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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廷相“气本论”与其诗学“真情说”的关系

2021-12-06武道房

关键词:元气诗学阴阳

黄 强, 武道房

(安徽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明初,以程朱理学为主导的官方学问已经形成,只讲儒家经典、孔孟之道,一切以濂、洛、关、闽所讲内容为准则,曹端、胡居仁辈笃守传统的儒家理学,无敢改错,因而理学发展到明中叶已经日益僵化。王廷相生于明中叶,他继承并发展了张载的气论思想。《明儒学案》云:“先生主张横渠之论理气,以为‘气外无性’,此定论也。”[1]黄宗羲认为,“气外无理”“气外无性”是王廷相对张载理气思想的继承。王廷相不仅是明代最伟大的哲学家、气论学派的奠基者之一,而且也是从北宋张载到清初王夫之气论思想发展中的里程碑式人物[2]。他在哲学上有很高造诣,但其诗学主张同样重要,“真情”是贯穿其诗文的重要特质。目前,学术界对王廷相“气本论”和诗学思想的研究已有不少成果:孟明明对王廷相的“气本论”和认识论进行了阐释[3],胡栋材分析了王廷相的“气种说”[4],李春雷对王廷相“元气本体论”进行了研究[5]。此外,还有部分学者在对王廷相进行定位时关注到了王廷相的诗学思想:陈书录将王廷相的诗歌意象理论与其“气学”思想进行了交叉思考和分析[6];王慧对王廷相的诗文思想进行了探讨[7];刘洋对王廷相的诗歌、散文、词、辞赋等进行了文体创作方面的分析[8]。

从上述分析看,现有研究立足“气本论”与诗学关系角度进行分析的尚不多见。基于此,笔者试从其哲学与诗学关系的角度分析王廷相哲学“气本论”与诗学“真情说”的关系。

一、“常”与“化”:“气本论”的形而上内涵

“常”的观念初发于老子。老子说:“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则明智,可以洞察外物,但如果不知“常”,则会有不好的结果导致凶的产生。张载则说:“天地之气,虽聚散攻取百涂,然其为理也,顺而不妄。气之为物,散入无形,适得吾体;具为有象,不失吾常。”[9]他认为,天地之气聚散变化虽然很复杂,但需要顺其理而行,遵循一定的规律。程颐说:“天地之化,虽廓然无穷,然而阴阳之度,日月寒暑昼夜之变,莫不有常,此道之所以为中庸。”[10]天地、阴阳、寒暑变化很多,但往往有常而不紊。因此,“常”的观念发展到后来逐渐成为一种不易之则,或者说成为一种规律和法则。宋代理学在讲一理与万理、一物与万物的关系时提出了“理一分殊”的观点。朱熹认为天地间有一个“总理”,这个“总理”其实就是“理一”,而万物之理就是分殊,王廷相在此基础上对“气”和“理”的观点进行了发挥,将“理一分殊”提升到一个更高水准。他提出:“天地之间,一气生生,而常而变,万有不齐,故气一则理一,气万则理万。”[11]848这个“一理”与“万理”就是气的“常”与“化”,而所有的“化”都要归于一气。这个“一气”其实就是元气,也就是朱熹所说的“太极”,天地万物都由元气所生,是宇宙万物的本源。他说:“统而言之,皆气之化,大德敦厚,本始一源也;分而言之,气有百昌,小德川流,各正姓命也。”[11]848天地万物都是由这个本始一源的元气化生而成,然后各正其性命,形成天地万物。首先,王廷相提出太极即是元气的说法,认为天地万物都是由此而生。他提出:“太极者,道化至极之名,无象无数,而天地万物莫不由之以生,实混沌未判之气也。故曰元气。”[11]849他将元气与太极相联系,认为元气是天地万物的本源,无数无象,而天地万物都由此而生,“元气者,天地万物之宗统。有元气则有生,有生则道显”[11]809。元气是天地万物的宗统,有此元气,万物才得以生,道才得以显现。其次,他又根据元气无数无象的特征提出“太虚”的观点,“太古鸿蒙,道化未形,元气浑涵,茫昧无朕。不可以象求,故曰太虚”[11]715。在这里,王廷相发展了张载“太虚即气”的思想。在张载的宇宙本根论中,太虚其实是气散而未聚合形成的一种游离状态。最后,王廷相将张载的气学思想引入元气论,将太极、元气和太虚三者结合,从而形成元气形而上学的独特内涵。

