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值观建设:边疆多民族地区国家认同整合路径
2021-12-04刘羿良
刘羿良,冷 娟
(1.云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云南 昆明 650091;2.云南财经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云南 昆明 650221;3.云南民族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各族人民亲如一家,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必定要实现的根本保证”(1)习近平:《筑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载《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三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20年版,第299页。。作为一种具有政治、文化象征意义的民族观念凝结物,“中华民族”概念的生成与20世纪初民族意识和国家意识的兴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中更蕴含着多元一体与一元多流相互竞争、相互影响并逐步深化的历史本相。(2)黄兴涛:《重塑中华:近代中国“中华民族”观念研究》,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1~3页。对此,费孝通等学者关于“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著述,为我们今天深入开展民族研究、解决民族问题提供了金钥匙。借鉴其观点,中华民族、汉族和少数民族分属于不同层次的认同主体,尽管我们在很多语言和语境中都使用“民族”这一名词,但它可以指向不同层次的主体对象。中国是一个多民族国家,这种“多民族”性质在边疆地区尤为典型,集中分布在边疆地区的各少数民族,缘于不同地区的地理、历史、文化、经济等诸多因素,其民俗文化和价值观念既有各自的特点,同时又因为长期的交往交流交融而形成诸多共性,彼此间建立起相互离不开的血肉关系。在各自保持着对自己的文化传统关切的同时,又生成了作为中华民族共同体有机一员的强烈意识,由此也形成了多层次的认同观念。因此,正视普遍存在于边疆多民族地区中的各种认同问题,将其进行科学解析并正确处理其相互之间的关系,使人们在形成并增进中华民族共同体认同、国家认同的前提下,完善其他各种层次的认同,整合其认同结构和认同序列,使中华民族共同体认同、国家认同置于其认同结构体系中的顶层,是我国处理边疆多民族地区认同问题的重要课题。
一、边疆多民族地区认同问题诠释
“认同”指的是身份、属性等方面的确认或同一性。在社会科学研究中,常被广泛运用于表示某个特定主体与特定客体之间的关系,用来表示个体对自己与特定的群体、组织或政治单位之间同一性或一致性的确认。马克思从本体论的视角将类视为人的本质,或者说人“把自身看作类存在物”(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四十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273页。。认同的分类较多,可以从归属性、地域性、经济、文化、政治、社会及国别等多种视角切入,(4)[美]塞缪尔·亨廷顿:《我们是谁?美国国家特性面临的挑战》,程克雄译,北京:新华出版社,2005年版,第21页。按照内容和层次的不同划分为自我(个体)认同、社会(群体)认同、民族认同、文化认同等多种形式。有学者认为,众多形式的各种“认同”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凝练为一个特有的概念,即实质上都是对某一具体形态的实体的认同,是指向自己“归属于何种国家范畴或者组织”(5)金太军,姚虎:《国家认同:全球化视野下的结构性分析》,载《中国社会科学》2014年第6期。。所以,“认同”既是对“我是谁”等归属性问题的回答,其中也包含了人们处理个体与群体、己方与他者等关系问题的依据。由此,即可引出本文关于认同问题的基本观点和出发点——各种形式的“认同”都是以国家当中的不同参照体、不同切入面而展开的。
(一)认同问题的涵义及多维解读
国家认同指的是国家内部各类主体根据一定的标准和态度,为实现国家目的而对国家制度、意识形态、价值体系,以及中华民族文化、价值、地位和影响力等表现出的归属感,以及认知、情感、态度和行为的过程。国家认同全面反映了主体的民族认知、情感、意志、信念,以及相应的行为,是一个内涵丰富的综合体系,不仅关系到主观意识领域,还涉及实践领域,是对政治、文化、价值观等多维内涵的接受过程和行为过程的统一。(6)金志远:《论国家认同与民族(族群)认同实质的相异性》,载《前沿》2011年第9期。
