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雅《西班牙钢琴曲四首》的音乐语言与演奏处理

田 园

（武汉音乐学院 湖北 武汉 430060）

“在20 世纪重要的作曲家中，没有一位作曲家像法雅一样，创作了如此之少的作品；没有一位作曲家像法雅一样，在各个时期的创作都保持了如此之高的水准。因为法雅对自己的创作过程要求极为苛刻，他的作品几乎都要经过长时间精心的推敲，所以法雅的创作数量极为有限。但是他的每一部作品都称得上是精品，既无可挑剔，又像美妙的诗一样充满韵味，焕发出西班牙音乐独特的色彩。”

法雅延续西班牙民族乐派的创作路线，并对其进行了发展，使他的作品不仅具有浓烈的西班牙音乐的味道，同时又在传承民族音乐的基础上，加入了个性因素，将现代西班牙音乐艺术推向了高峰。

一、背景资料

曼努埃尔·德·法雅，1876 年出生于西班牙南部。法雅的母亲也是一位杰出的钢琴家，因此，法雅从小跟随母亲学习钢琴，十一岁便开始公开登台表演，与母亲合作演奏海顿的四手联弹作品。之后求学于西班牙。1905 年以二幕歌剧《人生短暂》而获马德里艺术学院所设的西班牙年轻作曲家最优抒情戏剧奖，接着他离开了西班牙，在巴黎居住了7年。第一次世界大战使他回到西班牙。回来之后，他创作了一些流行作品，如芭蕾舞剧《魔法师之恋》《三角帽》。也是从那一时期起，他开始创作为钢琴与管弦乐队而作的《西班牙庭院之夜》。战后，他创作了木偶戏《彼得罗先生的木偶戏》，《羽管键琴协奏曲》，和一部很长的钢琴曲《贝蒂卡幻想曲》。1926 年以后他就很少创作。后来他移居阿根廷，远离俗世。在他最后的时间里，他开始创作篇幅巨大的康塔塔《阿特兰蒂达》。直至1946 年11 月14 日，在阿尔塔·格拉西亚（Alta Gracia）逝世。

法雅不是个多产的作曲家，但从技法上看，他创作的每一部作品都如珠宝一般。首先，他的音乐与之前西班牙民族主义者的音乐非常相像，而且更加老道，带有一种印象派的技法。他的音乐是建立在西班牙的“深沉歌”、安达卢西亚舞曲的旋律与节奏、弗朗明哥以及其他西班牙旋律的基础之上的，而且通过源于法国的技法呈现出来。创作于1915 年的《西班牙庭院之夜》，与丹第于1886 年创作的同类作品《法国山歌交响曲》相比稍胜一筹。两部作品都是为钢琴和乐队而作，都利用大量的钢琴琶音和竖琴波音效果，且都是将民族因素置于较为复杂的音乐会形式之中。法雅的《夜曲》《人生短暂》《西班牙流行歌曲七首》都未经挫折，自问世以来就一直作为轮演曲目。这些音乐如此迷人，能唤起人们对西班牙的回忆，是一位技法纯熟的作曲家通过灵敏的耳朵分辨不同的色彩，并运用绝对精确的技法创作出来的杰作。法雅的成就远远超过与他同时代的任何一位西班牙作曲家。

“一战”之后，法雅的创作风格有了明显的变化，其中最大的影响来自于斯特拉文斯基，斯特拉文斯基于1918 年创作《士兵的故事》，探究了新古典主义的可能性。法雅也开始用同样的方式进行创作。他的《彼得罗先生的木偶戏》是为20 人的管弦乐队而写的，用了大量不同寻常的乐器，如羽管键琴、琉特琴和木琴，类似于斯特拉文斯基《士兵的故事》中的“小舞步”。同样，法雅的《羽管键琴协奏曲》中有一个小协奏组，是由长笛、双簧管、单簧管、小提琴和大提琴组成的，这可以被描述成西班牙新古典主义。他的早期作品都未得以流行，但对西班牙民间歌曲影响颇深，同时也给斯特拉文斯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法雅最大型的作品《阿特兰蒂达》是为合唱、独唱和管弦乐队而写的，这是一部未完成的作品，看起来从一开始就不成功。随法雅学习的西班牙作曲家阿尔夫特后来完成了这部作品。1962 年，欧内斯特·昂塞尔梅在美国指挥了这部作品的首演，但几乎没有给人留下什么印象，自此以后，这部作品一直很少被演出。