除此之外,王廷相还提出“阴阳即元气”的观点。阴阳观念出现颇早,《易传》将阴阳视为宇宙本体。北宋周敦颐建立了一个以阴阳太极为主要观念的本根论,张载、程颐、朱熹等诸儒皆提出对阴阳的看法。周濂溪在《太极图说》中提到:“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12]程颐、朱熹也认为在此之上还有一太极(无极)。王廷相从太极、元气的角度论述了其与阴阳的关系,“元气之外无太极,阴阳之外无气。以元气之上,不可意象求,故曰太极。以天地万物未形,浑沦冲虚,不可以名义别,故曰元气。以天地万物既形,有清浊、牝牡、屈伸、往来之象,故曰阴阳。三者一物也,亦一道也”[11]597。这一段话是为了说明太极、元气与阴阳道的关系,三者同是一物亦一道也,元气之外并没有一个太极,阴阳之外也并没有气,只是同一物体在某一方面的不同称呼,如元气之上为太极,天地万物未形成时的状态为元气,而阴阳本身即是元气,即宇宙万物的本源,从而进一步揭示了元气化生万物的原因。其所化生的事物是有阴阳的,二者相待而不相离,因为阴阳相互作用产生的万物是造化的槖钥。王廷相说:“阴阳,气也;变化,机也。机则神,是天地者,万物之大圆也。阴阳者,造化之槖钥也。”[11]754王廷相在此基础上发展了前人有关阴阳的观点,丰富了气本论思想。这也是对气本论形而上内涵的补充和完善。

中国哲学有一个倾向,即认为变易是根本的,一切事物莫不在变化之中,宇宙是一个变易不息的大流[13],万物皆在此变化当中。在王廷相的元气本体论中,元气不仅被作为万物本原,而且是造化的实体,它并不是空虚和无。“天内外皆气,地中亦气,物虚实皆气,通极上下造化之实体也。”[11]753此处言天内外皆气,但他认为元气之上无物、无道、无理。他不承认元气之外还有一个虚廓无物的阶段,认为元气是“实”、是“有”,将造化之本体作为“虚无”实在是古今一大谜,“老释之所谓有‘无’有‘空’者,可以不攻而自破”[11]972-973。元气是物质性的,并非老子所说的“无”。因此,不管是有形之气还是无形之气都是气,有形是气,无形亦是气。他说:“有形,生气也;无形,元气也。元气无息,故道亦无息。是故无形者,道之氐也;有形者,道之显也。”[11]751无形之气是元气,有形之气是生气,此生气是不断变化的,是有形之物之所以生生不息的气。这生生不息的气首先就表现在气的聚散上。气通常是运动变化的,气聚而生成万物,气散则回归于气本体。天地之间,万事万物的变化都是气的变化,这就是“常”。然而,无论是气化生万物还是万物的运动变化,都有其特殊、偶然的现象,这就是“变”[14]92。所以他接着又提出:“气之为物,散入无形,适得吾体;聚而有象,不失吾常。”[11]602用气的聚散来解释万物的化生与消散,散入无形,聚则为象,尽管元气是无形的,但它可以聚为万物。这同样也证明了气是实际存在的。他还围绕生者、死者对气的聚散进行了补充和说明,“生者,‘精气为物’,聚也;死者,‘游魂为变’,归也。归者,返其本之谓也,返本,复入虚空矣”[11]808。生者是气聚,死者是气归,返回气之本体,从而形成了从有形之气到无形之气的转化。此气是生生不息的,“气至而滋息,伸乎合一之妙也;气返而游散,归乎太虚之体也。是故气有聚散,无灭息”[11]753。虽然气聚成万物,又散归于太虚之体,但它永远是生生不息、无生灭的,是永恒的存在。

王廷相在建立元气本体论的过程中吸取了张载的气聚散论,并有进一步的发挥。从无形的太虚之气,到有形之气形成万物,再到最后回归于气之本体,这一互相转化的模式就是所谓的“造化之元机”。他说:“是故即其象,可称曰有;及其化,可称曰无,而造化之元机,实未尝泯。故曰道体不可言无,生有有无。”[11]751王廷相认为元气就是道体,道体的本身是有,它没有一个绝对虚无的开始阶段,它是一个生生不息的造化过程,一切人、物都生于造化,没有大小,没有灵蠢,万物都随气而生,气者是造化之本,“天地之始,静而无扰,故气化行焉。化生之后,动而有匹,故种类相生焉。种类繁则气扰,而化生之机息矣”[11]751。人、物之所以生的原因就在于这气化生而不息。道体也是有变化的,“元气即道体。有虚即有气,有气即有道。气有变化,是道有变化。气即道,道即气,不得以离合论者”[11]848。王廷相用元气解释道体,认为道体超越了有无;老子认为万物生于有,然后有生于无,这是把不可琢磨的“无”看成了道体。张载提出“虚空即气”,认为万物只是气,气只是太虚。王廷相继承了张载的思想,否定了虚空,认为天地未分时只是元气;此气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运动变化的,所以道也是变化的,“气有常有不常,则道有变有不变”;一切草木荣枯、人事盛衰都归结于气的变化,没有一成不变的理,同样也没有一成不变的气,“气一则理一,气万则理万”。他提出:“愚尝谓天地、水火、万物皆从元气而化,盖由元气本体具有此种,故能化生天地、水火、万物。”[11]974天地、水火和万物都是由潜藏在元气里的种子所化,不论是金石草木还是水火土之类,虽然有精粗先后的差别,但它们都出自于元气之种。天地万物都是由元气化生,元气才是天地本源。

