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乡结合部产业集群与周边社区的互动机制*——以昆明斗南花卉市场地区为例
2021-12-17朱介鸣
陈 晨, 游 猎,朱介鸣
1 研究基础
作为城乡互动作用最为强烈的地区,城乡结合部既有紧邻城市地区的区位优势,又拥有相对低廉的地租、劳动力等要素成本优势,因而经常孕育出位于城郊街镇的基于本地资源禀赋的产业集群,对于带动周边地区的城乡发展具有重要作用。但是,也正是由于城乡结合部的空间管治不严,也造成这类产业集群所在地区的建成环境呈现“半城半乡”状态、人居环境品质不断下降。也就是说,这类地区的产业发展与人居环境品质提升通常难以自发进入可持续发展。
在理论研究层面,地理学对“产业集群”和“社区发展”一般作为两个独立领域进行讨论。同时,城乡规划学对“产城关系”的讨论则集中在两个尺度上:(1)在城市尺度上,相关研究主要针对严重依赖产业功能的开发区或依赖楼宇经济的新城新区的功能结构单一、产业结构单一、与区域发展脱节等问题[1,2],集中在“产城融合”的内涵解析、实施路径和规划建议等[2-4];(2)在小城镇层面,相关学者认为产业集群是乡镇层面的产业发展能够保持竞争优势的关键因素,并讨论了乡镇产业集群与小城镇发展的互动机制[5-7]。但上述讨论通常在宏观概念层面进行,难以指导街区层面的规划建设实践;因此,有必要在街区尺度开展产业集群与周边社区之间的互动机制的解释性研究,从而有效指导规划干预使这类地区的“产业—社区”关系迈入可持续发展轨道。
在规划实践层面,应对社会经济发展的新常态,浙江省从2015 年开始推动构筑“特色小镇”——即打造一种“小而精”的“非镇非区”的新型发展空间平台,破解土地资源瓶颈,促进生产性服务业、创新人才等高端生产要素的集聚,从而实现“块状经济”(产业集群)的升级或新兴产业的集聚[8]。随着浙江特色小镇经验推向全国,半数以上获批的国家级特色小镇具备一定基础的产业集群。而这种“基于产业集群的特色小镇”通常位于城乡结合部,其产业发展具有一定的“根植性”[9]或“在地化”[8]的特征。特色小镇建设是城乡规划学科第一次在街区尺度上系统性地处理产业区与社区的互动发展的实践问题,为产业集群与周边社区互动机制研究提供了丰富的样本。
斗南花卉交易市场地区是一个典型的内生型产业集群[10],而其形成与发展的基础是云南省内独特的气候条件、地方政府推动和庞大的国内市场共同作用下形成的“花卉产业群”系统。本文以昆明斗南花卉市场地区(2018年开始规划建设昆明斗南花卉小镇)为例,试图回答如下问题:产业集群与其周边社区互动发展存在什么样的动力机制?城乡规划对于这类地区的发展可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和作用?本研究希望在街区尺度上对产业集群与周边社区的互动机制研究做出贡献,成果对城乡结合部产业集群所在地区的规划建设有一定的借鉴价值。
2 研究案例与方法
2.1 斗南花卉市场地区
本文选取的斗南花卉小镇是“基于地方性产业集群的特色小镇”的典型案例。一方面,从产业发展来看,斗南花市是一个基于本地资源禀赋的流通产业集群,具有强烈的“空间集聚性”(图1)。作为全国鲜切花交易的龙头,斗南花卉交易市场的交易量、交易额、现金量、人流量和出口额连续19 年全国第一。目前,全国十支鲜切花中七枝来自斗南,已成为国内花卉市场的“风向标”。然而,上述产业功能的空间载体竟不足2km2。斗南花市是花卉产业链的销售环节,其背靠的是周边地区的云南省花卉产业群系统为其源源不断地输送花卉产品。随着斗南花市在全国乃至亚洲花卉市场占有率的上升,斗南的发展已经不只是本地发展的需要,更承担着云南省花卉产业群走向世界、参与全球价值链竞争的重要使命1)。
图1 斗南花卉交易市场的实景图
