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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三十年来茶马古道研究综述

2021-12-15刘超凡

农业考古 2021年2期
关键词:商道茶马古道

刘超凡

“茶马古道”是连接我国西南四川、云南等地的产茶区与藏区之间以茶叶和马匹为主要交换货物的古老商道,也有学者将茶马古道的范围扩展到我国西北地区。茶马古道的形成可以追溯到唐宋时期,“茶马官营”贸易的兴起对茶马古道的形成具有推动作用。茶马古道的形成虽有上千年之久,但茶马古道这一概念的提出,仅有三十年的时间,学术界对其概念、路线、开发保护等方面研究还存在较多的分歧,整体研究层次尚浅,依旧拥有很大的研究空白。目前,学术界对茶马古道研究的内容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关于茶马古道的学术研究情况

“茶马古道”概念的提出可以追溯到20世纪90年代,由木霁弘等学者对西南古商路进行实地考察后,在其《滇藏川大三角文化探秘》一书中提出了这一概念。然而,在此之前学术界对“西南丝绸之路”“南方丝绸之路”“海上丝绸之路”等相关研究中已经大量涉及到川、滇、藏西南古商道。目前,学术界对茶马古道研究主要集中在相关概念、路线、商业贸易、民族交往、开发保护、官营茶马贸易等方面。茶马古道作为我国与丝绸之路同样重要的古代交通运输线路,对其研究拥有很大的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因此,笔者认为,对茶马古道近三十年来的研究成果进行梳理,有利于推动茶马古道研究的进一步发展。

(一)茶马古道的相关概念研究

“茶马古道”是一个具有特定含义的历史概念,主要指古代位于我国西南地区川滇藏三地进行“茶马贸易”的主要商路。“茶马古道”以马帮为媒介,将云南、四川等传统产茶区域与盛产马匹、酥油、皮草的藏区相连接,进行茶马贸易,实现彼此之间的互通有无。石硕在《茶马古道及其历史文化价值》一文中指出,茶马古道的历史可追溯到唐朝与吐蕃交往时期,茶叶也正是在这一时期由祖国内地传入吐蕃[1](P50)。然而“茶马古道”这一概念的提出肇始于20世纪90年代,由木霁弘等学者提出。1987年,木霁弘、徐涌涛、李林等人在中甸地区做方言调查期间,获取了西南茶马贸易古通道的相关信息。1990年7月到10月,木霁弘、李林、陈保亚、徐涌涛、王晓松、李旭等青年学者在中甸县志办、迪庆州民委藏学研究室、中甸区划办、云南大学西南边疆民族文化中心、云南大学中文系等机构的支持下,对我国西南地区云川滇三省交界处的古商路进行了为期3个月的徒步文化考察,并且抓住古道贸易中马帮活跃的特点,首次正式提出了“茶马古道”的概念[2](P42)。木霁弘等六人也因此被称为“茶马古道六君子”。

