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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时期优化产业转移演化路径与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
——基于共建“一带一路”背景下产业共生视角的分析

2021-12-04张倩肖李佳霖

关键词:双循环共生一带一路

张倩肖,李佳霖

(西安交通大学 经济与金融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1)

一、引 言

2020年,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并迅速蔓延全球,给世界各国经济发展带来前所未有的冲击,也使本就面临诸多不确定性的国际经贸合作雪上加霜。自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后,世界经济陷入持续低迷,单边主义抬头、贸易保护主义兴起、逆全球化趋势明显。伴随英国脱欧、美国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并终止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等,国际矛盾持续激化、国际格局加速演变。这一背景下,全球市场收缩、对华反倾销频繁、国际大循环动能弱化,使中国依靠出口拉动的“外向型”经济增长方式难以维系,中国经济实现良性循环的需求端波动持续加剧。而疫情之下,部分国家恶意挑起争端,通过以“实体清单”限制对华正常中间产品供应等手段实施“去中国化”,导致中国乃至全球供应链安全受到严重威胁,中国经济实现持续发展的供给端风险不断累积。尽管如此,中国对外开放的脚步却从未停止。从共建“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到RCEP的签署无时无刻不显示出中国“以对话弥合分歧,以谈判化解争端”的努力和“共同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决心。

从国内形势看,改革开放后中国加工制造业快速发展并大量承接产业转移,伴随外商直接投资的大规模增长和出口量的快速增加,国内生产总值迅速提高。进入“新常态”时期,中国经济增长速度趋缓,宏观目标逐步从追求经济高速增长向经济高质量发展转变。然而,中国步入工业化后期,长期以来“两头在外”的经济增长方式也导致全球价值链“低端锁定”现象严重,国内部分产业出现严重产能过剩。随着内部劳动力成本上升、环境约束加大,中国依靠大规模投资拉动经济增长的空间持续缩窄,产业转型升级面临严峻挑战。这一背景下,中国积极推动“供给侧改革”,并已取得“去产能”和“去库存”的进展,极大提升了中国经济供给端的质量。同时,尽管新冠肺炎疫情对中国经济同样带来了巨大冲击,但及时得当的处置使中国经济展现出强大的韧性和竞争力。2020年三季度,中国国内生产经营秩序已基本恢复,消费更是快速反弹,展现出良好的供给能力和需求潜力。

世界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国正处于“两个一百年”的历史交汇点,面对内外部环境的深刻变化,必须“直面经济全球化遇到的挑战,使经济全球化朝着更加开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赢的方向发展。”[1]2020年5月14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会议首次提出“构建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2020年10月29日,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提出,要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这意味着“畅通国内大循环为我国经济发展增添动力”但“绝不是关起门来封闭运行,而是通过发挥内需潜力,使国内市场和国际市场更好联通,更好利用国际国内两个市场、两种资源,实现更加强劲可持续的发展。”[2]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是“应对错综复杂的国际环境变化的战略举措”,也是“适应我国经济发展阶段变化的主动选择”[3]。“推动双循环必须坚持实施更大范围、更宽领域、更深层次对外开放”[3],只有在畅通“国内循环”的基础上,提升国内“供应链”“产业链”和“价值链”质量,才能更加主动、高质量地实现“国际循环”并形成“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推进共建‘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实现高质量引进来和高水平走出去”[3]是当前我国推动更高水平对外开放的重要渠道,而产业转移则是沟通这一渠道的关键方式。

共建“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为中国以及沿线各国提供了产业转型升级和经济发展的重大历史契机,使国际合作和分工进一步加强,各国和各地区价值活动交互关联,“共生关系”日趋深化。共建“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后,中国与“一带一路”国家间互联互通不断推进,客观上向“利益共同体”演变,中国与“一带一路”各国之间的产业转移成为当前推动“一带一路”建设中的重要内容。当前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形成更需要“用顺畅联通的国内国际循环,推动建设开放型世界经济,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形成更加紧密稳定的全球经济循环体系,促进各国共享全球化深入发展机遇和成果”[3]。作为分工实现的途径之一,产业转移及其演进对更好地畅通国内循环和国际循环具有重要意义。产业转移主要指产业的区位变迁,最初是产业从一个国家或地区逐步转移到另一个地区或国家的过程[4],并伴随与此相关的产业增加值变化、从业人员份额变动、贸易量变化等。随着国际分工持续深化,产业转移不断发展,逐步从产业的空间变迁到产品的空间变迁、再到同一产品内部生产环节的空间变迁[5]和生产要素的空间变迁[6],全球化生产格局形成。而中国各区域间产业转移更是迅速发展,产业转移活动频繁进行,区域产业间联系愈发紧密。东部地区尤其是长三角、珠三角地区具有较强的产业转移动力,而西部地区具有承接产业的广阔空间和优势[7]。现有研究大多从单一国际产业转移或国内产业转移的视角进行分析,并未将其纳入统一的框架。

基于此,本文立足于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重要战略机遇期,思考如何将国内产业转移与国际产业转移纳入统一的分析框架,并在此基础上更好地发展和优化产业转移,使之有效支持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的构建和完善。国际大循环阶段,中国产业转移形成了怎样的发展格局和发展现状,形成了哪些优势和劣势,当前产业转移模式和发展阶段如何?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下,中国产业转移将以怎样的路径演进,又该如何依托推动共建“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来实现共建共享、合作双赢的目标?这个过程中,政府应该扮演怎样的角色,又当如何统筹国内产业转移及国际产业转移?本文将尝试从产业共生的视角对上述问题做出回答,避免产业转移研究的割裂,防止国内产业转移政策与国际产业转移政策间的冲突和矛盾,更动态、更辩证、更系统地思考产业转移的发展和前景。这不但有利于加深对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背景下中国产业转移相关问题的理解,更有利于为推动“一带一路”背景下中国产业转移提供更好的政策支持。

