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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身体味道”在民间舞创作研究中的意义

2021-12-13欧阳吉芮

艺术评鉴 2021年22期
关键词:民间舞舞蹈创作

欧阳吉芮

摘要:本文对放在“学院派”语境下的中国民族民间舞编创进行探索式研究,以“身体味道”作为关键词切入,以硕士学位作品《味道》,共同論证“味道”在民间舞编创当中的价值和文化延续。以“身体味道”的角度来探索民间舞编创思路,是将文化感带入到舞蹈创作中去,是在“情”与“风格”相加之下产生的顿悟。只有尊重民间舞文化本身的味道,才能激发出身体最本真的反应,也是最接近舞蹈本体的反应,不是类型化、程式化的重复思路,反而是在编创之时的一些耐人寻味的有效启示。

关键词:“身体味道”  民间舞  舞蹈创作

中图分类号:J7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21)22-0040-04

一、何为“身体味道”

(一)民间舞突出的味道

“中国人以味论道,曹植有“味道忘忧”之说,葛洪亦有“潜志味道”之论。中国人以味论知,不独知之从“口”,且对事物认知考量被称为“体味”“品味”“寻味”“解味”,还有“斟酌”这一更为形象的指称。”咬文嚼字间道出了文化审美的品味,认为五官六感下“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之美更胜于“眼见为实”的视觉直接。中国人不喜欣赏单只停留在眼睛所能看到的理性层面,更加爱用“虚实结合”的感性审美方式评判艺术作品的优劣。这点可以从笔墨丹青、古韵音乐、雕刻绘画中追寻到痕迹。流芳百世的大作,必是虚与实结合的典范,韵味之余还有“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审美趣味在里面。

“味道”这个概念不单单是舞者的身体里迸发出的文化审美延续,而是中华大地上下五千年文明中流传在血液里的共识。如果深究下去,味觉之道,即会是打开从古至今文明的突破点,一个古老而又独特的视角。

舞蹈终归是用身体说话,身体也并不单单只是传达舞蹈艺术的媒介这么简单。首先要分清楚的一点就是,我们的身体是一个文化显现,而动作是表达身体承载的舞蹈文化时的一个方式,是基础而绝不是主导。我们要肯定的是身体内在承载了舞蹈文化,才能转化为动作的表层显现,而不是反从动作入手去镀金出身体中应有的舞蹈文化。换句话说,就是要拿身体来跳舞,而不是用动作去跳舞。

“元素教学法”是学院派中国民族民间舞教学的步骤,对于推动民间舞学科的整体发展是相当有意义的。但再好的教育模式都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比较明显的是其对于动作总会有一些“规矩”,老师希望学生们接近标准,个体融入群体,而且教师之间也会为了标准去争执哪个才是真正的“范本”,是否从这一点上就已经丢失了部分“味道”?

对于动作“规矩”,也就是长久保留下来的评判“优秀”的习惯让我们容易苛求“亮相、造型、舞姿”等等,但却未在反复练习中去体验藏在动作背后自我身体原本的释放。笔者想如果教师或是编导多去引导这方面体验的话,每个人都会展现出截然不同的模样,也会体会到身体真正起舞的奇妙。

我们对当下中国的舞蹈编创应当遵循的文化根基进行探讨时,不难发现其实当下的中国舞蹈人多少会堪忧文化源混乱、取材无新意、审美方式单一的问题。这种种现象在高举创新的今天显现得尤为突出,原因是大家都在忙于找到属于自己独特的“话语方式”,料想用外在的拿来主义来包装自有的素材积累,所以会出现一些看不懂的民间舞。为什么直击民间舞呢?理由就是它是最能代表中国传统文化的舞种之一。但反过来也可以说,正是由于它充分可追根溯源的性质,导致它的文化限定十分苛刻,多一分少一厘都可能偏离了文化背后的身体味道。

“学院派”民间舞,无论教学还是创作,都是源于民间却高于民间,在左右摇摆的时候站住自己脚下的立场是非常重要的。此时的“身体味道”,就是抓住了民间舞本身灌入血液里的文化基因,不要可圆可方,混沌不清,这不是民间舞朴实的本质,也是民间舞突出的味道。