“茶马古道”概念提出之初,并未受到学术界的普遍认可,当时学术界对西南古商道的命名方式有着“南方丝绸之路”“西南丝绸之路”“西南陆上丝绸之路”以及沿用秦汉史籍中“身毒古道”等多种提法。“西南丝绸之路”这一概念由陈炎在其《略论海上“丝绸之路”》(1982)一文中提出,他指出:“在很早以前通过西域和西南的陆上‘丝绸之路’,中国的丝绸就络绎不绝西传到亚、欧、非三大洲。”[3](P162)部分学者因我国西北已有一条丝绸之路的原因而将这条古商路命名为西南丝绸之路。伍加伦、江玉祥在其《古代西南丝绸之路研究》(1990)一书中指出:在西北已经存在一条丝绸之路的基础上,“这条古商道也已叫做‘西南丝绸之路’为好”[4](P275)。对这一观点提出异议的学者是任乃强和蓝勇。任乃强在《中西陆上古商道——蜀布之路》(1987)一文中,通过对历史古籍考证,认为该商道上运输的主要货物为蜀地所产的苎麻布,故应以“蜀布之路”命名[5](P34)。蓝勇在《南方丝绸之路》(1992)一书中,对西南古商路马帮主要运载的核心商品是否为丝绸表示异议,他认为西南古商道上运输的丝绸并非产自川滇两省,西南地区的古商道在丝绸的运输中主要起到中转作用,该商道的核心商品应该另有其主[6](P4)。20世纪90年代初,“茶马古道六君子”认为他们所发现的茶马古道应当独立于南方丝绸之路和北方丝绸之路之外。“茶马古道六君子”之一的陈保亚在《茶马古道的历史地位》(1992)一文中指出:在1992年之前,学术界普遍认为通往西域地区的古道主要有三条,分别为“北方丝绸之路”“南方丝绸之路”和“唐蕃古道”,而纵横在川、滇、藏三省之间的茶马古道并没有引起学者们的关注[7](P70)。木霁弘、陈保亚等学者结合自身对川、滇、藏西南古商道的实地考察,抓住商道以马帮做运输工具往来货物的特点,提出了以“茶马古道”来命名这一古商道的设想。“茶马古道”在提出之初,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反响,只有部分学者接受这一概念;然而在对“茶马古道”的定位上与木霁弘等学者存在差异。申旭在其《茶马古道与滇川藏印贸易》(1994)一文中使用了茶马古道概念,然而只是认为“茶马古道属于‘西南丝绸之路’的概念范畴,它是构成西南丝绸之路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8](P46)。他在《回族与西南丝绸之路》(1994)一文中提出:南方丝绸之路应由“身毒道”“进桑麋泠道”“剑南道”“大秦道”“茶马古道”“西蜀经吐蕃通天竺道”共同组成的观点[9](P83)。对此,木霁弘在《茶马古道考察纪事》(2001)一书中给予回应,明确指出:“身毒道”“滇越麋泠道”等均应视为“茶马古道”。学术界部分学者将西南古商道定义为“西南丝绸之路”或看成“西南丝绸之路”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实是对丝绸之路主观上的附和,不具备现实基础,脱离了西南古商道实际。木霁弘否定了此前学者“茶马古道”是南方丝绸之路构成部分的说法[10](P14)。该书可 看作是对“茶马古道”的一次正名,也是“茶马古道”概念的进一步升华。在之前“茶马古道六君子”所著的《滇藏川大三角文化探秘》一书中,只是将“茶马古道”作为独立于“海上之道”“西域之道”“南方丝绸之路”“唐蕃麝香丝绸之路”之外的中国对外交流的第五条通道。而在木霁弘在《茶马古道考察纪事》一书中首次提出以“茶马古道”完全替换“南方丝绸之路”的观点。

21世纪以后,“茶马古道”这一概念逐渐受到学术界的普遍接受。2002年,由中共西藏昌都地委、行署倡议,并与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云南迪庆藏族自治州联合举办的“茶马古道”学术考察研讨会对“茶马古道”概念的推广起到了巨大作用。该次科学考察由著名藏学家格勒和著名文学家马丽华带队,石硕、王川等数十位专家学者参与其中,分两路,于2002年6月1日分别从四川成都、云南昆明沿着“茶马古道”出发,两路考察队于2002年6月8日在西藏昌都会合后,又分为317、318国道两组分头考察,2002年6月15日在拉萨会合[11](P27),对此次科学考察成果进行了交流讨论。此次学术考察研讨会对“茶马古道”的研究和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会后与会学者石硕和王川分别撰文《茶马古道及其历史文化价值》和《“茶马古道”旅游品牌打造的思考》探讨自己对“茶马古道”的认识和思考。这次由川、滇、藏联合举办的“茶马古道”科学研讨会,引起了学术界专家学者们对“茶马古道”研究的广泛关注。然而对“唐蕃古道”“西南丝绸之路”“茶马古道”之间概念的厘定问题,至今学术界还存在着一定的争议。笔者认为对西南古商道的命名,无论是“西南丝绸之路”“蜀布之路”还是“茶马古道”,都是先辈学者对西南古商道概念的一个尝试性探索,为推动西南古商道研究奠定了基础。然而,“西南丝绸之路”的提法背离了支撑西南传统网络的“核心”,西南地区并不是主要的丝绸产地,支撑西南古商道的核心商品也并非丝绸,称其为“丝绸之路”名不副实。木霁弘等人提出“茶马古道”概念,以西南古商道所运载的主要货物为名,弥补了“西南丝绸之路”这一提法的不足,更为贴近实际。

