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文化视角下中法效率观内涵对比研究：以在法深圳企业的中法员工为例

2021-12-06邓芸

法国研究 2021年1期

邓芸

引语

效率概念最早被应用于经济学研究中，随后成为管理学、跨文化管理学的热门词汇。效率，就其最基本的含义来讲，“就是某一系统运动演化过程中投入与产出之间的转换比值问题。这个系统可以是自然系统，可以是人的活动介于其间的人造系统，也可以是以人为主体的社会系统；可以是一个宏观的社会系统，也可以是微观的个体系统。”①周平轩：《论公平与效率——关于公平与效率的理论分析和历史考察》。济南：东北大学出版社，2014，95页。由此可见，效率不仅具有经济管理意义，亦蕴含社会文化内涵。本文所指“效率”基于跨文化管理学，但并非如同以往研究侧重管理绩效，而是针对效率的文化性。文化反映社会导向，进而体现个体认知，效率的文化性则为社会导向与个体认知在效率问题上的综合表达。本文将重点关注在法深圳企业内部中法员工效率观念的差异性，即其对效率问题的不同认知与看法，试图揭示职场环境中效率的文化内涵。

本论文以中国企业在法国发展为研究背景、以在法中资企业的中、法员工为研究对象、以质性研究方法及其材料收集方法——半指引性深入访谈法为主要研究方法、以效率为研究主线展开研究。本文已实现访谈17个，访谈对象为目标环境中的高级管理干部、中层干部及基层职员，其中，中国人8 位，法国人9位。深圳是新兴产业发展基地，跨国企业强且多，不少企业已在法国开办子公司，为找寻研究对象提供便利。我们选取的企业均为中大型跨国企业，它们在法国已有一定的发展规模甚至发展得比较成熟，跨文化互动非常频繁，其内部的中、法员工对效率的看法具有一定的代表性。本文将选取中国文化与法国文化中与效率相关的典型关键词来分别陈述中国人与法国人的效率观，以使中式效率观与法式效率观的内涵得以清晰展现。

一、中国人的效率观

基于我们收集的语料内容，本节将从“快速”、“变化”、“权威”、“人情”与“经验”这五个方面来剖析中国人的效率观念，了解中国人在工作中的效率相关性思维方式。

1.快速与效率

中国人普遍认为，“快”意味着效率高。速度或节奏越快，效率就越高，反之，则效率越低。甚至在很多时候，快速是高效的代名词，这一观念已然成为了中国人的思维模式，经常在日常生活中有所反映。

“中国人就是要快，比较浮躁。快是为了达到一个目的，比如达到工程的赶工期。中国工人都是不停的做，效率很高，比方说5 月20 号要修好，5 月20 号之前不停的赶。”（戴先生，中国人，35 岁，设计师）

这一观念亦成为中国企业在法国发展时的思维定势。我们这里将从国际化发展中的两个场景来看看中国人心目中快速与效率的相关性。

首先，中国产品打入法国市场重在以响应的速度取胜。

为了争取客户，保证并提升产品的质量是远远不够的，企业建造了欧洲仓库，力求比竞争对手更快地将产品送到客户手中并迅速地解决客户提出的问题，逐步地得到了客户的认可。

“我们发展很迅速，除了技术硬以外，反应也比较快。我们整个企业比较灵活，客户说有质量或发货问题，调查后，立刻给他补货，我们在荷兰有个大仓库，基本上荷兰发给法国的快递就一天，最慢两天，相对来说他们医院也是满意的。”（秦女士，中国人，38 岁，商务行政主管）

其次，下级给上级汇报工作时应该遵循快速简要的原则。

杨先生作为国际项目的负责人，经常要听取法国下属的工作计划与进展，但因他非常繁忙，惜时如金，非常反感不知重点且耗时长的汇报方式，觉得应该限时汇报：直入主题，先谈资源，再谈困难，最后谈如何解决问题。

“这个法国人汇报工作我不满意，他汇报的压根不是我想知道的，还总共汇报了40分钟，方案说了ABC三个，自己做不了主，不知哪个方案更好，效率太低。我说汇报其实很简单，可以谈谈现有可以合作的资源，遇到的困难，再说说为什么做这个国际项目，几句话就搞定啦。最多汇报不超过15 分钟。”（杨先生，中国人，50岁，国际项目高管）

