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旭东主任医师辨治上腹痛综合征经验
2021-12-03孙乃瑛田旭东王鹏弟
孙乃瑛,田旭东,王鹏弟
(1.甘肃中医药大学,甘肃 兰州 730000;2.甘肃省中医院,甘肃 兰州 730000)
根据罗马Ⅳ诊断标准,上腹痛综合征(Epigastric pain syndrome,EPS)属于功能性消化不良的一种亚型,指的是具有上腹痛、上腹烧灼感等症状,而不能用器质性、系统性或代谢性疾病等来解释产生症状原因的疾病。EPS患者常以一个症状为主,亦可与胃食管反流病、肠易激综合征的症状同时出现。近年来,随着人们生活环境的不断复杂化,生活节奏加快,加之饮食不规律及精神心理压力加大,EPS的发病率不断上升[1]。此病虽为功能性疾病,但病程长,症状易复发,严重影响患者的生活质量。现代医学对于此病病因及发病机制尚不明确,研究表明,EPS可能与胃酸分泌改变、胃肠运动功能障碍、内脏感觉性异常、胃肠激素改变、脑-肠轴功能障碍、心理障碍、幽门螺杆菌感染等因素有关[2]。关于此病的治疗,西医学的对症治疗存在远期疗效欠佳等问题,而中医药通过辨证施治往往能取得较满意的效果。
田旭东主任医师是甘肃省名中医,硕士研究生导师,中华中医药学会脾胃病分会常委。田老师从事脾胃病工作和研究已有30余年,擅长治疗多种消化系统疾病,对于上腹痛综合征的治疗颇有经验,且临床疗效确切。现将田旭东主任医师论治上腹痛综合征的经验介绍如下。
1 EPS的病因病机及临床分期
上腹痛综合征属临床常见病,可归于祖国医学“胃脘痛”范畴[3]。此病病位在胃脘部,与肝脾关系密切,病因主要包括感受外邪、饮食不节、情志失调、劳倦过度、先天禀赋不足等。病理表现多为本虚标实,虚实夹杂,以脾虚为本,气滞、血瘀、食积、痰湿等邪实为标。其基本病机为脾虚气滞,胃失和降,常贯穿于疾病始终[4]。
田老师认为功能性胃痛在临床上不外乎“虚”“实”两端,即“不通则痛”“不荣则痛”。田老师根据自身的实践经历将此病病程大致分为三期,初期多以实为主,寒凉侵及胃脘,寒凝气滞,胃阳被困,胃失和降,发为胃痛,正如《素问·举痛论》所云:“寒气客于胃肠之间,膜原之下,血不得散,小络引急,故痛。”或饮食伤胃,胃气阻塞不畅,故胃脘疼痛,正如《东垣试效方》所言:“夫心胃痛及腹中诸痛,皆因劳役过甚,饮食失节,中气不足,寒邪乘虚而入客之,故卒然而作大痛。”或情志不舒,忧思恼怒,伤及肝气,肝失疏泄,横逆犯胃,胃脘胀痛,正如《素问·六元正纪大论》所言:“木郁之发,民病胃脘当心而痛,上肢两胁痛,膈噎不通,食饮不下。”病至中期,邪气久羁,则郁而化热,亦可表现为寒热互见,若脾胃运化失调,痰湿渐生,阻滞中焦,胃气壅塞不通,胃脘亦会疼痛,正如《素问·五常政大论》所云:“太阴司天,湿气下临;大寒且至,心下痛。”中医认为,“久病必虚”“久病必瘀”[5]。疾病迁延不愈,易致瘀血内停,《临证指南医案·胃脘痛》言:“初病在经,久痛入络,以经主气,络主血,则可知其治血之当然也,凡气既久阻,血也因病,循行之脉络自痹,而辛香理气,辛柔和血之法,实为对待必然之理。”后期正气已伤,脾气虚弱,运化失职,胃失濡养而为胃痛,此时通常以阳气虚耗或胃阴亏损为主,中阳不足,寒自内生,胃失温润,致虚寒胃痛;或久病伤阴,阴血亏耗,胃失濡润,致阴虚胃痛。