二、国际大循环战略下的中国产业转移实践

产业转移过程伴随着投资和贸易的变动,同时生产要素的流动、人力资本的变化、技术外溢的实现对经济发展格局产生持续深远影响。改革开放后,中国的产业转移同时发生着区域间和国际间的双重变动。从国际循环看:一方面,1987年1月《关于国际大循环经济发展战略的构想》提出后,中国迅速吸引外商直接投资,发展劳动密集型产业,大量承接了来自美国等发达国家的产业转移,外向型经济发展格局逐步形成。另一方面,随着中国产业结构转型升级和制造业实力的提升,近年来与发达国家间的双向产业转移趋势也逐步出现,国内部分产业开始向外转移。例如,2014年12月,浙江科尔集团在美国南卡罗莱纳州开设海外工厂,成为纺织行业向美国转移的首例。但“两头在外”的经济模式造成的全球价值链“低端锁定”困局并未破除,承接产业转移的优势也随着中国劳动力成本上升等原有禀赋结构的变化而逐步削弱。2012年10月阿迪达斯关闭位于苏州园区的中国唯一一家直属工厂,转移至东南亚。2019年1月,三星关闭位于广州的投资总额1.9亿美元的手机生产工厂。这些对中国产业链的稳定性以及经济良性循环带来了很大冲击。从国内循环看:伴随国际大循环战略的推进,国内产业转移随之变化。中国制造业呈现从东部地区向中西部地区转移的趋势[8]。这一趋势发生的背景是最初承接转移产业的东部地区经济快速增长、产业结构转型升级加速、高附加值产业逐步发展,与西部地区的差距逐渐拉大。而这一过程的本质在于区域要素禀赋有所变化,因此比较优势发生改变。但近年来,学者们对东部地区劳动密集型产业向西部地区转移的前景并未达成一致,中国对外产业转移发展的同时也伴随着各地区产业发展速度加快和异质性的进一步增强。“一带一路”建设下,中国对外产业转移加速发展,国际产业转移趋势发生变化并引发国内产业转移格局的调整和重构。

传统产业转移理论如产品生命周期理论和“雁阵”理论对国际产业转移进行了分析,而大国“雁阵”模型进一步对产业转移在一国经济体内部的实现机制进行了研究,有助于从整体上了解国际产业转移和国内产业转移的发生和特点。随着产业转移逐步从产业的空间转移向价值链增值环节的空间转移发展,转移主体错综复杂且动态变化加强,这些理论在进一步分析和指导中国产业转移时面临一定的局限。从产业共生的视角分析产业转移强调产业转移过程中不同产业价值增值过程中的联系和互动。通过分析“共生系统”的形成和“共生程度”的变化,可以系统和深入地对中国产业转移进行分析,更好地理解国际大循环战略下的中国产业转移实践及当前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下推动共建“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意义。产业转移的过程中,受到产业转移“共生系统”内外部拉力和推力的双重作用。从“共生系统”内部来看,拉力可能来自于互补性带来的潜在发展空间等,而推力可能来自于同质性导致的拥挤效应等。在实践中,无论是技术、产品还是需求上的互补都可能促进共生程度的提高。国际大循环阶段,中国人口红利与发达国家对廉价劳动力的需求形成互补,中国凭借劳动力要素禀赋优势大量承接产业转移,加工贸易迅速发展,产业“共生系统”逐步形成。“一带一路”背景下,共生水平的提高也有助于中国对“一带一路”国家出口增加值的提高[9],双方融合性、互补性、依存性、竞争性的变化会对此产生影响。以钢铁产业为例,中国产能过剩问题较为严重,而以中亚五国为代表的部分国家基础设施建设严重滞后,双方形成互补。中国钢铁产业的生产能力和中亚五国基础设施建设过程中对钢铁形成的大量需求,有助于中国钢铁产业转移过程中与中亚五国围绕基础设施建设中相关产业间“共生关系”的形成。

不同于静态的互补性,产业共生更强调产业转移过程中的互动以及不断协调变化的过程,关注“共生程度”这一综合测度。因此,从这一视角分析产业转移要立足于“共生关系”中的融合性、互动性和协调性。分析产业转移过程中是否具有价值共创能力,是否具有动态调整关联,是否在质量和数量上有所协调,以此判断是否形成了“共生关系”[9]。国际大循环阶段,中国成为全球最为重要的外商直接投资目的地[10],自1992年到2011年,中国实际利用外资净额快速上升,制造能力也快速提升,成为全球生产网络核心。然而,“两头在外”的经济发展模式带来的弊端逐步显现,“国际大循环”处于主导地位导致的中国外贸依存度过高、国际收支失衡、外部风险加大,同时国内区域发展不平衡、收入分配差距扩大等。自2006年第十二个五年规划中明确“构建扩大内需长效机制”至2018年中央经济工作会强调 “促进形成强大国内市场”,依托“强大国内市场”“畅通国民经济循环”,逐步扭转“国际大循环”累积的困境转而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逐步成为政策导向。这并不意味放弃国际分工与合作,而是“通过强化开放合作,更加紧密地同世界经济联系互动,提升国内大循环的效率和水平”[3]。因此,要同时关注国内产业转移和国际产业转移,把握推动共建“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和RCEP签署的契机,持续优化产业转移结构。

