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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资本逻辑主导的城市空间问题:从马克思主义到新马克思主义

2021-12-04

关键词:资本主义资本空间

张 翠

(重庆理工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重庆 400054)

无论是马克思和恩格斯,还是新马克思主义理论家,都认为现代城市作为资本主义体系的一部分,必然受到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影响,城市空间问题甚至直接就是资本主义基本矛盾的必然产物。因此,他们都是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框架内或者说以资本为逻辑起点来分析城市发展与城市空间问题的。不同的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对城市问题的考察主要针对的是资本主义条件下城市空间中物的生产而言的,即使谈到资本的跨区域扩张,也仅仅局限于资本跨区域掠夺资源和组织生产。新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则真正实现了城市问题研究的空间转向,实现了从“空间中的生产向空间本身的生产的转变”[1],即从城市空间本身的生产来考察城市问题,这使得他们对城市问题的分析更加丰富与深入。因为资本无限度地追逐剩余价值的本性决定了它必须超越空间限制,而空间总是有限的,因此资本在超越空间限制的同时需要不断地生产出新的空间,从空间生产的角度考察城市问题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视角。

同时,由于所处的时代不同,他们对城市空间问题的内涵与外延的考察范围也不尽相同。城市空间问题在内涵上是指一个城市内部的空间非正义问题,在外延上则包括城乡之间的空间非正义和城市之间的空间非正义。马克思和恩格斯主要分析的是城市内部的空间问题和城乡之间的空间问题,而对城市之间的空间问题则没有明言,只是在考察“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的过程中,暗示了城市之间的从属问题等。新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所处的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由于城市问题已成为显性的普遍性问题,因而他们对城市空间问题的内涵与外延都进行了深入探讨。总的来说,马克思和恩格斯以及新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对城市空间问题的考察,都体现了他们对历史与逻辑相一致的辩证思维方法的充分运用,符合他们所处时代的城市问题研究需要。

一、基于资本逻辑的城市内部空间非正义

马克思和恩格斯肯定了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对于城市发展的推动作用,指出:“它(指资产阶级,笔者结合上下文意思注)创立了巨大的城市,使城市人口比农村人口大大增加起来,因而使很大一部分居民脱离了农村生活的愚昧状态。”[2]405而且随着资本主义工业革命的兴起,城市得以快速发展,正如恩格斯说英国的城市“和其他任何国家都不一样了”[3]402。这意味着城市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推动下,不但在空间规模上得以快速扩张而且形成了自身的巨大优势,并向广大农村渗透,甚至改变了农村的愚昧与落后状态。同样,新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也明确指出资本对于城市发展的巨大推动作用,比如列斐伏尔就将城市发展的本质归结为资本主导下的空间生产,包括空间的重构与重组,都生产出了新的城市空间结构,推动了城市的发展。

在肯定资本对于城市发展的积极作用的基础上,马克思和恩格斯主要考察了资本逻辑支配下的城市居住空间等级化和城市贫困等城市问题。他们指出,资本主义条件下城市居住空间的区域与功能划分,本质上是由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所建构的,因而最终服从于资本榨取剩余价值的需要:“生产资料越是大量集中,工人就相应地越要聚集在同一个空间,因此,资本主义的积累越迅速,工人的居住状况就越悲惨。随着财富的增长而实行的城市‘改良’是通过下列方法进行的:拆除建筑低劣地区的房屋,建造供银行和百货商店等等用的高楼大厦,为交易往来和豪华马车而加宽街道,修建铁轨马车路等等;这种改良明目张胆地把贫民赶到越来越坏、越来越挤的角落里去。”[4]“纯粹的工人区,像一条平均一英里半宽的带子把商业区围绕起来。在这个带形地区外面,住着高等的和中等的资产阶级。中等的资产阶级住在离工人区不远的整齐的街道上……而高等的资产阶级就住得更远。”[5]这说明正是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决定了城市居住空间的建构,最终导致了工人阶级与资产阶级居住空间的等级化,甚至资产阶级内部因资本量的不同也形成了等级化的居住空间。从这个意义上讲,可以说资本主义社会的阶级关系影响着城市空间的区分,而城市居住空间事实上表现着阶级关系。