二、《西班牙钢琴曲四首》的音乐语言

法雅曾经谈起自己音乐创作时的灵感来源，如是说：“我们的音乐必须以人民的音乐为基础，以民间舞蹈和民歌为基础……曾有人说我们没有自己的传统。事实上，我们有。虽然没有被完整地书写的传统，但是在我们的舞蹈和节奏中，我们有着非常雄厚的、无法抹去的传统。我们有非常古老的风格，一种与生俱来的极为自由的品性，这就是我们进行创作的灵感之源。”由此可见，法雅还是从西班牙民间音乐中汲取了很多元素。下面具体谈一下《西班牙钢琴曲四首》的民族特性。

（一）选材方面体现民族性

十九世纪中后期，各个国家的民族乐派蓬勃发展起来，这是自浪漫主义时期以来形成的音乐发展方向，因为从浪漫主义时期开始，作曲家都更注重音乐的民族性，选材也多来自于民间音乐、民间传说、民间史诗等。从法雅《西班牙钢琴曲四首》的主标题及小标题来看，不难发现法雅的这部作品有着浓厚的西班牙民族色彩。下面对四首曲目分别进行分析：

1.阿尔贡舞曲

阿尔贡舞曲是西班牙北方阿尔贡地区的一种三拍子舞曲，前身是霍塔舞曲（Jota），多在旋律中使用三连音的节奏型，颇具活力。

2.古巴舞曲

古巴舞曲又称为“瓜宜拉”，通常以3/4 与6/8 拍交错出现，中等速度的歌唱旋律配合舞蹈，优美而不失活泼。

3.高山舞曲

这首舞曲的副标题为“风景”，整首乐曲的精彩之处在于开头以印象色彩表现远处传来的钟声，描绘西班牙北方山地的静谧氛围，中段插入快速的舞曲，采用民歌《率性之舞》的旋律，节奏感极强，动静段落交相呼应。

4.安达卢西亚舞曲

是四首中最著名的一首，速度标记为“甚快板”。另提示弹奏者要非常具有节奏性并配合粗犷的情感，以模仿粗犷的吉他弹奏效果，展现安达卢西亚舞曲的热情与活力。第二主题是速度慢一倍的“深沉歌”。法雅以弗里几亚调式（安达卢西亚的吉普赛调式）为素材，且不时出现吉他伴奏的效果。

法雅将这四首作品献给好友阿尔贝尼士，以感谢他的鼓励与建言，此作品的创作开始于马德里，在巴黎完稿，1909年西班牙旅法钢琴家韦涅斯在巴黎首演。

（二）和声方面体现民族性

和声是多声部音乐的音高组织形态，是音乐的基本表现手段之一。在音乐作品中，和声的运用直接影响着作品的音响效果和情感表达。《西班牙钢琴曲四首》运用了非常丰富的民族化和声，也通过频繁的转调为乐曲增添了许多变化。

（三）钢琴织体方面体现民族性

织体是音乐的结构形式之一。在音乐作品中，常常会涉及两个方面：一是在“时间”上的形式，二是在“空间”上的形式。织体的“空间”结构是指在同一时段内，能够听到的音响出现多少层次。

《西班牙钢琴曲四首》中运用了以叠音式为代表的分解和弦织体，即上行的分解和弦的织体和下行的分解和弦的织体相同。此外，在乐曲当中，还使用了模进的手法。其中有一段，法雅就是运用三连音的模进，左右手绵密绮丽的三连音结合，音乐流畅生动，描绘出一幅大型舞会的动人图景，这种织体的运用更加增添了音乐的民族特色。

（四）对民族乐器音色的模仿

每个民族都有极具特色的代表性乐器，每种乐器都有其独特的音色和演奏形式。吉他、响板等具有浓厚西班牙韵味的伴奏乐器，和踏脚、响指等能够发出声音的舞蹈动作都是西班牙民间音乐的重要音乐要素。在“安达卢西亚舞曲”中，法雅将吉他独特的演奏技巧、音色特点在钢琴上模仿得惟妙惟肖。为了模仿吉他的扫弦，在钢琴上双手用快速的和弦装饰音来表示。钢琴虽不能完全模仿出民族乐器的韵味，但法雅作品中加入的民族乐器的特点，还是值得演奏者思考。

