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大疫情背景下新型乡村社会治理模式的应用与挑战
——以安徽省阜南县为例
2021-12-04魏子涵
魏子涵
(安徽大学 社会与政治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是实现国家长治久安和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必经之路。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的爆发,为国家的社会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敲响了警钟。如何在重大疫情背景下,创新社会治理模式并将其应用于实际,已成为各地亟须检视、反省和回应的时代课题。鉴于此,本文在梳理安徽省传统的社会治理模式后,以新冠肺炎疫情下的阜南县为例,列举并分析了该地所应用的几种新型社会治理模式,以期提升国家在重大疫情背景下的乡村社会治理能力。
一、安徽省传统乡村社会治理模式类型
在不同的社会发展阶段,社会根据不同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形成了在某一时期内所特有的治理模式,例如:奴隶社会主要的治理模式是奴隶主对奴隶的剥削统治,而封建社会则是通过郡县制度实现中央对地方的垂直治理。通过查阅相关文献,笔者总结出了安徽省过去基于不同的社会环境和权力关系而发展出的两种主要的社会治理模式。
(一)宗族主导型社会治理模式
宗族主导型的社会治理模式在封建社会时期和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时期的乡村地区尤为盛行。首先我们可以先对“宗族”一词的概念进行解释:“宗”代表根据父系关系所认定的亲属,“族”代表聚集性的一大群人。宗族即是指以父系关系为纽带而形成的互助共同体,它同时涉及了血缘和地缘两个维度关系。宗族内部权力的最大掌控者是族长,他对族内的各类重大事务享有裁判权、处置权和决定权,宗族成员基于对传统祖先伦理的崇拜信仰而尊敬与服从族长的管理。宗族主导型模式主要的治理手段包括族规族谱修订、合族活动、村寨建设、族内人文关怀等。这些手段强化了族众对宗族权威的认同,规范了族众的日常行为,稳定了宗族内部的秩序和稳定。安徽省内宗族主导社会的治理以黄山市呈坎村最为典型。呈坎村为罗氏宗族的聚居地,该村得名“呈坎”的原因也可追溯至《罗氏族谱序》中的“盖地仰露曰呈,洼下曰坎”,由此也可看出宗族在整个村落的地位之高。罗氏宗族开创于唐朝末年,当时农业经济和理学的盛行为宗族扩大规模和开展宗族治理提供了重要的基础条件。罗氏宗族不仅修订有《罗氏宗谱》《罗文献家庙簿》等族规族谱,也会每年开展春祈会、戏菩萨、挂钱等仪式活动,极大地发挥了治理和基本秩序维系的作用。尽管罗氏宗族的土地和财产后皆被国家收回,不再享有经济、行政等社会治理职能,但宗族的强大力量仍然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当前社会治理的某些方面,例如:遵纪守法、尊老爱幼、勤俭节约等传统宗族族规族谱中的内容仍是现如今社会治理的基本道德规范和行为准则[1]。
(二)政府主导型社会治理模式
政府主导的治理意味着政府等公权力部门是公共商品与服务直接的、也是唯一的供给者,其对社会日常的治理手段带有浓厚的行政色彩。在新中国成立初期,中国共产党为了快速完成特定时期的经济和政治任务、巩固新建立的国家政权,选择借鉴与效仿苏联的计划经济模式,通过统一意识形态、重整组织结构、政治动员等做法将国家权力自上而下地渗透到社会生活中,全方位垄断国内各类公共事业(尤其是经济事业)和社会资源。此时的社会治理实则是一种“社会管制”,或者用“政府管制”来形容更为贴切——基础资源分配和公共物品、服务的提供凭借的是政治权力,政府在社会治理过程中扮演着掌控者的角色,整个社会呈现出高度政治化和行政化的倾向。由于公权力嵌入基层实行一元化的专断领导,政府逐渐被打造成“全能型”的政府。