工钱,每年每人能分到50多斤小麦和300多斤苞谷。因此,在儿时的记忆中,白蒿芽很珍贵,在缺粮的年月,不知喂养了多少饥饿的肠胃。一开春,母亲就挎着竹笼,到少华山的山坡上漫山遍野地去挖白蒿芽,我也跟在母亲身后,拿着小铲子,帮母亲挖那土乎乎的白蒿。

每次挖上一小竹笼回来,母亲都会在昏暗的电灯下,拿剪子剪去白蒿的老根,第二天晾晒在院子的石碾盘上,晾干后收集在一只蛇皮袋中,等攒够一大袋,就和村里的婶婶们一起背上,步行五六里,去莲花寺车站的供销社收购站卖掉,然后给我们买回几颗双喜牌水果糖,还有给上学的弟弟们买铅笔、橡皮、练习本。小时候不懂白蒿的药用价值,只听母亲说是药材,莲花寺供销社收购,可以换钱。白蒿采挖时间很短,清明节一过,燕子回来,白蒿就开始长苔,起苔的白蒿就没人要了。记忆中,每年的春天,每天一放学,回家把书包一放,就带着两个弟弟,拿着筐子,在田野、沟道、乱坟、渠边去挖白蒿。因为挖白蒿的人多,我和弟弟总要走出村子到陇海铁路的护坡上才能挖到,每次回来天都黑了,总能看到母亲站在村口高坡上着急的身影。

古语“雨水三候草木萌动”,正月白蒿就破土而出露出了尖尖的小脑袋。进入三月,春风吹着白蒿苗呼呼地长,春雨滋润着白蒿苗勃勃地发,没几天就长得比手掌还大。一场春雨过后,菊花叶子似的蒿叶一层一层冒出来,一圈一圈紧密绕在根的周围,十分繁盛,极富生命力。

白蒿麦饭是简单、营养、菜香浓郁的乡土美食。白蒿与面粉搅拌均匀,再蒸上二十分钟即可食用。蒸出来的菜团晶莹剔透,看着就觉得口感弹嫩。调和水、蒜泥,新蒜最好,细细捣碎了,碗里放上辣椒面、热油,再放几粒花椒炸香,热油调料上一浇,香味就弥漫出来。倒上一些醋,少量的生抽,夹一筷子白蒿菜团在油碗调和水一蘸,本来那么敦厚、鲜嫩的麦饭,经它一点化,一下子便有了精神气儿,原汁原味的绿色味道,沁人心脾,这时吃一口,感觉清淡而不失绵软。这样好吃不贵的美味,已经成了很多人关于春天的美好记忆。

长大后,知道白蒿的别名叫绵茵陈、绒蒿、松毛艾,药学名叫茵陈,具有清湿热、利肝保胆的功效,对人体肝脏很有益处。春季正是养肝的好时节,营养与药用价值于一体的美食——白蒿麦饭,确实不可错过。正月茵陈二月蒿,这种蒿必须在正月天气、万物生发三寸长短时采摘才有效,而一过三月,万物发叶生枝,力量分散,就没有了药效。

传统医学认为,药食同源。白蒿阴干后就成为一剂中草药,俗称茵陈,可以养肝护肝,在提供给人们能量的同时,竟还有着难得的治疗和保健作用。白蒿不仅是一种野菜,也是一味天然良药,而白蒿随着生长期的延长,其药用价值就会渐失,且口感不再香嫩,因此成为荒草。所以要吃就得在正月里,因而这道民间大受欢迎的美食,也成了一种时令的象征。从前的华州农村,食用白蒿麦饭是春荒时充饥的权宜之计,而不是单纯贪图美味佳肴。用古人的说法,白蒿麦饭是一种贱食,不能用来享客,只可自饱。因为其材料多为山野的蒿草,又受制作成的麦饭外形的影响,在待客即为礼仪交往的关中人看来,无法将其纳入礼仪的范畴。

时光流转,今已非昔,依然舍不得放下心中那份沉甸甸的牵挂。譬如小时候的白蒿麦饭,对于我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回想起儿时吃白蒿麦饭的日子,其实对于我来说确也算不上苦,因为在那些缺粮食的年月里,我感到能吃到的东西都还是很有滋味的。上世纪90年代,县城里餐馆像雨后春笋一般一家挨着一家,大街小巷各种档次和风味的餐馆随处可见,居民的饮食习惯已发生了质的变化。

进入新时代,饮食上的变化,还体现在健康绿色观念深入人心,人们对吃的要求更高、更精,居民的食物消费需求已从追求温饱型向营养健康科学型转变,人们懂得了白蒿极大的营养和药用价值,用白蒿做的美食也被推崇到平常百姓的餐桌上,很多人在春天去郊外挖白蒿来蒸麦饭,其实都是春天踏青游玩的一种兴致,白蒿麦饭从救命饭到营养餐的变化,演绎出人民生活步步高、节节甜的真实生活。

作家陈忠实在他的一篇散文《麦饭》中写到:“按照当今已经注意营养均衡的人们的观点,麦饭是属于真正的绿色食物。我自小就有幸享用这种绿色食物。不过不是具备科学的超前消费的意识,恰恰是贫穷导致的以野菜代粮食的饱腹本能。”在陈忠实所处的少年时期,当年吃麦饭是为了“省下一点口粮”,是一种无奈的“救命饭”。而如今,吃“白蒿麦饭”早已不是为了节省粮食,而是为了健康营养,是初尝春天的一份甜蜜,是暖暖的、幸福包裹在舌尖上的味道。

每当站在镜子前,我简直不能认识自己和接受自己,那个纯真的儿童不见了,那个英姿勃勃的少年也不见了,只剩下了这张满脸沧桑的面孔,但白蒿麦饭的诱惑一直在我的舌尖,在我的心里,在人生岁月的始点,时时触动着味蕾,让人回味悠长。现在社会进步了,物质生活丰富多彩,人们的保健意识日益增强,白蒿成了家庭的盘中美味,价格一路飙升,一斤卖到十元。

我对于白蒿总有一些特殊的情感包含在其中,对于家乡有太多的记忆,如一座老房子或瓜果飘香的田野,但令我刻骨铭心的还是正月里白蒿冒出的嫩芽在春天细密的阳光里满满地醉着,水灵灵的白蒿活似一位丰盈的少女见证了许多辉煌而感动的时刻。从牙牙学语到年届不惑,我感受最深的莫过于老百姓餐桌上的变化,可谓翻天覆地。从吃不饱到吃饱,再到吃出健康,白蒿麦饭从充饥饭到吃出品味、吃出营养,舌尖上的变化,见证了一个家庭一代人的生活变迁,也折射出了社会的巨大进步。

朋友,无论你身处繁华的大城市,还是居住在美丽的乡村,白蒿麦饭的变迁都会让你品味出我们的生活正在变得越来越甜蜜,感受到那飘逸在舌尖上的岁月悠香正在默默诉说着春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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