三、《西班牙钢琴曲四首》的演奏处理

（一）拇指弹奏

“Pulgar”是西班牙语“拇指”的意思，“Pulgado”是指用拇指弹拨的技巧，波威尔的《西班牙钢琴音乐史》一书中提到过，乐谱上通常用“P”来表示拇指弹拨。吉他弹奏时常用拇指发出明亮、浑厚的音色，尤其在较低的声部上。

例如在“阿尔贡舞曲”第14-15 小节（谱例1）中，使用左手的大拇指来强调中声部的旋律音，用“-”符号来标注。

（二）跳音

跳音模仿的是吉他音乐中碎音的演奏方式，碎音通常用来表达热烈、豪放的音乐效果，多使用不协和的和弦外音。早在十七、十八世纪时，碎音是键盘音乐中的一种装饰音，作为伴奏，经常出现在宣叙调中。碎音是一种极具西班牙弗朗明哥特点的音乐表现形式，以轮指的方式，快速用力敲击弹拨，营造一种振奋人心的音响效果。例如在“安达卢西亚舞曲”中，一开始就以刺耳的碎音表现粗犷的效果。

（三）内在持续音

内在持续音是吉他音乐中的特色，也是吉他的常见演奏方式，在《吉他对西班牙钢琴音乐之影响》这篇文章中，波威尔解释：“以Rasqueado（轮指）弹奏法重复漫弹（Strumming）和弦，和声中的五个或六个音很少同时改变，留在和声中不变的音，就形成了内在持续音（Internal Pedal Point）。”在这部作品中，和声中有几个音持续不变，也出现了这样的演奏形式。例如：“安达卢西亚舞曲”第49 小节开始的“深沉歌”的伴奏（谱例3），左手中声部模仿吉他内在持续音，由拇指持续弹奏降B 音，形成一种延续的音响效果。这类型的音符应用较轻的音量弹奏，手指尽可能贴近琴键，轻柔触键，作为伴奏声部来处理，同时强调低声部变化的旋律音。作曲家也常用表示“弱”的音乐术语进行标识。

谱例1：Falla〈Aragonesa〉第12-15 小节

（四）踏板

要表现出这部作品的音乐意境，踏板的使用也是十分讲究的。

使用延音踏板，可以为演奏增添华丽的混音效果。在“古巴舞曲”中，为了表现乐曲的民族特征，延音踏板的使用是尤为重要的。“高山舞曲”中缥缈空灵的乐段，弱音踏板是必不可少的，除了部分段落需要表现高涨的情绪外，都可使用弱音踏板。

民族音乐有独特的魅力。在《西班牙钢琴曲四首》中，从曲式、和声、织体等各个方面来看，法雅所展示的西班牙民间音乐的特点都是值得我们思考的，只有我们参透、读懂了作曲家的音乐语言，才能够更加完美、准确地表现其作品。

四、结语

法雅“无疑是二十世纪西班牙音乐界最伟大的人物。他是西班牙自文艺复兴以来第一位具有国际地位的作曲家。他的作品数量不多，但品质绝佳，并以强烈的民族情调和生动的色彩而著称”。

法雅在西班牙音乐史上的地位是极高的，他所取得的成就在西班牙音乐史上也是空前的。笔者对他的音乐乃至对西班牙音乐的接触都是极为有限的，因此在对技法的认识、对西班牙音乐文化精髓的理解上，还都停留在浅层次。但即便如此，我也深深地被这种音乐吸引了。法雅并没有对自己的创作发表过什么言论，但在他的作品中，我们随处可以捕捉到来自西班牙民族的音乐灵感，从而充分感受到他对自己的祖国及民族文化的热爱，可以说，他为西班牙的音乐艺术作出了巨大贡献。

谱例2：Falla〈Andaluza〉第1-4 小节

谱例3：Falla〈Andaluza〉第47-53 小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