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信任与支持:社会资本视角下的民族团结路径分析*
2021-12-03吕永红
吕永红,马 丽
(新疆大学 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研究基地/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新疆 乌鲁木齐830047)
社会资本不同于人力资本等其他形式的资本,它将个体与他人频繁互动中产生的相互理解、信任和支持等心理与情感视为社会团结稳定的重要资源。在多民族地区,民族团结是各民族的生命线。历史与实践证明,民族团结的实现不仅需要经济和政治层面的合力,同时需要不断促进各民族间交往交流与交融,从心理、情感和行为层面增进民族团结。从这个意义上讲,在多民族地区厚植、培养和构建更优质的社会资本,实现各民族之间的普遍的理解、信任和支持,是促进各民族团结的重要基础。
一、民族团结的内涵及重要意义
民族团结是我国政治生活领域的重要内容,对社会稳定和国家发展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不同的国家对民族团结的理解是相异的,我国在创建和发展民族关系的过程中具有鲜明的中国特色,因此必须围绕国情社情民情和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格局,紧扣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主线去理解和诠释民族团结的深刻内涵和重要意义。
(一)民族团结的深刻内涵
何谓民族团结?我们需要从什么视域中去思考民族团结,这是我们探讨实现民族团结路径首先必须要解决的。所谓团结是指对他者的认同,这种认同依赖于他们共享相似资源与情感,而民族是一种文化共同体,这样民族团结是指文化共同体之间基于相似资源与情感而形成的相互之间的认同。实现各民族之间团结其实质是增强各民族之间的文化认同,构建共同精神家园,共建与共享相似情感。
民族团结不仅是指56个民族之间和谐融洽的关系,更是包括56个民族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认同和维护。习近平总书记在2014年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强调:“加强中华民族大团结,长远和根本的是增强文化认同,建设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积极培养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1]党的十九大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写入党章,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成为全党全社会的共同意志和基本遵循。2020年6月,汪洋主席在新疆调研时指出:“要紧扣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主线做好民族工作,加强中华民族共同体历史的研究,持续深化各级各类民族团结进步教育,推广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促进各民族广泛交往、全面交流、深度交融。”[2]同年9月,习近平总书记在第三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谈会再次作出“要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不断巩固各民族大团结”[3]的重要论断。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各族人民在长期交往交流交融中构建的共有精神家园,是各族人民团结一心的心理基石。对民族团结的思考必须始终在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这一视域之中,紧扣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这一主线,不断追求各族人民内心的和谐与情感的共通,增进各族人民之间的理解、信任与支持,实现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整体认同,才能从历史和现实的角度准确地把握民族团结的深刻要义,更好地开展民族工作。