另一方面,与各方高度期望和品牌名声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现有斗南花市整体空间环境差、功能布局混乱、同质竞争、基础设施配套不足的发展现状,总体呈现城乡混杂的建设局面(图2、3)。斗南、殷联、梅子原为呈贡老县城郊区的3 个自然村,在斗南花市的崛起中提供居住功能并逐渐集聚人气,其村庄形态被大幅度强化,目前建筑高度已上升至4~5 层,建筑密度高达70%以上。虽然三大社区在行政管理上已经完成了“村改居”,但建成环境风貌上仍呈现出“类城中村”的状态。日渐崛起的花卉产业,逐渐强化和“锁定”了城中村的发展状态,并与斗南花市形成了十分胶着的共生关系,给该地区的特色小镇发展造成极大障碍。调研发现,斗南、殷联、梅子三大社区虽然为外来人口提供居住和商业服务,但文教体卫等公共服务设施仅面向本村户籍居民。
图2 斗南社区现状照片
2.2 研究方法与数据收集
由于本文聚焦研究命题——“城乡结合部产业集群与周边社区的互动机制”涉及“产业集群”和“周边社区”两大要素,斗南案例中也可以明确区分斗南花市和周边三大社区是斗南花卉小镇的两大基本单元,本文分别从产业视角和社区视角去看本地街区尺度的“产业—社区”关系,从而比较在上述两个不同的视角下斗南花卉小镇的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可持续性问题,并特别关注产业功能组织和社区网络结构两个方面。
在具体调研方法方面,本文采取部门和企业访谈、特征性人群的结构式访谈与问卷调查相结合的研究方法,分别针对斗南花卉小镇的产业功能组织和社会网络结构进行了深入的社会调查,获得了大量的一手资料和数据。在产业功能组织方面,对斗南花卉小镇的政府机构、科研机构、代表性企业和特征人群等进行了结构式访谈,包括云南省农业厅花卉产业处、云南省农科院花卉所、斗南花卉产业园区管委会以及昆明斗南国际花卉产业园区开发有限公司(简称花花世界)、昆明国际花卉拍卖交易中心有限公司(简称国拍中心)、云南云花联合运销有限公司、昆明仡顶经贸有限公司、昆明兴斗经贸有限公司等。 在此基础上,还对昆明周边鲜花种植地的石林景苑、弥勒品园、爱必达、通海云秀等代表性企业进行逐个访谈和现场调研,从而从区域层面理解 斗南花市与云南花卉产业群之间的关联性。
在社会网络构成方面,主要从三个层面进行调研组织:首先,为了从微观层面了解鲜切花交易核心环节的特征,我们随机抽取了10 名鲜切花交易人员,对包括经纪人、发货商、代拍人、炒花商等核心环节的代表性人物进行了深度结构式访谈;其次,社区中的主要人群是社区居民,我们对随机抽取的10 名村民代表和3 位村委会(社区)的书记进行了深度结构式访谈,并按照人口规模比例对社区居民发放了150 份周边社区(斗南社区、殷联社区、梅子社区)居民问卷;最后,本地花卉企业、管委会、社区集体企业等当地企业职工是另一个代表性群体,我们对8 名企业职工代表进行了深度结构式访谈,并按照比例发放了20 份企业职工调查问卷。
基于上述调查,可以观察到斗南花卉小镇内各类人群活动的时间和空间分布特征,揭示产业区与社区互动发展的深层机制,并讨论对地区规划建设的启示。
3 产业组织视角的产社互动机制解析
考察斗南花市地区的产业功能组织,发现斗南花卉交易核心地区的产业功能主要由四个部分组成:一是昆明斗南国际花卉产业园区开发有限公司(花花世界)和昆明国际花卉拍卖交易中心有限公司(国拍中心),这是两家巨型交易平台,也是花卉交易的主要空间载体。其中,国拍中心是国有参股公司,是一家专业化经营“拍卖”环节的大型电子交易平台;花花世界是台港澳与境内合资民营企业,是包含对手交易、电子交易、旅游、培训、设备、进出口、旅游等全产业链的平台公司。两家企业经营范围紧紧围绕鲜切花交易展开,业务主体是提供花卉交易的市场平台和日常管理服务;二是进入两大交易市场的以花卉经营为主营业务的4000 余家批发商(以个体户或小型私企为主),它们是整个云南省花卉产业的销售主体。在交易的实现形式上,斗南鲜花交易经历了一个从路边交易到室内交易,从对手交易2)到电子拍卖交易3)的发展历程,但花卉交易的特征始终没有改变目前这种以个体户或小型私企为主的交易格局。三是由鲜切花交易衍生出的花卉物流、花卉包装、花卉大棚制造、花卉农资供应等产业环节;四是花艺培训、花卉食品、花卉工业、主题旅游等的外围相关产业环节。实际上,第三和第四部分的经营主体也主要是个体商贩,如租用昆明斗南国际花卉产业园区开发有限公司(花花世界)的一层门面开展餐饮、超市、花艺、培训等的500多个体户。
