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院校教育对学员人格塑造的影响
2021-12-17顾晶雯张玉龙沈陶亮徐张扬尚志蕾吴荔荔刘伟志
顾晶雯,张玉龙,沈陶亮,徐张扬,尚志蕾,吴荔荔,刘伟志
人格的塑造和完善一直是人格心理学研究的重点,同时也是教育领域关注的热点,如何塑造一个人格健全、成熟、符合社会需求的个体是恒久不变的目标。 国内外研究表明,人格的塑造受很多因素的影响,其中遗传和环境的双重影响贯穿个体一生[1]。随着近些年的深入研究,社会环境对人格变化的影响得到了肯定[2⁃3]。 Kawamoto 等[2]对日本347 对双生子进行追踪,发现遗传和环境因素都会引发人格的变化,其中环境因素占主导。 于淼等[4]将社会环境导致的人格改变总结为短期变化和长期变化两类;其中特定事件或场景等短期应激持续、多次出现,最终可形成稳定的人格特质[5]。 这种人格变化在军队训练中有实际体现,士兵在面对短时压力时,海马和杏仁核短暂表现变化,外向性和责任心等人格特质呈一过性改变[6];应激持续出现,长期服役士兵的人格特质中,神经质、责任心和宜人性得分明显低于义务兵[7]。
此外,特殊职业群体成员往往有相同的人格变化趋势。 男性牧师群体和普通男性相比更加外向,情绪更稳定,更富想象力[8]。 警察的尽责性、外向性和友善性随训练的时间增加会发生不同程度的变化[9]。 Soto 等[1]发现个体在青春期至成人早期阶段经历了不同逆境,其开放性、独立性与依赖性会有不同改变[1,10]。 个体在这一过渡期进入大学,大学环境对于稳定人格的形成有巨大作用[11],同时,这一时期也是世界观、人生观形成的重要时间节点。因此,这一时期接受到的教育,以及人际关系等对于个体的人格塑造和完善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12⁃13]。
军事院校有着独特的教育文化和氛围,其管理模式和教育训练方式、内容与地方高校都有很大区别,需要通过4 ~5 年的军事院校教育让学员完成从高中生到大学生,从百姓到合格军人的转变,因此,军事院校教育这种环境能否对学员的人格塑造和完善产生改变,能否达到合格军人所需要的人格特质是本研究的目标,本研究通过比较军事院校高年级学员和低年级学员人格的差异来探索军事院校教育对学员人格塑造和完善的影响,为以后的军事院校教育改革提供指导。
1 资料与方法
1.1 一般资料
随机抽取某军事大学高年级学员155 人,低年级学员167 人,共322 人,对其进行人格测量。 为排除入学2 个月军训带来的影响,低年级学员数据采样时间定为在接受军事训练前,高年级学员为毕业班学员。 总计发放问卷322 份,共计回收277 份(高年级回收133 份,低年级回收144 份)。 数据处理过程中剔除缺失数据>5%的5 人后,对272 人(高年级133 人,低年级139 人)进行统计分析。 高、低年级有效应答率分别为85. 8%(133/155)和83.2%(139/167)。 其中男性246 人,女性26 人,被试者性别、所属专业人数均与军校实际比例一致。
1.2 方法
1.2.1 一般人口学资料 一般人口学资料包括性别、是否为独生子女、是否为单亲家庭、家庭所在地、家庭经济状况等。
1.2.2 人格测量 人格测量采用卡特尔的16 种人格因素(sixteen personality factor, 16PF),其将人格特质分为乐群性(A)、聪慧性(B)、稳定性(C)、恃强性(E)、兴奋性(F)、有恒性(G)、敢为性(H)、敏感性(I)、怀疑性(L)、幻想性(M)、世故性(N)、忧虑性(O)、实验性(Q1)、独立性(Q2)、自律性(Q3)、紧张性(Q4)等16 种特质。 在此基础上,16PF 还有4 个次级人格因素和4 个综合人格因素。 次级人格因素包含:适应与焦虑性、内外向性、感情用事与安详机警性、怯懦与果敢性;综合人格因素包含:心理健康者的人格因素、专业而有成就者的人格因素、创造力强者的人格因素以及在新环境中有成长能力的人格因素。 以上8 种因素为研究情绪特征、心理健康情况、未来行为走向等提供了一定条件。 同时,16PF在中国人群中有较高的信度和效度[14]。
1.2.3 个人入伍意愿 以往的军校研究发现,并非所有学员都自愿报考军校、愿意接受相对严格的规范管理教育,个体可能由于家庭因素或经济因素的考量而选择报考军校,因此本研究增加了个人入伍意愿选项:(1)自己明确的目标;(2)没有想法但可接受;(3)受家庭等影响而本身不情愿。
1.3 统计学处理