(二)民族团结的重要意义
如何处理民族关系是我国长期面临的重要命题。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站在党和国家工作全局的战略高度围绕我国的民族工作作出了一系列重要指示批示、发表了一系列重要讲话,在不同场合多次作出我们要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民族团结、像珍视自己的生命一样珍视民族团结、民族团结是各族人民的生命线等重要论述,可见民族团结的重要意义。
首先,民族团结是确保国家总体安全的前提。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的今天,在迎来前所未有的历史发展机遇的同时,也面临着“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国内改革进入深水区,国家综合实力崛起的同时,也面临着与大国激烈的竞争和博弈。复杂的国际国内形势与民族问题缠绕在一起,民族问题更是长期被西方国家视作与中国博弈的重要战略手段,能否妥善处理民族关系成为影响国家总体安全的重要变量。历史和现实都表明,国家统一、民族团结,则政通人和、百业兴旺;国家分裂、民族纷争,则丧权辱国、人民遭殃。①参见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江泽民论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专题摘编)》,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8年,第355页。确保国家总体安全离不开各族人民的团结合作,团结和谐的民族关系是处理和应对好国内外复杂局势和保证国家总体安全的前提。
其次,民族团结是中华文化繁荣发展的基石。习近平总书记在2019年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上指出:“中华文化是各民族文化的集大成……各族文化交相辉映,中华文化历久弥新,这是今天我们强大文化自信的根源。”[4]我国各民族绚丽多彩的文化都是中华文明宝库中的璀璨明珠,是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华文化的繁荣发展离不开各民族文化的繁荣发展,各民族文化的繁荣发展同样也离不开民族团结的助力。如果各民族之间与民族内部相互不理解、不信任和不支持,必然无法为民族文化的发展创造良好氛围,而缺失各民族文化蓄养的中华文化必然会凋敝,何谈繁荣发展。民族团结不仅是经济进步发展的基石更是各民族文化进步发展的基石,只有加强民族团结,中华文化才会历久弥新永远焕发生机活力,中华民族才会永葆文化自信。
最后,民族团结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根本保证。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近代以来中华民族最伟大的梦想,是激励中华儿女团结奋进、开辟未来的伟大旗帜。习近平总书记曾深情指出:“各族人民亲如一家,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必定要实现的根本保证。我们要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全面贯彻党的民族理论和民族政策,坚持共同团结奋斗、共同繁荣发展,把民族团结进步事业作为基础性事业抓紧抓好,促进各民族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拥抱在一起,推动中华民族走向包容性更强、凝聚力更大的命运共同体。”[5]这一论述精辟指出了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征程中民族团结的重要作用及其在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中所扮演的关键角色。全国各族人民既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奋斗者,也是受益者。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需要紧紧依靠各族人民共同团结奋斗,不断凝聚各族人民助力伟大复兴的磅礴力量。
二、社会资本在分析民族团结的范式作用