引导产业有序转移是国家促进产业转型升级、优化区域协调发展的重要举措,相关指导目录的出台对国际产业转移及国内产业转移具有重要意义。例如,2017年,修订《外商投资产业指导目录》, 对外商直接投资相关产业按“鼓励”“限制”“禁止”进行分类。而2018年,修订《产业转移指导目录》对国内各省份相关产业按“优选承接”“引导不再承接”“引导逐步退出”等予以划分。立足于产业共生视角对产业转移的审视强调产业转移中形成的“共生关系”和“共生程度”,关注“共生系统”内部生产单元和生产环节的价值创造过程、增值部分和互动关系,而非仅仅依据技术复杂度、产品替代弹性等产业静态特征进行分析。以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为例,采用中国制造业出口的变动率所引起的沿线国家制造业出口变动率变化作为指标,衡量中国与“一带一路”国家制造业共生度可以发现:增加值测度下,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间共生度整体为正,但各年波动较大;与中亚、中东欧和东亚地区共生度较低,但与东南亚和南亚地区共生度较高[9]。产业转移还受到“共生系统”外来自于“共生环境”中政治、文化等多方面因素的影响。因此,分析“双循环”视角下的产业转移要综合考虑“共生系统”的相关特征,关注“共生关系”的发展和“共生程度”的变化,分析由此形成的产业转移模式和产业转移所处阶段,明确“共生系统”演化路径以及与演进相关的多元复杂机制,从而更好地提供政策启示。

三、“产业共生”视角下中国产业转移模式

依据不同的分类标准,产业转移可以划分为不同模式。例如,依据转移地和承接地的区域发展水平划分为梯度转移模式和逆梯度转移模式,依据产业转移方向划分为垂直型产业转移和水平型产业转移,以及依据产业转移空间特征划分为扩展扩散和等级扩散等。但产业转移的方向、形式以及空间特征等描述的多为产业转移过程中的外在表现,而非产业转移过程中“共生系统”发展的内在特性。同时,依据传统产业转移模式的分类方式,中国产业转移表现出了一些与之不同的特征。例如,中国向“一带一路”国家的转移不完全符合生命周期理论所勾勒的产业沿经济梯度单向转移,也并非新经济地理学视角所定义的产业转移以交易成本简单划分空间。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部分国家同为发展中国家且要素禀赋结构呈现一定的类似性[9],仅从要素禀赋带来的成本优势无法对产业转移模式做出合理分析。中国各地区之间的产业转移也面对类似的复杂特征,区域间优势产业的形成和产业转移的趋势难以从单一要素禀赋或比较优势视角进行解释。中国特殊的跨越式区域增长方式虽然在某种程度上与比较优势动态变化相关,但并不必然准确地与区域内禀赋结构一致,存在一定程度的脱离[11]。同时,劳动力成本并非固化,而是伴随劳动生产率和劳动力流动不断变化,各地区间劳动力工资差异逐步缩小,会导致成本优势逐步弱化。

由此可见,随着产业转移表现出沿着价值链不断深化和细化的趋势,产业转移各环节相互交织,传统的产业转移理论难以对国内国际双循环背景下产业转移的真实现状和前景做出判断。如果简单依靠静态的禀赋优势承接或进行产业转移,可能导致产业转移的“无根性”,使中西部陷入低端锁定的新一轮恶性循环[12],地方政府政策引导下的短期趋利性过强,各级政府为获得中央政府产业优惠和转移支付往往以“画地为牢”的方式扶持本地企业[13]。“一概而论”式的产业政策可能导致地方政府产业政策趋同,进而在承接产业转移时导致重复建设、产业同质化等长期问题,不利于充分发挥各区域发展潜力,对提升国内大循环质量可能造成不利影响。而缺乏对产业转移模式的合理分析,也不利于理解“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新发展格局下中国国内产业转移和国际产业转移的特点及其稳定性。合理分析产业转移模式,能够更全方位、多层次、系统化地理解双循环背景下中国产业转移,从而促进产业转移“共生程度”的提高和“共生关系”的优化。产业共生视角下,产业间的共生分配特征等决定了产业转移的具体模式,具体可以分为寄生型产业转移、偏利共生型产业转移、非对称互惠共生型产业转移及对称互惠共生型产业转移。

产业转移寄生模式下,转移地产业往往具有资本、技术等方面的绝对优势而占据寄主地位。此时,产业间的互动有明显的方向性,承接地产业处于被动状态。产业转移的关键要素往往对双方呈现不对称影响,且不对称性极高。除非承接地禀赋优势或产业结构等发生明显变化,这类产业转移模式相对稳定,但这一稳定性完全由具有绝对优势的主导一方把控。在寄生模式下,产业转移“共生关系”形成初期,处于弱势的一方能够短期内从“共生系统”中获得生存资源和成长机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寄生模式下很难创造更大的需求和更多的机会,获利空间和发展被不断挤压,产业转移规模和所得利益间的扭曲持续扩大,“共生关系”愈发脆弱。以国际大循环阶段中国承接加工制造业为例,2007年美泰公司召回中国生产的96.7万件儿童玩具,并枉顾设计错误这一真正的召回原因,将责任完全归咎于中国生产商“铅超标”[5]。同时,短期内大量撤回一系列牙膏、轮胎等产品,对中国制造业造成了很大的冲击,不但影响了当期产值,还由于声誉受损对中国相关产业的其他合作关系产生影响。而作为寄主一方的企业,由于具有较大的生产规模和产品种类或拥有多个代工厂,单方终止产业转移的行为很难对其生产经营产生明显的影响,反而借转嫁责任“维护”了其在消费者中的声誉,逃避了真正应该承担的责任。在这一产业转移模式下,“共生关系”完全由主导一方控制,另一方完全处于被动,承担着更多的潜在风险和隐性成本。

