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天香，源远流长——分析中华文化对古典舞形成的影响

刘淑菡

什么是古典舞呢？古典舞和古代舞两者是否可以划等号呢？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古典和古代字面上看模样虽然相近，但实际意义却截然不同。古代是指过去的历史阶段，基本上是按朝代划分的，例如汉代、宋代等，像唐代唐明皇与杨玉环所作的《霓裳羽衣舞》就是古代舞。古典是指在过去的历史中，不局限于朝代，反映了一定时期里的文化、思想或其他有利于社会发展的因素的艺术作品，极具代表性并且不能同时间一起消逝的宝贵文化财产。

在今天我们说起古典舞，首先想到的就是隆荫培和徐尔充先生所著的《舞蹈艺术概论》中所说的“中国古典舞是在民族民间传统舞蹈的基础上，经过历代专业工作者的提炼、整理，加工、创造，并经过较长时间艺术实践的检验流传下来的，被认为是具有一定的典范意义和古典风格特点的舞蹈。古典舞具有严谨的程式，规范化的动作和比较高超的技巧。我国的古典舞流传下来的动作，大多保存在戏曲舞蹈中。一些舞蹈的姿态和造型，保存在我国极为丰富的石窟壁画、雕塑、画像石、陶俑等出土文物的绘画、纹饰舞蹈形象的造型中。”1

古典舞的发展源远流长，博大精深，从其起源来说，融合了许多戏曲艺术、武术中的造型和动作，是戏曲舞蹈的复苏，是几千年来中国古代舞蹈的复兴。中国古典舞主要包括身韵、身法和技巧，强调呼吸的配合和眼神的运用，极具造型性和韵律性，刚柔并济，如痴如醉。根植于中国传统文化沃土中的古典舞十分强调“形神兼备，身心互融，内外统一”“以神领形，以形传神”，这种情感意念使古典舞更具中国特色。

一、古典舞与传统哲学

我国的传统哲学讲究个人修炼，修身养性，他们将心、神、意结合在一起，将形、气、神视为一体，讲究神宁、气顺、形正，追求的终极目标是“长生久视、羽化成仙”，当中包蕴着对于人身自由状态的探索与追寻，而这些东西在古典舞的训练中就存在着许多痕迹。

（一）内外修炼

在中国的古典舞美学中，存在两方面的修炼，一为精神修炼，一为身体修炼。前者是内功，包括心、气、神等几部分重要内容。在传统哲学看来，只有真正静坐下来，人才会抛却一切繁杂、潜心修炼，才能进入真空状态，存在于天地之间。如果说将其视为一种内功，倒不如说是追求一种“心静”的状态，这种状态无形却能直接影响舞者的动作质量，影响其对“神”的追求，以至于“心、气”不定。身体修炼有形，通俗易懂，也就是我们的训练体系，看得见摸得着。创建古典舞体系的前辈们主要研究了古典舞“形”的修炼，也就是训练体系，他们从戏曲和武术中提炼动作元素，使人体的每个部位几乎都能有所涉及，并融入高难度的技术技巧。

（二）训练方法

西方人最普遍的训练方式便是芭蕾训练，训练方法讲究开绷直立。而中国人谦逊谨慎、中庸柔和，因此十分注重传统哲学中的“天人合一”“心、气、神”统一，训练方法讲求气沉丹田，气血通达，从而打通“任督三脉”，以达到修炼和谐、圆融中和的理想状态。如果在古典舞训练过程中能达到内外功结合，手到心到，身到意到，身心具备，那么身心就能融为一体，达到天人合一的状态。学会运用自己的意念训练，虽身在舞蹈房但心却在大自然的情致之中。古典舞是文人雅士之风，舞者既要柔又要韧，既要虚又要实，崇尚无为，体验天人合一的艺术境界。因此，古典舞的训练方法，在很大程度上跟传统哲学有关，这既是一种身体的外在训练，又是对舞者心态的内在修炼，可安神定志，心气合一，达至修养修身。

二、古典舞与传统书法艺术

中国古典舞与传统书法艺术两者共存于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背景之中，皆受中国传统美学精神与文化意识的影响，在人们的审美理念中，古典舞和书法二者都是视觉艺术和造型艺术，虽然表现载体截然不同，古典舞的表现载体是运动着的舞者的肢体，书法的表现载体是白纸黑字和笔墨勾画出的线条，但它们的神韵相同，气质相通。二者都能让观众感受到舞者或书法家想表达的思想情感和内心活动。从审美角度看，书法是一种静态的表达，通过文字激发起观众情感上的共鸣，而舞蹈是一种动态的表达，通过舞者动作的变换来叙事抒情，带领着观众走向舞蹈作品的内在和编舞者的内心。