数据管理和统计分析采用SPSS 22. 0 软件进行,计量资料描述性统计采用均数±标准差(±s)表示,计数资料采用百分比(%)表示。 高年级与低年级人口社会学因素的比较采用χ2检验,高年级与低年级在16PF 各因素得分的比较采用独立样本t检验,年级成长对16PF 各因素的回归分析采用多元线性回归分析,在控制性别、是否单亲、是否独生子女、家庭居住地、家庭经济条件及军校报考志愿分类等因素之后,探讨年级成长对人格因素的影响。P<0.05 表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
2 结果
2.1 人口学资料比较
高年级与低年级学员中性别、是否为独生子女、是否为单亲家庭和家庭所在地等4 项因素差异均无统计学意义(P>0.05)。 低年级组报告“军校是自己明确的目标”的比例显著高于高年级组,低年级学员家庭经济条件比高年级学员好,差异均有统计学意义(P<0.05)。 见表1。
表1 高年级组与低年级组军校大学生的人口社会学因素比较[例(%)]
2.2 人格特质16PF 的比较
高年级组学员的16PF 各因素得分相较于低年级组学员更趋于中间值,群体中高、低分得分人数减少。 见图1。
图1 高年级组与低年级组军校大学生16PF 人格剖面图
高年级组学员各项特质在A 乐群性、I 敏感性、L 怀疑性、O 忧虑性、Q2 独立性、Q4 紧张性(P<0.01)以及N 世故性(P<0.05)等方面高于低年级组学员; 在C 稳定性、G 有恒性、H 敢为性、Q1 实验性、Q3 自律性因素(P<0. 01)及F 兴奋性(P<0.05)得分显著低于低年级组学员;16PF 的4 个次级人格因素和4 个综合人格因素中,相较于低年级组学员,高年级组学员X1 适应与焦虑型得分上升,X2 内向与外向型、X3 感情用事与安详机警型得分明显降低(P<0.01);高年级组学员综合人格因素中Y1 心理健康者的人格因素、Y2 专业而有成就者的人格因素及Y4 新环境中有成长能力的人格因素得分相较于低年级组学员下降(P<0.01)。 见表2。
表2 高年级组与低年级组军校大学生16PF各人格因素得分比较(分,±s)
表2 高年级组与低年级组军校大学生16PF各人格因素得分比较(分,±s)
项目高年级组(n =133)低年级组(n =139)t 值P 值A 乐群性5.03±1.73 4.45±1.69 2.8220.005 B 聪慧性5.65±1.53 5.65±1.39-0.0030.998 C 稳定性5.84±1.66 6.92±1.78-5.1610.001 E 恃强性5.02±1.47 5.35±1.56-1.7550.080 F 兴奋性5.46±1.76 5.99±1.67-2.5320.012 G 有恒性5.50±1.50 6.75±1.81-6.1870.001 H 敢为性5.14±1.33 5.87±1.90-3.6480.001 I 敏感性5.11±1.53 4.54±1.81 2.8170.005 L 怀疑性4.87±1.47 4.04±1.51 4.5830.001 M 幻想性6.24±1.34 6.20±1.60 0.2180.828 N 世故性6.23±1.62 5.75±1.60 2.4860.013 O 忧虑性6.53±1.52 5.73±1.63 4.2220.001 Q1 实验性4.37±1.43 5.39±1.43-5.8920.001 Q2 独立性5.17±1.34 4.68±1.60 2.6820.008 Q3 自律性5.67±1.36 6.83±1.36-7.0210.001 Q4 紧张性5.45±1.84 4.83±1.92 2.7380.007 X1 适应与焦虑型5.68±1.55 4.76±1.78 4.5460.001 X2 内向与外向型5.13±1.70 5.79±2.11-2.7940.006 X3 感情用事与安详机警型5.88±1.49 6.76±1.72-4.4710.001 X4 怯懦与果断型5.09±1.33 5.34±1.29-1.6240.106 Y1 心理健康者的人格因素21.32±5.14 24.35±5.43-4.7350.001 Y2 专业而有成就者的人格因素54.80±9.02 62.16±8.98-6.7390.001 Y3 创造力强者的人格因素5.07±1.52 5.19±1.64-0.6600.510 Y4 新环境中有成长能力的人格因素22.36±3.15 24.24±3.29-4.8190.001
2.3 人口学因素对高低年级组学员人格的影响
在低年级组学员中,性别对I 敏感性和N 世故性有影响(P<0.01);是否独生子女对F 兴奋性和H 敢为性有影响(P<0.05);是否单亲对L 怀疑性有影响(P<0.05);家庭所在地对Q1 实验性有影响(P<0. 05);经济状况对Q2 独立性有影响(P<0.05);军校报考意愿对C 稳定性、G 有恒性、I 敏感性、L 怀疑性、O 忧虑性、Q2 独立性、Q3 自律性和Q4紧张性都有显著性影响(P<0.05)。 见图2。