“自然之道①自然之道，是中国道家创始人老子的哲学思想。宇宙万物，众生灵各有其生存之道，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不同的道在宇宙中自由的生长演述其道。这些皆是自然之道。出自baike.baidu.com/.认为，只有在符合事物自发发展进程下推行的策略才是有效的。发展的进程越贴近现实，这一行为就越能够与现实融合，实现效果。”②François Julien,Traité de l’efficacité. Paris :Librairie GénéraleFrançaise,2013, p.154.中国企业在医疗行业很难进入西欧高端市场。为了打开欧洲市场，中国企业明白产品的质量固然很重要，但要战胜已占据欧洲市场的其它跨国集团，必须审时度势，依据现实情况进行快速的反应，保证发展效率。企业内部，下级如果不能领会上级对工作快速简洁的要求而反其道行之，则会引起后者的反感，降低沟通效率。

2.变化与效率

中国有句成语称为“随机应变”，这是中国社会推崇的一种做人做事的方法。中国人认为，善于审时度势并根据机缘情形的变化随时调整应对策略实为智慧之举。

姜先生是中国某企业的用户服务部经理，他的企业根据具体的情况采取了与代理商合作代销产品或者设立分公司直销产品的方式来对外开拓市场。他深谙两种策略的利弊，认为第一种方式虽然节省人力成本且风险小，但不适合长期发展；第二种方式虽然利于发展与客户的直接关系，适合长期发展但是耗费人力资源。

“有代理商的话，我们只要在这边远程支持一下告诉他怎么做，或有时我们跟他去拜访重要客户，或现场帮他解决疑难杂症，其他事情他都可以解决，我们就省了一笔人力成本。如果我们直销，厂家直接服务肯定要比代理商好，厂家更注重客户，对客户的需求反应是更快的，从技术能力、供货时间上厂家的资源比代理商肯定更有保障，但得投入所有的人力资源。两种方法有利有弊，当然如果真的想维持一个品牌，厂家自己去面对那些终端客户会较好。”（姜先生，中国人，38岁，用服部经理）

姜先生赞同企业根据情况的变化转换企业发展策略，选取发展效率更高的方法，其中目标国的经济发展水平是重要考量因素。

“有些国家我们肯定会考虑整体的环境，比如现在欧盟区的经济比较低迷，还是会考虑使用代理商，但我们有几个国家是直销的，法国、英国、荷兰、德国，这几个国家都是只有分公司，没有代理商。”（姜先生，中国人，38岁，用服部经理）

中国企业的国际化发展之路并非一成不变，中国企业总是“摸着石头过河”，基于对企业规模、目的国实际情况等因素的考虑，中国企业家们会不断地调整发展策略，因地制宜地采用效率更高的策略来进行国际化的发展。

3.权威与效率

中国人普遍认为，权威与效率呈正相关关系。上级的权威越大，办事效率越高，反之，效率越低。这里我们将从三个方面体现这一特点。

首先，上级的地位越高，权威越大，下级的办事效率越高。

李先生作为国际项目的高管，会有很多出国洽谈合作的机会，当他每次以个人或公司名义办理出国手续的时候，审查严格，效率很低，总会拖得很久，耽误工作。但是，当他跟着国家领导人出国的时候，享受了“一路绿灯”的待遇，相关部门办理签证手续的效率很高。上级的权威大小对下级办事效率的影响可见一斑。

“去年二月，国家领导人去美国访问，带了商贸代表团，我们是中法合作团的代表，办签证时都不用等，很快，一两个星期就签好了。平时美国签证很难办的，我自己要去美国时仅审查就要审一两个月，大使馆审，国土安全部也要审。”（李先生，中国人，38岁，工程项目部主管）

其次，服从性和服从度构成下级的服从效率，是上级评价下级办事效率的最高标准。

刘先生始终认为，下级必须对上级的指令进行很好的服从，上级对下级施行命令，下级对上级进行配合，这是上下级关系的黄金法则，团队富有凝聚力的基本前提，也是体现下级办事效率的重要方面。这一观点也是中国社会上级对下级普遍抱有的想法，刘先生将这一观点上升到文化的高度，提出了下级对上级的服从是至高无上的职场文化，这一文化在中国乃至欧洲都是存在的。

“要遵从游戏规则，最起码你说我厉害，你得听我的，不能都是领导，要服从指挥呀，这是种绝对的文化。在中国，命令就是上级最高的文化。这种文化很深邃，我通过这种上下级关系的特点，通过这种文化的引导，才走到这个地位。”（刘先生，中国人，32 岁，个人金融部经理）