产业转移偏利共生模式下, 转移产业往往仅对一方有利, 另一方无法从产业转移的“共生关系”中获得额外收益。除非另一方出于其他需求或者存在特殊的补偿机制,否则该模式较难形成。即使形成,共生稳定性相对较差, 且由于受到环境中其他特殊补偿机制等的影响而导致波动加大。随着国际大循环逐步转向国内循环和国际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转变, 中国主动引领并参与全球价值链重构。出于共建全球命运共同体的担当和使命, 中国对“一带一路”国家的部分产业转移在短期内呈现出“偏利共生”趋势。例如, 2002年中国出资2亿美元援建巴基斯坦港口建设, 带动了相关产业与巴基斯坦能源行业形成“共生关系”, 对巴基斯坦打破外洋封锁实现产业发展意义重大。但从短期看, 中国有关产业并未从这一产业转移活动中直接受益。这类产业转移一般出于独特的背景, 并非由产业自身发展所形成, 属于特殊的产业转移。偏利共生模式下产业转移受到多重因素的共同影响, 且此类产业转移模式很难仅从当前阶段判断其作用和意义, 需要结合与环境的相互作用和未来“共生系统”的演进进一步分析。

非对称性互惠共生模式下,转移产业和承接地产业之间构成了技术、业务、产品等多方面匹配和适应的“共生关系”,双方处于相对对等的状态。尽管获利程度有所不同,但双方都能在产业转移和演化的过程中获得来自于“共生关系”的正外部性。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的新发展格局下,延长和延伸国内产业链、实现产业链和创新链融合发展、提高价值链水平,是畅通国内大循环并为中国经济发展培育新动能,进一步提高中国经济发展质量,从而更好畅通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根基。这要求特别关注国内产业转移结构和质量,实现“正和博弈”,实现互惠共生。例如,2014年陕西省签订投资协议,规划建设正泰智能电气西北基地。这一计划总投资100亿元的项目作为陕西省承接产业转移重要项目,有利于加快发展装备制造产业,发挥龙头企业的辐射带动作用,从而更好地实现产业升级和经济发展。而对于正泰集团来说,可以减少成本负担、增加市场合作,同时进一步利用承接地资源统筹生产、物流、信息等,更好地把握发展机遇。这一类型产业转移模式下,双方均能够从“共生系统”中获益,是较为稳定的产业转移模式,而其可持续性取决于“共生关系”非对称性程度,并且受到“共生系统”内部演进和“共生环境”外部变化的共同作用。转移产业和承接地产业间非对称分配程度越低、范围越小,交流和合作的频率越高、成本越低,则共生稳定性越强。

对称性互惠共生意味着转移产业与承接地产业之间形成了频繁的双边交流机制和广泛的交互渠道,“共生系统”内部成本和损耗降低并以相似的进化成本和机会实现发展。该模式下,不只双方具有产业规模和能力等方面的匹配,更为重要的是出现对称性分配机制的自动调节机制。对称性互惠共生模式最为稳定且“共生关系”最为对称,是产业转移的理想模式,也是畅通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最有效的产业转移模式。一方面,产业转移要形成内在调节机制,使得产业转移中企业数量和规模自我调节,共生能力产生和共生损耗不断平衡;另一方面,产业转移要具有合理分配机制,保持转移产业和承接地产业对称性互惠的实现和激励效率的提高,从而维持产业转移的稳定性。这一模式的出现和维系需要均衡条件的满足和稳定条件的实现,相对较难发生,但始终是产业转移组织模式动态演进的目标。

四、“产业共生”视角下中国产业转移发展阶段

产业转移变化产生于比较优势的动态变化[11],一般认为劳动密集型、资本密集型和技术密集型产业的转移次序有所不同,而行业关联度和企业规模等特征同样是影响产业转移次序的重要因素[8]。然而,分工深化导致仅按照生产要素投入比例等对产业转移进行分类未必能够反映其本质,例如高技术产业转移的也可能是劳动密集型环节[5]。此外,按照产业自身特征也可能由于复杂交融的产品生产环节和价值链结构而难以对产业转移次序进行解释。例如,通常认为高替代弹性的产业,如纺织服装制造业等会先发生转移,而低替代弹性的产业如医疗仪器设备业及器械制造业、通信设备制造业等产业转移发生在较晚阶段。国际大循环战略下,中国承接产业转移时主要吸引了发达国家高替代弹性产业的转移以及相关外包业务,东部沿海地区外商直接投资大量涌入。然而中国向外进行产业转移的特征却有所不同,中国对“一带一路”国家的产业转移最先集中于能源、钢铁以及通讯设备制造等产品替代弹性较低的产业。此外,对同一国家或地区来说,可能同时向不同国家转移不同替代弹性的产业,也可能同时承接来自不同地区不同替代程度的转移产业。因此,应从更综合和系统的角度把握产业转移的阶段变化和特征。当前,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下,畅通国内大循环以更好地发挥国内超大规模市场优势,更需要把握好国内产业转移的特点和趋势。许多单一静态特征在描述整体东部地区向西部地区的产业转移时适用,但具体着眼于各省份间的产业转移则难以概括,很难作为产业转移动态演进的客观依据。产业共生视角下,产业转移可以按偶然共生、间歇共生、连续共生和一体化共生四种阶段进行分析。这一理解使产业转移的动态和静态特征得以区分,任何一种模式都可能处于以上四种阶段之一,同一国家或地区与不同国家或地区间形成的“共生关系”可能同时覆盖不同产业的不同阶段。