(二)茶马古道的线路研究

“茶马古道”是指我国古代在云南、四川、西藏三省区之间进行茶马贸易,马帮用来运输货物的商道,曾经使用长达千年之久。对于这条古商道,早期学者普遍认为拥有两条,分别是滇藏线和川藏线。最早对“茶马古道”线路进行探讨的是“茶马古道六君子”。“茶马古道六君子”之一的陈保亚在《茶马古道的历史地位》(1992)一文中指出:“由云南中甸、西藏昌都、四川康定构成的三角地带,是茶马古道网络分布最为密集的地方,马帮出没也最频繁。往返中甸与昌都的两条主要古道是:(1)中甸—梅里雪山—加郎—碧土—扎玉—左贡—邦达—昌都;(2)中甸—乡城—德荣—盐井—芒康—左贡—邦达—昌都。往返康定与昌都的主要古道是:中甸—乡城—桑堆—理塘—雅江—康定。往返康定与昌都的主要古道是:(1)康定—雅江—理塘—巴塘—芒康—邦格—江达—昌都”[7](P70)。对于陈保亚提出的路线,杨增适在此基础上对其起始点和终点进行了增补。杨增适在《茶马古道上的云南马帮》(2000)一文中指出:“茶马古道的主要线路有两条:一条从云南的普洱茶原产地(今西双版纳、思茅一带)出发经大理、丽江、中甸、德钦到西藏的邦达、察隅或昌都、洛隆、林芝、拉萨,再经由江孜、亚东分别到达缅甸、尼泊尔、印度。另一条从四川的雅安出发经沪定、康定、巴塘、昌都到拉萨再到尼泊尔、印度。在这两条主线沿途还有无数条支线蛛网般密布在各个角落,形成滇、藏、川‘大三角’区”[12](P30),重点突出了“茶马古道”在海外的延伸。石硕在《茶马古道及其历史文化价值》(2002)一文中指出:“滇藏道起自云南西部洱海一带产茶区,经丽江、中甸、德钦、芒康、察雅至昌都,再由昌都通往卫藏地区。川藏道则以今四川雅安一带产茶区为起点,首先进入康定,自康定起,川藏道又分成南、北两条支线:北线是从康定向北,经道孚、炉霍、甘孜、德格、江达,抵达昌都(即今川藏公路的北线),再由昌都通往卫藏地区;南线则是从康定向南,经雅江、理塘、巴塘、芒康、左贡至昌都(即今川藏公路的南线),再由昌都通向卫藏地区。”[1](P49)石硕在前人基础上对“茶马古道”路线进行的表述,与前人研究最大的区别主要体现在端点上。陈保亚和杨增适都是以一个具体的地点作为“茶马古道”的起点和终点,而石硕则以“产茶区”和“卫藏地区”这样的一个区域作为“茶马古道”的起点和终点,这无疑是对前人研究的一种发展。“茶马古道”是古代交通运输的商道,两端要进行商品的采购,商品的来源必定不会局限于一城一地,故而其起始两端也应为区域而不是固定的地点。石硕还通过对敦煌文献和考古资料的深入挖掘分析后得出,以昌都为枢纽通往川、滇地区的古道被开发和利用可能距今已有四千年到五千年的历史[15](P12)。将 茶马古 道 划 分为川 藏 线和滇藏线两条,分别从云南和四川两个方向进入藏区,这是学术界早期对茶马古道研究比较典型的观点。1990年木霁弘等人的文化考察和2002年格勒、马丽华带队的科学考察也基本按照这一路线进行。陈保亚、杨增适、石硕等学者虽然在对这两条线路的细节表述上存在差异,但总体线路上基本保持一致。