(一)社会资本:加强民族团结的新视角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1年以来特别是改革开放40多年来,我国大散居、小聚居、交错杂居的民族人口分布格局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呈现出大流动、大融居新特点的同时,也出现了影响民族团结的新情况和新问题。一些民族隔阂、狭隘的民族意识和社会关系网络的封闭,日益成为影响各民族之间交往交流交融的阻碍。这些新情况和新问题的实质是民族文化心理的映射,而法律、制度和政策等硬性规范在解决这些问题上存在一定不适用,因此需要转换以往硬性规范作为研究主体的传统思路,从调适民族心理文化层面切入。习近平总书记2014年在新疆调研时就曾指出:“民族关系出现了不少新情况新特点,对我们做好民族工作提出了新要求。”[6]民族团结作为一种精神、一种思想整合力量,本质是舒适感、信任感等精神交流的体现,更是一种和谐信任的价值取向。进一步促进民族团结必须从调适深层的文化心理结构入手,对民族团结的研究要“落地”,把宏观视角转换到微观个体之间的关系上,增加链接个体互动的桥梁和纽带,不断增进各民族之间普遍的理解、信任和支持,而社会资本基于此有很强的适用性,可以作为一种研究的新选择。
社会资本产生于20世纪80年代,至今仍被广泛运用于政治学、管理学和社会学等领域。皮埃尔·布迪厄(Pierre Bourdieu)认为社会资本是“实际或潜在资源的集合,这些资源与由相互默认或承认的关系所组成的持久网络有关,而且这些关系或多或少是制度化的”[7]。罗伯特·普特南在《使民主运转起来》一书中提出“社会资本指的是社会组织的特征,例如信任、规范和网络,它们能够通过推动协调的行动来提高社会的效率”[8]。林南则认为“社会资本是通过社会关系获得的资本……资本作为一种社会财产,它借助于行动者所在网络或所在群体中的联系和资源而起作用”[9]。
学者们虽然从不同的视角阐释社会资本,但是都承认社会资本包含理解、信任、支持等内容,为社会成员提供了相互理解、认同和互惠的资源,有利于促进和发展集体的信任与规范。
理解是互为平等的主体在共处的环境中突破语言和文化的差异形成的对共有规范、文化、制度的普遍共识。那么如何获得理解?哈贝马斯认为通过主体间性的交往行动获得可理解和认同。而交往行动不会无缘无故产生,而是进入交往行动中的主体基于“以言行事”的原则,以普遍的语言营造出沟通和共识的语境,这种普遍的语言是主体间性沟通和理解的基本前提。各民族之间可以凭借共有语言为基础,在对话中共同遵循真实性、正当性、真诚性的要求,就交往中遇见的问题进行沟通和协商,以此消除文化差异性带来的负面影响,在异质文化上达到一种共同的认知,构建各民族之间的普遍理解也为各民族间普遍信任提供了共识。
信任是各民族在互动中对其他民族行为或意向做的积极期待和展开互惠合作的承诺。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做民族团结重在交心,要将心比心、以心换心。”[10]做好民族工作,最关键的是搞好民族团结,最管用的是争取人心。各民族在交往中用道德和规范约束自身,创造信任的基础,扩大信任半径,在开放包容的社会关系网络中以普遍的信任代替特殊的信任,为促进民族团结打好坚实的心理基石。
支持是各民族之间基于共识和信任形成的强烈情感认同。伊斯顿将政治支持区分为特定支持和弥散支持,特定支持是指对权威当局政策制定及政策输出的评价,特定支持的获得取决于输出的政策是否满足民众输入的需求,而弥散支持则是对政治系统的忠诚、信仰和感情。①参见戴维·伊斯顿《政治生活的系统分析》,北京:华夏出版社,1999年,第321-347页。戴维·伊斯顿分析了特定支持与弥散支持的产生,并分析了弥散支持对当局政治合法性的重要作用。构建和谐团结的民族关系,既需要各民族之间的一致共识、信任,更需要一种态度或情感去维持支撑。各民族之间通过感情的输入和交流,获得大量的好感和认同进而在心理层面产生牢固的情感,这样即使面对矛盾和冲突各民族也会相互承认或容忍缓解紧张关系。
(二)社会资本对加强民族团结的作用
一个拥有高存量优质社会资本的社会,成员生活会比较舒适惬意,集体也更加团结融洽。在多民族地区,个体常是以家庭、民族身份和习俗习惯作为构建社会关系网络的起点和聚合社会的基本单元。在这种惯例下,民族内部往往呈现较高程度的理解、信任和支持,却具有相对封闭性、单一性和排他性。因此,进一步发展各民族之间的团结,就要提升和改造民族地区传统社会资本,以贯通个体所处社会关系网络的横向纵向维度,使个体置身更具开放性和包容性的大社会关系网络中,将民族内部有限的理解、信任和支持,发展为建立在各民族之间、各民族和政府之间的普遍的理解、信任和支持,形成稳定和谐的内生性秩序从而促进和巩固民族团结。
1.理解与各民族间差异认知相弥合