2 病证结合,分期论治
田老师认为“胃失和降”既是EPS的基本病机,也是治疗的切入点。在大量的临床实践中,田老师强调“胃腑以通为本,以降为要”,在治疗过程中始终抓住“通”“降”原则,灵活运用“通”法,则胃痛可治,正如《医学正传》所云:“调气以和血,调血以和气,通也;下逆者使之上行,中结者使之旁达,亦通也;虚者助之使通,寒者温之使通,无非通之之法也,若必以下泄为通,则妄也。”除此之外,在治疗过程中,还需要特别注意的是,现代人所生存的环境使他们处处面临压力,焦虑、抑郁等不良情绪的滋生始终困扰着每一个人,所以对于患有EPS这类功能性胃肠病的患者,治疗应重视他们的情绪,嘱咐患者减少精神紧张,适当进行体力活动,使情志得舒、气血流畅。在调畅气机药物选择方面也应慎重,考虑到肝为刚脏,且患者情志不舒日久,郁久易伤阴,大剂刚燥理气之药会进一步加重阴液耗伤,故田老师提倡选用香橼、绿萼梅、佛手、郁金、枳壳、乌药等微辛而不燥烈之品以宣达气机。若患者胁肋胀满疼痛明显,可酌情加用酸寒之白芍,以达到养血以柔肝、缓急而止痛的目的。只有做到肝气调达,肝体得养,中焦气机升降有序,则疾病可愈。
根据田老师经验,此病初期多见寒邪客胃型、饮食停滞型、肝胃不和型,选方多以香苏散合良附丸、保和丸、柴胡疏肝散为主;中期以寒热错杂型、脾胃湿热型、瘀血停滞型、痰饮内阻型多见,方选半夏泻心汤、连朴饮、失笑散合丹参饮、六君子汤;后期以胃阴亏虚型、脾胃虚寒型多见,方选叶氏养胃汤、黄芪建中汤。临证时,患者病证表现复杂多样,分期亦无明显界限,不宜过分拘谨,应抓住主证,灵活应用“通”“降”原则,必要时应联合用药。
总的来说,上腹痛综合征的中医治疗要有技巧,如果病重药轻、病轻药重、病急药缓、病缓药急,即使方药无误,仍然疗效欠佳,只有恰如其分,方能药到病除。
3 病案举隅
病案一:患者杨某,女,52岁,2018年12月10日初诊。主诉:胃脘部间断性胀痛6月余,加重伴呃逆、反酸10天。患者自诉6月前胃脘部间断性胀满疼痛,生气后加重,自服“抑酸护胃、促胃肠动力”药物,服药时症状缓解,停药后复发。10天前,患者情绪低落,自觉上腹部胀痛加重,伴呃逆、反酸,稍有气短、乏力,两胁肋胀痛,不思饮食,夜寐欠佳,二便正常,舌淡红,苔白润,脉弦滑。胃镜及全腹彩超均未见异常。西医诊断:上腹痛综合征;中医诊断:胃脘痛,证属肝气犯胃,胃失和降。治宜疏肝理气,和胃止痛。方药:柴胡疏肝散合半夏厚朴汤加减:半夏15 g,厚朴10 g,紫苏叶10 g,茯苓15 g,柴胡15 g,芍药15 g,枳壳10 g,陈皮10 g、香附10 g,郁金10 g,川芎10 g,焦麦芽15 g、焦神曲10 g,炙甘草5 g,生姜3片。共7剂,水煎服,1剂/d。2018年12月17日复诊:诉胃脘部疼痛明显减轻,食纳可,两胁肋进食后偶有胀满不适感,呃逆、反酸无明显缓解。田老师根据病情变化将厚朴加至15 g,并酌加浙贝母15 g、海螵蛸15 g,共7剂,水煎服,1剂/d。2018年12月24日三诊:患者疗效可,舌淡苔薄,脉弦细,唯情绪不佳时胃脘及两胁稍有不适,茯苓减至10 g,香附、郁金均加至15 g,7剂,水煎服,隔日1剂以巩固疗效。嘱患者积极调节情绪,避免焦虑。