然而,斗南花市的产业功能并非全部在市场区实现,而是“有部分重要的产业功能入侵至周边社区”。一方面,花商在选择周边农村社区(斗南社区、殷联社区、梅子社区)作为居住地的同时,也将打包、储藏、分包等环节带进了周边社区,其背后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花商大多是外来人口,他们希望居住成本越低越好。这种情况下,斗南花市周边的农村社区成了他们的最佳选择,可以看到,三大社区内本地居民家中有下有相当比例的租户都与花卉交易相关环节相关,其中花商和花市小工占到了较高的比重(图4);其次,鲜切花交易中打包、分包、储藏等环节,空间需求大但是附加值较低,在斗南地区土地资源稀缺和地价高企的情况下,两大鲜花平台企业(国拍中心和花花世界)无法也不愿意提供这样的高成本、低货值的空间;第三,由于鲜切花交易对时间要求很高,相关从业人员往往处于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状态中,他们希望工作地点和居住地点的通勤时间越短越好,为此不惜以牺牲居住环境品质为代价。而周边社区居民由此获得了较为可观的租金补偿,双方就此达成了一定的默契。
图3 斗南花卉小镇的产业区与社区空间分布
图4 本地居民家中的租户的职业构成
另一方面,斗南、殷联两个社区在村庄土地被收储以后,村集体为解决失地农民生计问题而在社区周边搭建了规模较大的盆花销售市场。同时,两个社区还分别成立了集体所有制企业——昆明仡顶经贸有限公司和昆明兴斗经贸有限公司,其目的是为盆花市场提供专业化的管理服务。与鲜切花不同,盆花通常是常绿植物,耐久性好,产品属性和用途的差异造成盆花市场的空间特征和交易特征与鲜切花交易市场迥异,其市场门槛低,临街小型店铺就能满足其空间需求。实际上,盆花交易与鲜切花交易并没有直接关联,在斗南地区寸土寸金的经济发展态势下,保有盆花市场是较为低效的土地利用方式。但从两大社区的村集体的角度来看,背靠斗南花卉市场发展盆花市场是本村发展的重大机遇,可以给本村带来了上千万的集体收入和数百个就业岗位,是不能轻易放弃的村集体资产,这也导致了周边社区土地利用混杂和低效等问题。
4 社区发展视角的产社互动机制解析
调研显示,斗南花市在2km2左右的范围内直接吸引了近3 万的就业人口,且形成了高度的专业化分工。本文首先从产业视角考察,发现鲜切花交易的相关从业人员形成了“圈层式”的社会网络结构,越是居于内部圈层的人群,其对鲜切花交易的影响越大(图5)。具体来说:首先,“核心圈”是花商群体,其职业可进一步细分为经纪人、发货商、代拍人、炒花客等。20 世纪90 年代,当花卉市场刚开始在斗南地区兴起的时候,花农的生活几乎常年处于全天候的连续高强度工作状态。这是因为花农同时要兼顾种植、物流、交易等多个环节,并且鲜切花交易对时效性的要求极高。随着斗南花市的崛起,花卉种植和交易量呈几何级数上升,就出现了活跃在“对手交易”市场中为花农代理鲜花交易的职业经理人——“经纪人”。经纪人一般只代理一个花卉品种,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对这种花卉的质量和价值进行快速和专业化的判断;由于经纪人只能代理一种鲜花品种,而终端客户的鲜花需求确是多元化的,于是又分化出另一种拿着终端市场的客户订单,并从经纪人手中批发采购多种花卉的“发货商”;近年来,由于电子交易这种新形式的出现,又进一步分工产生两种新职业,其一是只参与电子竞拍环节,并向公司或个体户雇主负责的“代拍人”,其二是凭借在电子竞拍环节的搏击获得高性价比的花卉后进入对手交易市场向发货商出货的“炒花客”。上述人群构成了斗南花市最核心的人群,他们的工作具有时间长(经常黑白颠倒)、强度很大,利润丰厚等特点。