一个彼此理解、相互尊重的群体更有利于加深情感。而民族间的关系事实上就是群体间的关系,要达到民族间的团结和谐,理解无疑是最好的助力。要完善各民族间关系的调适,就必须从有限的理解发展为普遍的理解,这种普遍的理解可以跨越各民族间的心理壁垒,使交往双方获得更多的不同资源,使各民族都成为交往中的受益者,这是有限的理解所无法达成的。
(1)普遍的理解有利于增进各民族之间的友谊和感情
以普遍的理解和相互尊重为基础的交往,可以增进各民族之间的情感和友谊,消除民族间的刻板印象,营造舒适的人文环境。以新疆的民族团结大院为例,各族人民在长期交往中自发形成了一套彼此尊重、互惠共赢、开明大方的交往模式。在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民族情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和睦温馨的民族关系营造了幸福和谐的人居环境。在普遍理解和相互尊重的作用下,各民族在节日习俗、饮食习惯等方面主动为其他民族着想,传统节日期间各民族共同举杯庆祝,遇婚丧喜庆事宜时邻里之间互相帮衬,彻底摈弃淡漠情愫,推动各民族广泛交往、全面交流、深度交融。
(2)普遍的理解有利于培育良好的公共精神
普遍的理解对形成良好公共精神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一方面,普遍的理解使民族地区的民众的交往网络更加紧密,涉及需要共同处理的公共事务更多。另一方面,普遍的理解能够“润物细无声”的调节和引导民众的心理和行动,打破“自我”和“非我”的思考模式,建立超越狭隘“小我”的民族意识,努力形成社会治理人人参与、人人尽责的良好局面,保障各族人民在社会治理事务中依法实现自我管理、自我服务、自我教育、自我监督,运用法治思维和法治方式化解矛盾、破解难题、促进和谐,打造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格局。
(3)普遍的理解有助于形成宽容的民族性格
费孝通先生曾说“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将这句话放到民族关系中理解就是提倡各民族之间要保持相互理解和宽容。“和而不同”是各民族之间交往交流交融的一种理想境界。许多民族间冲突和矛盾的产生可能因为是缺乏宽容与合作的民族性格,而追根溯源是由于各民族之间没有建立普遍的理解。当各民族之间具有普遍的理解,即使对待不同的文化和行为也会保持开放和包容的心态,即使产生分歧也会更易达成一致。
2.信任与社会关系网络的促进
信任是社会资本理论的核心要素之一。弗朗西斯·福山曾提出“信任半径”这一概念,认为“信任的范围越广,外部效应就越良性和积极,群体间的团结就越容易培育;信任的范围越局限于集团内部成员,负外部性的可能性就越大,群体间越容易产生冲突”[11]。各民族之间的交往通过社会关系网络链合,建立良好的社会关系网络有利于扩大信任的半径范围,最终实现普遍的信任。
(1)普遍的信任是克服内向型社会关系网络的关键
民族地区蕴含较高的同质性信任,这种同质性信任是建立在地域、血缘、文化和行为习惯等条件之上,一定程度上成为各民族之间交往的前提,个体更倾向于信任与自己相似的人,这种环境下往往会形成封闭的社会关系网络,致使交往的对象和环境固定和单一,信任的范围仅以封闭社会网络为半径,信任也只针对固定的社会关系结构产出。内向型的社会关系网络无形中限制了民族间的交往范围,因此要打破狭小范围的特殊信任,建立普遍的信任去克服内向型社会关系,以促进各民族间交往交流交融。
(2)普遍的信任可以调适垂直型社会关系
政府与民众之间的信任是社会资本的表现形式之一,在社会关系网络中表现为垂直型社会关系。在民族地区,民众对政府的信任是两者合作的基础,没有信任,合作也不可能产生。当政府与民众的意志保持一致,国家的运行稳定且有序;反之,民众对政府抱有明显的不信任时,政府将难以保持有效运行。因此国家的发展稳定不仅需要各民族之间的相互信任和持续合作,也更需要以政府与各民族之间的普遍的信任为基础。通过建立政府和各民族之间普遍的信任,不仅有利于推进政府各项改革和政策,而且能进一步调适政府与民众的关系,进而增强民族地区民众对政府的政治认同感和政治信任感。
(3)普遍的信任可以建立民族间互惠共赢的稳定关系
互惠共赢是人与人之间持续展开合作的重要途径。现实生活中,不管是个体还是群体都有自己的利益诉求,然而这些利益诉求有时是无序的甚至是相互冲突的,就可能出现为实现自我利益最大化而损害他者利益的情况。如果长期在这种自我至上的利己主义观念驱使下,无论个人还是群体势必为了实现自我的利益产生摩擦和隔阂甚至引发冲突矛盾,这样便可能落入了“公地的悲剧”,使所有人的利益都受到了损害。要克服集体行动的困境,社会资本中以普遍信任为基础的互惠共赢规范就是解决这一难题的“良药”,建立在普遍的信任上的互惠共赢规范可以有效约束和抑制自我利己主义,有效的将利益冲突控制在个体普遍接受的范围,使各民族间在利益交换时处于对称关系,保障各民族共同利益的最大化。