随着对茶马古道研究的日益深入,学术界逐渐出现了“茶马古道”共有三条路线的观点,然而除了川藏线、滇藏线已达成共识外,学术界对“茶马古道”的第三条线路存在争议。“茶马古道六君子”之一的木霁弘,最早在其《茶马古道考察纪事》一书中发表了将“唐蕃古道”纳入到“茶马古道”之中的观点,将“茶马古道”的路线扩展至三条。这一观点的提出,受到学术界部分学者的认可。周重林、凌文锋和张娟在《茶马古道的范围与走向》(2010)一文中明确提出茶马古道拥有滇藏茶马古道、川藏茶马古道、西宁到西藏的唐蕃古道三条主干线的观点,并且强调“茶马古道”三条主干线并不是单一路线,而是存在许多与之交 叉或平行的路线[14](P35),对木霁弘的观点进行附和。对此,学术界还有另外两种不同的声音:一种承认“茶马古道”在西北拥有第三条线路,但并不认为这条线路就是“唐蕃古道”;另一种则是完全否定存在第三条“茶马古道”路线的观点。王川在《“一带一路”背景下高原古路的新发展与西藏社会的历史新机遇》(2019)一文中对通往西藏的古路进行了梳理,观点与木霁弘、周重林和凌文锋等人相左,虽然同样认为茶马古道具有三条主干线,但并未将“唐蕃古道”纳入到茶马古道之中。他指出,“唐蕃古道”由“唐蕃”和“蕃尼”东西两段组成,线路大体与丝绸之路南线重合,可视为丝绸之路的组成部分。而茶马古道的三条主道为:川藏茶马古道、滇藏茶马古道、陕甘茶马古道[15](P12)。另外一种观点则明确反对将“唐蕃古道”纳入到“茶马古道”之中,石硕为这一观点的主要代表之一。石硕早在《茶马古道及其历史文化价值》(2002)一文中,已对这一观点给予了否定。他指出:甘青藏区在历史上确实是存在着茶马贸易,在一定程度上“茶马古道”与“唐蕃古道”是存在交叉的,但也不能因此将“唐蕃古道”划入到“茶马古道”之中。两条古道在历史上有着不同的功能和定位,不能简单地将其混为一谈。之所以会有学者提出将“唐蕃古道”纳入到“茶马古道”之下,其目的在于扩大“茶马古道”的影响力和包容性;这种做法是不可取的,无形中会造成概念的泛化和扩大化,造成“茶马古道”内涵的逐渐丧失[1](P49)。除此之外,学者们还将研究的视角延伸到茶马古道的相关支线中。吴正光在《茶马古道线路觅遗踪——贵州岩画上的马文化研究》(2010)一文中,通过对贵州古道岩画的考证,认为与四川、云南毗邻的贵州历史上也存在“茶马古道”,应为“茶马古道”的部分支线[16](P25)。

笔者认为“茶马古道”是一个以川、滇、藏为中心不断扩展的庞大交通网络,并不单单是一条或几条明确的线路。随着学术界对“茶马古道”研究的不断深入,其内涵也得到了延伸和扩展。如今,“茶马古道”已从我国西南地区延伸到我国西北交往网络以及周边国家。以我国川、滇、藏为中心,覆盖陕、甘、青、贵、湘、桂以及南亚、东南亚等国家和地区。由于其规模庞大,影响深远,对其线路问题以及支系问题还存在一定的争议,还需要在未来的研究中进一步探索与讨论。

(三)茶马古道的商业贸易研究

“茶马贸易”是茶马古道的主要用途,虽然以“茶马”命名,但这条古道上的马帮往来运输货物并非只有茶叶和马匹。对“茶马古道”商业贸易的研究,早期学者在对“南方丝绸之路”研究中已有涉及。蓝勇在《唐宋南方陆上“丝绸之路”的转输贸易》(1990)一文中指出:“唐宋时期,‘南方丝绸之路’的贸易形式主要包括贡赐贸易、茶马绢马贸易和民间转贩贸易。但三种贸易相互地位在各地和各时期却不尽相同。”[17](P2)木霁弘、陈保亚、李旭等在《滇藏川大三角文化探秘》(1992)一书中指出:“茶马古道的贸易主要是分段的短途贸易,从事全程长途贸易的人很少,只有部分阿拉伯商人。”[18](P24)申旭在《茶马古道与滇川藏印贸易》(1994)一文中指出:“通过茶马古道向西藏输入的商品主要有木棉类、毛织类、珊瑚、玉蜀黍、火柴、绢织物、烟草、茶叶、毛皮等,除此之外砖茶和棉布是通过茶马古道输入西藏的大宗货物,西藏则主要输出马匹、毛皮、药材等货物。”[8](P50)木霁弘所著的《茶马古道考察纪事》(2001)指出:茶马古道上的贸易产品主要是茶、盐、棉布、丝、药材等,负载是骡马、牦牛再加上人背肩扛。茶马古道贸易至今仍有强大的生命力,在大西南的山沟河谷 地带,马帮 仍然 络 绎 不 绝[10](P15)。张 永 国 在《茶马古道与茶马贸易的历史与价值》(2006)一文中通过对历史资料的整理,还原了唐、宋、元、明、清等各个时期的茶马贸易历史概况[19](P34)。杨宁宁在《论茶马古道的文化内涵》(2011)一文中指出:“茶马古道的商品贸易存在很强的交换性和互补性。藏族长期生活在青藏高原这样的高寒地带,所生产的产品以畜牧业为主,必须通过与外界交换才能满足自己日常生活所需。同样,川滇地区对毛皮、药材拥有很高的需求。两者之间的贸易是以物易物,各取所需的交换,而不具有盈利性和商业性。”[20](P13)