图5 产业发展视角的斗南花卉小镇社会网络结构
其次,“衍生圈”是面向“花商”的“服务人群”,包括物流工人、社区居民、农资交易人员、鲜花大棚工人、企业员工、社区商贩、美食街个体户等。其中,“物流工人”是为花商提供上门取件和向外运输服务的人群,由于鲜花交易的时效性,他们的工作通常是在交易环节结束后立刻进行,因此他们的生活是完全“黑白颠倒”的;“社区居民”主要是通过自家的房屋出租为花商提供了“住宿”和“仓储、打包”功能;“农资市场交易人员”和“鲜花大棚工人”是在斗南花市旧址建立起来的农药、化肥、鲜花大棚钢架搭建等配套产品交易的人员;实际上,绝大多数在斗南花市的“花商”都是个体户或家庭户,作为企业雇佣大量员工的主要是花花世界和国拍中心两家大型平台公司,他们属下的“企业员工”是在两个花卉市场中从事交易管理的人员;“社区商贩”和“美食街个体户”则是为“花商”提供餐饮服务的人群。因此,除物流工人外,面向“花商”的“服务人群”中本地人群占有较高的比例。
最后,“外围圈”是指被花卉交易带动的其它人群。包括游客、鲜花衍生产品、培训学校、多肉市场从业人员、盆花市场从业人员等。其中,多肉植物与盆花交易与鲜切花市场并没有直接关联,是典型的鲜切花带动的外围产业;游客也是典型的外围人群,斗南花市2016 年共吸引到访游客100 余万人。
然而,从社区视角考察斗南小镇的社会网络结构,得到了与产业视角完全相反的圈层式结构(图6)。具体来说:首先,核心层由斗南、殷联、梅子等三大社区的本地居民构成。就本地居民而言,其身份经历了从粮农到花农,从花农到花商,从花商到房东乃至市场服务人员的一系列变化,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80 年代从粮食生产过渡到鲜花生产。从人的角度看,斗南农民开始了由传统粮农向新时期花农的身份转变;第二个阶段是从鲜花种植到鲜花交易,时间范围大致是从80 年代到2010 年前后。这一阶段的主要变化是:产业方面,斗南花卉经历了由初期位于产业链中端的鲜花种植生产,向后期位于产业链后端的鲜花交易转变的产业内部升级;人口方面则经历了本地花农让位于外地花商,原来的鲜花种植生产逐渐向外围周边地区转移的变化。这主要是因为本地花农擅长种植技术,本地花农在失地之后的第一反应是转向外地承租土地继续种花,而鲜花销售环节却逐渐由外地人口承担;第三阶段是老一辈的本地花农逐渐退出鲜花种植,而新一代的斗南年轻人已经不会也不愿再从事花卉种植,同时又缺乏销售渠道和技术,转而成为房东或者进入交易市场成为交易的服务人群。
图6 社区发展视角的斗南花卉小镇社会网络结构
其次,“混合层”由原本产业功能组织中的“衍生圈”和“外围圈”的部分人群构成,包括物流工人、农资交易人员、鲜花大棚工人、企业员工、社区商贩、美食街个体户、鲜花衍生产品、培训学校、盆花市场人员等。这一群体中的一部分是外来人口,另一部分则由斗南、殷联、梅子等三大社区的本地居民,或者是呈贡区内其它地区的人口组成。
最后,鲜切花交易人群实际上处于“社区”社会网络中的“边缘层”。尽管从产业功能组织的角度,以经纪人、发货商、代拍人、炒花客等为代表的花商群体具有核心作用,但是他们大多是流动人口,由于工作要求时间长,他们无法过朝九晚五的正常生活,也就很难照顾家人和孩子。他们大多居住在斗南社区周边,很多人已经在这里居住了20~30 年之久,却大多处于租房居住,且长期与子女分居的状态中,承受了极高的社会成本。
总之,三大社区的居民在本地拥有户籍身份、住房和公共服务等,由居民代表组成的村集体控制着村庄内的大小事务,村集体公司负责对盆花市场进行日常经营,因此,三大社区的居民是社区的“主人”。而产业核心圈层的花商群体绝大多数都是流动人口,仅是租房赚钱的“过客”。因此,尽管在斗南地区就业的3.0 万人口中,仅有5000~8000 人是在本地拥有户籍身份的,超过2/3 的人口是花商群体,但在这种社会网络结构中,本地社区居民的需求成为第一位的要求,而花商群体的需求是被边缘化的。