3.支持与各民族信仰差异的协调
社会信仰是延伸至个人和群体心理深处的价值规范体系。社会信仰作为情感的归属和身份的依托,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限制和规范个体的行为。几乎每个民族都有属于自己的社会信仰,为缓解不同社会信仰的冲突,就需要建立一个各民族普遍支持和认同的信仰,去最大限度的引领和凝聚各族人民,将各族人民团结到党和国家的周围。
(1)普遍的支持能够整合民族间的信仰差异
民族文化具有非同质性,尤其体现在信仰和风俗习惯等方面。单一民族对自身文化信仰的过分强调必然会导致各民族之间在交往接触中产生摩擦甚至矛盾。因此,在各民族间建立和强化普遍支持的共同信仰是十分必要的。构建共同信仰不是为了淡化各民族的自身的信仰,也不是为了消除差异的存在,而是在多元文化格局中实现“求同存异”,追求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的和谐,促进各民族团结和谐。
(2)普遍的支持有利于促进民族地区政治系统的稳定
伊斯顿认为“输入”与“输出”的平衡有利于政治系统的稳定运行。民众输入的“支持”和“要求”既是政治系统的压力源,也是驱使政治系统运转的动力源。政治系统的正常运行,依赖于对这些压力的妥善处理,而建立民众对政治系统普遍的支持是缓解甚至消散压力的最有效方式。普遍的支持代表着民众对政治系统的信任、依赖和忠诚,是政治系统合法性和有效性的重要来源。在多民族地区,要积极建立各民族对党和政府普遍支持,通过普遍的支持获得各族人民对党和政府牢固的政治情感,对维持多民族地区政治系统的稳定和秩序发挥作用。
三、当前民族团结面临的新挑战
新中国成立以来,党和国家大力推动民族地区发展,将民族平等、民族团结、各民族共同繁荣作为制定民族政策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民族团结进步事业取得瞩目成就。但随着地缘政治的变迁和全球范围内民族主义浪潮的冲击,以及我国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的急剧转型、工业化和城市化快速发展等多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一些新型的民族问题不断凸显。民族心理认同危机与固有的民族问题相互重叠,对原有的民族治理体系和政策体系形成挑战,一定程度上掣肘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进一步提升。
(一)民族间互惠共赢的价值观念未能普及人心
民族优惠政策是我国处理民族事务的重要政策工具之一,为促进少数民族地区社会稳定与经济发展、提升少数民族整体素质、推动少数民族文化繁荣发展发挥巨大作用。更有学者将民族优惠政策称作推动民族团结建设和发展社会主义事业的“助力器”。然而,民族优惠政策外溢效应的逐渐显现,不仅在学术界更在普通群众当中引发了不满和争议。赞同者认为,民族优惠政策作为一种社会资源再分配手段,确保了处在弱势地位的少数民族权利和利益的“事实平等”。批评者认为民族优惠政策以民族身份作为资源倾斜性分配的依据,“是对现代社会‘成就取向’的反动,它不但强化了民族博弈与竞争,刺激了少数民族身份认同的强化和民族意识的觉醒,而且对于主体民族而言也是一种逆向歧视”[12]。网络上甚至曾出现“56个民族55个加分”这样的言论,然而这些争议和言论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一个事实,民族间互惠共赢的价值观念尚未深入人心。民族间的互惠共赢被片面认知为是“主体民族的单向扶助和付出”,忽略了少数民族和少数民族地区对国家安全、稳定与发展的重要意义,这对构建各民族之间的理解、信任和支持造成了心理障碍,不利于民族团结和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
(二)多民族地区同质性互动大于异质性互动