(二)编导思维的引线

将“身体味道”作为一种方法来引导实践,那么在民间舞编创中最有意思的一点就是会引出另外一条截然不同的线索:一切都是为了还原“味道”而不是还原动作,先去除动作逻辑思维,换成以风格动律为基础,先找到传统民间的舞蹈方式,再以人物内心情感结构为发展,淡化动作的组合意识,一切由“心”出发。这与普遍的“先写结构再谈想象”完全不同,出发点在感性与理性的交织间,让“味道”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编导的舞蹈语汇,就是将那虚幻的东西变实。“味道”本身是虚的,但是它背后强大的文化传统却是实的,它承载的成百上千年的历史积淀也是实的,是我们在文化追寻路上指引的明灯。舞蹈思维特性区别于文学思维特性,“两者间说白了就是‘做虚和‘虚做的问题”。

在作品《味道》的编创之前,笔者试着用“苦”“辣”“酸”“甜”四种味道字眼含义本身去获取灵感。事实证明此路不通,实际的味蕾记忆并不能直接引起笔者内心的情感起伏,存在于舌尖上那物质层面的刺激无法直达精神层面的共识,也就无法由心激发出那一刻的身体反应。这四个味道词的形容,是人们对自身的情感表达“无以名状”后自然而然嫁接的共识,是从内至外的反刍,而不是外部刺激下的本能反应。

“味道”是遵循身体内潜意识中散发出最本真的理解,抓住这个理解并真切地给予它继续发展的持续力。这个持续力的根源,放在民间舞创作的语境下时,也就是来源于民间传统文化当中的精神内核。最后身体中迸发出的最原始冲动,让味道自然而然地从身体里流出来,随心而动,随情而舞,实质也与民间文化里张扬的生命力异曲同工。

对于教员来说,“味道”也是相当具有提示意味的,特别是在教材组合的编创时,有这个“指明灯”在,即使再如何脱离了原始也丢不了乡土情怀。而对于演员来说,跳得“有味道”是自我二度创作的优秀表现,是舞感在长期训练修炼下的自然流露。片段、组合、剧目、舞剧,无论从临摹前人角度,或是自我琢磨角度,都不可或缺地受“味道”指引。

二、为何“身体味道”

(一)尊重身体的原味

如果说上文提及的“身体味道”的词语属性是名词,那么接下来将被归属于动词而“为何”则是以审视的姿态来针对性探讨如今对于传统民间文化的态度,以及我们应该以一个怎样的思维去主动探索“味道”在当下时代舞蹈里的发展前景。

中华大地上的五十六个民族都有其独特的舞蹈身体语汇,是随着自然环境及人文历史所留存至今的。在此,首先将原始的素材称之为“原味”,(此处的素材指的是未被提炼和加工的原始动态)一是区分开“学院派”的“元素”,二是强调它的原生性。

其实说起民间艺人的看家绝活儿,也许都称不上创作中直接的“素材”。因为大多数老艺人的那两下子看家本领,都是以即兴的方式呈现在大众眼前的。那日积月累展现出来的随性,特别是参与过导师的“汉族民间角色对舞研究”这个课题之后,更是深深惊叹于民间艺人的反应速度和身体智慧。

记得曾经去藏区采风时拜访了西藏大学艺术学院舞蹈系主任江东副教授。在数次交谈之中,老师屡屡提起对自己家乡的舞蹈文化延續深深的堪忧感。而后偶然间也看到其文章《试论“学院派”民间舞缺失的“生态”背景——以藏族民间舞蹈教学为例》中提出对“学院派”舞蹈话语权的肯定以及文化感的质疑。有类似看法的并不止江东老师一人,现在越来越多关注于舞蹈本体的舞蹈人说,更愿意去为之努力传承的是属于民间那份淳朴的原汁原味,以及在不同环境变化之下不变的风格动律和人文情怀。

“从注重心态体验人手并注重其核心本质的强化训练,在动势上动律上不再去刻意追求线条的刻度,而更注重内在气质的培养下不轻易丢失文化感的“学院派”民间舞。”

“心态体验”“核心本质”“内在气质”“文化感”,这些个关键词是对“学院派”民间舞发展的期许,也是对于属于民间舞“原味”的极好诠释。

(二)编导感觉认知下的调味

1.调味定制

民间舞“原味”如果是根,那创作出的民间舞作品就是枝和叶;“原味”如果是源,那编导认知下的民间舞就是分流的小溪、江河与大海。如同笔者一开始所说,“感觉”是属于带有个人主观色彩的反应,故编导在“原味”的共性之道中找寻属于自我的个性表达,就是创作中感觉认知的体现。