全能型政府尽管促进了国民经济体系的恢复和重建,但其效果缺乏可持续性:经济上,企业在经济建设活动中成为政府的“傀儡”,主体性和活力日益丧失,市场也无法发挥应有的基础性作用;政治上,社会大众对行政权力的制约权和监督权被剥夺,其参与公共事务的积极性和热情也被严重挫伤。由此可以看出,政府主导的社会治理实质上违背了社会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它只是一种社会治理的理想模式。为了打破行政权力对社会治理的垄断,经过多年不断的探索与实践,安徽省总结归纳了政府主导社会治理的弊端和经验,积极开展了各项活动,例如:率先推进权力清单制度,成为国内最早全面推行权力清单制度的省份;先后开展数次地方政府机构改革行动,重新划定其职能范围……目的在于打破行政权力对社会治理的垄断,增强地方治理能力,形成各级政府、企业、社会组织、人民群众等多元主体参与的治理格局。
二、重大疫情冲击了既有的社会治理模式
近二十年来,中国相继爆发了非典、禽流感、猪流感、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等多次重大疫情,每一次公共卫生事件的突发都会严重破坏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这对于社会治理来说都是一次严峻挑战。本文以2020年初爆发的新冠肺炎疫情为例,探究此次重大疫情对既有社会治理模式的冲击,并结合实际案例对阜南县在疫情防控中所应用的新型社会治理模式展开分析和讨论。
(一)空间管制是疫情防控时期社会治理的主要手段
新冠肺炎疫情从爆发到被基本遏制,已累计在全球造成上亿确诊病例和上百万死亡病例,各国为了控制疫情而停产、停工甚至封锁边境,全球经济活动趋于停止。新冠病毒具有感染率高、变异性强的特点,且社会的高流动率加剧了病毒的传播速度和扩散范围。意识到这一点后,各地以“空间管制”为行动中心点,实施了一系列社会治理手段:各村镇小区严格实行封闭式管理,严格压缩居民活动范围在社区或家庭内部空间,日常生活用品由人员统一派送;关闭商场、电影院等公共场所;企业、学校也暂时停工停学;强制性的交通管制和驱赶聚集人群……社会的基础生活空间被“格栅化”和“堡垒化”[2]。特殊时期特殊手段,硬性的治理措施虽然能在短期内切断疫情的传播路径,维护基本社会治理秩序,但是从整个防控的过程看,突发性的重大疫情极易导致社会治理主体丧失理性判断和危机应对的能力:部分执法人员为了防止人群聚集,恐吓、威胁甚至直接殴打聚集人员,甚至用电焊封死楼道口,将居民直接锁在家中;部分村民和居民为了降低与外人接触的可能性,用建筑材料堆积、大型交通工具拦路的方法非法阻断交通要道。虽然类似行为的出发点是良性的,但其本质上却是任性、粗暴且违法的,与国家实现社会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基本目标相悖。目前疫情仍处于间歇性扩散阶段,我们必须探索出一套符合疫情防控常态化要求的社会治理模式,以有效应对今后可能出现的类似重大疫情。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安徽省阜南县在融合时代精神的基础上探索出一套符合本地实际情况的社会治理模式,并将其应用于新冠肺炎疫情防控过程中,高效贯彻了国家建设现代化治理体系的总体目标,并将为其他地区开展社会治理提供了可借鉴经验。
(二)阜南县新型社会治理模式的应用实例
1.防疫与扶贫并行治理模式
阜南县隶属于安徽省西北部的阜阳市,是我国的劳务输出大县和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2020年4月,阜南县凭借其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丰富的资源和优良的投资环境,退出了贫困县序列。然而,阜南县贫困县“摘帽”的关键时期正值新冠肺炎疫情肆虐时期,突发性的风险迫使其需要探索和创新社会治理模式,最大限度地保证县域内经济状态的稳定,防止刚刚脱贫的家庭因疫情而返贫,统筹打赢疫情防控阻击战和脱贫攻坚战。阜南县委书记崔黎批示了“脱贫攻坚仍是阜南最大民生工程,疫情防控与脱贫攻坚两手抓”的指示精神。