第三，上级对下级的授权空间越大，谈判效率越高。

第二点中曾提到了下级对上级的高服从性，但是在谈判这个特殊的场合中，谈判效率与谈判者的权力空间有密切的关系。杨先生被上级委派参加一个中法之间的重要谈判，上级授予他足够大的权力空间，被授权界限模糊，使其在谈判时拥有了充分的自主权，提高了中方的决策效率，即提高了谈判效率。

“我们跟法国公司合作买国外设备。他们派了代表跟我谈判，Luc是法方的主谈，我是这边的主谈，甲方乙方。老板要我做什么，交给我啦，把权用好用足用到位叫授权。中国文化很务实，授了权，权主要在我这，不一定事事都要汇报。”（杨先生，中国人，50岁，国际项目高管）

相较而言，法方的谈判代表拥有的权利空间较小，被授权界限清晰，在谈判中的自主决定权较小，遇到决策需要经常请示上级，拖延了谈判时间。

“但因为Luc的老板授权不到位，他总要去问行不行。我说：‘我们在浪费时间，你的授权不到位，没法谈。’我知道法国文化很讲信用，很讲授权。授权不到的白搭。上级给Luc的授权非常精确，他能活动的空间特别小。”（杨先生，中国人，50岁，国际项目高管）

就这个情况，杨先生与法方代表进行了沟通，建议其向上级争取更大的决定权，提高了中法方的谈判效率。

“后来我就教他怎么跟上级要权利，他后来就获得了比较大的授权范围，帮他相当于是帮自己嘛。谈判就是在不断的冲突过程中实现利益交换，谈判是要讲工作效益，效果的。决策无果，该决定时犹豫不决是不行的。”（杨先生，中国人，50岁，国际项目高管）

权威与效率的正向关系是中国社会的权力距离较大的直接反映，即上级往往在下级面前体现出绝对的权威，而下级则对上级表现出较高的服从性。这不仅在上下级之间的合作中表现得淋漓尽致，而且也反映在上级赋予下级的权威度上，相较于法方而言，下级在代替上级处理业务时往往能得到较大的权力量，使得他在与外界沟通时也能显现出更强的权威性。

4.人情与效率

罗先生在某企业法国子公司仅仅工作了短短数月，却与客户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以至于客户在他回国后仍对其念念不忘。显然，他与客户维持了良好的信任关系。他的成功基于两点：帮助客户解决问题，使其专业能力得到客户的认可；请客户吃饭，建立感情联系。他认为，这一策略并不是中国人所特有的，而是全人类发展信任关系的通用方式。

“我跟法国人的关系也都还不错。我觉得从公司层面来说，主要是因为帮他们解决了问题吧，其实，大部分情况下，维持客户关系都是可以吃饭啊，交流交流嘛，这个都是全球通用的吧，呵呵。”（罗先生，中国人，33 岁，工程师）

人情是中国社会中人际交往的一大利器，人情往来是人与人交往的主要内涵，于私可以疏通朋友家人的关系，于公可以维护改善与客户的关系。因此，中国企业员工在国外开拓法国客户时也会有意识或无意识地运用人情策略来拉近与客户的关系，建立相互的信任，从而提高办事效率。

5.经验与效率

严女士在某跨国集团工作，该集团已在全球很多国家设立了分支机构，她认为，子公司拥有了越来越多的成功经验正是基于集团在海外的发展经验和全球人才储备的积累，这些积累使得每一个新开的子公司和新派的人员都有大量丰富的前人的经历可以借鉴，有力地保证了集团在全球的发展效率。

“我们集团在海外发展了很多年，它在法国欧洲难做的时候，又在别的国家有很多经验，还可以借鉴一下。集团之所以有经验，是因为派出海外大量的中国人，短短几年后这些人都拥有了丰富的海外发展经验。他们在海外的成长变成了公司发展的资本，我原来在法国子公司的头儿大概在法国待了七八年后又被派到了其它国家。所以我们公司有很强的积累意识。”（严女士，中国人，35岁，人资部部长）

中国人认为，知识主要来源于直接经验和间接经验，前者由自己亲身经历得来，后者为学习他人的经验得来。由于一个人不可能去经历所有的人和事，所以中国社会推崇通过阅读和听讲座等方式获得间接经验。“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正是这一思想的写照。中国人虽然反对教条主义，但提倡借鉴前人已有的经验来提高认知与行动效率，以“少走弯路”。