从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的关系维度来看,人的社会性决定了人们具有多重社会身份,民族身份与国民身份亦包含其中。一方面,人们“对构成诸民族独特遗产的象征、价值、神话、记忆和传统等模式的持续复制和重新阐释”(7)[英]安东尼·D.史密斯:《民族与民族主义:理论、意识形态、历史》,叶江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20页。,形成了一个民族保持自身传统习俗、民族特性并不断繁衍的基础。另一方面,又如费孝通先生提出“中华民族统一体”的初衷是以中华民族的概念将56个民族凝聚在一起,维护民族统一,把国家视为集合各民族、为各民族提供安全与秩序、与各民族休戚与共的整体,促进国家认同。(8)薛洁,王灏淼:《国家认同:现代多民族国家共同体意识的构建目标》,载《上海行政学院学报》2020年第5期。
从国家认同与政治认同的关系维度来看,尽管目前的研究并未清楚地将国家认同等同于政治认同,但却也无法忽视国家认同与政治认同的关联性。从概念上看,政治认同就是公民对某种政治权力的承认,认同一个稳定的政治体系,(9)李素华:《政治认同的辨析》,载《当代亚太》2005年第12期。这与国家认同的内涵是一致的。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根据对国家起源的历史考察,指出国家的阶级统治本质是最根本的,国家的最终目标是维护在社会经济上占统治地位的阶级的利益。所以,政治认同与国家认同的目的是相符的,国家在政治和思想意识形态领域的导向将直接影响到国家认同。
基于国家和“一体多元”的视角,作为多民族国家的中国必须处理好边疆各民族群体的认同结构和认同序列,巩固和提升他们对国家的认同。再者,“中国之民族国家,就是对中华民族的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相统一的国家”(10)周平:《论中国的国家认同建设》,载《学术探索》2009年第6期,第35~40页。,因此,国家认同在相当程度上又是以中华民族对国家认同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各民族对国家的认同,其本质是各民族成员对自己、对本群体与国家和中华民族共同体同一性关系的确认。各民族不仅将自己对本民族的情感与对国家、对中华民族的归属感并行不悖地统一起来,更表现为他们对国家和对中华民族的责任感、自豪感以及爱国主义情怀等。这种国家认同,既以民族自身基本价值观念的形式表现出来,又具体地表现于民族成员的思想观念之中。
(二)边疆多民族地区认同问题的生发及源流
中国幅员辽阔,生态环境与文化的多样性特点非常突出,不同地域尤其是边疆地区多民族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和国家认同状态存在差异在所难免。相较于以汉族为主的内陆省份,边疆地区的各民族之间因自然的、人文的、历史的等诸多因素的共同作用,他们的经济社会发展水平与内地相比存在较大差距。又由于地处边疆,很多地方与外国接壤,诸多自然的和社会的特殊因素叠加后,往往容易交织出一些较为特殊的社会矛盾和问题。人们由于地缘、历史、情感等因素的交叉融合和相互影响,对其国家认同状况的测度就更加复杂且难以清晰呈现。因此,边疆地区的社会政治稳定面临着更大的压力,边疆多民族地区的国家认同状况自然也显得更加敏感,从边疆地区多民族角度研究认同问题是一种理所应当且需要持续关注的视角。(11)金欣:《“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研究的回顾与前瞻》,载《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2期。
首先,血缘是能够滋生和形成民族情结的天然纽带。一般而言,同一民族的人容易形成自我认同,其中的主要原因就在于彼此拥有最近的血缘关系、共同的外貌特征、共享共同的文化传统。以一个以上的血缘集团如部落、部落联盟等为核心,通过婚姻嫁娶等方式,还可吸纳更多血缘关系不同的群体加入,不断扩充彼此的规模,进而由血缘群体扩大为地缘群体,形成一个个涵括了血缘关系、地缘关系等在内的相互依存又相互制约的人们共同体。漫长时期内的共同生活、生产以及在对外交往中逐渐产生的内外有别的群体意识,最终导致了为本群体高度认同、共享同一政治经济社会文化传统的民族的形成。经过长时期的交往交流交融,不同群体之间相互学习借鉴,各自取长补短,逐渐建立起相互离不开的唇齿相依的紧密关系,逐步发展出异同并存、层次丰富的共同体。正如费孝通先生所言,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中的“一体”是一个逐步形成和发展的历史过程,(12)费孝通:《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修订本)》,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2页。从中国各民族历史发展的总体规律看,往往是先有地区性的局部统一,然后才逐步向中华民族的多元一体过渡。因此,在一定的历史时期内,不同层次的认同之间会存在差异现象,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这种认同的差异会逐渐淡化,而且低层次的认同始终都无法超越高层次的认同。
