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高校对外汉语教学新路径刍议
——基于对外汉语教学目标的思考
2021-12-02李谷乔
李谷乔
(吉林财经大学,吉林长春130117)
我国高等学校对外汉语教学实践已经开展了70余年,对外汉语成为一个学科的历史也有40多年了,几十年的实践经验积累与理论总结,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成绩。不过,在某些具体问题上我们还存在认识不清的情况,仍需要进一步深入研究。
一、对外汉语教学的根本目标
对外汉语教学目标与教学目的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目前学界对二者区分得不够严格。现代教学论认为,教学目的是国家意志与社会需求的客观性综合要求决定的,是一定历史时期学校教学的规范,不允许随意改变。而教学目标则是实际教学活动所要达到的教学结果。因而,对外汉语教学目的应该是国家对外汉语教学领导小组办公室制定,指令有关学校执行,带有明确的指令性和强制性。而教学目标则是各高校教学活动主体预先确定的,是制约教学过程走向的依据,明显具有自主性特征。[1]
由于学界对这两个概念认识模糊,造成了相关问题在表述上存在不准确的现象,有很多学者在论文中说的对外汉语教学目的,实际指的是教学目标。虽然表述上不够准确,但其中不乏真知灼见,我们梳理了几种最具代表性的观点,分述如下。
吕必松从对外汉语教学的总体设计角度指出“对外汉语教学教的是汉语,目的是培养学生的汉语能力和用汉语进行交际的能力”。[2]程棠在《对外汉语教学——目的、原则、方法》中肯定了吕必松教授的观点,也认为对外汉语教学的目的是培养学生的汉语交际能力。[3]
郭风岚在《对外汉语教学目标的定位、分层与陈述》一文中,将对外汉语“语言—语用”的教学目标又向前发展了一步,指出“对外汉语教学的总体目标应定位为培养将汉语作为第二语言的学习者的跨文化交际能力”。这样对外汉语教学目标就体现出“语言—语用—文化”三位一体的原则。[4]
崔永华在《对外汉语教学的目标是培养汉语跨文化交际能力》中也同样提出,“汉语作为第二语言教学以培养汉语跨文化交际能力为目标,是当今人类社会发展对语言人才的需求,是二语教学法发展的必然”。[5]
李世之在《从教学论的角度审视对外汉语教学的教学目的》一文中,借用美国布鲁姆的教学目标分类法,用一个树状图拟出一套粗略的对外汉语教学本科一年级综合课语言交际能力的教学目标体系,并举例式地勾勒出对外汉语教学目标层次。[6]
基于“语言—语用”原则是吕必松、程棠思考的出发点,在相当长的时间里给对外汉语教学提供了切实的指导。郭风岚和崔永华则在此基础上提出了对外汉语教学目标是培养学生跨文化交际能力,体现出“语言—语用—文化”三位一体的教学意义。李世之是在传统“语言—语用—文化”思路之外,套用布鲁姆的学说,提出了对外汉语教学目标研究的新思路。不过遗憾的是,李先生未做出更加系统的阐释,他在文章中希望有人能去做进一步的审慎研究。
事实上,对外汉语教学经历了不同的发展阶段,吕必松、程棠、郭风岚、崔永华等学者的观点可以对标不同发展阶段的对外汉语教学实践情况。程棠在《关于对外汉语教学目的的理论探索》一文中指出:从上世纪50 年代初到70 年代后期,对外汉语教学是注重汉语技能的阶段;从上世纪70年代末到90年代中后期,是关注汉语交际能力的阶段。[7]国家汉办主任许琳在2011 年谈到对外汉语教学与中国文化的关系时,认为从上世纪90 年代后期以来,对外汉语教学强调中国文化传播。[8]可见,将对外汉语教学分成3 个阶段,并且对应这三个发展阶段确定的教学目标分别侧重语言—语用—跨文化交际,已成学界共识。
二、对外汉语教学目标的细化分析
毫无疑问,当前“跨文化交际”是对外汉语教学的根本目标,是总体指导原则。围绕这一根本目标,结合留学生学习中国文化价值体系的实际情况,高校对外汉语教学组织者还应该制定出更加细化的具体教学目标。