从以上学者的研究中可以看出,茶马古道是沟通我国西南地区乃至东南亚周边国家的重要商道。茶马贸易是该商道的主要用途,长期以来以物易物的贸易交换,加强了我国西南各民族之间的联系,丰富了人们的生活物资供应,是一个能够实现多边共赢的贸易活动。目前对茶马贸易的研究已经形成了大量的成果,但从历史学、民族学等角度对茶马古道上的商品贸易研究还存在较大空白。

(四)茶马古道上的民族关系研究

我国西南地区是一个民族多元的地区,据文献记载,历史上就曾有蜀、徒、邛、管、叟、昆明、哀牢、滇、夜郎、滇越等古老民族在此繁衍生息。随着各民族之间的交往交融,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民族文化。茶马古道不仅作为一个巨大的交通网络,在进行互市贸易的过程中,也增进了各民族之间的交往、交流、交融。西南地区独具特色的民族文化以及各民族之间的民族关系,也成为了茶马古道研究的重要内容之一。

梁文生在《民族团结的纽带——茶马古道》(2010)一文中指出:茶马古道对维系西南各民族感情发挥了重大作用。生活在茶马古道区域内的各民族与从事马帮工作的成员之间在长久的贸易合作中,增进了对彼此文化的认识和了解。茶马古道上的城镇呈现出多民族文化彼此交融吸收的特点[21](P60)。蒋文中等在《论茶马古道上的民族茶文化交流与和谐之美》(2010)一文中指出:兴起于茶马古道的茶文化在促进民族文化多元发展、加强各民族之间的和谐相处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22](P96)。木霁弘等在《茶马古道提高了中国的凝聚力》(2012)一文中指出,茶马古道作为进行茶马贸易的交通枢纽,同样具备促进各民族之间文化、语言交流的功能。在茶马古道兴盛时期,从事贸易的少数民族往往习得多民族语言。“正是茶马古道和茶叶,维系了藏族和其他西南各少数民族与中原文明的密切关系。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以普洱茶为代表的茶叶构成了中华文化的边疆,西南边疆的茶马古道提高了中国的凝聚力”[23](P59)。周麟欣、马英杰的《论滇藏茶马古道的多宗教并存与文化变迁》(2015)一文,从文化变迁的视角,研究并探讨了茶马古道沿线多元宗教并存的现象和成因[24](P37)。

从以上研究可以看出,茶马古道孕育出独特的“茶文化”是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历史上茶马古道在促进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方面曾发挥着重要作用。茶马古道对我国民族关系的发展影响深远,具有很大的研究价值。

(五)茶马古道的开发与保护

茶马古道是我国一条历史悠久的古商道,拥有着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独特的自然人文景观,还拥有着大量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对茶马古道的开发与保护能够推动我国西南地区的民族交往和经济发展,同时也是对中华传统文化的传承和保护。茶马古道与丝绸之路具有同样的历史价值。对茶马古道旅游资源介绍的著述,如今已是硕果累累。李旭在《九行茶马古道》[25](P14)和《茶马古道》[26](P25)两书中,详尽地对茶马古道沿线的自然景观、节日风俗、民俗文化、历史建筑进行了描述介绍,因为都是结合自身调查实际而写,内容生动写实。凌文锋在《重现的古道——茶马古道旅游景观及其人类学考察》(2011)一文中,以人类学视角对茶马古道的旅游资源进行了分析研究[27](P132)。学者们还对茶马古道资源的开发和保护展开了深入探讨。明庆忠在《茶马古道(云南段)旅游资源及其开发利用》(1994)一文中指出,茶马古道的开发与保护应当加强古道的研究和宣传,突出旅游特色,设计独特的旅游路线和项目[28](P350)。罗莉在《依托“茶马古道”黄金旅游线建立藏、川、滇“大三角”藏区旅游经济圈》(2003)一文中指出:茶马古道所在区域存在大量的自然资源和人文资源,旅游开发潜力巨大,然而并没有形成一个完整的“旅游经济圈”,各区域之间各自为政,未能充分发挥区域旅游资源的合力作用。她主张依托“茶马古道黄金旅游线”,推进川、滇、藏“旅游经济圈”建立,打造区域旅游品牌[29](P35)。王川在《“茶马古道”旅游品牌打造的思考》(2003)一文中指出,推进茶马古道的开发和保护,既要通过报刊、电视、广播等媒体手段加强宣传,同时也要加强对茶马古道相关学术研究的推进。茶马古道旅游开发,应以政府为主导,加强藏、川、滇三省政府的联合开发[11](P31)。打造旅游品牌在推进茶马古道保护和开发过程中的作用受到学者们的普遍认可。然而袁晓文、陈东在其《茶马古道旅游开发及开发中的民族问题研究》(2015)一文中指出,茶马古道的历史内涵和人文精神正逐渐被快速发展的“川藏线”“普洱”“香格里拉”等一系列文化旅游品牌所覆盖、遮蔽、分解,而“茶马古道”自身品牌在逐渐弱化[30](P67)。