中国人的传统观念中，“快速”、“变化”、“权威”、“人情”与“经验”构成了效率的基本内涵。工作节奏快且紧凑或者动作与反应的迅速成为高效率的第一层内涵。而反应的快速往往表现为随机应变，即根据情况的变化随时改变应对的策略，以实现最快速地达到目的。因此，作为效率的内涵，“快速”与“变化”互为补充。“权威”与“人情”则分别代表着狭义与广义的人际关系。前者针对上下级的关系，上级的权力大小、下级的服从度强弱、上级赋予下级的操作空间都对办事效率产生很大的影响。而作为中国社会普遍存在的交际现象，人情的有无或深浅则对效率产生推动或阻碍的作用。至于“经验”，中国人视其为工作高效的法宝，“师傅带徒弟”的传帮带机制是中国企业惯用的培养新人的方式，是职场新人迅速成长的有力保障。

二、法国人的效率观

基于我们收集的语料内容，本节将从“慢”、“平等”、“团队精神”、“公私分明”、“标准”、“职业性”这六个方面来剖析法国人的效率观念，了解法国人在工作中的效率相关性思维方式。

1.慢与效率

与中国人的“快”相反的是，法国人做事比较“慢”。这里的“慢”并非做事拖沓，而是因按照计划一步一步地执行且注重维护细节而显得慢。

首先，法国人提倡依照计划按部就班地完成任务。

Rousseau 先生认为，执行任务前的调研对任务的完成效果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调研期即准备期，为时较长。调研并不是简单的调查，而是将任务完成过程中可能发生的情况均有所考虑且进行详细的论证，充分地考虑各种方案的利弊之处。他认为，只有进行万全的准备，才能保质保量地完成任务，任务的完成过程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循序渐进。

“我们法国人做事节奏较慢，做什么事情都是经过论证、调查，科学地工作，做到有据可依。这个慢不是我们喜欢拖拉，可能是在别人看来动作慢，比如写东西都是一笔一划，因为我们很认真。我们会在之前把所有可能性都想到，然后慢慢按步骤做，不需要突然很紧张，整个过程有条不紊。因此，只要你很好的做了这个事情，基本上不会发现原来没有出现的问题，发现最初的构思和计划错了，我们觉得这样的话会更加浪费时间。”（Rousseau先生，法国人，37 岁，客户经理）

其次，在法国社会，追求细节成为法国人的工作或生活中的一向态度。

Bonnet 女士认为工作或生活中对于细节的关注会暂时地影响到工作进度，但产品的质量很高，寿命很长，长远来看，工作效率是比较高的。

“其实中国人跟我们共事时不觉得我们效率高，他们会觉得一点小事搞这么久，但跟我们工作一段时间后，他们会发现搞了很久的东西不用再搞了，这样反而是效率高的。我觉得这样很好。我们法国人是造的时候你觉得很慢，但造好就是真的造好了，可以放几百年的。很多建筑真的是有一百年、两百年的历史。”（Bonnet 女士，法国人，39岁，财务部职员）

她觉得，注重细节是法国人惯常的态度。

“法国有很多教堂，我们要不停地修复，每年会翻修某个部位，很细致小心地翻修，每个细节（画像、雕塑、图案）都做得完美无缺，最难的就是这个修复好的必须看起来跟原来那个老的是一样的，看不出它是用新的颜料和新的彩瓷修复的。否则，我们会觉得很丑，所以我们会很细致。这就是欧洲一直很美的原因。”（Bonnet 女士，法国人，39 岁，财务部职员）

因此，这里所指之“慢”有两个核心特征：计划性与细节度。在这样的工作态度下，法国人做事过程长，看起来慢，实际上完成效果好，经得起考验，修改或返工率低，最终保证了效率。

2.平等与效率

法国的国家口号“自由、平等、博爱”反映了平等思想已深入法国人的内心，这一思想反映在上下级关系上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一方面，上下级之间关系简单，以工作为导向，就事论事，有话直说，沟通效率较高。Dumont 女士觉得，工作中与老板的意见不一致是非常正常的现象，大家就同一个问题进行讨论甚至争吵是很平常的事情，老板也不会因为这种情况而对他心生不满，他也不用担心此事会影响老板对他的看法，以后的沟通还是会比较顺畅。