另外,他们认为在资本逻辑的推动下,城市在走向文明的同时也产生了城市贫困问题。“穿过房屋密集的工人区开辟一些又长、又直、又宽的街道,在街道两旁修建豪华的大厦……而不论这是为了公共卫生或美化,还是由于市中心需要大商场,抑或是由于敷设铁路、修建街道等交通的需要。不论起因如何不同,结果到处总是一样:最不成样子的小街小巷没有了,资产阶级就因为这种巨大成功而大肆自我吹嘘,但是,这种小街小巷立刻又在别处,并且往往就在紧邻的地方出现。”[6]甚至条件日益恶劣。“各种各样的灾祸都落到穷人头上。城市人口本来就过于稠密,而穷人还被迫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他们不仅呼吸街上的污浊空气,还被成打地塞在一间屋子里,他们在夜间呼吸的那种空气完全可以使人窒息。”[3]302-303可见,资本不仅推动了城市的发展,而且导致了城市内部的贫困。从马克思和恩格斯对城市居住空间等级化和城市贫困等城市问题的考察可以看出,他们对城市空间问题的考察主要针对的是资本主义条件下城市空间中物的生产,以及通过物的生产而形成的资本主义的社会关系,城市问题就取决于这些社会关系,他们的考察并未涉及城市空间本身的生产。当然,由于马克思和恩格斯所处时代的城市问题尚不是突出问题,因而他们也没有深入地分析城市内部的更多问题。

新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所处的现代资本主义社会,城市问题已经成为影响巨大的显性问题,他们尽管也肯定资本对于城市发展的重要作用,但他们更加注重诠释资本逻辑支配下的多样化的城市问题。换句话说,在新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看来,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各种城市问题都是资本谋划的结果,或者说,正是资本增值的需要导致了越来越多的城市问题。同时,新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与马克思恩格斯的不同之处还在于,他们真正实现了城市问题研究的空间转向,从城市空间本身的生产来考察城市问题。具体而言,他们主要是在阐释城市空间生产具有转嫁资本积累危机从而能使资本主义得以存续的基础上,分析了城市空间生产同样可以通过进一步的资本积累而导致城市空间的非正义。这里主要以城市内部的空间非正义为例来说明。

列斐伏尔在分析资本循环中城市空间生产对于资本主义的意义时指出,资本正是通过城市空间的规划扩张与更新重构,将过剩的资本从商品生产转移到城市空间生产,即从资本的第一循环(资本在商品生产领域的流通)转移到资本的第二循环(资本对城市基础设施等进行投资所构成的流通)。资本的第二循环实际上就是城市空间的生产,并且“第二循环的投资提供了在第一循环中过度积累危机的一种暂时的解决方案”[7]。因此,他认为正是通过城市空间的生产才使资本积累的危机得以缓解,从而使资本主义得以存续。对此,哈维持相同的观点,他说:“尽管列斐伏尔或许有点夸大,我认为值得回顾他的论断,即资本主义得以在 20 世纪生存下来,依靠的是一种而且是唯一的方式——‘占有空间、制造空间’。”[8]但哈维更进一步,在强调3种资本循环的基础上提出资本积累危机的“时空修复”是资本主义通过空间生产得以延续的关键。在他看来,第一资本循环是对普通商品的生产,第二资本循环作用于固定资产(比如城市空间建筑等)和消费基金项目,第三资本循环包括科技投入与劳动力再生产所需的各项社会开支。其中,第一资本循环因资本最大限度地追逐剩余价值的本性必然导致资本的过度积累,最终引发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第二资本循环可通过投资空间的生产吸收过剩资本,因而是对资本积累危机的“空间修复”;第三资本循环是资本积累进一步遇到空间障碍后的另一种投资转移(主要是向全球范围转移)。在哈维看来,整个资本循环是对资本积累危机的“时间修复”,第二与第三资本循环则是“空间修复”,它们共同构成资本主义的“时空修复”策略,从而确保了资本主义至今仍然“垂而不死”“腐而不朽”。

在分析城市空间生产对于克服资本积累危机、确保资本主义存续的积极意义的基础上,新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也考察了在资本循环中,城市空间生产通过进一步扩大资本积累而造成的城市空间非正义等负面效应。列斐伏尔认为,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必然会追求资本的积累,该逻辑主导下的城市空间生产必然导致人口膨胀、城市拥挤、城市空间资源短缺等城市病,以及城市空间的剥夺与隔离、城市空间的物化与城市空间消费的异化等城市内部的空间非正义问题。具体来看,城市病缘于资本的获得优势导致大量人口涌入城市,使城市空间的生产速度和质量跟不上人们对城市空间的需求。对此,卡斯特用“城市空间的集体消费”悖论所导致的城市空间生产难题说明了城市病的产生:住房、公共空间与公共设施等集体消费品,因生产周期长和投资回报慢等因素,私人资本一般不愿承担,往往由国家来提供。但是,国家提供集体消费品会增加私人资本家的税额,从而导致“消费过程日益增长的集体性和相互依赖性与消费过程的私人资本利益控制之间的矛盾成为主要矛盾”[9]。这个矛盾最终会使国家削减集体消费开支,从而直接影响城市空间的良好建构与形塑,也就必然出现贫民窟、城市病等空间非正义现象。在列斐伏尔看来,城市空间的剥夺与隔离体现在资本以城市化的名义对城市空间进行规划扩张与更新重构,从而将城市贫民排挤到远离市中心的拥挤的高层建筑集中居住,形成新的贫民区,而市中心则建设成为能够满足资本增值需要的商场等。城市空间的物化则意味着城市空间的交换价值取代了使用价值,城市空间成为用于交换的商品,最终导致城市空间消费的异化,即人们用城市空间的消费来弥补对城市生活的日常感知。