从学者们的研究中可以看出,茶马古道作为我国西南古商道,蕴含着丰富的历史人文底蕴,具有较好的发展前景。茶马古道的开发应当以政府为主导,加强区域协作,整合区域优势,共同打造旅游品牌。茶马古道的开发和保护才刚刚起步,还有很多潜在的问题需要学者们去思考和解决,要推进学术研究与旅游开发齐头并进,让千年古道在新世纪焕发别样生机。

(六)官营茶马贸易的研究

茶马贸易自唐代以来在民间早已存在,而“茶马官营”制度的确立最早可追溯到宋代。茶马官营对“茶马古道”的形成和确立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学术界对茶马官营已经有了较为系统深入的研究。

茶马官营形成于宋代,明清两朝都对其有所承袭,但都曾经历过衰落,至清初则完全被废止。在茶马官营相关研究中,其兴起和衰落原因是学者们探讨的一个主要论题。对茶马官营在宋代兴起的原因,学术界观点较为统一,王晓燕的研究比较有代表性。王晓燕在《宋代官营茶马贸易兴起的原因分析》(2008)一文中,对茶马官营形成的原因进行了比较全面的梳理和分析。她指出,茶马官营在宋代兴起主要有政治和经济两个方面的因素:经济角度来看,宋代以茶叶为代表的农业经济取得巨大发展,边疆少数民族在饮食方面对“茶叶”产生很强的依赖性。同时,宋朝常年面临着战争威胁,对优质战马需求巨大。因此,宋代与周边少数民族在茶叶和马匹之间存在供需关系。从政治角度来看,宋朝廷通过茶马官营达到“羁縻诸蕃”的目的。宋与辽、金、西夏之间长期处于敌对关系,与分散割据时期的吐蕃诸部之间保持着政治军事同盟关系,为宋与吐蕃诸部落之间茶马交换 奠定了重要 基础[31](P48)。而 关于 茶马官营衰落的原因,学者们的观点则呈现出多元化的特征。王晓燕通过两篇论文分别分析了茶马官营在明代和清代衰落的原因。她在《明代官营茶马贸易体制的衰落及原因》(2001)一文中,对官营茶马贸易走向衰落的原因进行了分析。她认为,官营茶马贸易衰落的直接原因在于茶马走私活动的冲击、朝贡贸易的冲击、官茶运输等问题,根本原因在于封建王朝用行政手段干预经济发展,背离了商品经济发展的客观规律[32](P78)。她在《论清代官营茶马贸易的延续及其废止》(2007)一文中,对清代茶马官营彻底废止的原因进行了分析。她认为,主要可以分为政治原因和经济原因两类:从政治上来讲,“宋代茶马官营”的兴起原因在于宋朝周边少数民族政权林立,随时面临着战争威胁。而清朝作为一个统一多民族国家,茶马官营的政治意义在丧失。经济方面,宋代马匹的来源单一;而清代幅员辽阔,马匹的来源众多。茶马官营的贸易体制自身存在局限性。因为马匹的重要性已经难以上升到战略高度,所以清廷对茶马私营其实处于默许状态。综上,这些原因共同导致了清初茶马官营贸易的衰落[33](P38)。金燕红、武沐在《明初茶马贸易衰败原因的再辨析》(2014)一文中,对前人的观点进一步发展,指出明初茶马官营的主要原因并非是受到私茶泛滥的冲击,而是缺少军民运输茶叶,土木之变使五十万明军伤亡殆尽,受到土地兼并影响,大量军户逃亡。官军作为官茶运输的主干力量,大量缺失,已不足以支撑朝廷主导大规模的茶马官营贸易,从而为私茶运输创造了生存空间[34](P17)。在衰落原因方面,金燕红、武沐的研究对王晓燕的研究形成了一定的补充和创新,从史实角度去挖掘新的观点。