“比如我争取到了客户，结果老板不同意，但我又觉得这个订单辛苦谈了好久想出货，我们就吵上了。还有一次秘书在跟老板吵架，后来也说没事没事。要是意见不一致，我们会当面很直接地告诉对方，根本没有拍马屁或担心别的。”（Dumont 女士，法国人，28岁，销售代表）

另一方面，下级对上级的服从性不高，在某种程度上会影响上级的管理效率。Vincent先生曾经在中国公司工作过，在他看来，法国公司里，上级对下级没有考评权，工资待遇都在合同里有明文规定，上级无权插手。

“在法国公司，主管权利是有的，但是他没有打考评的权利，不存在打考评让工资给少点或给多点，工资完全按照合同来，涨薪幅度也定了，上级让我弄我就弄啊，但他如果说得没道理我也可以不理他，这种情况也是有的。我们法国人都是按合同来的，所以地位很平等，即使他是主管，我们的地位也很平等，他可以分配工作，我配合，但是他并不是高高在上的。”（Vincent 先生，法国人，31岁，工程师）

他很难理解中国人的考核制度，特别是中国的上级可以决定下级的考核结果。因此，有时上级在管理上会遇到一些阻碍。

“我觉得当主管并非美差，不会挣很多钱，还要管很多事，在管人上会有很多阻碍呢。我们法律规定是不能考核的，我觉得中国人的考核优良差，A ,B,B+,B-，简直就是不可思议，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有呢。”（Vincent 先生，法国人，31岁，工程师）

法国人认为，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同时，法国政府非常注重保护劳工的权益，工会在法国社会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总是在必要的时候为维护劳工的利益与政府协商甚至谈判。基于这一特点，法国公司的等级观念不如中国公司强烈，下级对上级的权威意识不是特别明显。

3.团队精神与效率

法国人很注重团队精神，推崇分工协作与合作并进，对于无视团队的人与行为不能容忍。

Durand 先生认为，同事之间和谐相处是法国办公室文化的特点，他的同事性格内向，与他人格格不入甚至发生冲突，严重影响了管理工作和团队的合作效率，部门领导在一周之内便将这个人清除出去。

“当时有个人挺内向，他后来跟小组长起争执，影响整个办公室文化啦，就被开掉了，公司基本上一周都不到就让原部门领他回去了。我们法国人很注重团队精神，单个人可能效率较低，但对整体效率要求很高，就找个机会把你…你若团队合作意识不强，他一定找机会弄走你，不会让你待多久。这是他的管理文化。”（Durand 先生，法国人，38 岁，工程部主管）

团队精神在法国人的思想中根深蒂固，早在大学教育时期，法国便提倡小组讨论及以小组形式完成考核，小组协作的情况是老师对学生进行考核的重要标准。他们认为，团队合作是完成工作的必要条件，集结愿意并善于与他人合作的人可以大大提高工作效率与管理效率。

4.公私分明与效率

公私分明与否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同事与朋友是否可以融为一体；工作与生活是否分得很开。相对于中国人的公私混合而言，法国人公私分明的特点在不同的情况下对沟通效率起着消极亦或积极的意义。

一方面，Durand 先生认为，中法同事关系有很大的不同。中国职场里，同事之间经常通过聊家常来维系感情。法国公司里，聊家常可并不常见。在法国人眼里，工作与生活的界限明显，公事与私事不能混为一谈，也不会去刻意拉近与同事的关系距离。

“你们中国人就是：你把私事告诉我，然后我们好像就更紧密了。有时候法国人让中国人感觉不是很亲近，我们也不会去打听同事的私事。”（Durand 先生，法国人，38 岁，工程部主管）

另一方面，Gauthier 先生认为，法国人的公私分明使得同事关系虽然淡泊却很简单，即使工作中因意见不一而产生矛盾也不会轻易影响同事的关系，这一特点保证了同事间的沟通效率。

“我们比较注重家庭，或者说我们的朋友圈和工作圈是截然分开的。工作上跟同事、客户打交道没问题，但下班后我们属于家人和朋友。这两个圈子基本上是隔开的。我们上班的时候跟中国人也只是工作的交流，这样也好，很简单，工作沟通不用顾忌太多，你们中国人人际关系太复杂，不利于工作沟通。”（Gauthier 先生，法国人，36 岁，销售员）