哈维认为,在城市空间的生产过程中,具有不同需求的资本为进一步扩大积累,必然会对城市空间进行争夺、频繁破坏与重建,从而导致城市遗产的破坏、城市空间的不平衡发展等空间非正义问题。同时,城市空间的生产者往往比消费者更加强势,从而占据绝大多数优质空间,而作为空间消费者的劳动者阶层与贫困阶层的生存空间则不可避免地被挤压,最终形成富人与穷人的居住空间分异与隔离的非正义现象。对此,索亚也认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所导致的贫富分化最终也会造成城市空间的分异与隔离。由于贫困人口的聚集,使城市存在许多隐患与风险,因而富人们就建立由围墙完全封闭的门禁社区、安装监控摄像头和警报系统等,从而将城市空间“堡垒化”,最终与穷人相隔离。“城市中弥漫着一种对恐惧的过度防御,空间被无比清晰地分割和划界,私人的领地安装了各种监控设备,富人区没有人行道,穷人区环境每况愈下,公共空间成为城市的消极面,这种社群与社群、空间与空间、公共与私人之间的张力使社会阶层之间的关系日益恶化。”[10]另外,哈维认为城市空间的生产还因片面强调资本增值而忽视人的生存与发展,形成对人们日常生活的全面控制,甚至控制地方政治,造成空间的异化。正如他所说:“对多数人来说,谈论21世纪的城市就是一种乌托邦噩梦。”[11]

二、基于资本逻辑的城乡空间非正义

城市和乡村尽管是形态不同的空间样态,但二者并不是各自孤立地存在的,而是共在于一个更大的空间范围,并且相互影响。因此,尽管马克思和恩格斯立足于资本积累来分析城市问题,但必然牵涉到乡村问题,尤其是城市与乡村的关系问题。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看来,城市发展与资本积累是相互促进的双向过程。一方面,城市因生产资料的聚集优势,促进了资本积累的数量与速度。“城市越大,定居到这里就越有利,因为这里有铁路、运河和公路;挑选熟练工人的机会越来越多;由于附近的建筑业主和机器制造厂主之间的竞争,在这种地方开办新企业就比偏远地区花费更少,因为在偏远地区,建筑材料和机器以及建筑工人和工厂工人都必须先从别处运来;这里有顾客云集的市场和交易所,这里同提供原料的市场和销售成品的市场有直接的联系。”[3]406-407另一方面,资本快速而大量的积累反过来也推动了城市的快速发展。同时,他们认为城市发展与资本积累的相互促进是以城市对乡村的剥削甚至掠夺为基础的,因而最终导致了城乡的分离与对立。正是由于城市可以满足资本的扩张与增殖需求,其力量就不断渗透到乡村,并最终战胜乡村,使乡村日益衰落,基于分工的城乡分离与差别就逐渐演变为城乡冲突甚至对立,这显然是资本逐利的后果,最终形成了城乡对立的资本主义社会关系。由此可见,马克思与恩格斯在这里仍然是针对城乡空间中物的生产来考察城乡对立这一空间非正义问题的。

新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在以资本为逻辑起点探讨城市问题时,不仅仅基于城市与乡村的共在与影响而牵涉到乡村问题,更重要的是他们从城市空间本身的生产来考察城市问题时,认为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城市的发展必然要求城市空间生产不能局限于城市本身,而要向城市之外的空间延伸,因为“资本按其本性来说,力求超越一切空间界限”[12]。城市之外的空间就是乡村空间。他们由此将乡村问题或者说城乡关系问题纳入城市问题的研究视野。他们指出,城市空间的生产在资本主导下不断向乡村扩张,这种扩张包括两个维度:其一是在物理空间维度上,城市的范围不断向乡村拓展;其二是在精神空间维度上,城市的生产生活方式与价值理念等不断向乡村渗透。最终的结果体现为两方面的城乡空间非正义:城市对乡村的挤压与掠夺、城市对乡村的破坏。