茶马官营在形成和发展的过程中行成了一套独特的管理制度,这也是研究者们关注的一大热点。宋代的茶马官营已经诞生了基本的配套制度。方文逑、喻学忠在《宋代官营茶马贸易制度的建构》(2009)一文中,运用大量的史料对宋代茶马官营的组织结构、比价原则、川茶搬运制度、禁贩制度进行了介绍,并指出宋代茶马贸易由民营转向官营,实质上是宋朝廷利用国家权力,从国家安全和国防建设的考虑出发,以国家手段实现茶叶垄断,从而在与吐蕃诸部的茶马贸易中保持贸易顺差地位[35](P99)。宋代确 立 的茶马 官营在明代时实现了制度化水平的进一步提高,官营化趋势进一步加强,榷茶制度、茶马司设置、官定比价制度、金牌信符制、巡察和禁贩制度、运营制度等相继确立和完备。马冠朝在《明代官营茶马贸易体制的理论探析——制度建构》(2007)一文中,对明代的茶马专营中的榷茶制度、机构设置与职官制度、比价制度、运营制度、巡察与禁贩制度、金牌 信 符 制 度 展 开 了 深 入 探析[36](P200)。赵 海 静、阴海燕在《论明朝官营茶马贸易体系的弊端》(2017)一文中,分别从以茶驭蕃政策、茶禁、茶马比价、茶运制度、职官设置等方面来分析官营茶马贸易体系之弊端所在[37](P131)。学者们普遍接受了茶马官营制度违背经济发展原则,自身存在弊端的观点。

对于茶马官营对民族交往的影响,学术界的观点呈现出截然相反的两派。部分学者认为茶马官营有利于推动各民族之间的交往交流,还有部分学者指出茶马官营对民族交往交流造成了阻碍。王晓燕持茶马官营对民族交往有利的观点。王晓燕在《试论官营茶马贸易的历史作用和意义》(2002)一文中指出:“茶马贸易实际上首先是因两大经济区域分工而形成的一种交换活动。这种经济交往是政治、文化交流的基础,因此必然会加深民族间的了解和融合……官营茶马贸易在这种意义上,就是把不同地理区域、不同风俗习惯、不同语言文化、不同生计方式的民族联系在一起的磁石。”[38](P30)她还在《历史上官营茶马贸易对汉藏关系的影响》(2010)一文中明确指出:“官营茶马贸易不仅为民族间频繁的经济文化交往提供了条件,促进了民族间经济文化的发展,而且是内地与周边密切关系的基础。”[39](P111)马冠朝、沈祯云等学者观点则与其截然相反。马冠朝在《明代官营茶马贸易体制的理论探析——制度建构》(2005)一文中,从民族交往的角度出发,认为茶马官营违背了民族关系发展的必然趋势是其衰落的重要原因[36](P109)。沈祯云在《清代茶马贸易制度及其对汉藏关系的影响》(2017)一文中,指出清代茶马贸易主要存在官营和私营两种形式,清廷主导下的茶马官营出现了官营商运的新形式。他认为朝廷主导下的茶马官营实质是执行了民族隔离政策,对汉藏之间的经济交流造成了阻碍[40](P177)。

官营茶马贸易只是在宋代独特的政治经济背景下形成的,并不能完全适应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发展需要,其制度本身存在弊端,违背了经济贸易的客观规律。明清两代虽然都曾对官营茶马贸易进行了承继,但这种不合时宜的制度在两朝都曾走向衰落,最终在清初被完全废止。