在县领导的呼吁下,阜南县各镇村在疫情防控期间开展了如火如荼的贫困户帮扶工作。以柳沟镇为例,在接到上级领导的指示后,全体镇村干部走村入户,开展“三送三问三交”活动。具体来说,就是宣传扶贫政策和疫情防控知识,发放防护用具,同时帮助贫困户申报产业扶贫,并提供各类岗位招聘信息及其相关咨询服务,做到政策宣传、岗位咨询服务和健康知识“三入户”,确保实现疫情防控工作和扶贫工作“两不误、双胜利”。据统计,柳沟镇此次活动共走访群众5300 余人,为贫困户送出口罩16000 多个,发放“留您在家优惠政策指南”和岗位招聘彩页5000 余份,接受群众咨询600 多人次,帮助申报产业75 户[3]。阜南县对防疫和扶贫并行治理模式的实际应用,紧扣当前“抗疫情、补短板、促攻坚”的主题,既贯彻落实了国家精准扶贫精准脱贫基本方略,又适应了疫情防控常态化的趋势,切实提高了重大疫情期间的社会治理效率。
2.网格化治理模式
卫星地图技术的完善为以网格为基本单位开展社会治理创造了可能性:按照地理位置将区域细化为若干个网格,每个网格内均配备相关人员对区域所辖社区的基础设施、环境卫生、治安状况等进行实时监控,在发现突发情况时及时通报指挥中心,经核实后再发往相关部门解决。网格化的社会治理模式是新时代带有中国特色的、以人民为导向的生动实践。在新冠肺炎疫情肆虐时期,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各地区要压实地方党委和政府责任,强化社区防控网格化管理,采取更加周密精准、更加管用有效的措施,防止疫情蔓延”。为贯彻落实国家和省市有关文件及会议要求,阜南县严格执行“外防输入、内防反弹”的防控策略,按照统一指挥、分级负责的原则,建立“四级网格化治理组织”:县级网格化治理人员做好顶层设计,通过制定修改网格化治理预案和技术方案指导本地疫情防控工作,并与县疫情防控指挥部进行直接联系;乡镇(经开区)是网格化的基本单位,可以合理调配辖区内力量治理人员负责指导本乡镇(经开区)社区疫情防控工作;行政村级及其下辖的自然村级则负责层级辖区内的疫情防控工作,落实重点人员排查、建立管理台账、教育宣传、健康监测等具体防控措施,并全权配合上级的行动。[4]阜南县建立的四级网格化治理体系内部协调效率高,兼顾了疫情的日常防控和应急治理,确保了重大疫情状态下全方位的社会治理。
3.大数据治理模式
随着互联网的发展,普及应用大数据技术、建立大数据平台对于提高社会治理的精细化程度起着重要作用。为落实上级疫情防控的相关指示和要求,充分利用大数据加强疫情溯源和实时监测,阜南县于2020年2月发布《在全县推广使用“安康码”的通知》(南疫指办〔2020〕87 号),在全县推广使用“安徽健康码”(简称“安康码”),为疫情防控、复工复产、群众正常出行提供有力保障。阜南县建设“安康码”应用开放系统、应用场景管理系统和大数据分析系统,整合收集人员行动轨迹、健康档案等信息,对不同应用场景下“安康码”的使用规则进行动态调整,进一步扩大疫情防控时期大数据在社会治理中的应用范围。健康码目前已经成为疫情期间居民的第二张“身份证”,一次申报永久使用,在进出商场超市、医院、车站等各种公共场合时,在扫描张贴的“安康码”并进行测温后方可自由进出。但对于一些老人、儿童、视障听障残疾人等没有或不会操作智能手机的特殊群体来说,出行仍然面临着窘境。为了让他们享受到同样便捷的出行服务,“安康码”平台上线代领功能,即家人、朋友代为申领“安康码”并添加到“我的家庭成员”进行管理,老人、儿童在单独出行时可将他人代为申领的“安康码”打印成纸质版随身携带,检查点工作人员通过手机扫描后可查阅健康状态,同时也将社会保障卡、城市一卡通作为“安康码”重要线下载体,实现了卡码融合[5]。线上线下大数据的联动构建起了疫情防控严密的“监控网”,为阜南县重大疫情背景下打造精细化和智能化的社会治理提供了优质条件。
三、新型乡村社会治理模式的优劣
(一)防疫与扶贫并行治理模式的优劣