在产业转移的点共生阶段,主导核心企业进行试探性转移,与承接地相关企业进行一定程度的合作,并对产业链上的其他企业产生影响。最先转移的企业往往具有较强的经济实力或技术能力,具备较强的生存能力和适应能力[14]。在这种模式下,转移产业虽以核心企业为主导形成与转移地上下游相关产业的“共生关系”,但“共生系统”内部“共生程度”较低。此时,对于主导产业转移的企业来说,其决策虽受到外部环境的影响,但更多取决于企业自身的经济实力、技术能力、战略规划等。并且由于不完全信息,“共生关系”的形成受到产业转移中代表性企业相互接触先后顺序的影响,具有一定的不确定性。此时,产业转移处于不稳定阶段,能否向下一阶段发展具有较高的随机性,同一地区相同产业可能由于代表性企业异质性及最初“共生界面”形成的差异导致不一样的结果。此外,该阶段下产业转移“共生单元”相互作用的时间较短,“共生系统”尚未形成独立于环境的“共生介质”,具有“共生关系”的产业往往不完全依赖于彼此。因此,除寄生模式外,点共生阶段下产业转移非专一且不稳定,具有前景的产业转移也可能由于外部冲击或其他因素而导致其“共生系统”向更稳定阶段的发展受阻,甚至是“共生关系”的破裂。因此,提供服务于企业的信息资源、维护稳定的政策环境等对处于点共生阶段的产业转移尤为重要。

在产业转移的间歇共生阶段,由于主导产业转移中的核心企业与其原有合作伙伴之间的惯性,产业链上下游相关环节及部分横向关联的企业开始跟随主导转移企业转移,成为“共生系统”中的新“共生单元”。然而,跟随转移的企业仍较大程度地依赖于与主导转移企业原有的关系,转移产业与承接地产业形成的“共生关系”仍是“线性”的。在产业转移的间歇共生阶段,“共生关系”的维系同时受到“共生系统”内共生单元“共生程度”以及外部“共生环境”变化的影响,且两者均对“共生关系”的维持和“共生系统”发展具有决定作用。这一阶段,虽然产业转移的稳定性提高、随机性降低,但不稳定因素仍然存在。“共生系统”可能向更高级阶段演进的同时,也可能退化为更初级的点共生阶段。在产业转移的间歇共生阶段,转移企业面对的来自承接地“共生环境”的阻力要大于产业转移“共生系统”内部的共生阻力。因此,在这一阶段,帮助企业克服“共生环境”中的阻力,尤其是源自于政治风险、社会风险、文化风险等外部风险对产业转移的影响十分关键。

产业转移的连续共生阶段下,产业转移以价值链为纽带,出现多层面多环节的转移。转移产业与承接地产业之间形成较为稳定的“共生系统”,系统内信息、资源、物质的交流频繁。同时,转移产业与承接地产业之间形成独特的分工合作关系,并产生具有一定专用性的交流渠道或方式。此时,产业转移形成的“共生系统”内部损耗较少、效率较高、共生阻力较小,并且“共生系统”存在较为明显的系统性和集群性特征。由于转移产业与承接地产业在该阶段已经探索出较为高效和稳定的分工合作方式,其阶段演进的实现更多取决于“共生系统”潜在发展空间,并主要基于产业转移“共生系统”内部动力主动的发展和演进。这一阶段下,应立足宏观背景、审视区域和产业特征,分析产业转移“共生系统”演化方向,合理引导符合潜在比较优势和有发展前景的产业转移,帮助其获取发展所需的约束性资源等,从而促进产业转移向更高阶段的发展。

在产业转移的一体化共生阶段下,产业转移围绕价值链进行,涉及关键环节和内部要素的系统转移。产业转移“共生系统”作为一个整体与环境发生作用,任一“共生单元”所具有的功能都存在一定的依赖性,与环境相对非独立,因此“共生关系”的存在对转移地和承接地产业都极为重要。在产业转移的一体化共生阶段,产业转移“共生系统”内部具有特殊的信息传导机制,使环境信息与共生体内部信息存在明显边界。产业转移的一体化共生阶段下具有更高的效率和稳定性,“共生系统”边界清晰、内部作用方向明确并且特殊“共生介质”形成,因此搜索和选择成本降低、交流损失减少,共生阻力较小。产业转移“共生系统”内部“共生介质”的存在和“共生阻力”的减小有利于“共生系统”协调性、系统性、互动性的增加,能够促进“共生单元”生产效率和创新效率的提高,从而为产业转移“共生系统”不断进化创造条件。在一体化共生阶段,应鼓励产业转移各“共生单元”主动发展其核心能力,避免政策等对产业转移发展带来外生干扰,为促进产业转移“共生系统”自主进化创造便利。

五、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下中国产业转移的演化路径

“共生关系”形成后,产业转移可能呈现出不同模式或处于不同阶段,从而构成“共生系统”的不同状态。系统内外部变化使产业转移向不同状态发展,从而导致“共生系统”不断演进。这一演进以“共生关系”变化为基础,但具有更为系统性、动态性和综合性的特征。以通讯设备制造业为例,2019年5月,中国全通拟2.18亿港元收购马来西亚城域以太通讯网络。2019年6月,工业和信息化部部长苗圩在会见马来西亚通讯和多媒体部部长哥宾星时,更明确地表示要深化双方在5G领域的合作和共同发展。中国研发和生产积累的相对优势尤其是5G领域的核心能力,与马来西亚在通讯相关产业发展方面形成互补,有利于未来产业转移“共生关系”的形成。从互补性等特征入手可以对 “共生关系”的形成有所分析,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把握产业转移“共生系统”构成的基础。但这些特性为静态维度,虽对分析产业转移的模式具有意义,但无法从时间维度判断产业转移处于何种阶段。而产业转移次序等特征虽然具有动态属性,但描述的仅为单一时间维度的产业转移特性,仍然无法完整刻画出产业演进的方向和路径。产业转移的演化不仅仅源自于转移产业和承接地产业之间竞争性和互补性变化,更是产业转移“共生系统”内外部影响因素共同作用下的综合结果。产业转移的演进应当同时反映时间和空间维度,静态和动态的综合演化,由模式变化和阶段发展共同决定。产业转移“共生系统”演进的一个方向是组织化程度提高,另一个方向是共生分配对称性提高[15]。

