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元素在先锋戏剧中的情感表达

杜泽辉

一、先锋戏剧概述

在古代文化中，“先锋”在《三国志·蜀·马良传》中就有记载，“时有宿将魏延、吴壹等，论者皆言以为宜令为先锋。后来逐渐衍生到艺术领域。《剑桥百科全书》中有载，“先锋派，最初用以指19 世纪中叶法国和俄国往往带有政治性的寂静艺术家，后来指各时期具有革新实践精神的艺术家。”

什么是先锋戏剧？“先锋戏剧”的概念具有相对性，广义上是指区别于现实主义、侧重于表现形式风格的戏剧类别。中国大陆的先锋话剧肇始于20 世纪70 年代末，那时候环境松动，戏剧家及团体开始出国访问，了解国外的戏剧发展。国内也开始有人做一些尝试，这在当时被称为探索戏剧。到了20 世纪80 年代，高行健、林兆华等人创作的《绝对信号》被视为第一部先锋话剧，这被视为传统导演中的叛逆者的实验，他们的实验引起了话剧界的争议。直到20 世纪90 年代，牟森、孟京辉等开始大规模实验，并取得了一定的成功。之后，孟京辉致力于先锋戏剧的开拓与创新，并将这一艺术形式最大限度地普及给观众，让越来越多的人了解并参与到先锋戏剧的领域中来。

孟京辉戏剧作品的先锋性，从他执导荒诞派《等待戈多》掀起帷幕，此后他不断地将《秃头歌女》《阳台》《女仆》等作品搬上舞台，以“荒诞”成就“先锋”，并从荒诞派戏剧中提取形式和风格，融入自己的实验作品中去，形成他自己的风格。此外，还有根据戏曲改编的《思凡》，根据小说改编的《活着》《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也有诸如《我爱xxx》《恋爱的犀牛》《琥珀》等原创作品。但是，除早期作品以外，他的作品商业化趋势逐渐明显，《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甚至浸没式戏剧《死水边的美人鱼》，都呈现出较为相近的演出模式，“先锋”更多地体现在丰富的表现形式上，其中舞蹈元素的运用就是重要形式之一。

二、《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的舞蹈元素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是奥地利作家斯蒂芬·茨威格的中篇小说，后来又有徐静蕾据此改编的电影作品，在中国观众中造成了广泛的影响，并且已在他们心中形成思维定式。孟京辉版本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以其标新立异的舞台呈现打破了观众对“陌生女人”的想象，以独特的情感表达手法，将一个“先锋的”女性形象展现在人们眼前。

剧中的主舞台呈不规则多面体形状，将舞台分为多个区域，不同的区域表示不同的戏剧场景，演出中不需要换景，仅靠走动便能完成一个场景到另一个场景的转换。舞台上仅摆放了一张床，后侧摆放了一台黑白电视机，在距离观众席较近的台前还有两个区域，一个是左侧吉他弹唱的表演区域，另一个是右侧的“厨房”。“陌生女人”在左侧吉他弹唱，通过音乐和歌词将内心情感传达给观众，在右侧烹制食物，用意象化的肢体语言传达出人物的情绪。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是一出独角戏，呈现了“陌生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饱含着不同情感体悟的人生经历，每一个阶段都要求演员细腻的台词和形体处理，是喜是悲、是真是假，观众都一目了然。要得到观众的认可，需要演员极强的信念感，除了大段的台词，还要求演员必须在形体动作上多下功夫，通过肢体语言来传达主人公的情感。当她情窦初开时，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她会欢快地上蹿下跳，天真烂漫的她会透过门洞去悄悄张望W 先生，与W 先生初次相遇之后，她随着摇滚音强烈的律动疯狂起舞，夸张、洒脱的肢体语言诠释着她的内心独白，诉说着她火热的爱恋。当她痛失爱子时，她没有痛哭没有眼泪，但她冷静而绝望的语调令人动容，她放缓的脚步、无力的双手、散乱的头发，却仍旧藏不住她对W 先生炽热的爱意……

在剧中，“陌生女人”的舞蹈化动作大多是具有意象性的，是想要传达某种观念或想法的。通过“厨房”这一具有象征意义的场景，她的肢体语言就意象化地传递出来人物的情感态度。当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陷入对W 先生的爱情时，她走到案板前，切了一个柠檬，柠檬的酸甜象征着少女心中的忐忑，酸涩刺激的味道，也如同少女真挚的感情一般激烈。当她因久久等待W 先生的来信，但却没有音讯，她开始疯狂地做菜，拼命地切、使劲地挥舞着手臂，用吼叫向观众描述着做菜的步骤，她还往嘴里大口塞菜，一次又一次吞进去，吞到呕吐……她的肢体语言是夸张的、疯狂的甚至极端的。更让人惊讶的是，她真的在做菜，菜的味道随着不断地烹饪飘散到全场，让观众“闻到了”她的愤怒。这些肢体语言是极具夸张感的，并且其表达贯穿于全剧表演，每个动作都富于某种舞蹈的特性，并非生活化的直接呈现。尽管这样的肢体语言缺少一定的美感，但由于演员投入的表演减少了一些舞台上的违和感。