王廷相的“气本论”包含“常”和“化”的形而上内涵。以“气一理一,气万理万”为核心,分为本源的元气和赋予变化的生气,“天地之间,一气生生,而常而变,万有不齐”[11]848。在本体论上,他将物质性的元气作为世界的本源,同样他又将文与元气相联系,认为文出于元气,其造化不夺、灵迹不灭。他说:“嗟乎!造化夺大复去矣,斯文出于元精,应与元气并存,虽造化亦不得而夺之。古谓华质长潜而灵迹不灭者,其以是夫!其以是夫!”[11]425他不仅在“气本论”上有所突破,在诗学方面也主张重视真情,反对矫揉造作。

二、“真情”说:诗文阐道的艺术表现

王廷相赋予“元气”以形而上内涵,他的“元气”“气一理一,气万理万”“气化”等哲学思想均在诗学中有所表现,并且表现出真情的特质。他将形而上的元气与诗歌意象相联系,气聚则意象透莹,气散则如同水中之月、镜中之影一般琢磨不定,难以求其实。“夫诗贵意象透莹,不喜事实黏著,古谓水中之月,镜中之影,可以目睹,难以实求是也。”[11]502陈书录教授曾提到诗歌意象的本体论,“既然气是天地万物生成过程中‘群象显设’的本源,那也是诗歌创作过程中‘标显色相’的本源。也就是说,诗歌意象的本体是由哲学意义上的‘气’转化为诗学意义上的‘意’”[15],而且意与象、情与景相互契合,“变化自然,如秋云飏空,倏成物象,浑然天造,不烦雕刻”[11]502。这样一来,就形成了(元)气-(意)象-(真)情的转化。元气是“实”、是“有”,具体在诗学方面则体现为诗歌意象的“真实”和“透莹”,情景交融由此产生出真感、真情。那么何谓真感呢?王廷相认为不仅需要有物感,重要的还是要有真感。他提出:“何谓真感?去雕存朴,其心忳忳,万变沓来,守吾之忱,利害险僻不入于灵府,而羲、轩、尧、舜游于至诚之域而不厌者是也。”[11]408真感就是去雕饰、存质朴,文学创作是真情实感的流露。他在诗歌中写到:“酒酣击剑歌,逸气凌烟虹。慷慨有遗响,何慙代里雄!葛亮抚南蛮,夷吾靖山戎。古来几豪英,平世留深宫?矜名智所浅,伐善道乃矇。万事等浮云,我欲游无穷。”[11]133他的诗歌言辞慷慨豪放、情感真挚,入于“等浮云”“游无穷”这样高明的境界,并由此进入至诚之境。他强调真情,反对文华而义劣的作品,不喜刻意模仿。“夫今之人,刻意模古,修辞非不美也,文华而义劣,言繁而蔑实,道德政事,寡所涉载,将于世奚益?”[11]418只有道真、无虚饰,才能写出“天下之至文”。他认为:“从而立言,其道真,其业实,无诞美,无虚饰,参诸《六经》之旨,靡所差别,不亦天下之至文乎!”[11]419也就是说,要具有真情,方能达到此境界。