5 产业集群与周边社区的互动机制:基本特征与规划策略
5.1 斗南花市产社关系的基本特征:经济融合与社会隔离
斗南案例表明,斗南花市和周边社区在经济职能上是高度“融合”的,突出表现为市场功能向周边社区延伸;然而,双方在社会发展上却又是显著“隔离”的,突出表现为上述两种视角下完全相反的社会网络结构。
实际上,“经济融合”对社区发展来说并非都是好事,尽管三大社区提供的居住、打包、分包、储藏功能降低了整个鲜花交易产业集群的要素成本,但是付出了极大的社会代价,居民必须长期忍受24 小时不间断的噪音、灯光污染,环境恶劣,甚至是安全隐患等问题的困扰,整个产业集群的周边社区也长期处于“黑白颠倒、乱堆乱放、亦城亦乡”的状态。
同时,“社会隔离”突出表现为社会网络结构中不同圈层的人群之间缺乏沟通和理解,甚至是存在较深的“偏见”。在特征人群的结构式访谈中,课题组发现花商与本地居民(他们通常是房东和本地企业职工)这两个是斗南地区最大的社会群体之间竟缺乏基本的交流和理解。斗南地区的花商一般都是外来人口,他们对本地居民也抱有较深的成见。多位鲜切花交易商认为本地人靠着房租收入,养成懒惰而不思进取的生活方式。相对地,斗南花市周边社区的居民从事鲜切花交易的人数很少,精英分子和外出务工人员占多数,而留守本地的居民一般选择在鲜花交易市场的企业(如花花世界、国拍中心)亦或是村集体企业(如两大盆花市场管理公司)工作。本地居民在访谈中透露,他们认为在企业工作虽然挣钱没有花商多,但却是稳定而体面的工作,而且可以兼顾家庭。许多居民对花商抱着鄙夷的态度,认为他们过着黑白颠倒的生活。
这种“经济融合”与“社会隔离”的产社关系,使得斗南花市周边地区更新改造的经济和社会成本极高,不但对斗南花市和周边社区的良性互动造成较大障碍,而且将该地区的环境品质和空间风貌长期锁定在“亦城亦乡”的状态。这种自发形成的矛盾状态显然无法通过市场机制作用自动化解,而需要通过有效的制度供给及干预机制来解决,而城乡规划应该在这种公共干预中起到引领性作用。
5.2 面向“产业—社区”可持续发展的规划启示
以斗南花市地区为例,“经济融合与社会隔离”的产社关系使得产业集群与周边社区难以自发进入理想轨道,而必须依赖有效的公共干预。本文认为,应着重解决两个方面的问题,第一是对产业核心圈层的人群——“花商群体”予以有重点的关注。正如国拍中心的负责人所说,斗南花市最大的财富是这里集聚的4000 多个批发商。特色小镇发展首先应强化对这一核心人群的吸引力。然而,随着斗南花卉交易市场在1990 年代的兴起,在斗南交易市场工作的花商很多已经在本地工作了20 年以上,但这些为本地发展做出巨大贡献的外来人口始终停留在“劳动力”的层面,无法实现“人的城镇化”。因此,政府应在户籍制度和人口管理上进行有针对性的政策设计,重点关注花商群体在本地社区的“落脚规划”,让他们获得“在地”的归属感和有尊严的生活,融入本地社区的长期发展。
第二,地区规划建设中应积极营造具有本地归属感的社会群体生活经验。如果进一步考察斗南花卉小镇内人群活动的时空分布,可以发现“24 小时不间断”和“时空分离”的特征,这是鲜切花交易务求“新鲜”的性质决定的(图7)。具体来说,花商一般在15:00~03:00 之间,社区居民、周边商铺店主、企业员工一般在9:00~17:00,而物流工人一般在02:00~15:00,游客为9:00~22:00。实际上,上述各个群体的活动在空间上是进一步分离的。斗南花卉小镇范围内以花卉交易为核心的产业功能组织是极为高效的,但各类人群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出现只是为了工作,整个小镇犹如一个24 小时不停轮转的“赚钱机器”,而工作时间之外的休闲、娱乐、公共服务等需求无法在本地得到满足,公共生活却极为贫瘠,也就难以形成具有本地归属感的社会群体生活经验。实际上,公共空间是社会群体生活形成的主要载体[11],产业集群所在地区的发展中应重点关注人的需求,向社区注入更多的文化、旅游、休闲、娱乐等职能,为社区提供更好的公共服务,并通过公共空间系统建设,将上述的文化、旅游、休闲、娱乐等多元化的职能进行串联,积极营造社区群体生活和公共经验,创造丰富多彩的公共生活,以更高水平的人居环境品质吸引高端生产要素的进一步集聚。