从产业共生的视角进行分析可以对产业转移的演化路径有更加深刻的理解,从而更好地把握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下产业转移的良性演进。以深圳为例,从承接香港制造业转移到向西部地区转移制造业,从加工出口产业发展到整个科技产业崛起,深圳快速崛起并成为全世界四千多个经济特区中的“深圳奇迹”。深圳的迅速发展同样源起于国际大循环阶段依托廉价劳动力的生产成本优势大量承接产业转移带来的机会,但其一跃成为东部龙头城市却不止于此。在承接产业转移的过程中,深圳很好地把握了相关产业发展过程中核心优势的积累,实现产业结构转型升级和价值链的不断延长和延伸。通过形成完备的、密集的、高效的产业链,摆脱了对所承接产业的单向依赖,通过挖掘自身的独特优势主动完成了产业转移由寄生模式向互惠共生模式的转变,并结合这一优势实现了产业转移由间歇共生阶段向连续共生阶段的发展。在产业转移的演进过程中,国际循环带来的资金、技术、人力资本的溢出效应等,为国内循环提供了重要的铺垫和支持,禀赋结构的变化也促使深圳开始向内陆地区进行产业转移。以此为基础,国内循环的畅通又进一步加快了深圳比较优势的累积和产业转移质量的提升。仅2019年上半年,深圳外商投资总额大幅增长65.5%,且承接产业以高新技术产业为主,涵盖新一代信息技术、高端装备制造等领域,如爱尔兰埃森哲全球创新研发中心项目正式启动、芬兰Slush深圳创新中心项目落地。而许多沿海省份虽然具有同样的起点,但没有利用大量引资带来的机会培养出自生能力及其他优势,产业转移停留在寄生模式和间歇共生阶段。近年来,早期外贸大厂大量倒闭、制造业产业业绩下滑成为许多东部沿海城市的现实。伴随中国发展阶段的变化,传统行业的成本优势减少,许多原先承接的转移产业向第三国继续转移,而处于寄生关系中的这些产业由于不具备更多的比较优势而无法继续发展。这一演化路径的逻辑也与当前利用好国际大循环阶段形成的优势,直面国际大循环阶段累积的矛盾,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的逻辑相一致。“推动形成宏大顺畅的国内经济循环,就能更好吸引全球资源要素,既满足国内需求,又提升我国产业技术发展水平,形成参与国际经济合作和竞争新优势。”[16]

除产业转移“共生系统”内部的演进动力外,深圳的特区优势成为对“共生系统”向更高级模式和更深化阶段演化得天独厚的外部环境。2020年1月11日印发的《深圳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综合改革试点实施方案(2020—2025年)》支持深圳实施综合授权改革试点,赋予深圳在重点领域和关键环节改革上更多的自主权,进一步推动深圳改革开放再出发。在绝大多数早先承接产业转移的地区,“GDP锦标赛”导致政府往往大量引资以刺激GDP增长。由于“所有制歧视”现象的存在,承接转移产业后国有企业往往最先获得伴随产业转移带来的合作机会和生产机会。此外,在承接产业转移的早期阶段,我国民营企业发展还处于萌芽阶段,规模较小、生产能力有限。政府为国有企业承担的“隐性担保”进一步加剧了民营企业在这一环节的竞争劣势。从短期看,国有企业的生产能力和信贷能力对于完成相关生产任务、巩固产业转移有关合作关系、实现产业发展并创造GDP发挥着重要作用。但由于预算软约束的存在,国有企业承担着诸多政策性负担[17],经营效率往往有待改进。从长期看,过度依赖政府的外部支持会导致企业难以具备自生能力,无法实现产业转移向更高级状态的演进。产业共生视角下,可以同时结合产业转移模式和产业转移阶段更全面和系统地理解产业转移的空间特征和时间特征,并更好地分析产业转移的前景和所面对的动力及阻力。产业转移“共生系统”的演进对地区产业发展具有重要影响,因此无论是转移地还是承接地,在产业转移的过程中除关注产业转移当前模式和产业转移阶段以外,更应该综合内部“共生关系”与外部“共生环境”的变化,分析产业转移“共生系统”的演化路径。

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下,中国内外部环境错综复杂、产业结构持续调整,国内产业转移和国际产业转移的合理演进对畅通双循环的意义重大。无论进行产业转移还是承接产业转移,都需要了解双方当前要素禀赋结构和潜在比较优势,明确产业转移“共生关系”形成情况及产业转移的特点、模式、阶段,进而分析产业转移演进的方向及前景。国际产业转移方面,伴随国际大循环战略向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新发展格局的转变,国际产业转移也从单一追求规模的扩大转向追求“更大范围、更宽领域、更深层次对外开放”。而“一带一路”建设适应我国经济禀赋和比较优势的变化,对于我国开创对外开放新格局具有龙头牵引作用[18]。2020年10月29日,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审议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进一步明确“推动共建‘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构筑互利共赢的产业链供应链合作体系”。“一带一路”背景下,向外进行产业转移时应判断产业转移“共生关系”形成所需条件,分析实现产业转移互惠共生模式的可能性及演进所需的内部动力和外部环境,避免产业转移寄生模式的出现或持续。中国向中亚和北非等欠发达地区进行产业转移时,较易形成寄生模式。尽管双方均可获得短期利益,且作为主导的一方中国更能够迅速实现企业绩效的提高和产业产值的增加。但寄生模式下正外部性创造十分有限,且随着发展阶段的变化,寄生关系的不稳定性将会对转移产业产生很大影响。此外,被动的一方由于生产激励较低、主动性较差,难以避免“高量低质”生产方式的出现以及转移产业内耗的产生。同样的, 作为承接地产业, 以寄生模式为目标发展尽管可以追求短期经济发展, 但长期具有不稳定性且难以应对风险, 并且可能陷入“低端锁定”状态。因此, 中国与“一带一路”国家间产业转移应寻求双方互补的产业发展需求, 追求更优形式的产业转移模式, 优化产业转移向更高级阶段的演进。这意味着在制定政策时, 对目的国的考察和分析不应当仅仅局限于其政治、制度、文化环境能是否有利于转移产业发展的稳定, 更应当关注影响产业转移演化的因素, 判断是否能够在转移产业的带动下实现共生发展, 是否具有向产业转移更高级状态演进的潜力。