这个体现之前的工作,就是编导的“调味”。想不破坏原始的前提下还要有创造性突破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稍不留神这个火候,很有可能反会比不“调味”时更差劲。有时你看一个民间舞作品,表面花里胡哨却把不住它的内核到底是什么,没有体现出本身民间的味道,反而被自认为的新颖而改的面目全非。但有的作品观众初看都没发觉源头在哪,但是在发展变化当中,慢慢地那个原味就溢了出来,越来越浓厚,反而会有一种惊喜感,这是编导加入独特视角以及切入点后的“调味”。

在我们刚刚尝试编创民间舞的时候,每一个可再塑造再“调味”的信息点都不要放过。如云南花灯最为典型的“崴”动律,从小崴到正崴再到反崴,同是一个身体规律动势,但却可以展现不同的情绪与人物心境。如果刚好契合上编导想要的感觉初衷,那就可以将本属于民间的身体原味“高于生活”了。再比如胶州秧歌中的“正丁字捻步”,如若只将这一个单一步伐做到身体可控的极致,除“拧、捻、抻、韧”之外没有任何干扰元素,这个本来是共性认知的秧歌基本步就调入了编创者一丝个性感觉认知下的意味延续,留下来的是极大的想象空间。

2.专属味道

采风之余也在思索,艺人们除了日久成习的技艺醇熟之外,还有没有另外引领他们内心的那个方法?

在对比影音资料后逐步发现,其实是有方法的。每一个回眸对视、每一次技术爆发、每刹那步伐停顿,都遵循了一个规律——随心走、随情舞。再加上技艺本能,就成了在我们看来的“有味道”。

每位艺人都是独一无二充满着个性色彩的角儿。他们展现的既是共性的“原味”,又是一次次跟随着个体情感走向的“调味”。正是二者碰撞下定制出这充满个性张扬的专属味道,才令民间艺人的表演极具艺术表现力。

那么笔者从这样的“1+1>2”的公式中,得到许些启示运用到毕业作品《味道》的创作时,确定了“在不可丢失原味的基础上最大化调味”这样一个思路。在尽可能不破坏民间原始风格动律的基础上,无限挑战自己的想象力,定制属于个人理解下的专属味道。不丢失的是传统民间文化当中的精神内涵,将古老和地道的文化感提纯到笔者对于“身体味道”的理解中,做一台属于中国文化的作品。

三、如何“身体味道”

(一)浅尝不止于《一点甜》

1.“甜”之风格

笔者所创作的“甜”是幸福日子的味道,是在经历了“苦、辣、酸”后格外鲜明的“甜”味。在编排《一点甜》之初,是明确从主题开始构思的,特别是“甜”这个提示,在舞蹈中的素材选择、动律拿捏、音乐搜索、情感表达方面都起到极大作用。编创之时不断的提示自己不仅是要“甜”在眼里、“甜”在嘴里、“甜”在心里,还需要更多地找寻舞蹈背后支撑的浓厚风格味道。

之所以选择云南花灯作为动作素材进行编创,一是因为汉族民间生活与作品中所营造的“日照炊烟”最为吻合,二更是因为花灯动律元素特别适合表达心中的点滴幸福。尤其是“崴”这个动律,从“小崴”“正崴”到“反崴”,它是在同一个动作轨迹当中进行的不同转换,但这相近却相异之处又能引发无数的编创思路。与其说是笔者选择了“崴”,不如说是“崴”促成了《一点甜》的最终形成。

2.“甜”之情感

作品的一开始,就是围绕着家中厨房展开的。“一双手,一把扇,每当太阳斜照在灶台上,五味杂陈便有了新的期待。当炊烟升起的那一刻,是家的味道,日子的味道,也是幸福的味道。”——这是《一点甜》的作品简介,是在强烈的创作情感冲动下,久久余音绕梁在脑海中的文字。

舞蹈中这个味道感受是随着情感变化而逐步开始浓烈的。蹲在灶台边生火时,是淡淡的“甜”,它绕在笔者的想象里;出门到乡间地头采摘时,是辛苦的“甜”,它化在奔波的脚步里;回到厨房开始炒菜时,是激动的“甜”,它藏在狼狈的手忙脚乱中;打开锅盖品尝自己的劳动成果时,是幸福的“甜”,它包裹在笔者吮吸的舌尖尖。不同程度的甜味在情感逐渐高涨的过程中经历了四次翻滚的变化,每次都要更为清晰和确切。随着崴动的身体在笔者的内心膨胀着、升华着,最终坐在灶台边回味的那一刻,多少也让观赏者感觉到了内心情感“幸福的味道”。