林南基于同质原则作出同质性互动假设,提出个体在社会互动中更偏好与自身有相似的生活方式和相似的社会经济特征的人进行交往,这种互动是更容易发生和获得的,在频繁和紧密同质性互动中进行资源的流动以维持现有的资源,在心理上满足感和愉悦感。①参见林南《社会资本:关于社会结构与行动的理论》,张磊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38页。因此处于同一社会圈子中的个体往往更信任拥有相似资源和相同利益的其他行动者,从而拥有的知识也是具有同质特征的,对社会圈子之外信息的获得也是有限的,社会关系网络也是较为封闭的。那么,个体只拥有或者只倾向于发生单一的社会关系吗?答案是否定的。同质性互动是一种非常普遍和规范的互动,而超出个体社会结构位置的特别的和非规范的异质性互动也是存在于社会网络中。虽然异质性互动可以使个体行动者获得不同的资源,但由于缺乏共享情感和沟通桥梁,异质性的互动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因此异质性的互动常常作为个体的“次优”选择。根据同质互动和异质假设我们得出个体更倾向与自己经济、文化、生活方式、习惯等各方面一致或者相似的行动者进行资源的共享和情感的维持,而异质性的互动必须建立在互惠承诺和广泛沟通基础之上。并且在多民族地区,这种同质性互动的强化是更加明显的。由于社会网络中不同位置结构的存在,资源分配具有不平等性和散布性,导致每个民族在社会网络中拥有的资源具有差异。在民族间相互交往的过程中,更易于和自身经济水平、文化习惯、宗教信仰和居住环境等各方面资源一致或者相似的民族进行合作,频繁互动增进的信任和认可促进了这种互动行为反复发生在固定的社会圈子中,一定程度上将自身与其他民族在情感层面上隔离开来,各民族之间被设置了隐形的“情感隔离区”,对各民族之间的交往交流交融造成消极影响。
(三)社会结构的分化导致主流政治文化整合能力下降
社会结构(social structure)是指“个人、社会组织、社会群体这三大社会成员在相互作用的过程中,依照各自占有的资源或者机会而产生的方式及关系格局”[13]。社会结构可以划分成宏观结构和微观结构,宏观社会结构是指能够体现个人、社会组织和社会群体外部性特征的组织、文化、制度等的要素。微观社会结构是指个人、社会组织和社会群体通过社会关系网络、价值取向和行为方式等表现出的心理特征和行为偏好。社会结构也不是静止不变的,宏观社会结构与微观社会结构也并非是二元分离的,而是二者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的。
民族地区是各民族杂居的区域,随着社会的现代化转型,社会结构发生明显变动。民族地区跨区域流动更加活跃,地区的人口规模与密度进一步增大,社会异质性随之增强进而导致社会主流政治文化整合能力的相对下降。同时民族之间、区域之间的不均衡发展及公共服务均等化滞后,使得民族地区的城乡差距、族际差距强化。在这种环境下,民族地区处于宏观社会结构的社会阶层、社会群体、社会组织发生了更显著的分化。社会宏观结构的分化同时引发微观社会结构层面个体的社会认知、价值取向、行为方式和关系网络的变化。微观社会结构的变化反过来又对宏观社会结构产生制约作用,民族地区一定程度上的民族分布结构与利益分层高度重叠在一起,致使社会的异质性更加凸显。
“当少数民族由一个传统的文化同质的熟人社会迁移到另一个文化异质的陌生人社会的时候,由于失去了自己往昔熟悉的社会交往符号,又不熟悉对方的社会符号,不免在心理上产生或深或浅的焦虑。”[14]因此,处于异质文化环境中的民族个体,在缺乏主流政治文化整合的情况下,只能通过不断构建与强化“民族界别意识”,通过族群各自聚集,将与外界的交往范围持续固化在单一的区域和族群,以此增强心理安全感克服文化敏感,对民族间和谐融洽的互动交往产生了障碍,使得加强民族团结陷入了新的困境,而这些问题恰恰是硬性制度规范面临的“瓶颈”。
四、善用社会资本:加强民族团结的路径分析
社会资本是根植于社会关系和社会网络中的资源,个体之间基于理解、信任、互惠发生互动,在互动中又进一步增强认同和支持。多民族地区在合作、信任和互惠共赢等方面仍然存在的一些遗憾,需要通过厚植、培养和构建社会资本来弥补。同时党和国家成功的民族团结工作举措,促进了多民族地区的繁荣发展,为各民族之间交往交流交融提供了制度保证和物质条件,为提升和改造多民族地区的传统社会资本提供了便利。
(一)厚植社会资本:增加社会资本的存量
1.搭建普遍信任的社会场域
当个体和组织都服从同一制度时,他们就处在同一制度场域之中。处在同一制度场域之中的行动者都受到这种制度的约束和激励,降低了行动者行动和互动时的交易代价。因此通过搭建普遍信任的社会场域,改变民族地区普遍信任的社会资本缺乏的状况,改善首要群体(即亲友群体)是动员社会资本的优先使用对象行为习惯,降低民族间互动的成本。因此,一要不断加强诚信教育,引导人人诚信,扩大信任的范围,营造普遍的信任氛围;二要倡导各民族在人际交往中待人宽容、遵守承诺,善于进行换位思考及时化解矛盾、消除“偏见”,从和谐融洽的人际关系中增强社会信任;三要加强多民族地区法治建设,积极推动法律法规的宣传教育,进一步提高民众的尊法、学法、守法、用法意识,用法律维护社会信任体系;四要重视软性规范在民族交往中发挥的作用,即约定俗成的惯例和村规民约等等,将这些在民族长期交往中自发衍生而并非政府机关颁布的软性规范加以引领改造,使之与当前民族工作具体实践相适应。