习近平总书记在统筹推进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和经济社会发展工作部署会议上的强调:“今年脱贫攻坚要全面收官,原本就有不少硬仗要打,现在还要努力克服疫情的影响,必须再加把劲,狠抓攻坚工作落实”[6]。重大疫情当前,防止疫情蔓延是我国继续进步和发展的重中之重,但脱贫攻坚也决不能放缓进度。国务院扶贫开发领导小组也印发《关于做好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期间脱贫攻坚工作的通知》,指出要密切跟踪分析疫情对脱贫攻坚的影响,争取疫情防控和脱贫攻坚两项重大政治任务的同步完成。防疫与扶贫并行的模式不仅能够详细了解到未脱贫人口的兜底保障情况,开展精准帮扶,还能及时掌握疫情的基本动向,最大限度地巩固此前脱贫工作所取得的成效。
防疫与扶贫并行固然能在一定程度上协调利益关系、解决社会问题,但是对于阜南县等其他刚刚脱贫的地区来说,停工停产、封路封村等强制性防疫手段不仅降低了人、财、物等社会资源的配置效率,削弱了脱贫工作的经济成效,也容易滋生有效监督缺位的形式主义和官僚主义。具体来说,首先,硬性的交通管制阻断了农副产品的流通渠道,产品出现阶段性滞销,且无法从外界获得农药化肥等日常所需物资。企业的停工停产也影响了异地打工者的正常收入;其次,行政部门耗费大量时间制作和报送毫无实质内容的报表,或是空喊口号而不开展实际行动,却从未了解基层贫困户的真实境况。要扫除这些问题,就必须权衡好手头任务的轻重缓急,实现应急状态下有效的社会治理。
(二)网格化治理模式的优劣
网格化治理模式将国家的权力链条下沉到地方,以基层网格作为治理的基本单位,网格充当着国家治理机关和社会大众间的“中介”。通过各职能部门间的联动机制,每一个网格员都能将工作或事件精准输送到相应的责任部门,减少了治理真空问题。此外,基层党组织、行政部门和民众皆处于平等的主体地位,可在自身权力范围之内参与到网格化的社会治理过程中去。多主体的共同治理正在逐步实现特殊形势下政府由主导型职能向服务型职能的转变,缓解传统的干群矛盾,满足基层群众的利益表达诉求,稳定社会秩序[7]。
网格化的治理模式主要存在着两方面的不足:一是政社边界模糊,仍以管控式治理为主导。当前我国对社会治理模式的探索仍处于初级阶段,网格化治理没有完全摆脱传统政府和社会间的强弱关系,实质上仍是国家和政府自上而下对社会的管控。这既割裂了多方治理主体间的有机联系,也忽略了风险社会早已碎片化和原子化的事实。在社会发展不平衡的状态下,乡村地区社会治理的基本要素,例如生产力发展水平、社会结构、公共服务供给、基础设施配置、村民思想理念等,在不同地区表现出不同的特征,如若生搬硬套单一的网格化设置,会增加社会治理的成本,降低治理成效的可持续性;二是政府权力下沉末端梗阻,协同联动的信息通道堵塞。网格化社会治理的关键是要构建一套全范围覆盖的协同联动体系,一旦遭遇突发情况,下层单元可以通过网格联络员将信息迅速反映给上层网格,以便在必要时发挥地方基层在社会治理中的主体作用。由此可以看出,快速高效的应急处理与体系内的协同联动程度密切相关。网格化治理中的信息通道在大多数时间、大部分区域是畅通的,但在社会风险肆虐的特殊时期,有些地方基层难免出现“人见不到、信息传不上去”的现象:基层民众向上级所反映的情况,其事态发酵程度与信息上报及反馈的时间、效率不成比例,出现了传递断层和交互不及时的状况,最终造成地方问题的不断积压。
(三)大数据治理模式的优劣
在传统的社会治理模式中,由于缺少有效的信息采集工具和信息采集方法,治理机关难以收集覆盖不同区域和不同群体的多样化信息。大数据治理是一种基于“互联网+”和智能移动终端等技术而建立和发展起来的治理模式,它可以系统收集治理过程中的海量信息,快速建立起各领域、行业、乃至人或事物间的联系,打破了当前社会治理的碎片化、零碎化困境,提升了社会治理的精细程度。精细化的社会治理强调要针对现实性的社会问题和群众需求,制定出科学的、精准的应对政策和措施,为社会大众提供优质的公共服务。例如,健康码的使用就充分发挥了大数据的优势:它可以精确追踪用户的行动轨迹,及时筛查出高危人群,计算出疫情传播的路径,做到实时追踪、准确筛查和有效预测,为重大公共卫生事件突发时期开展社会治理提供了一条新的信息收集渠道,提升了社会治理能力的数字化和科技化水平。