图2 人口社会学因素对低年级组学员人格的影响
高年级组学员中,不同性别的B 聪慧性和C 稳定性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单亲与非单亲家庭的O 忧虑性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经济状况的不同在F 兴奋性、G 有恒性、L 怀疑性、O 忧虑性、Q3 自律性、Q4 紧张性方面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不同军校报考意愿与B 聪慧性、C 稳定性、E 恃强性、F 兴奋性、G 有恒性、I 敏感性、L 怀疑性、O 忧虑性、Q3 自律性和Q4 紧张性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尚未发现是否独生子女和家庭所在地对16PF 人格特质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见图3。
2.4 年级对学员16PF 人格因素的回归分析
为进一步突出说明军事院校教育对人格特质的影响,将性别、是否单亲、是否独生子女、家庭居住地、家庭经济条件及军校报考志愿分类等因素作为控制变量,以年级为自变量进行多元线性回归分析,自变量为年级(高年级=1,低年级=0),因变量为16PF 的各因素,控制变量为性别、是否单亲、是否独生子女、家庭居住地、家庭经济条件及军校报考志愿分类。 数据表明高年级组学员G 有恒性、Q1 实验性、Q3 自律性,Y2 专业而有成就者等人格特质得分显著低于低年级组学员(P<0.01); A 乐群性、L 怀疑性、N 世故性等特质得分高于低年级组学员(P<0.01)。 见表3。
表3 年级对学员16PF 人格因素的回归系数
3 讨论
3.1 军事院校高年级组学员相比低年级组学员,人格趋于稳定、成熟
经过4 ~5 年的军事院校教育,高年级组学员的人格特征除N 世故性、O 忧虑性和Q1 实验性以外,其他人格因素得分均向中间值靠拢(见图1),高分值与低分值减少,提示学员人格特征趋于稳定,越发成熟。 高年级组学员较低年级组学员更具严守纪律的特质,与军校教育培养目标相一致。 因为军事院校是封闭式管理的集体生活,其中人际交往非常重要,高年级学员相较于低年级学生更为外向热情、办事老练,表现为乐群性和世故性得分上升。 同时,学生毕业时会面临毕业分配问题,竞争压力大且政策变化未知,对前途的自主性低、不可控性高,因此高年级学员表现得更为敏感、多疑、易忧虑[15]。 令人惊讶的是,经过军事院校教育的个体稳定性、有恒性、敢为性、自律性特质得分下降,与预期不同,推测可能是军校为学员强制安排每日生活作息,所致个体缺乏自主计划空间有关。
3.2 军校报考意愿对学员人格塑造有显著影响
一般人口学因素结果表明,军校报考意愿对学员人格塑造有显著影响。 在进行军事训练和管理前,低年级组学员中有明确理想目标的个体情绪更加稳定、更有恒心,对于未来的担忧更少,预测后续可以更坚定、有方向性地学习生活,该预测在高年级组学员的结果中得到了证实。 军校生活有别于地方大学,对于日常生活有着严格标准,学习与体能方面也有硬性要求,竞争压力大。 在该环境下成长4 ~5 年的高年级组学员中,报告“受家庭等因素影响而本身不情愿入学”的学员精神紧绷,对未来有忧虑,同时较内向,对自己的智力评估信心低,自律性较差等特点,提示环境适应性差,在心理健康方面可能存在一定问题[16⁃18],应密切关注此类学员的心理健康状况。
另外“是否单亲家庭及经济状况”对人格特质养成有一定影响,高、低年级组中单亲家庭或家庭经济状况较差的学员更易烦恼沮丧[19⁃20],但也更为独立。 低年级学员中,家庭所在地经济发达,学员的实践机会多,思想自由度较高;高年级学员中则无这种相关性,提示军校培养后学员人格趋于一致。
3.3 人格因素中的实验性有待加强
数据结果值得注意的是高年级组学员的人格特质Q1 实验性因素分数变低,该因素得分低者表示尊重传统观念、保守,严守惯例;得分高者思想自由、激进,不拘泥于现状,有分析批判能力。 军校高年级学员实验性因素得分低,相较低年级学员大幅下降,有着严守惯例的人格特质,与地方大学的医学本科生的正向性批判性思维倾向相悖[21],提示个体受军队管理制度影响程度大于医学教育影响。 此外,分析综合人格因素发现,Y2 专业而有成就者的人格因素得分下降,提示高年级中拔尖个体或者有冲劲、有雄心的个体占比下降。 以上结果表明军校教育在培养出令行禁止的标准军人的同时,一定程度上降低了个体的独特性和实验性,在今后的人才培养方案制定中可以对这一问题进行更多的思考和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