国内产业转移方面,要素禀赋结构和比较优势的变化使国内产业转移出现了新的特点,而国际大循环转向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的过程伴随着中国产业结构转型升级目标的改变,国内产业转移演进方向也发生着巨大变化。我国各地区处于不同的产业发展阶段,具有不同的特点,发展水平存在巨大差异,仅仅以传统劳动力密集型、资本密集型、技术密集型划分产业,并粗略地对地方政府进行指导缺乏可执行性,而依托简单静态特征分析并制定产业转移指导目录也可能导致政策偏误。政府在引导区域内产业进行相关活动中具有很大影响力,过于粗略或不准确的指导可能使地方政府政策进一步背离要素禀赋结构所决定的比较优势[19]。“赶超战略”和“GDP竞赛”的存在进一步放大了产业转移偏离演进方向带来的负面影响,对地区发展产生有害作用,使国内大循环质量下降。同时,由于政府和企业之间的信息不对称,产业转移过程中政府若采取选择性产业政策,可能干扰市场竞争的有序性,影响企业核心竞争力的不断提升。获得政策性补贴的企业缺乏提高其核心竞争力的动力,又缺乏对外经济活动中的风险意识,在创新活动及投资决策上将背离对市场因素的合理判断,从而增加产业转移过程中的风险,并阻碍良好“共生关系”的形成和“共生系统”演进。特别是在,“一带一路”背景下,各省份往往作为独立的地区单元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进行产业合作,而产业转移的溢出效益有所差异。因此,与“一带一路”国家产业转移的互动进一步增加了国内不同省份发展的异质性,加快了国内产业转移,并对国内大循环带来影响。因此,政府促进产业价值链升级和地区产业结构优化调整需要结合地区实际,在不过度干预经济的同时,提高产业转移相关政策的制定水平,并不断改善政府服务效率,更好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

六、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下中国产业转移的政策启示

经济发展过程中各国和各地区的比较优势不断变化,产业转移为实现产业结构调整和区域经济增长提供了重要途径。产业转移源于降低成本、扩大经营、寻求市场等追求边际收益增加的目标,反映了国家和地区间的产业动态调整过程,具有对资源利用、技术溢出、市场竞争等方面的综合效应。当前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需要依托产业转移的合理调整和良性演进。从纵向关联看,产业转移中核心企业对供应商和客户产生直接影响,而这种影响进一步沿着产业链向上下游产业延伸。从横向关联来看,随着产品多样性的增加和生产复杂性的提高,产业中各产品生产环节互相渗透、价值链互相嵌套,产业转移对整个区域的影响在整个生产网络和价值网络中扩散。这意味着产业转移不只关系着转移地和承接地产业结构转型升级的实现,还影响着产业区域分布的空间特征,甚至改变着产业根本的生产方式和微观主体特征,对区域乃至整个国家经济发展格局都具有重要影响。产业转移“共生系统”演进的过程中,外部环境作用形成的环境诱导机制、内部共生产业形成的转移动力机制和转移阻碍机制共同对产业转移的演进产生影响。就环境来说,包括直接影响产业转移或对产业转移具有较大影响的主要环境因素以及间接影响产业或对产业转移产生一般影响的次要环境因素。产业转移的过程中,产业转移转出地与承接地的“共生环境”时刻发生变化,产业转移“共生系统”受外部环境作用的同时也对外部环境产生着影响。环境因素对产业转移就特定方向演进的作用可能是正向的、中性的或者负向的。而产业转移“共生系统”对环境同样产生正向、中性和负向影响,进而反作用于产业转移的演进。“共生系统”内部作用力和“共生环境”外部影响共同决定了产业转移演进的方向及其稳定性,并随着其不断变化而不断发展。

逆全球化趋势兴起的背景下,中国与美国等大国博弈和冲突对中国产业转移演进和相关产业发展既带来了外部挑战,也带来了转型压力和发展动力。而与此同时,全球分工深化加剧了产业转移在分散化生产环节的扩散以及转移模式复杂度的提升。国内各地区要素禀赋的变化导致国内产业转移速度加快,为产业结构转型升级带来了新的空间,也为国内区域间协调发展和互动打开了局面。当前,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的新发展格局下,要摆脱国际大循环战略下中国被动承接产业转移的局面,利用好国际循环累积的优势和经验,通过提升产业转移质量畅通国内大循环,改变全球价值链“低端锁定”局面。从国内循环看:要挖掘国内市场潜力,围绕培育与需求相匹配的供给能力优化国内产业转移。结合区域优势,通过科学引导扬长避短,避免“重复建设”导致地区专业化分工降低,避免产业转移“无效环节”增加。特别需要注意的是,要关注中国内部各地区比较优势的异质性、统筹两类转移以发挥不同地区的优势和禀赋,使其适应于产业转移当前模式和阶段、服务于未来演进方向,才能在助力东部地区破除“低端锁定”的同时促进中西部地区实现“追赶发展”,这样才能避免无效损失的产生,提高国内大循环的质量。从国际循环看:一方面,要提高承接产业转移的质量,吸引更高水平和更符合国内产业结构转型升级需要的外商直接投资,优先服务国内市场需求;另一方面,要培育对外产业转移的实力,增加对外直接投资的效益和稳定性,提高出口产品附加值,提高全球价值链地位。国际形势的变化以及中国整体和内部比较优势的改变都促使中国更加积极地推动共建“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参与并签署RCEP等,主动把握优势互补、共同发展的新契机。完成从“被动型”转向“主动型”的国内大循环为主体的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使得国外产业更加依赖中国供应链和产业链[20]。