城市空间生产向乡村的扩张,在物理空间维度上表现为城市通过改造其周围的乡村而逐渐吞并之并使之转变为城市空间的一部分,由此不断产生出新的城市空间。相应地,乡村空间则因被城市挤压而日益萎缩。这事实上是城市空间生产在乡村的延伸。只要城市需要,城市空间就会因资本的聚集优势而在乡村中不断被生产出来。城市空间生产越多,对乡村空间的挤压也就越严重。同时,城市空间在乡村中的生产过程,本质上就是城市对乡村的掠夺。从某种意义上讲,城市本身并不生产资源,城市空间生产所需要的所有资源,包括土地资源、自然资源、工业原料和廉价劳动力等等,基本上都来源于乡村。但城市凭借其资本优势和技术优势,往往对这些资源肆意开发和利用,而罔顾乡村的利益,这显然是对乡村资源的掠夺。当然,城市空间在乡村中的生产,也必然导致对乡村的破坏。城市空间是以建筑群和交通网等城市景观为特征的人造空间,乡村空间是以山川河流和农田村庄等为特征的自然空间,这两类空间在资本逻辑的主导下是不相容的。既然要生产出城市空间,就必然要改变乡村原有的空间结构。之所以说这种“改变”是一种破坏,是因为乡村的空间结构被改变之后,乡村居民的生产生活空间和活动方式均被迫得以改变,这种非自愿的强制性就决定了“改变”的破坏性。城市空间生产对乡村的破坏还体现在对乡村所造成的严重生态后果。最直观的是土地被大量征用后,基于资本对交换价值的追求和剩余价值的追逐,在乡村中进行的空间生产必然导致水土流失、物种灭绝、资源过度开发和环境污染等各类生态问题。如果城市中的工业企业再向乡村转移,那对乡村的生态破坏就更为严重,因为工业企业的转移很大程度上是污染源的转移。

城市空间生产向乡村的扩张,在精神空间维度上表现为城市将其特有的生产生活方式与价值理念等复制到乡村社会,形成对乡村社会的全方位渗透,使乡村社会被打上城市的烙印,让城市与乡村两种空间形态逐渐趋于同质化。这种同质化是城市空间的生产和乡村空间的改变同步作用的结果,因而也体现了城市对乡村的精神挤压。这种精神挤压最典型的体现是,资本下乡进行城市空间生产时,需要大量的劳动力,这迫使乡村居民离开土地而成为城市中出卖劳动力的工人,土地提供给乡村居民的精神依赖遭到破坏,而在城市中又难以建立新的精神依赖,最终使他们沦为精神上的无家可归者。城市空间生产对乡村的这种精神挤压,本质上是对乡村居民精神家园的一种掠夺。城市空间生产对乡村的精神挤压还体现在乡村社会的价值理念和文化传统等均遭到严重破坏上面。乡村社会淳朴的价值取向和约定俗成的伦理道德体系,在资本所倡导的物质追求与利益追求的价值体系中,很容易被瓦解;乡村社会原生态的文化传统,面对丰富、异质,更具吸引力的城市文化,很容易被视为陈旧、老土而被人遗弃,因而难以传承和发展,往往被城市文化所侵蚀而陷入衰退甚至消亡。

三、基于资本逻辑的城市间空间非正义

基于资本最大限度地追逐剩余价值的本性,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资本主义的生产必然具有扩张性,并最终使全球都处于资本逻辑的统治之下,正如卢森堡所说:“这个进程的总趋势和最后结果,是资本主义生产的世界性的绝对统治。”[13]而资本主义生产由一国向全球的扩张,并不单纯是一种地理意义上的空间扩张,同时也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和资本主义基本矛盾的空间扩张。这意味着,资本扩张到哪里,与资本相伴的特定社会关系和基本矛盾就会扩张到哪里。对此,马克思说:“正像它使农村从属于城市一样,它使未开化和半开化的国家从属于文明的国家,使农民的民族从属于资产阶级的民族,使东方从属于西方。”[2]405我们由此可以作如下引申:落后地区的城市必将从属于发达地区的城市,发展中国家的城市也必将从属于发达国家的城市。这正是马克思和恩格斯通过对资本本性和世界历史的分析所隐喻的城市之间的空间非正义问题。只不过他们所处时代的城市问题尚不是突出问题,因而并未被他们特别强调。

