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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文会意 以声传情

2021-12-09王志成

语文教学与研究(教研天地) 2021年11期
关键词:贤才杜康贤者

王志成

诗歌表情达意的方式与手段往往是多样化的,比如意象叠加、意境渲染、艺术手法的使用、结构的章法、语用逻辑等,在诗歌鉴赏中,需要透过诗歌的显性信息捕捉背后的隱性信息,进而实现从语法逻辑向情感逻辑的转化,从而加深对诗歌深层意蕴与文本价值的体悟。

一、人称的变化——表明关系

人称变化不仅仅是称谓上的转换与调整,人物称谓使用的不同,既体现出主客体之间的内在关联性,也间接地折射出诗人的爱憎情感态度。《短歌行》中称贤者时的称谓一类是敬词,如“子”“君”“嘉宾”“枉”,诗人有意将有才之人的地位抬高,以显示自己对其的充分尊重。像曹操这样的一代枭雄,能以如此的气魄与胸襟来招揽天下英豪,实属不易。一类是比喻义,如“明月”以显示对方的才学光芒万丈,“乌鹊”暗指人才在动乱时局中的生存困境,有的文章中将其理解为“百姓流离失所”,从诗的整体架构来看,似乎显得有些突兀。称自己时直接指称为“我”“相”,是有意将自己的姿态放低,以拉近与贤者之间的距离,消解彼此的疏离感。另一类是比喻性的,“山”“海”的“不厌”是要向贤者表明自己的坦诚与真心,有海纳百川的豪迈气概。值得一提的是,诗人将自己比作“周公”,并非为了显示自身的地位与尊贵,而是要表明自己招揽贤才的动机与意图,是一统天下,实现宏图大业的表征。曹操在《求贤令》中提到“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由此可见一斑。从诗人对贤者与自己的人称变化中,我们可以发现诗中隐含的三种关系,即主客关系、挚友关系和君臣关系,而无论是哪种关系,都呈现出抑己扬人的特点,是曹操礼贤下士、尊重贤才的表现。赏析诗歌时,如若有意识地关注到人称或视角的变化,会拓宽审美艺术空间,逐渐形成对作品的审美感知力与鉴赏力。

二、语用的选择——彰显态度

透过诗歌语言的表层含义,捕捉其内在肌理,才有可能进入诗人丰富的情感世界,加深对文本的感知。比如:“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我们往往凭已有经验得出“人生短暂的感慨”的结论。但仔细揣摩,会发现诗人不仅仅是在表达“人生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的虚无之感,但又不完全等同于汉乐府《长歌行》中“朝露待日晞”。“人生几何”若与“去日苦多”对照起来,就不单单是慨叹人生苦短,而是在短暂的人生中的焦虑感与时不我待的紧迫感。而之所以产生这样的情愫,与诗人年事渐高、壮志未酬的心境有必然的联系,正所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面对人生理想尚未实现的“忧思”始终难以忘怀,又是对“紧迫感”的进一步强化。“忧思难忘”又与“不可断绝”相照应,让求贤才而不得的“忧从中来”找到了源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中的“杜康”这一意象,常常是曹操用来鼓舞之气的依托之物,而不是简单地理解为借酒浇愁。同时,“杜康”与“慨当以慷”相呼应,使得曹操的“忧”不带有及时行乐的消极情绪,而是“及时当勉励”的积极昂扬之意气。“悠悠我心”“何时可掇”以及“何枝可依”,都意在表明求贤若渴而不得的复杂心理。其中,“青青”与“悠悠”的叠词,读来悠远静穆,将贤才在诗人心中的分量之重渲染出来;“明明如月”与贤才夺目的内在特质是相似的,从而使得“何时可掇”的急切心理寻找到了可靠的依据;“绕树三匝”中“三匝”的迷茫与彷徨,让“周公吐哺”的诚意显得合情合理,言之凿凿。语用的理解与品读,可借助还原与比较等方法,从词性、叠词、句式、风格等多维度入手,捕捉到文本的深层意蕴。

三、结构的缜密——体现风骨

诗歌的肌理与文脉有时是以一条主线贯通的,把握住了这一“纲要”,对诗歌的品味便起到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效果,也更有利于对诗人的思想情感的体悟。诗中“慨当以慷”的“慷慨”二字,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解释道“慷慨,壮士不得志于心”,余冠英注《三曹诗选》,以“歌声慷慨激昂”释“慨当以慷”句意。如果仅将其中之一的释义作为解读诗歌的唯一,便可能失之偏颇。我们应以“慨慷”为支点,以“忧”为抓手,以“忧思——解忧——享忧”为主线,进而探究诗人复杂多元的情感世界,理解建安文学丰富的审悲特质。诗歌大致可分为两个层次,一是面对人生苦短时,诗人在表达悲愁之情时,以“唯”字加之于“杜康”之上,并非单纯的借酒浇愁,更不是面对生命的及时行乐,而是要以强化“慷慨”的激昂之气,体现自我在人生虚无中寻求突破的个性追求。第二层是对人才的渴慕,而这一层内容与第一层绝非断裂与孤立,而是对第一层中人格理想的具体化再现,对理想实现的焦虑与对人才追求的迫切互相照应,第二层的“何时可辍”“何枝可依”对人才未能求得的担忧与第一层“何以解忧”对人生理想尚未实现的顾虑前后关联,“唯有杜康”的壮怀豪迈与“天下归心”的胸怀气度彼此暗合。由此可见,本诗看似重点写“求贤”,实则是借“求贤”言“志”。宗白华先生在《论〈世说新语〉和晋人的美》一文中写道“汉末魏晋六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痛苦的时代,然而却是精神上极自由、极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浓于热情的一个时代”,可以看到曹操以对理想的持守与笃志,追求自我个性的解放与生命的觉醒,彰显出“慷慨悲凉”的魏晋风骨。要想准确地把握诗人丰富情感,绝不能断章取义、割裂内容之间的关联,而应从诗歌的整体架构上关照作品本身,借助结构上的互补、对照、从属等关系,剥丝抽茧,还原意脉。

如此的“慷慨”之气已然成为建安文学独有的审美特质。曹操的“不戚年往,忧世不治”,曹丕的“唯立德扬名,可以不朽”,陈琳的“建功不及时,钟鼎何所铭”,刘祯的“何时当来仪,将须圣明君”等等。此时的文人一扫汉乐府诗歌中透露出的悲欢离合的凄切之感,而是顺势而为,突破原有汉代“礼教”正统思想的藩篱,以笼络天下贤才等方式毕生追求自己的人生理想,并诉诸于笔端,慷慨悲歌,吟咏吐纳,形成了中国文学史上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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