按:叶天士曰:“厥阴顺乘阳明,胃土久伤,肝木愈横”[6],说明肝胃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本案患者肝气不舒,横逆犯胃,胃失和降,故胃脘疼痛,两胁不适,且生气后加重。属初期肝胃不和型,治疗应谨遵“木郁达之”,以疏肝和胃为治疗大法,故选经典方柴胡疏肝散以疏肝理气止痛。患者兼有呃逆,且苔白润,脉弦滑,是脾胃失运、胃气上逆、痰湿内生之征象,故合半夏厚朴汤以降逆化痰。《本草备要》云:“郁金,凉心热,散肝郁,下气破血,行滞气,亦不损正气”,故药用郁金以增疏肝解郁、消胀止痛之功;再入麦芽、神曲以消食和中。二诊患者呃逆、反酸症状未消减,故加重厚朴剂量以下气燥湿;再加浙贝母、海螵蛸抑酸止痛。末诊患者恢复可,湿象消失,故茯苓减量,增加香附、郁金用量疏肝理气。
病案二:患者张某,女,49岁,2019年5月9日初诊。主诉:胃脘部反复疼痛伴反酸4年余,加重3天。患者诉4年来胃脘部反复隐痛,暖水袋置于腹部后疼痛减轻,伴反酸,无烧心感,曾先后多次服用中药调理,症状时轻时重,3天前,患者进食生冷后胃痛加重,喜温喜按,伴恶心、纳呆,伴神疲乏力,平素怕冷,手脚冰凉,入睡困难,大便稀,小便调,舌淡,苔白,脉细缓无力。胃镜示:浅表性胃炎。西医诊断:上腹痛综合征;中医诊断:胃脘痛,证属脾胃虚寒型,治宜益气健脾,温中止痛。方药:黄芪建中汤加减:黄芪30 g,桂枝15 g,白芍15 g,山药15 g,浙贝母15 g,海螵蛸15 g,干姜10 g,牡蛎10 g,炙甘草5 g,生姜2片,大枣2枚。共7剂,1剂/d,水煎服,早晚分服。2019年5月16日复诊:患者诉前诊服药后食纳恢复,大便基本成形,反酸缓解,睡眠可,胃脘部冷痛缓解不明显,手脚仍冰凉。前方桂枝加至20 g,再加延胡索15 g、川楝子5 g,共14剂。2019年5月30日三诊:患者诉精神好转,气短乏力皆消,服药后胃脘部偶有隐痛,舌淡,苔薄白。原方继服14剂,后随访3月,病情未复发。
按:《灵枢·决气篇》云:“中焦受气取汁,变化而赤,是谓血。”此病案为久病患者,脾胃虚弱,中土失运,日久虚寒内生,胃失温养,则腹中拘急疼痛,得温痛减,兼见身疲气短,畏寒肢冷,大便稀溏,后因进食生冷,胃痛加重,结合舌脉,证属脾胃虚寒,治疗宜遵循“虚则补之”的原则,选方黄芪建中汤加减以温补中焦。方中黄芪健运脾胃,使诸虚自复,正如《金匮要略心典》所言:“急者缓之必以甘,不足者补之必以温,而充虚塞空,则黄芪尤有专长也。”桂枝、干姜温阳止痛,白芍缓急止痛,浙贝母、海螵蛸、牡蛎抑酸止痛,山药健脾益气,生姜、大枣、炙甘草顾护脾胃,炙甘草调和药性。二诊患者仍胃痛,手脚冰凉,故在前方的基础上将桂枝增至20 g,以温经散寒,再加延胡索、川楝子止痛。末诊效果明显,继以原方巩固疗效。
4 结语
上腹痛综合征是一种由多种因素作用而形成的功能性胃肠病,患者常以胃痛为主要临床表现。此病病程长,虽不会明显危及患者生命,但可明显影响患者的生活质量。作为功能性疾病中较常见的一种,精神心理因素在此病的发生、发展及预后转归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所以田老师在治疗此病时不仅随证随期选方加减,而且密切关注患者的心理状态,对情绪不佳的患者积极予以心理疏导,以期从根本上缓解患者的临床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