在新马克思主义理论家那里,由于城市问题的突显和全球化浪潮的席卷,他们必然关注资本逻辑所导致的城市之间的空间非正义问题。列斐伏尔认为,当城市空间进入资本主义的生产体系中时,它就成了生产资料而被用以生产剩余价值。资本对剩余价值的追逐就体现为对城市空间的占有,而对城市空间的占有无论在一国范围内还是在全球范围内,都会造成城市之间的不平衡发展和相互隔离,甚至强势城市对弱势城市的挤压和掠夺,以及发达国家的城市对发展中国家的城市的剥削和压迫等城市之间的空间非正义问题。显然,列斐伏尔揭示了城市空间的生产在资本逻辑的主导下必然会导致城市之间的空间非正义问题。同样,哈维在论及第三资本循环时指出,第三资本循环是资本积累进一步遇到空间障碍后向科技和劳动力再生产所需的各项社会开支的转移,但它仍然不能解决资本过度积累的危机,因而不得不投向不发达国家,从而在全球范围寻求危机的解决途径。第三资本循环尽管不同于第二资本循环那样是对固定资产(比如城市空间建筑等)的直接的空间转移,但它同样是资本积累的空间转移,只是转移的范围更为广阔。无论是第三资本循环还是之后资本向全球空间的转移,都因资本的本性而无法最终解决资本过度积累的危机,因为资本永远处于不断的积累过程中。因此,哈维认为正是在资本循环的过程中,资本积累的空间生产导致了空间非正义问题。其中,第二资本循环的空间生产导致的是城市内部的空间非正义,而资本在全球范围的扩张必然导致全球空间的非正义,后者则主要体现为城市之间的空间非正义。

城市之间的空间非正义,无论体现为马克思和恩格斯所说的“城市之间的从属关系”,还是体现为新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所揭示的“城市之间的挤压、掠夺与剥削”,简言之都是城市之间的不平衡发展。这种不平衡发展在资本逻辑的主导下,意味着强势对弱势的霸权,从而为强势城市对弱势城市的空间剥夺、发达国家城市对发展中国家城市的空间剥夺提供了可能。而这种空间剥夺的代价是全方位的,影响非常之大。“这种代价包括丧失财产、工作和经济安全,更包括丧失尊严和希望。”[14]因此,资本逻辑主导下的城市之间的空间非正义,也必然是全面的、多维的空间非正义。

四、对我国的启示

马克思主义与新马克思主义都揭示了在资本逻辑的作用下,城市的发展往往呈现以牺牲一部分群体利益来实现另一部分群体利益的后果,从而导致城市内部、城乡之间、城市之间的各种空间非正义问题。从资本逻辑来分析城市空间问题,具有世界范围的普适性,无论是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都需要克服资本逻辑对于城市发展的负面效应,以便使城市向更加文明的方向发展,从而使城市真正成为适宜居住并能惠及与之相关的所有人(包括城市所辐射的乡村居民)的“诗意地栖居”之地,这对于我们这样的发展中国家尤为重要。

一方面,我国应当以发达国家的前车之鉴来布局自身的城市空间规划和城市空间的生产与分配,以尽可能地避免重蹈发达国家之辙。发达国家的城市空间问题从根本上源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所决定的资本逻辑,而资本逻辑所主导的城市空间生产,最突出的特点就是掠夺与剥削。无论是在城市内部,还是在城乡之间与城市之间,都呈现出某一部分主体对另一部分主体的掠夺与剥削。就当代中国而言,我们既有城乡二元对立,又在积极推动新型城镇化建设从而逐步向都市社会迈进。在克服城乡二元对立和建设新型城镇的过程中,我们要在充分利用资本的同时警惕资本的破坏性力量,避免资本无限度的逐利行为对城乡的伤害和对城市本身的伤害。比如,要让城市与乡村共同发展并形成各自的优势,哪怕拥有资本的部分主体的利润会因此而减少;在城市内部要注意保护弱势群体的城市权,避免两极分化与对立;要通过引导资本来统筹本国范围内城市的均衡发展,等等。

另一方面,从资本逻辑来分析城市空间问题,我国应当将本国的城市问题放到全球范围来分析,关注我国城市与发达国家城市之间的空间非正义问题,以便尽可能地避免发达国家城市对我国城市的空间剥削,避免形成全球空间中的“中心与边缘”的二元对抗问题。这就需要我们在加强自身城市空间建设的同时,要增强与其他国家的合作意识,共同抵制空间剥夺,以捍卫本国的空间权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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