其次,要坚持用辨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的眼光考察各民族之间及其与国家之间的关系问题。在相互交往交流交融的过程中,各民族之间的血肉关系在发展中不断得到增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构成了中华民族各个组成部分之间关系发展变化的主流,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在这一过程中不断明晰并不断获得凝练、升华,一段段历史、一桩桩史实建构起中华各民族共创统一中国的历史。
再次,总体而言,中华民族共同体各个组成部分之间的交往交流交融从未出现中断,但是,受地理条件等因素影响,不同地区、不同民族之间的交往交流交融还是存在着程度、频度和效果方面的差异。以云南为例,大致以元江河谷、云岭山脉东侧的宽谷盆地一线为界,该线以东是一块边缘破碎、中部较平坦的高原,该线以西为山高谷深、山川并列的山地。(13)王跃声等:《云南地理》,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2年版,第35页。受地理阻隔以及气候、资源等多样化因素的影响,各民族社会、政治、经济的发展呈现出较为明显的地区间、民族间的不平衡,而且分别创造了不尽相同的文化,所谓“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以至于到20世纪50年代,有些民族仍然以采集、狩猎经济为主,个别民族仍沿用刀耕火种的耕作技术,有的进入了封建地主经济时代,有的民族社会中则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与各具特色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相适应,边疆地区各民族发展的差异性和多样性十分明显。与其他经济、政治、社会、文化发展水平较高的地区相比,边疆地区各民族的经济、政治、社会、文化发展仍然处于相对滞后状态,这种地区之间的、民族之间的发展不平衡性,不仅影响到边疆地区各民族之间的交往交流交融进程,也深深地影响着他们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同步发展,特别是与内地发达地区相比,边疆地区各民族的国家认同感还有待进一步加强。
除此之外,还必须高度重视边疆多民族地区较为特殊的文化背景因素。边疆地区的很大一部分处于国家疆域的边缘地带并与他国相邻,因而深受复杂的地缘政治形势影响。在这个特定的社会环境中,我国边境地区的居民长期与外国居民频繁接触甚至跨境而居,使得他们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复杂的境外因素影响。生活在边境地区的人们在地理、社会生活和生产等方面长期远离国家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导致他们在生活方式、价值取向等方面都或多或少地存在着与内地居民不完全同步发展的现象。例如,受相对封闭的生存、发展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因素的影响,边疆地区各民族的文化变迁主要表现为以内源性为主、外源性为辅的特点,在传承中,各民族文化保留着更多的传统和特色,这种状况强化了作为中华民族共同体组成部分的个体的民族意识,却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他们的国家认同意识的发展。
(三)把握边疆多民族地区认同问题的立场
如上所述,众多的少数民族、跨境的地缘空间等诸多客观因素交互作用,使得边疆地区多民族的认同存在多元化发展的可能,对此必须给予高度重视。受历史变迁、文化传统、民族意识等多种因素的交织影响,进一步加深了认同形式的多元化和认同因素之间的关联性,牵一发动全身,认同问题的复杂性远超内地。单一民族认同存在着弱化国家认同的可能性,特别是在受到能够造成传统、非传统安全问题的境内外敌对势力的有意识影响下,如果不能及时采取强有力的应对举措,将会严重影响到他们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和国家认同观的巩固和发展,进而对国家安全、边防巩固形成威胁。
一般来说,国家认同程度高,各类认同主体就会主动维护国家利益、服从国家大局,以国家统一、稳定和发展为前提来维护自身利益。在多民族国家多层次认同结构中,“国家认同”始终是居于首位的,在认同序列中,国家认同毫无疑问地应排在层次更低的民族认同之上,这是所有认识和把握认同问题的最基本立场。从这个意义上说,国家认同是国家统一和稳定的心理基础,是从根本上战胜和消除民族分裂主义势力的必要条件。应该看到,国家认同与狭隘的民族意识两者之间存在着此消彼长的关系,狭隘民族利益的强化必然会对国家认同造成消减,若不能有效实施控制,简单的民族问题可能逐步恶化为民族分裂情绪,容易被民族极端组织利用而演化为影响国家政治体系的严重问题。所以,如果某个民族在民族意识和国家认同的关系上出现错位,就会在维护国家统一和稳定的根本问题上发生犹豫和动摇,给民族分裂主义势力留下可乘之机,甚至在无意间助长民族分裂主义势力的发展。因此,毫不动摇地抓牢、抓好边疆多民族地区的意识形态工作,进一步加强和巩固边疆多民族地区的国家认同工程建设,坚持不懈地强化培育和铸牢边疆多民族地区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既是我们工作的根本遵循,也是责无旁贷的使命。