2.构建对中华文化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普遍支持
我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多民族国家,各民族都为国家统一和繁荣发展贡献了力量,共同熔铸了灿烂辉煌的中华文化。各民族文化与中华文化血脉相连、息息相通,离开中华文化,任何一个民族文化都会成为无源之水、无土之木。任何企图用单一民族的文化价值观去判断和评价其他民族文化的优劣都是错误和幼稚的,要坚持“求同存异”与“和而不同”的发展观,树立和突出各民族共享的中华文化符号和中华民族形象,增强各族人民对中华文化的认同。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作为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纽带,克服狭隘的民族认知,突破各民族之间的身份界别意识,从心理上、文化上、行动上认同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族精神和以改革创新为核心的时代精神,坚持弘扬和培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实现各族人民精神家园的和谐共通,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凝聚共识、积蓄力量。
(二)培养社会资本:增强社会资本的质效
1.改善个体自致位置,增强个体社会资本
提升民族地区个体的所得资源,改善其在社会网络中初始的位置,使个体获得更多社会资本改善自己。因此要通过提升民族个体文化教育程度,改变部分民族个体存在的贫困心理与依赖心理,引领其走出单一的社会关系网络,从而获得接触更多资源和不同民族的机会,增强自身获取更多优质社会资本的能力。因此,在加大国家政策倾斜的同时要继续增加对民族地区教育的投入,补充部分地区优质教师资源;持续加强少数民族就业培训,为少数民族提供更多的就业信息和资源;实现国家通用语言教育教学全覆盖,提升多民族地区青少年国家通用语言水平,为各族青少年提供感情交流、增进了解、增强团结提供桥梁和纽带,为他们维护祖国统一和民族团结、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奠定成长之基报国之志打下坚实的基础。
2.维持同质性互动和异质性互动的张力平衡
林南认为同质性互动与异质性互动是构成社会关系的两种基本形式。同质性互动是情感性行为的主要体现,而异质性互动是工具性行为的主要体现。①参见林南《社会资本:关于社会结构与行动的理论》,张磊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37页。社会关系网络是通过亲密交往结成的情感性网络,多民族地区同质性互动通常多于异质性互动,同质性互动和异质性互动之间常常处于不平衡状态。马克思曾指出:“社会—不管其形式如何—究竟是什么呢?是人们交互作用的产物。”[15]也就说社会这一共同体的结成依靠的是人和人之间的交往,没有任何民族或者个人可以置身其外。在多民族地区,如果各民族之间的交往是单一的、欠发达的,那么多民族社会的发展将无以为继,更无法促进资源的交换以实现互惠共赢。因此,必须要维持各民族间同质性互动和异质性互动的张力平衡,引导民众走出圈子和不同的民族往来交流,增加不同民族间异质性互动和深度交融,增强异质性社会资本的效能。
(三)利用社会资本:完善沟通桥梁
要不断拓展民族个体在社会关系网络中的主体意识与政治参与意识,使个体主动参与到基层自治之中,同时扩大社会关系网络下公共产品的供给,为各民族广泛交往、全面交流、深度交融提供环境和场所。例如,在多民族社区和乡村修建综合性文化活动场所,在节日里举办民族团结文艺晚会和舞会,各族人民共同策划一台戏共同表演一场舞;鼓励各族人民参与基层自治管理,进一步搭建政府与各族人民的互动平台,使政群关系更加紧密;组建志愿者服务队为各族民众服务,增进对生活属地的责任感和归属感,培育良好的公共精神;进一步深化“民族团结一家亲”结对认亲活动,增进了解增强团结,为各族人民增加交往互动的渠道。这些举措不仅能够促进民众扩大自己的交往范围,同时也能够扩大社会关系网络,为建立开放性的社会关系网络提供动力,各族人民也能够在频繁互动中加深情感交流、增进了解互信、厚植团结基础,共同推进民族团结深入人心、向纵深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