图7 斗南花卉小镇各类人群活动的24 小时时间分布特征
结语
实际上,产业集群的形成一般根植于当地的自然禀赋、文化基础、社会关系和制度结构中,这构成了某个地区产业集群的形成与发展的内部条件[9,12]。当全球价值链在空间垂直分离进入某一特定区域的时候,伴随着这个环节的发展会衍生出许多与该环节直接或间接相关的各种支撑体系,如劳动力市场、技术服务机构等。虽然这种支撑体系是价值环节的附属产物,但却对集群的整体竞争力具有重要作用[13]。因此,相关学者[14]认为要真正解释集群现象,必须对集群内行为主体(企业)之间的联系、企业自身的所有制结构和规模结构、相关个体和社会组织的非正式交流、地方政府介入协商解决共性技术问题和提供市场信息服务,本地劳动分工的现状等等议题进行深入研究。因此,产社互动关系应是产业集群所在地区发展中必须考虑的核心问题。
本文揭示了斗南花市与周边社区之间“经济融合、社会隔离”的基本特征,且两者的互动发展无法自发达到理想状态,必须依赖有效的制度供给及干预机制来解决。由于半数以上已获批的国家级特色小镇具备一定基础的产业集群[15],本研究对这些特色小镇的发展有较强的参考价值。随着经济发展进入新常态,外生型产业发展动力逐渐式微,而地方产业发展的重要性日渐凸显,这种内生型的产业发展动力存在较强的规律性,但这方面的规划研究还比较缺乏。全国范围内 “基于产业集群的特色小镇”的发展提供了极好的机遇,规划师应在吸收“浙江经验”的基础上,通过深入扎实的产业研究和社会调研,探索特色小镇建设发展的新模式。
致谢:本文研究在与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赵民教授、上海同济城市规划设计院有限公司付朝伟高级工程师、昆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邓正芳所长、云南省农业科学院王继华副院长、云南鑫海汇花业有限公司朱应雄董事长、通海锦海农业科技发展有限公司董春富董事长,以及调研中政府、企业、居民、职工的讨论中获得启发,在此一并致谢!
图、表来源
图1:作者拍摄;
图2:引自昆明市规划设计院研究成果《斗南社区改造设计》;
图3:作者绘制;
图4:作者根据问卷调查成果整理绘制;
图5~7:作者根据访谈成果整理绘制;
注释
1)2017 年初,李克强总理视察斗南,对斗南花卉提出了建设世界第一、亚洲第一的要求。在此要求下,昆明市委市政府、呈贡区委区政府高度重视斗南花卉小镇建设。
2)所谓对手交易,主要是指农户及其代理人与批发商面对面的交易,这部分交易具有参与者数量多、占用空间面积大、花卉品种齐全、花卉质量参差不齐等特点。同时除了交易职能,对手交易还兼具旅游观赏等功能。在两大交易市场中,目前只有花花世界提供对手交易空间和市场管理服务功能。
3)所谓电子拍卖交易,是指主流花型如玫瑰的花农,委托交易市场与城市花店的经纪人(又称代拍客)在电子交易中心进行降价式竞争交易。这种交易中,先是交易市场对花农的供货进行产品分级,然后由经纪人选货,最后在拍卖中心以卖方市场确定初始价格,买方在降价过程中抢拍完成。之所以是降价拍卖,主要是鲜花商品具有保质期短的特殊性,只有采取降价拍卖交易才能控制住时间。一般而言,一场电子拍卖时间不超过1 个小时。拍卖交易具有花卉品种集中,产品质量较高等特点。国拍中心和花花世界均提供电子拍卖交易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