中华人民共和国作为民族国家的建立和统一,标志着国家认同从总体上已然达到了民族国家的基本要求。但是,总是存在着一些历史的和现实的问题影响着中国的国家认同。特别是在现代社会中,在全球化不断发展的背景下,人们的活动越来越多地跨越了民族国家的界限,人们的认同取向正在经历着深刻的变化。所以,亟需充分利用各种路径不断促进认同整合,增强各民族的国家认同,不断培育和巩固各民族的国家意识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实现奠定起坚实的基础。
二、边疆多民族地区国家认同整合路径的逻辑透视
整合边疆多民族地区的认同问题,就是要从根本上夯实边疆地区各民族关于国家统一和稳定的心理基础,使少数民族有意识地处理好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的关系,更加积极主动地强化中华民族的自豪感,实现从民族认同到国家认同的升华转变。
(一)国家认同整合路径的探析理路
探析认同整合路径问题,一方面要着力于对国家认同的强化,另一方面也倚赖于对民族认同问题的根源、状况、特性等方面的解析,从而发掘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的共性和共同诉求,避免各类认同形式之间出现对立与冲突的情形,要消除各种不利因素的影响以促成并行不悖的认同序列的成型,达到增进国家认同的目的。为此,首先必须厘清边疆多民族地区各民族认同形式的维度和层次,这对于探析国家认同整合的着力点及实现路径是必不可少的的环节。
如前所述,国家认同或民族认同在本质上都是一种对身份归属的确认。民族和国家的形成都是缘于一定的历史发展阶段的稳定的共同体,且都兼具文化与政治属性。与之对应,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也都蕴含着文化认同与政治认同双重意蕴。所以,要科学地实现认同整合,就必须从整体性上加强对边疆多民族地区的现代化治理,促进边疆地区各民族经济社会实现整体发展,培育并铸牢其作为统一中国的一个地区以及作为中华民族共同体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的意识,发挥国家认同的政治屋顶功能。
从认同结构看,民族认同以支撑国家认同为前提,在国家认同的形成和发展中发挥着基础性作用,是国家认同的核心变量。中国的历史雄辩地证明了,正是在一代代中华各民族先民们的共同努力下,才共同创造了灿烂的中华文明和中华文化,各民族绚烂多姿的民族文化是中华民族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从整体而言,其民族文化隶属于中华民族文化这一整体,作为极具地域特点的各民族文化与中华民族文化并存不悖。因此,培育和铸牢各民族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也不意味着要求各民族放弃自己的文化。习近平总书记提出:“加强中华民族大团结,长远和根本的是增强文化认同,建设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积极培养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14)《中央民族工作会议暨国务院第六次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在北京举行》,载《人民日报》2014年9月30日。
从发挥国家认同的政治屋顶功能看,国家认同具有更多的政治倾向,强调各民族成员不囿于狭隘的民族意识,用国家公民的政治身份兼容、规范和引领民族身份,以中华民族作为情感、文化和政治的共同体来筑牢多民族国家基础,其中也包含了各民族成员认同国家政治体制、意识形态、价值体系的政治规范性目的,以国家认同来对动员全国各族人民,获得各民族对国家政治理念、制度安排、行为实践的认同与支持,增强国家凝聚力,提升现代多民族国家的治理能力。(15)苏泽宇:《认同视阈下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建构》,载《学术研究》2020年第9期。
(二)以价值观整合国家认同的逻辑向度
如前所述,边疆多民族地区的认同问题源于多种因素,政治、经济、文化等多种因素交织于身份认同、民族认同、国家认同等认同形式之中,增加了认同问题的复杂性。然而,无论是何种因素、何种维度,价值观始终是贯穿于其中的重要要素。
价值观反映了人们在各领域实践过程中所形成的对其特有价值的认识和了解。因此,价值观的生成和发展本身就涵盖着身份、国家、政治文化、经济等内容。在认同整合过程中,以价值观建设作为认同整合路径的切入点和着力点,解析认同问题影响因素的价值标准、价值判断、价值选择、价值导向及其相互之间的关联性,有助于我们应对多缘、多维、复杂的认同问题。以个别有针对性的价值观对部分认同问题进行纠正引导,以整体性的价值体系重塑整个价值认同框架和序列,从而以价值观建设自有的特性,确保认同整合过程的全面性、针对性、协调性和有效性。
认同整合的实质就是对价值观的整合与认同,通过价值选择达成共识,是实现认同整合的前提。价值选择是价值冲突过程中的重要价值行为,没有选择的参与和作用,价值冲突就难以被弱化或消除,人们的价值决策就难以科学化和合理化。