大数据共享技术既是乡村新型社会治理模式探索和应用的关键,也是该模式存在局限性的原因所在。首先,大数据技术本身在收集、整合和共享等方面存在难题:数据来源各异,不同数据在覆盖范围、调取流程和应用标准上难以做到兼容,数据的开放共享机制也稍显滞后,容易出现信息孤岛现象,难以构建完善的数据库;其次,大数据技术的应用离不开人的大数据思维和专业化操作,但当前人才匮乏的问题却仍未得到有效解决。一方面,上级公权力部门带有浓厚行政色彩的治理观念,使他们没有意识到培养基层民众大数据治理思维的重要性,民众也缺少对大数据治理的认同;另一方面,从事治理机关内部也缺少熟练掌握大数据技术的专业人才;此外,数据的开放共享也会挑战道德理性的权威。大数据治理的本意是为民众提供便利生活、服务民众多样化需求,但在社会治理过程中,时而会出现对大数据分析结果的盲目信赖,往往不加理性地对事件作出草率判断。而且,在网络时代,每个人都可能拥有获取其他公民信息的机会,如若第三方在信息主体未知的前提下非法掌握这些数据并将其留作商业或其他形式的使用,“个人隐私便成为商业及其他利益群体极易获得的领域”[8]。重大疫情防控期间,确诊患者的家庭住址、人际关系、活动轨迹等信息会被公开上报给社区、公安机关、防疫指挥部等多个单位。依靠大数据技术进行社会治理势必会引发社会治理效率和个人隐私保护之间的矛盾。
四、创新乡村社会治理模式的社会基础分析
社会治理作为稳定社会秩序、化解社会风险的手段,其模式能否得到创新和有效应用的关键点在于是否有稳定的社会基础。社会基础是社会治理的重要资源和内在动力,其蕴含经济、政治、文化等多种条件,能支持新型社会治理模式的形成、存续及运行。重大疫情环境下,全新的社会治理模式是否能够发挥作用以及能够发挥多大作用,受社会基础与社会背景的匹配程度的影响,社会治理呈现出不同的局面也是因为社会基础的差异。具体而言,乡村能够创新社会治理模式主要依赖以下三种社会基础:
(一)人力资本
人力资本在新型社会治理模式的实践过程中有着不可替代的价值。过去,乡村作为人口的外流地,面临着治理主体缺失的瓶颈。例如,当青年精英过度外流时,难以推举出高素质、能力强的两委班子来充当乡村治理的“零路人”。而如今,国家相继推出了“大学生村官”“涉农机关干部长期驻村挂职”“社会组织入村帮扶”等一系列人才输入政策,鼓励优秀且有志建设农村的人才向乡村下沉,为乡村创新社会治理模式提供充足的人力资本。当然,为了更好地发挥乡村内生动力的作用,除了引入外来优秀的治理人才,对乡村内部农民的科学素质培养也是一大重要环节。在突发重大疫情等应急状态下,首要任务是建设熟练掌握疾病防控和紧急救援知识的公共卫生人才队伍,既要有能储备和运用某些专业领域知识的能力,也要能在非专业领域内进行基本的沟通和交流,这就需要动员起当地的人力资本。先进的思想理念、扎实的科学知识和极强的心理素质是人力资本能够在创新乡村社会治理模式的过程中发挥作用的必备要素。
(二)社会组织
社会组织是创新社会治理模式的重要主体,也是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2017年民政部曾发文要求充分发挥社会组织在提供服务、扩大参与、培育文化和促进和谐四个方面的作用。社会资本理论认为:社会组织成员出于信任、规范等考虑会为了降低行为成本、实现共同利益而进行协作,进而形成社会资本,为探索创新和应用社会治理模式奠定了基础。从其可行性上看,社会组织所带有的民间性、灵活性、服务性等组织特性与社会治理的要求相符合,能够有效治理社会公共事务;从其必要性上看,第一,社会组织参与社会治理模式的创新能弥补政府公共物品和服务提供的不足。新时期社会大众对公共物品和服务的需求更加多样化和个性化,政府所提供的仅仅是具有普适性、符合绝大多数人要求的物品和服务。而社会组织由于长期扎根基层,有丰富的群众交流经验,承担基层利益表达的重要载体和中介政府的公共职能。而且,社会组织积极吸纳民众参与,也体现了人民群众在社会治理过程中的主体地位;第二,地方政府职能向服务型转变需要社会组织的参与。传统的主导型政府已经无法适应日益复杂的公共事务和社会治理的现实需要,政府职能应该向服务型转变。社会组织获得了政府的合法赋权,承接了政府的部分职能,拓宽了公共产品和服务的供给渠道,可以将社会治理权力的触角伸向政府主导型治理的盲区,助推政府良好服务型形象的树立,进而为创新社会治理模式营造良好的政治环境;第三,重大疫情背景下,社会组织在化解风险、恢复社会秩序方面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例如,社会组织听从党和政府的工作部署,收集并运送各类防疫抗疫物资,召集志愿者团队深入基层为群众尤其是弱势群众提供专业化服务。社会组织对各种碎片化资源的整合,达到了集体行动的效果,丰富了重大疫情时期的社会治理手段。