二、茶马古道研究的特点

从研究的历程上来说,茶马古道研究主要经历了四个发展阶段:在20世纪80年代的前身期,这一时期的学者并未提出“茶马古道”这一概念,而是将其放在“南方丝绸之路”“蜀布之路”等研究概念下进行,对西南古商道已经具备了一定的认识,积累了早期的研究成果;20世纪90年代的奠基期,这一时期“茶马古道六君子”提出了“茶马古道”这一概念,并进行了各自领域的相关研究,在学术界引起了一定的反响,但总体来说研究人员较少,研究阵地主要集中在云南;2000年到2010年为发展期。2002年,学术界进行了川、滇、藏联合科学考察,数十位优秀专家学者参与其中,增强了“茶马古道”的影响力,使得越来越多的学者接受了“茶马古道”这一概念,并投身其中。对“茶马古道”的研究从云南一隅扩展到云南、四川、西藏,研究的成果倍增;2010年至今的繁荣发展期。“茶马古道”不仅在学术界,同时在普通大众心目中也成为了一个耳熟能详的概念,受到学术界的广泛采纳,影响力空前,日益发展成为一个全国范围内的热点课题。

在研究方法的运用方面,最初的研究主要是运用民族学的田野调查方法和历史学的文献法,逐渐发展成为跨学科多元研究方法共用,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将人类学、文学、社会学、经济学、生态学的研究方法运用到茶马古道某个领域的相关研究中。当下,茶马古道的研究呈现出跨学科视野、多学科参与的特点。

在研究阵地方面,呈现出从云南扩展到川、滇、藏三省,最后扩展到全国的特点。早期的研究者,无论是木霁弘、陈保亚、李旭还是与其针锋相对、激烈辩论的申旭,这些学者均为云南地区研究机构的学者。后来,在2002年的科学考察中,格勒、石硕、王川等西藏、四川相关科研机构的学者也开始参与到“茶马古道”的研究中。此后“茶马古道”概念在全国兴起,引起了不同地区学者的关注。茶马古道主要分布在云南、四川、西藏三省交界处,故而研究阵地的发展会呈现出这一特点。

三、茶马古道研究中存在的问题

“茶马古道”研究在近三十年来取得的成果是显著的,但也同样存在着一些不可忽视的问题。

一是“茶马古道”研究在近三十年来,虽然已经取得了大量的成果,但与同为我国古代交通运输线路的“丝绸之路”相比,依旧存在着较大的差距。近年来涌现出的成果虽多,但主要以论文为主,相关专著较少。而且内容方面多以文学作品和介绍类书目居多,所涉及学科的学术性著作较少,研究还停留在一个较浅层次,没有进行深入地挖掘和思考。研究内容比较集中,存在较大的研究空白。

二是研究人员中只有少数研究者具备民族语言的使用能力,可能造成调研结果不够全面。研究内容的同质化严重,大量文章研究内容相同,结构和结论趋同。缺乏专业的研究团队和研究机构,研究者之间各自为营,很多研究成果至今尚未达成共识。仅以“唐蕃古道”是否属于“茶马古道”这一命题为例,学术界至今仍然存在着诸多不同的声音,莫衷一是。

三是“茶马古道”不仅是我国古代西南地区的一条重要商道,也是维系西南各民族之间关系的纽带。“茶马古道”将西南各民族之间的生活紧密联系起来,加强了各民族之间的交往交流,对推动我国民族交往起到了重要作用。然而,当下研究成果中对“茶马古道”上的民族关系相关研究占比较低,研究深度有限,学术界对这方面的研究投入的关注明显不足。对于作为“茶马古道”的重要商品的茶叶,在进入西藏之后是怎么进行流转的以及对当地社会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相关研究还存在较大欠缺。

四是“茶马古道”相关研究还有欠缺,对流失于民间的各种语言文字、民间传说以及相关史料的收集整理,文献数字化、研究数字化趋势等尚待加强。

四、结语

对我国而言,“茶马古道”有着不亚于“丝绸之路”的地位,因此对“茶马古道”的研究无疑是重要且必要的。“茶马古道”概念自提出以来,逐渐受到学术界的广泛关注,越来越多的学者选择投身到这一领域的研究中来。“茶马古道”的研究在近三十年来取得的成果是丰硕的。然而,目前的相关研究也呈现出一些显著问题,比如缺乏系统的学术性著作,研究内容集中且同质化。笔者认为,学术界应当组织学者建立相关研究的学会、专门的机构部门,对“茶马古道”的文化价值、社会价值、经济价值进行深入、全面的发掘,使“茶马古道”研究逐步走上规范化、系统化之路。鼓励青年学者投身到“茶马古道”研究中,在老辈学者研究的基础上进一步弥补目前研究存在的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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