三、价值观建设作为国家认同整合路径的现实基础及实践依据
根据上述对有关民族认同问题根源或认同整合着力点的分析,不难发现,血缘、地缘、区域发展现状及民族自有的历史文化等因素通常难以在短时间内发生改变;或者说,在“一体多元”及现有民族政策的框架下,较难或不应该过于刻意地去改变这些客观存在,应该采取更加积极主动的方式,通过加强他们之间的交往交流交融,以消除相互之间的隔阂。对此,如何从认同问题产生的其他因素中探求认同整合路径?结合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目标,针对影响认同问题的多缘因素及其多维交织的复杂性,加强价值观建设显然将成为最关键、最有效的一种认同整合路径。
(一)以价值观整合边疆多民族地区国家认同的现实基础
对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进行整合需要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上,必须通过培育并铸牢各民族的国家意识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而实现。事实上,经过漫长的发展,边疆多民族地区国家认同整合的现实基础早已被不断夯实着。千百年来,在中国这个多民族国家的演进过程中,各民族群体总是不断趋于融合,他们在经济、社会、文化等各个领域的往来日益加深,各个民族群体已然连接在一起并在诸多领域构建起利益共同体。譬如,由于立体性的气候、海拔、纬度等自然因素作用,云南省各地的经济作物互为补充,昆明斗南等滇中坝子适宜种植花卉,普洱、西双版纳等滇南地区则以种植茶叶为主,楚雄彝族自治州、大理白族自治州、保山市、临沧市等滇中滇西地区可广泛种植核桃等经济作物,经济社会发展过程中的分工与合作使若干民族同胞紧密连接成为一个整体。(16)张海翔,田东林:《云南省主要经济作物比较优势研究》,载《当代经济》2012年第7期。面对各民族不同的生产生活方式,只有建立起相互团结合作、互通有无的紧密关系,才能一起发展并走向繁荣。在共同谋求发展繁荣的过程中,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不断得到强化和巩固。时至今日,各民族的广大成员已经普遍能够理性面对本民族的自我认同、对其他民族的认同以及对共同所属的中华民族和国家的认同。经济社会的发展成就已然为塑造个人对中华民族共同体和国家的认知与归属创造了良好的机制基础。
国家认同与民族认同之间的关系并不总是矛盾的。作为高层次的国家认同并不绝对排斥相对处于低层次的民族认同的存在,二者在和谐的整合情境下可以融合并存。(17)薛洁,王灏淼:《国家认同:现代多民族国家共同体意识的构建目标》,载《上海行政学院学报》2020年第5期。特别是当前中国的发展与强大也为协调整合包括民族认同在内的一系列不同层次的认同提供了有力的情境基础。随着对外开放程度的持续扩大和国际交往的日益频繁,国家综合实力的增强为提升各民族成员的国家归属感、认同感、自豪感、责任感等情感注入了源源不竭的动力,更有利于调动各民族成员优化自身认同序列的自发性、积极性和有效性。当中华民族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中国以大国姿态和平崛起并不断向前发展之时,在党和政府带领全国各族人民凝心聚力地共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伟业之时,在国家不断加强提升全国各族人民获得感、幸福感之时,在国家不断加大对全国各族人民权益实施保护之时,各民族成员立足国际视野,他们内心作为中国人,作为中华民族一员的自信心、自豪感随之而生并不断得到增强,狭隘的民族意识必将走向消亡,一切的认同问题也将迎刃而解。中国源远流长的历史文化见证了各民族与国家的共同成长与发展历程,无论是民族解放或革命战争中的患难与共,还是在建设与改革中的并肩携手,这些都为各民族成员增强对国家的热爱、忠诚缔结了牢不可破的纽带。
(二)价值共识与认同整合的契合关系
认同整合,是奠定和夯实多民族国家统一和稳定的社会心理基础的重大工程。认同整合是针对认同问题的存在而提出的,认同整合的核心是当其他认同与国家认同之间出现不适当的变化或矛盾时,可以籍此解决各种认同与国家认同之间的关系问题,使国家认同保持较高的水平,并在认同序列上保持优先的地位,巩固国家的权威,避免出现以其他认同对抗国家认同甚至否定国家认同的情况,从而形成一种有利于多民族国家统一和稳定的社会心理氛围。这当中,需要在各民族内部、各民族之间、各民族与国家之间建立合理的价值取向和价值关系,形成能够凝聚各民族价值取向的、符合“国家认同”的价值共识。
价值共识是人类群体对自然认知的升华,可促进不同思维准则和价值取向之间的交流与沟通,有助于人类在尊重差异前提下实现文明的多样化发展。不同的人群达成价值共识,大家遵循共同的文化理念,彼此秉承共有的行为规范和认知标准,这些都是构成认同的重要依据。不管是国家认同还是民族认同,其共同的基础往往就在于拥有共同的价值判断,中心主题主要是自我身份确认,以及自我身份的合法性正当性的问题。各民族成员要把“我”变成“我们”,以此来确认“我们”的共同身份——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中华民族的一员。