除此之外，“陌生女人”在舞台上有许多看上去“拧巴”的动作或造型，这些动作非常夸张甚至缺乏逻辑，但却赋予了人物特殊的情感自我表达。摇滚乐狂躁且激烈的表达着她的愤怒与不甘。她内心对于W 先生纯洁的爱并没有发生改变，剥开层层包裹着的肮脏外质，纯洁的内心依然还在。同时，这样大胆夸张的动作充分利用了观众的窥探心理，一方面能够意识到演员并不会在舞台上将自己的身体暴露，但又抱有一丝期待；另一方面，当音乐停止时，既满足了观众对于变化的期待，同时也使观众对于自己的窥探心理产生一丝羞愧感。

三、运用舞蹈元素表达情感的现实意义

“戏剧在舞蹈中有着一种内在的本体性要求。”在戏剧作品中，舞蹈的表现形式越来越丰富，有的戏台词很少，甚至没有一句台词，演员依靠肢体动作来完成表演，观众依然充满兴趣地欣赏着、思考着。

（一）舞蹈能够更直观地表达人物的情感

德国现代舞蹈家玛丽·魏格曼认为，“舞蹈是表现人生命的情调的一种活生生的语言——是翱翔在现实世界之山的一种艺术的启示，目的在于以较高水平来表达人的内在情绪的意向和譬喻，并要求传达给别人。最重要的，舞蹈要求直接传达而不要转弯抹角。”舞蹈通过人体各个身体部位的运动，形象地传达人的思想情感，每一个动作、表情、呼吸和节奏都能让观众直观地感受到角色的精神世界。舞蹈可以帮助演员更鲜活地塑造出人物的性格特征，这是其艺术本性带来的优势，但在创作中应当把握分寸。在《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陌生女人”在舞台上的许多行为都令人费解，将各种食材洒在舞台上，将一个又一个的枕头从后台扔到台前，疯狂的抽搐、战栗……一切形式上的创新与探索都应该为内容服务，不是为了“形式”而“形式”，如果花哨的表现形式有碍于情感的传达，那便有待商榷了。让观众以猎奇的心态欣赏先锋戏剧，只关注花哨的表现形式，最终受影响的还是观众的直观体验。

（二）舞蹈能够更好地抒发人物的情感

舞蹈的独到之处在于它是以人体的动态和内心情感利用肢体语言表现出人的思想和情感，与观众产生共鸣。通过肢体动作节奏不同，或者不断重复同一个动作等，都可以帮助演员更好地将人物的情感外化。《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经过改编后，“陌生女人”实际上并没有被处理成一个正常的“人”，而是她情感的化身，更准确一点的说法应该是：是她“情绪”的化身。她在舞台上用一切方式，一次又一次地用肢体动作、唱歌、奔跑、癫狂等非常外在的方式，把我们实际上看不到的“情绪”统统具象化了，她是在为茨威格笔下那个真正可怜的陌生女人在呐喊，她利用新时代女性的标签把压抑着无处诉说的心情都释放出来，而且不断地重复的一些肢体动作，她的整个状态都是歇斯底里的，给予观众的刺激是异常浓烈的，甚至会让观众心理上产生一些抵触。正因为舞蹈能将人物的情绪或情感极致地表现出来，那么，我们应当更加注重审美带来的愉悦感。

（三）与其他手段相结合更有层次地体现人物情感

当下，新媒体技术运用于越来越多的领域中，先锋戏剧敏锐地将其充分运用到舞台上去，拓宽了舞台的表演空间，赋予了观众多维度的视角，丰富了舞台上的表现形式，更为重要的是能多层次的体现角色的人物情感，将难以表达的人物内心世界用影像的形式表达出来，与台词、舞蹈、音乐等其他方式合力塑造角色。《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使用了大量影像来表达“陌生女人”的情绪。开场时，她站在舞台正中不发一言，在她背后放映的是无声影像——她在近乎疯狂地倾诉与拼命地挣扎，这是她无处倾诉的情感。除此之外，在剧中还使用了实时拍摄的技术，当她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跟随W 先生回到家中时，她将DV 高高举过头顶，仿佛是一个男人的视角，她则深情地望着他，于是他们开始缠绵悱恻。可见，新媒体影像与舞蹈相结合，可以更加充分地挖掘人物的内心世界，更有层次地把握人物情感的变化。

四、结论

从某种角度而言，各个艺术门类之间有着自然天成的交融关系。“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尽管它们彼此之间有着天然分工，但更重要的是“三者本于心”的共性。因此，作为最能表达情感的艺术形式的舞蹈，通过在运动中的形象展示，将越来越多地融入其他艺术形式当中去，如话剧、歌剧、音乐剧等，尤其是在先锋戏剧作品中，证明了往往更适合运用舞蹈的手段去表现人性的深层含义，由此产生了不可替代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