既然世间万物都是由气所化生,那么诗歌中所描绘的意象、景物自然也是一气化生的。这也是哲学上“气一理一,气万理万”在诗歌意象中的表现。在作者的笔下,其所描绘的则是一种自然,是真实的感悟,是由内而外、浑然天造的。如他在《巴人竹枝歌十首》中所写的那样,只是通过简单的意象(江花、野鸭、赤霞),却把思妇等待丈夫归家的状态写得尤为自然真实,作者的真情借由诗歌得以流露。“野鸭唼唼一双飞,飞到侬池不肯归。莫共鸳鸯斗毛羽,鸳鸯情性世间稀。”[11]370另外,王廷相看到“真诗在民间”,从而创作出许多朴实自然、真情流露的民间诗歌。“塘上草离离,照妾春罗衣。待君君不来,满庭萤火飞。”[11]352简简单单的20个字写出了女子深夜等待君归来的片段,感情真挚,清新自然。除此之外还有《蕲民谣四首》等。王廷相重视并主动学习民歌,创作了许多带有民歌风味的诗作,他在这方面的努力是成功的[16]。王廷相对于现实生活的描写也是其真情的体现。在《西山行》中,他那种忧国忧民的情怀跃然纸上,《胡桃沟行》也是如此,“几人同来不同死,将军血作沟中水。生时豪气雄万人,死后忠魂报天子。边城二月吹芦笳,怨声番入胡桃花。胡桃花开白练练,沟底行人泪如线”[11]194。“泪如线”三字充分体现出作者的情真、意真。自然景物、民间生活和社会现实均由元气所化生,其中有美恶、有偏全、有大小,而作者却能抓住人、事、物中的情感。这不仅是气-象-情相互转化的结果,更是作者内心深处未发的一腔真情。

王廷相认为气是生生不息、变动不居的,诗文也应因时而异、因人而异,每个时代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独特作品。他反对刻意模仿古人,提倡真情与意象融合产生神韵相似而非形似的作品。王廷相在《杜研冈集序》中提到:“自魏晋以还,刻意藻饰,敦悦色泽,以故文士更相沿袭,摹纂往辙,遂使平淡凋伤,古雅沦陨,辞虽华绘,而天然之神凿矣。况志不存乎道者其识陋,情不周于物者其论颇,学不经乎世者其旨细。由是而为文,乃于人也不足以训,而况支赘淫巧,以垢蔑乎《风》《雅》《典》《谟》之正乎?”[11]991魏晋以来,部分文士刻意藻饰,文章言辞华丽却没有天然之味,以至于平淡凋伤、古雅沦陨。对此,他认为符合风雅的诗文需要有真情实感,应是自然而为的,这样才合乎《风》《雅》《典》《谟》之正。由此,王廷相批评晋、宋以来的浮华奢靡之风,“晋、宋以往,竞尚浮华,刻意俳丽,刘勰极矣。至唐韩、柳虽稍变其习,而体裁犹文。道止一二,文已千百,谓之阐道,眇乎微矣”[11]843。唐代的韩愈、柳宗元虽然稍变其习风,但效果甚微。他又提到:“饰词藻者猎奇,执往范者泥迹。猎奇则实用乏,泥迹则时宜迷。斯二者,文之弊也,故君子不贵。”[11]1446对于“猎奇”和“泥迹”,王廷相认为二者皆是文章之弊,文章需要的是浑然天成、感情真挚,只有这样,诗的旨意才能完备,才能发我情志。

王廷相有关诗歌意象和诗歌“真情”是他气本论哲学向诗学转化的结果,也是他唯物论思想向诗学转化的结果。不论是哲学思想还是诗文创作,王廷相都以“志于道”“与道为一”为理想目标。

三、“与道为一”:王廷相哲学思想及其诗学思想的旨归

元气作为“造化之实体”,具有“常”与“化”的内涵,这是王廷相哲学的特质。王廷相“气本论”中“气一理一,气万理万”“气化”等思想在他的诗歌和诗学中均有所体现,其哲学思想与诗学主张是相互转化的,并形成元气-意象-真情这一模式的转化,但无论是哲学还是诗学,最终都要归于“与道为一”。

“气本论”哲学思想表现在诗学上,首先是真。元气是万物的本源,是“实”、是“有”,转化为诗学意象则体现为“真实”,由意象所阐发的情感则是真情。无论是自然景物“胡桃”“青草”“春风”,还是社会生活“边城”“战争”“血泪”,其中都蕴含了作者最真实的感受。如《芳树》:“芳树不自惜,与藤相萦系。岁久藤枝繁,见藤不见树。”[11]349作者通过“树”和“藤”的简单意象,以眼前之景道心中之情,语言简洁却富有新意,余味无穷。其次是“化”的体现。不仅是景物(意象)的一气化生,亦有时代、人物的变化。如《寄张元杰》:“心裂九折坂,泪尽三声猿。”[11]154诗中早已没有魏晋以来的刻意藻饰,此诗虽然是写给同僚的,却以“泪”“猿”“歧路”等意象表达了心中的落寞与苦涩,符合时代的特征,颇具真情。最后,王廷相哲学思想和诗学思想的旨归是“与道为一”,表现为三个方面的内容:

其一,主张恢复仲尼之道。“学者于道,不运在我心思之神以为抉择取舍之本,而惟先儒之言是信,其不为函关之鸡者几希矣!”[11]510他认为不应该盲目信从程朱之学,而是要宗仲尼之道、严守仲尼之道,批判异端邪说以及宋明诸儒道诠释失当,是王廷相从事学术研究的出发点和目的[14]43。他认为仲尼之道才是正统,陈述礼乐之道以垂宪后世。他说道:“文以显志,道经世也;死以明义,节不渝也。嗟乎!非大贤之操,何以明此?”[11]33他在诗歌中也提到:“大道未丧天,皎然日中升。所以仲尼徒,力守斯文盟。龙德润九土,弘济真豪英。哲人秉神契,达士羞曲成。”[11]131坚守仲尼之道可谓是他的追求。

其二,“无意为文”的境界。王廷相将“明道”放在第一位,“儒者之为学,归于明道而已”[17]。但专于道的文章并非是那种可以模仿、藻饰的,而是天然平淡、真情流露,“无意为文而文自成”的。“虹含斜照出,风逐晚凉生。杖履行园独,琴书留客清。”[11]216情和景一切都顺其自然、无所夸饰;又比如,“江东自古佳山水,路出当涂佳丽深。遥峦沓嶂不可越,怀古聊作青山吟”[11]166。“有意为文”主张雕琢字句、刻意模仿,总是缺乏一种生气。“无意为文”就是作文应达到“与道为一”的境界,理气畅通而文自至,一切顺其自然。王廷相认为:“有意于为文者,专志于文,虽裁制衍丽,而其气常塞,组绘雕刻之迹,君子病之矣。无意于为文者,志专于道,虽平易疏淡,而其理常畅,云之变化,湍之喷激,窅无定象可以执索,其文之至矣乎!”[11]418专志于文辞虽然辞采华丽,但总是有所限制,所要表达的内容不能任情而发;无意于文者则专注于道,尽管平易却更能表达出作者的思想。

其三,以圣人为榜样。王廷相主张“义理养其心,礼乐养其体”。为了寻求“与道为一”的境界,他提出,“古人之学,先以义理养其心,复以礼乐养其体,内外交养,德性乃成。由是动合天则,而与道为一矣”[11]814。他在《作圣篇》中把人分成四个等级:圣人、亚圣、大贤和随波逐流者。圣人是处于第一位的,“圣人,道德之宗正,仁义礼乐之宰摄,世固不获见之矣。其次莫如得亚圣者,契道之真,以命令于一世焉。其次莫如得大贤,严于守道,不惑于异端九流以乱道真焉。下此随波徇俗,私智害正者,纯疵交葛,吾不知其裨于道也”[11]762。圣人是道德之正宗,是尧舜、周公、孔子这些极少数人;次一等的是亚圣,如颜子、孟子之类,是契合于道的,达到了“一箪食,一瓢饮,不改其乐”的境界;第三等是大贤之人,是严守道的人;最后一等人不可取,随波逐流者为名利所害。圣人达到了“与道合一”的境界,“从容纯熟,与道吻合,化也。学至于化,大之迹泯矣”[11]760。要达到此种“化境”,首先要无我无物,“圣人之于物也,无喜、无怒、无好、无怨、无得、无丧、无智、无功”[11]764。心中无一物才能不动其心,才能与天地同体、与万物合其德。圣人与天道合一,才、位、时三者兼备,“能有为者,才也;权自由者,位也;事会几者,时也。三者失其一,皆不能以有为。故圣人得位而犹俟时”[11]764。他认为,要想成为圣贤,三者缺一不可,要懂得把握时机,与时俱进。

总之,王廷相继承张载的气学观点并且提出了自己的“气本论”,将物质性的元气作为世界的本原,否认在元气之上还有“道”“理”,同时强调“常”“化”的内涵。其对于文学和诗学也没有墨守成规,而是在“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基础上提出“真情说”。他对于诗歌意象的深刻分析不得不说是一次创新,进一步丰富和发展了文学理论。他认为“气是造化之本”,又将“气”与“意象”相联系,并在实践生活和诗歌创作中“合乎于道”“与道为一”,从而实现他“圣人君子”的道德理想。

王廷相最大的贡献是他完成了气学理论体系,是明代气学的重要代表人物,与他有密切交往的气学哲学家有韩邦奇、杨慎等人,后来的顾宪成、高攀龙、黄宗羲都受其影响。应该说,王廷相的气学是中国古代气学发展的里程碑[14]304。作为明代“前七子”之一,他的诗文成就同样不容忽视。总之,王廷相是一个颇具特色也颇有建树的思想家和文学家,在整个明代历史上具有重要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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