一方面，法国人认为，同事就是同事，朋友就是朋友，两者不能混为一谈，所以在处理职场关系时只是公事公办，较少掺杂个人情感。而中国人认为同事可以成为朋友，朋友关系更有利于同事之间的合作。另一方面，法国人将工作与业余生活分得很开，而中国人工作与业余生活互相交错，没有明显的界限。法国学者ChloéAscencio曾经引用了特姆彭纳斯关于人际关系分为三种模式的观点：限制性关系、纯合同式关系与发散性关系。①Chloé ASCENCIO, Manager enChine. Paris :L‘Harmattan,2007, p.42.并由此比较了中法人际关系模式：“中法文化的不同所带来的人际关系不尽相同。中国文化偏向于发散性关系，业余生活和工作之间没有严密的界限。法国文化则介于限制性关系和发散性关系之间。”（Ascencio：42）在法国人看来，公私是否分明的差异性在影响中法员工的沟通效率上有利有弊。

5.标准与效率

Morel女士在中国企业的法国子公司里负责市场工作，在此之前，她为该公司的法国代理商工作，经常就产品问题对接该中国公司的工厂，她对因非标准化生产而导致产量下降的结果深有感触。她认为，依据确定的标准来生产产品才能保证生产效率，运用标准化的生产模式是提高生产效率的有效方式。

“刚开始与工厂接触时，问题会多一点，现在非标就是非标准化很多，如果缺边缺角或哪里要多打个孔啊就会很浪费时间。还有样品，当时他们生产样品也会遇到非标问题。非标非常影响他们的生产量，只有标准化的生产，量才大呀。”（Morel女士，法国人，26岁，市场部助理）

Morel女士认为标准对于效率提高的重要作用正是法国人在工作上的职业化意识及由此衍生的职业精神的体现。Ascencio在谈到法国经理人受中国人青睐的优点时指出，众多中国人认为法国人非常地职业化；同时又很有组织性，其中包括对规则的遵循（如遵守标明送货日期的销售合同、包含岗位描述的劳动合同、注明质量标准的业务细则）。（15，22）

6.职业精神与效率

职业精神，简言之，就是一个人对待从事的职业所持有的敬业态度和专业能力。

首先，敬业的态度往往能够提升工作效率。

Bernard 女士细数了咖啡馆服务员的厉害之处，对此感到非常自豪。在法国，咖啡馆是法国人主要的休闲吃喝场所，顾客通常是络绎不绝，面对众多的客人，一个服务员能够从表情、语言、速度等方面都表现出了对工作的热爱、对客人的尊重，这也成为他可以高效完成工作的关键因素。

“法国看起来没秩序，人人都很自由，实质上人人都按照他的一个标准各司其职，把事情做得挺好。你去法国餐厅，像一般公司旁边吃饭的有八张、十张桌子的小餐厅基本上都只有一个服务员，他在中午高峰期忙的时候真的是飞的，因为他要点餐，又要帮你铺桌子，给你换什么的，而且法餐很麻烦啊，刀叉、产品一大堆。但真的就一个人特别快的速度，而且也不出错，情绪也非常高昂，很开心，还很干净。他下班就下班了，也很好。我觉得他这种状态其实是蛮好的。”（Bernard 女士，法国人，38 岁，工程师）

其次，专业的能力亦能大大地提高工作效率。

素有批判精神的法国人使其在专业能力上不断地追求发展。Bontemps女士曾经在法国的奢侈品公司工作过，在这样一个高端行业，专业能力对于品牌的发展至关重要。法国人的专业性及其对产品质量的极致追求被表现得淋漓尽致，连一个简单的颜色都要实现完美的呈现。

“很多人认为critical 应该是贬义词，指人很挑剔，但我们觉得它是中性词，甚至在我们奢侈品工作中就是一个褒义词，一个人不会挑剔怎么可能做出高品质的东西呢。你根本就看不出来这东西不好，就像TIFFANY 包装上的那个蓝色是他的设计师费尽心思调出来的，TIFFANY 还专门申请了那个蓝色的专利，如果你根本看不出这个蓝和另外一个蓝有什么区别，又怎么可能觉得这个好看呢。所以critical 这个词既体现了对一个事情很尊重的态度，又是一种很专业细致的能力。这个至少可以解释为什么法国的奢侈品行业做得好。”

（Bontemps女士，法国人，32岁，广告部总监助理）

法国民族虽然崇尚民主自由和个性解放，但是他们对工作认真负责的态度在工作与生活的各个细节中都有所体现，不论是从事普通岗位的服务员还是负责高端行业的精英都非常注重对待工作所持有的职业精神。高水平的专业能力造就了高效的工作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