新冠肺炎疫情的冲击并未使中国走向封闭,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下中国对外开放的脚步从未停止,始终“以各国共同利益为重,推动经济全球化朝着更加开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赢的方向发展。[21]”全国外商投资准入负面清单减少,自由贸易试验区增加,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总体方案和深圳进一步扩大改革开放实施方案相继发布。中国在第二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上宣布的扩大对外开放举措已全面落实,历经8年谈判的RCEP亦正式签署。以产业共生视角为视角设计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下中国产业转移的演化路径,把握中国产业转移的发展趋势,可以优化生产要素在国际国内的配置,促进各国具有包容性或均势性的产业发展,互联互通、互利互惠、共建共享。目前,中国向发达国家的产业转移受到逆全球化和“去中国化”的冲击,对“一带一路”国家产业转移存在投资产业层次低和目标不明确等问题,与RCEP成员国的合作刚刚起步,产业转移效率有待进一步提高、对产业转型升级的提升作用仍需加强。同时,伴随中国国际产业转移的演进,中国内部各地区间产业结构转型升级受到深刻影响,各区域间产业结构和区域发展产生变化,并进一步影响着各地区间产业转移,进而对产业发展产生深层影响。由于西部地区承接产业转移过程中依赖于地方政府有关优惠政策[22],极易忽略产业自身的发展演进,政府制定的各类指导目录对产业转移具有直接影响,不但涉及中国承接产业转移以及中国整体产业转移的方向和目标,更细化至各省份产业转移的调控和引导。因此,更应该以全局的、系统的、长远的眼光看待“一带一路”背景下中国产业转移的有关问题,结合产业转移演化路径优化指导目录,统筹国际产业转移和国内产业转移,充分把握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和RCEP签署的战略机遇、充分发挥产业转移的正面溢出作用,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新常态”下,中国全要素生产率下降主要源自于结构性因素而非外部环境的周期性因素[13]。在此背景下,充分发挥产业转移,推动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关键作用意味着要将转移产业的选择与承接产业转移的选择、产业转移承接地的选择与产业转移转出地的选择,与经济发展内在逻辑和发展需要相结合。中国产业转移的下一阶段将与城镇化发展紧密相连,无论是城镇化过程中劳动力要素的转移和人力资本的变化,还是土地要素价格变动和规划调整,或是伴随城镇化发展带来的基础设施建设和配套公共服务发展、环境压力和社会责任等都与产业转移产生综合复杂互动。选择性产业政策已很难适应越来越环环紧扣、层层勾连的多维度发展需要,功能性产业政策将促进产业政策不再“喧宾夺主”,而是成为校正市场的工具。这一基调也同样适用于产业转移的相关活动,政府需要改变过度竞争偏好和直接干预经济的调控方式,在尽量避免直接干预微观主体决策的同时,尽可能以完善相关环境、服务产业转移需要为主提高政府效率。

在产业转移的不同模式、不同阶段和不同演进路径下,政策发挥的作用是不同的,政策的侧重也应相机调整。例如,在点共生阶段,核心“共生单元”的转移尤其重要,但企业由于信息不对称和风险厌恶,在面对外部机会时未必选择长期“最优”方案进行产业转移,而是选择利用自己在产业内的累积优势从“市场势力”中获取超额利润而不进行转移或者转移至高政府补贴区域的短期“次优”方案。此时,政府能否发挥信息共享的功能、提供有效的服务支持、塑造稳定的转移环境并建立积极的反馈机制尤为重要。而对于间歇共生和连续共生阶段的产业转移,转移趋势已经形成且企业决策相对成熟,如何在避免对关键企业过度干预的同时发挥政策对引导企业发展核心能力并发挥节点作用的功能十分重要。在一体化共生阶段,“共生系统”内部的交流和沟通已经十分顺畅和高效,如何帮助企业应对环境中的外部不确定性和环境中的不利冲击,如何引导产业转移优化模式、提高内部效率,如何发挥产业转移“共生系统”的正外部性并引导带动其他产业发展则更为重要。应把握影响产业转移“共生体系”形成的关键参量和环境变量,明确不同模式和阶段下产业转移演进的需要,不断降低政策直接干预方式带来的不利影响,发挥有关政策对产业转移的正效应。在推动产业转移演进以促进产业结构调整和经济发展的过程中,应当始终坚持发挥市场机制的决定性作用,从而降低扭曲。政府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应该是把握大局,处理好产业转移中“公平”与“效率”的关系、“发展”与“分配”的关系、宏观经济整体发展和区域协调发展的关系、经济稳增长和产业结构转型升级的关系。政府应着重发挥服务性功能尤其是在产业转移过程中信息披露、共享、分析方面的作用,坚持以企业为主体,以市场为导向。在国际大舞台上,应坚持共商共建共享原则,推进基础设施互联互通,推进战略、规划、机制对接,加强政策、规则、标准联通。通过发展多边经贸合作伙伴、提高国际活动中的话语权、构建国际关系新秩序,降低产业转移外部摩擦和环境中非“市场”阻力,更好地促进产业转移高级化演进和产业转移正面效应的发挥,从而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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