（一）线性艺术形态

中国的艺术形式都是线性的，就像打太极拳一样。画出来的线条只是形式，而它的根本意义是艺术家创造出来的空灵的艺术世界。古典舞的表现形式人体与书法艺术的表现形式线条都具有这种线性艺术形态。古典舞中的线性，主要是指“画圆”，舞蹈演员的四肢灵活性大，可以摆出各种各样的造型动作，而这种造型动作要求视觉上的平衡，就要求古典舞蹈动作要行云流水、流畅自然，而这种构造和谐均衡的审美形式，就不得不要求动作轨迹呈圆形或弧形。例如我们所熟知的“云手”“双晃手”“风火轮”等身韵动作，其动势走向都是圆形的、弧形的，仔细想想，这是一幅多么美丽的运动轨迹图啊。我们形容书法家时常用笔力遒劲、轻盈流动、方圆并用来描绘其书法作品，著名书法家欧阳询先生曾说，“字点画之间，欲其互相应接；字有形断而意连者”，可见在写一个字时，点和线条之间看似断开，实际上前一笔和后一笔是连接起来的，后一笔是前一笔的延续，线条顺畅自然，构成书法。而字与字之间的关系则是指一种章法布置，字和字之间笔画虽不相连，但空间分布位置却是清晰的，好的书法作品看起来一气呵成、气韵连贯。中国古典舞其“线”的审美特征十分突出，不止舞者自身的肢体具有“线性”，他每一个动作的发展、动作与动作之间的过渡连接、甚至是舞台上的队形分布构图都具有绵延不断、行云流水的“线”的意味。因此，中国古典舞与传统书法艺术在“线”性的艺术形态上都可圈可点。

（二）运笔与动势走向

古典舞和书法一样，都是极具中国特色的艺术。书法泼墨挥毫讲究白纸黑字，讲究“欲左先右”“欲扬先抑”等运笔规律，与古典舞的动势连接有相同之处。中国自古就有书舞互助的传统，张旭观看公孙大娘舞剑器后遂有灵感，草书大有长进，易中天曾说，中国书法和绘画中的狂草和写意，简直就是纸上的舞蹈。舞蹈理论家袁禾更在《舞蹈美学》一书中指出：“在中国传统艺术中，舞蹈与书法是本质特征最为接近的艺术。舞蹈与书法在意象构成上最为接近，书法所涉及的起行、顿挫、抑扬、往复，所涉及的皱着、顺逆、上下、修短，所涉及的阴阳、轻重、迟速、刚柔，所涉及的盘旋、踊跃、形态、气势……无一不是舞蹈所在意、所强调的内容。”2其中指出了舞蹈与书法相关联之处，并且两种艺术最为接近，并列举了传统书法中的运笔走向与古典舞动势连接的共通之处。

三、古典舞与传统文学艺术

中国古代文学和古代舞蹈艺术都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重要的传承载体。而作为中国舞蹈最佳表现形式之一的古典舞，涵盖其中，它既吸收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又借鉴了西方芭蕾舞系统的训练方法，在传承中创新，在创新中发展，成为具有中国特色的重要艺术表现形式。

中国传统文学是中国古典舞创作的母体，是古典舞文化的核心，无论是“身韵”元素、“敦煌舞”还是“汉唐舞”都在传统文化复杂的语言形态和多样的文化形态上有所传承，它们都以传统文化为大背景，对舞蹈家们创作古典舞作品有着深远的影响。

（一）寓情于景

寄情于景是中国古典舞创作使用的重要表现手段，也是中国古典文学中常用的表现手法之一。舞蹈界过去常说，舞蹈是长于抒情拙于叙事的一门艺术，因此，古典舞常常像文学那样为了表达编导的思想感情和内心活动借景抒情，打动观众。例如古典舞早期作品《春江花月夜》就描述了一个古代少女在春天的夜晚，漫步于江边花丛中触景生情的故事。舞者身穿蓝色衣裙，双手持白色羽毛折扇，通过古典舞的动作、姿态和造型表现出特定的环境和人物的思想感情。类似作品还有很多，比如《扇舞丹青》 《踏歌》等。我国古代文人“寄情于景”的表现手法也在古典舞中有所体现，并发挥得淋漓尽致。

（二）寄意于物

寄意于物，是诗人运用象征或起兴等手法，通过描摹客观事物的某一个方面的特征来表达作者情感或揭示作品的主旨。在我国许多经典的文学作品中，许多作者都喜欢通过“咏物”来表达自己高尚的情操和对名与利的鄙视，古典舞也借用了这点。比如，赵小刚采用中国画的写意造型手法直接将周敦颐先生的《爱莲说》转化为舞蹈作品，生动形象地表现了莲花的“清而不妖”，将诗中对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赞美通过演员行云流水的肢体语言向我们恰到好处地表达出来。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中期，李正一先生和她的同事们一起攻坚克难，创建了中国古典舞体系，毫不夸张地说，古典舞体系的建成并非臆想，而是有着极为深刻而复杂的历史积淀，它是中国传统文化无形脉搏的追随者，作为舞蹈艺术的一个分支，中国古典舞扎根于中国传统文化，吸收、融合外来文化，反映、体现了传统文化与审美原则，并在不断的向前发展中保持着自己的特色。

就国外的古典舞而言，中国古典舞存在的时间不长，但中国传统文化对其影响颇深，除本文提到的三方面外还有许许多多。中国古典舞正以其独特的“中华魅力”和融贯古今的光芒吸引着越来越多地人了解它、学习它，能在半个世纪的时间里获得如此高的赞誉，沉淀在古典舞深层的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气质和意蕴。它的身上凝聚着无数前辈的心血和汗水，这是属于中国古典舞人的智慧结晶，这是闪耀着“中国标签”的独立舞种，无法复制，无法粘贴。

注释

1徐尔充，隆荫培.舞蹈艺术概论[M].上海：上海音乐出版社，1997。

2袁禾.中国舞蹈美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