(三)信息基础设施
当前信息基础设施主要包括以5G 基站、物联网、智能数据库为代表的设备设施,是保证基本社会生产和人民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建设信息基础设施,优化了信息的采集、整合、关联和分析过程,为应用和推广大数据的社会治理模式奠定了技术基础。借助网络信息平台,基层群众可以在法律范围内自由发表看法,表达出自己对建设高效社会治理模式的利益诉求,形成全民广泛参与社会治理模式创新和应用的良好局面;而上级社会治理部门可以利用微博、官网、邮箱等新媒体了解民意,与群众建立联系。信息基础设施建设之所以能够在创新社会治理模式过程中发挥如此大的作用,是由其所具有的扁平化、交互性、便携性、超时空性等特点决定的。当前社会背景下,要想开展有效的社会治理,必须要多来源、多渠道地收集和整合信息,建立信息模型,并将其运用到乡村社会治理的过程中去,从而启发乡村社会治理模式的创新,对即将到来的风险和危机进行准确预测,实现各治理主体间的高度联动,增进重大疫情时期的社会治理成效。
五、新型社会治理模式的探索路径
(一)构建社会应急治理共同体,完善多主体协同机制
面对突发性的重大疫情,拥有完善的社会治理机制是应对的核心手段。然而,当前我国仍存在着某些行业、领域对资源和权力的垄断现象,公共性的危机一旦爆发,这种垄断的弊端便会显现。提高治理机制的完备性和成熟性,必须发挥党政部门、社会组织、基层社区民众等多元主体的比较优势,构建社会应急治理共同体,完善多主体协同机制。
中国共产党是应急治理共同体的主要领导者。探索和创新应急状态下的社会治理模式,必须充分发挥中国共产党在社会治理进程中总揽全局、协调各方的领导核心作用,“让党旗在防控疫情斗争第一线高高飘扬”。党对社会治理的成果体现在疫情应对过程中的领导力、资源调配能力和组织动员能力上: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后,党中央迅速召开相关会议,成立应对疫情工作领导小组,做出重要部署,领导有关政府部门调动全国的资源支援灾区,共产党员更是发挥模范带头作用奋斗在抗疫第一线,自上而下形成了联防联控的应急治理机制,充分显示了中国共产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
社会组织也是协助党和政府做好风险治理工作、承担治理责任的重要主体之一。在面对突发性危机时,要着力激发社会组织参与社会治理的活力,提高社会组织参与社会治理的能力。利用制度规范实现社会组织与党政部门的分离性,确保其依法履行社会治理工作的自主权。但这并不意味着社会组织可以随心所欲,党政部门应该履行监管职能,围绕资历、绩效、信用度等方面,对已登记在册的社会组织的进行定期的审查和考核,对未登记在册的则要制定严格的准入标准,将各社会组织尽快纳入规范化运营的轨道。
基层社区是社会治理最基本的单元,也是抗击重大疫情的主要战场。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社区是疫情联防联控的第一线,也是外防输入、内防扩散最有效的防线”。因此,要在应对疫情中做好社会治理,必须将权利下沉到基层社区,实施严密的网格化治理。历史和现实表明,必须紧紧依靠人民,调动人民群众参与社会治理模式创新的积极性,保障人民群众的平等地位和信息共享权,真正做到多方参与、优势互补,提升治理效能。
(二)发展应急产业,提高社会应急治理能力