不同主体对价值的理解并不一定完全相同,特别是当一个价值主体与另一个价值主体相遇并发生价值冲突的情况下,如何来达成共识,这往往是一个难以求解的悖论问题。在这种情况下讨论价值共识问题,实际上意味着必须在一定程度上放弃自己原来坚持的自身价值认同,进而寻求一种更高层次的关于身份和社会的价值认同。所以,理解价值共识问题,重要的是把交往实践中人的行为和实践选择的自主性,与价值观的问题联系在一起来看待。(18)贾英健:《认同的哲学意蕴与价值认同的本质》,载《山东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1期。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一个国家层面的主流价值观和价值体系的提出和倡导显得尤为重要。
从价值观建设的角度来看,认同整合就是不断梳理社会、文化、政治、民族、国家在某一价值主体(个体、群体等)心中的主观价值标准,以科学的价值标准进行价值判断,明晰民族、国家等客观外部事物对价值主体的价值和意义,促使价值主体形成对认同价值的排序,强化国家认同,不仅对国家具有归属感,更能够从国家的角度来考虑自己与国家的关系,更能够尊重国家主流文化,具有爱国主义情怀,对国家的发展和成就引以为自豪,愿意为国家利益付出。(19)周平:《边疆治理视野中的认同问题》,载《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1期。
国家认同的整合离不开对国家主导价值观与各民族价值观协调共生关系的建构,离不开从多元的民族价值观中凝练出全国各族人民共同遵循的价值共识。通过在多元民族价值观中寻求并建立起最大公约数,尊重、包容各民族价值观的多样性发展,不仅能够实现各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而且还能伸张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价值追求,在生发民族团结价值理念的同时,促进国家认同。
(三)以价值观建设促进国家认同整合的实践性特征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突出了社会主义富强观、民主观、文明观、公民观、国家观等价值理念,是结合当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发展的现实,从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文明,以及国内、国际关系等方面构筑的符合时代精神的价值观。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从价值共识出发,对关于个人、社会、国家的主流价值标准进行梳理,将国家认同以及相应的中华民族观念、爱国主义思想提升至国家核心价值的层面,本身就是具有统摄性的国家认同建设战略,是一套完整的、有效的认同整合体系。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作为各民族的最大公约数,蕴含着中国和中华民族的灵魂,是全体国民自主选择、自觉接受、真诚遵守的结果,超越了个体对特殊的偏颇,集中了特殊对普遍的接纳,实现了多元向共识的延伸;是引领全国各族人民追求团结统一,聚合国家意志的价值共识,对国家认同的整合和深化发挥着根本性的凝聚动员作用。因此,各民族成员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内涵的承认、赞同和接受,在确立价值选择的同时,就已然形成了对国家和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认同,进而产生理性自觉与归属意识。所以,人们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认同不仅体现为人们对国家价值内核的认同,对国家感知的具象化,也表现为人们在社会规范和个人行为层面的自觉遵循。
各民族成员不仅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认同主体,也是践行与实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奋斗目标的实践主体。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作为价值认同的客体,融通传统精神与时代精神于一体,不仅连接着各民族发展过程的同一性,传承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基因,而且表征着文化发展与其前身不可割裂的血脉联系,是对中华民族历史与文化的选择、积淀与创新。所以,认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过程,也就是认同整合的过程。认同整合是认知、情感与行为相统一的心理系统,是一个价值观认同层次递进的演进过程,也是新的关于国家认同、民族认同等认同形式的认同结构和认同序列生成的基础和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