(二)作品《味道》的编创思路

1.四味结构

在经历《一点甜》的编创及演出的实践后,笔者更加确定了“身体味道”这个理论下的思维方法的可行性,以及对味道的选择态度可以运用扩充在毕业作品当中的肯定。那么既然已经有了甜,何不将能表达人们内心情感的更多形容语汇抓住,诠释情感之间也更多地展现出民间舞的味道呢?所以笔者选择了余下与之对等的“苦、辣、酸”作为整体四味结构,选择了汉族民间舞作为风格支撑,选择了自己作为“女人”的身份进入不同情感味道的角色塑造中。

万事具备后,差的是编导对于每幕截然不同的表达方式的考虑。在风格与情感字眼之间要找到巧妙并合理的对应。比如说,到底是花鼓灯来表现“酸”还是山东秧歌?到底這个“酸”是不是指的就是吃醋的那个味道?等等如此需要具体化的问题,将自己死死困在了自己设的局里。在自己混沌不清之时,导师田露教授的一句话点拨了我——“这个味道不是指你要做物质上的“酸”或者“辣”,而是精神层面所体会到的那个味道,情感加风格的味道,从思想再到身体。”茅塞顿开,醒悟到自己的浅显,想的都是太表层可见的,而不是能引起深究且共鸣的认知。

所以在其后的编创当中,笔者将“苦、辣、酸、甜”这四个味道不直接与动作属性挂钩,而是选择与需要表达的情感而非情绪挂钩,在完善的考虑后,再去分配风格的先后顺序。所以最终作品的呈现,并没有遵循观众角度惯常思维中的“四个味道准确对应着四个不同地区的汉族民间舞”,按理说这样没错而且有迹可循,但是这样的常理会迫使笔者放弃原始初衷里身体味道本身更应该对应的那个选择,所以笔者宁可选择了不合常理,也不保留看似合理的“不近人情”。

2.限制中的突破

吕艺生院长曾将民间舞划分为“两大类,三个层次”。简单地概括就是从民间自娱到舞台民间舞到艺术化民间舞的三层阶梯式构架。我们现在创作的民间舞,基本上都已属于艺术化的民间舞,也就是职业舞者运用特定民间素材去表达自己观念的舞蹈。已然不是简单的“从民间、到课堂、再到舞台”中的那个舞台民间舞了,而是加入了浓厚的编导认知后加工出来的概念化民间舞。而这其中区分“到底是不是民间舞”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是否还保留了民间舞蹈涵盖的文化风格和情感。

在作品《味道》的“苦辣酸甜”的四味结构里,其实是在有所限制下所做的最大努力。这个限制,是放在“学院派”民间舞环境下的创作限制;是汉族民间舞本身的风格动律的限制;是四味相对无逻辑性却要同时把握起承转合的限制;是“身在其中”的笔者难以纵观全局的限制;是时长和舞蹈规模需要符合欣赏规律的限制等等。但每每感到难以驾驭之时就会想起张继刚的“限制是天才的磨刀石”这句话,没错,没有重重困难与磨难怎会逼着自己超越从前呢?

在“身体味道”下有限制的创作,是对自我的一种表达,是对民间文化的态度,也是对传统文化中精华部分延续的努力。我们的创作,不能改变它传统的原味本身,而是用更进一步的方式去延续这种文化特色,高一个档次的眼睛去提升这种民间味道,用面向国际的语言追求属于中国的味道。

四、结语

“身体味道”可以是一种归属于民间舞的编舞途径,也可以是任何肢体艺术表演的思维指导方式,更重要的是它代表着物质与精神的结合,是我们对传统文化的内核予以延续的方法,更是代表我们这一代人对文化采取的态度显现。民间舞只有将情感与风格更好的结合,才能获得真正属于身体的味道。此行必将走出一个总是必然规律的逻辑,是课堂推向舞台的标准化,着眼于舞蹈本体,去感受更多专属于民间舞的风格与情怀。

参考文献:

[1]张再林,张少倩.作为“有味道的形式”的美——中国古代审美中身体性维度的探析[J].西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01):26-30.

[2]万素.浅谈舞蹈思维的“特征”——在舞蹈实践中而获[J].北京舞蹈学院学报,2008(03):57-61.

[3]江东,付磊.试论“学院派”民间舞缺失的"生态"背景——以藏族民间舞蹈教学为例[J].西藏艺术研究,2014(04):46-52.

[4]张继钢,ZhangJigang.“限制”是天才的磨刀石——军事文艺创新系列谈之二[J].解放军艺术学院学报,2010(04):3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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