从一般意义上说,应急产业指的是在发生突发性公共危机时,为达到减轻风险后果、尽快恢复社会秩序的目标,“向国家和社会公众提供各种应急功能产品和服务的各类社会经济主体的集合”[9]。当来势凶猛、传播迅速、破坏力强的重大疫情来临时,发展应急产业的紧迫性和必要性逐渐凸显出来:例如某些商品制造型应急产业能及时补齐缺乏各类防疫物资的短板,某些技术集成和研发型应急产业能实时检测预警疫情的扩散动态。尽管当前我国应急产业实现了跨越式发展,以发展应急产业推动社会治理的步伐也在不断推进,但应急产业仍然存在一些缺陷:一是应急产业的标准和类型界限划定模糊;二是作为新兴产业,创新研发能力和专业人才匮乏;三是与党政部门自上而下的社会应急治理系统之间协调联动不畅。找准应率先突破的产业领域、丰富应急产业种类、创新应急技术、培养应急专业人才、建立与政府社会应急治理系统间的统筹衔接机制,是重大疫情背景下构建一个新颖、灵活和联动的应急社会治理模式的必要举措。
(三)完善法治建设,实现社会治理法治化
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大报告中提出:“全面依法治国是国家治理的一场深刻革命”。重大疫情时期,法治体系建设是更是进行社会治理的有力武器和重要保障,“疫情防控越是到最吃劲的时候,越要坚持依法防控,在法治轨道上统筹推进各项防控工作,全面提高依法防控、依法治理能力,保障疫情防控工作顺利开展”。依法治理是一系统性的工程,是公共主体依法对共同事务采取的系统性反应,其目的是要改善民众生活、实现公共利益。依法治理不仅包括法律体系的建设,还包括依法办事的原则及其制度安排,这种原则和制度安排同时也要服从权力制约、人权保障、正当程序、民生福祉等政治原则[10]。在防疫抗疫的过程中,难免会发生抢夺医疗资源、医疗物资抬价等现象,也时常会出现某些人无视国家政策规定随意走动、聚众娱乐。这些现象和行为严重破坏了市场秩序,危害了社会治安,也增加了社会治理的难度。因此必须要确保法律在重大疫情防控过程中的保障性,以及在探索乡村新型社会治理模式时的强制性和有效性。
(四)保护个人隐私,正确引导舆论
与以往不同的是,网络时代发生的重大疫情附带以大数据、物联网、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数字化、信息化特征,这是对我国社会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一次全新考验。数字信息技术虽然可以在相当短的时间内计算确诊病例的出行轨迹,高效、快速、准确的追踪传染源,从而给有关部门开展社会治理提供辅助,这是其在应对重大疫情过程中的独特优势。然而它也给患者的个人信息安全带来了一定威胁。最典型的案例就是假借防疫之名将确诊患者的姓名、家庭住址、手机号码、身份证号等隐私信息在网络上发布出来,又或者是利用网络空间相对自由的特性散播不实谣言,造成社会恐慌。网络极强的收集、处理和传播信息的能力使得社会治理中的监管和控制更加困难。因此,在个人隐私保护问题上,中央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委员会办公室发布通知,规定除国家授权的机构和部门外,其他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以疫情防控、疾病防治为由,在未经被收集者允许下收集和传播个人信息,授权机构也不得私自将收集到的信息用于除疫情防控外的其他用途;此外,针对谣言散播的问题,除了需要有关法律机关严厉执行的司法措施,媒体部门也要主动承担社会责任,以专业、理性的态度引导舆论的正确走向,及时辟谣,凝聚人心,与政府和社会力量一同共建特殊时期的社会治理模式。
六、结语
综上所述,在突发性重大疫情的防控过程中创新乡村地区现代化的社会治理模式,改进治理方式,是实现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激发社会活力的应有之义。安徽省阜南县在结合本地区实际情况的前提下,依靠人力资本、社会组织、信息基础设施建设等社会基础要素的发展探索出了不同于以往的社会治理模式,并将其应用于实际的社会治理之中。这些模式虽存在一些短板,但仍旧取得了一定成效。当然,各个地区情况具有特殊性,阜南县的社会治理模式未必适用于其他乡村地区,社会治理模式应该是多元化、差异化的。未来我们必须正视当前乡村社会治理中不断涌现出的难题和任务,努力打造适应不同社会背景的社会治理模式,共建、共享、共治现代化的社会治理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