李世之的研究思路给我们带来了进一步细化研究的契机。由于李先生在文章里没有对布鲁姆等人提出的教学目标分类学理论做详细介绍,也没有具体解释他提出的本科一年级对外汉语教学目标与该理论的联系,所以这里有必要先了解一下美国教学目标分类学理论。
布鲁姆从认知心理学的角度提出了认知领域的教学目标,此后安德森又重新修订了布鲁姆的理论框架,从知识类型与认知过程两个维度出发,强调如何让学生构建起对事实、概念、程序性知识进行记忆、理解、应用、分析、评价、创造的认知能力。[9]大体上,该理论比较接近我国教育界习惯表达的“知识目标”“技能目标”和“批判与创新目标”,李世之提出的教学目标实际上是侧重于技能目标的探讨,没有顾及其他目标项目。继布鲁姆之后,克拉斯沃尔提出了情感领域的教学目标,具体分为5 个层次:接受、反应、价值的评价、组织价值观念系统、价值体系个性化。[10]克拉斯沃尔之后,辛普森女士提出了动作技能的教学目标,她把动作技能领域分为7 个层次,分别是:知觉、定势、指导下的反应、机械动作、复杂的外显反应、适应、创新[11],认为培养学生动作技能也是教学目标之一。
不难看出,认知领域教学目标强调知识的消化理解与批判创新。动作技能教学目标强调教学给学生动作行为方面带来的改变。认知领域教学目标和动作技能教学目标都是刚性的、显性的。情感领域教学目标则是强调教学要最终作用于学生的灵魂,帮助学生树立价值观念体系,这是柔性的、隐形的,也是更高难的目标。高校对外汉语教学目标正可以依据这3个理论做出相应的细化分析。
首先,对外汉语教的是汉语,学科本身强调知识性与应用性,所以对外汉语教学最基本的目标应该是培养学生对语言知识的认知以及动作技能能力,这与布鲁姆和辛普森等人理论相对应。具体讲,就是从模仿教师语音、语调的发音动作开始,逐步调动学生的感知、模仿与各种机械动作,帮助学生记忆、理解和应用汉语言文字,并最终构建出语言的分析比较以及使用的能力。
其次,对外汉语教学具有交叉学科特点,由于教学内容涉及中国哲学、文学、历史、民俗社会学、文化学、艺术等众多学科,所以籍由语言教学而传播中国文化是必然的。但是,我们的教学目标不能仅仅停留在传播特色文化的表面上,而需要借鉴克拉斯沃尔情感领域教学目标理论,以提供一种文化思维的角度,向学生介绍中国文化价值观念,帮助学生适应、理解以至在情感上认同中国文化价值体系。这个教学目标属于更高层次的,需要更长的教学时间。
需要说明的是,我们将对外汉语具体教学目标分为基本层面与高级层面,即语言与动作技能习得,与文化共情能力培养,这些是我们在理论上的认识,而在具体教学实践中,二者绝不是截然分离的。事实上,教学目标层级之间的要求是灵活松动的,教授语言必须依托课文意蕴的阐释,而渗透情感认同的同时也离不开字词句章的解释,所以,对外汉语两个具体层面的教学目标存在着交叉与重叠。
教学目标细化分析,让我们明确了对外汉语教学指向,那么,高校如何具体、有效地开展教学呢?这就涉及到教学路径研究了。所谓教学路径,主要指基于教学目标设计的教学总体规划与教学内容。下面分两节阐述我们对教学总体规划与教学内容设计上的一些思考。
三、教学总体规划
从对外汉语教学的基本目标出发,充分考虑汉语作为第二语言在习得过程中的难点,如汉字难于书写,汉语口语与书面语差距巨大等实际情况,比较适宜的教学模式是在第一个学期里,学生集中精力进行听说模仿,熟悉汉语语音、语调,掌握并学会运用拼音。此阶段强调听说训练,但不排斥汉字呈现。第二个学期,籍由简单的口语句子引入语法知识,并借助拼音帮助学生掌握大概1000 个常用生词,练习生字描红并掌握汉字的书写规律。从第三个学期开始集中精力进行阅读与写作训练,此时转入语、文教学同步阶段。
对外汉语教学从听说模仿开始,由拼音入手,便于让学生(尤其是拼音文字国家的学生)掌握基本的汉语语音,能进行一些简单的口语交际,帮助学生克服初识汉语时普遍存在的畏难心理。之后引入汉字教学和语法知识,为下一段书面语学习(阅读和写作)做好准备。第三阶段“语、文教学同步”期,集中力量讲授课文主题意蕴的同时,我们还在继续深入展开音韵、字义、构词、语法乃至比较语言学。
如果学生只满足于应付汉语日常交际需要,则第一、二阶段基本可以达到目标。如果学生还有进一步的汉语言能力提升需求,则第三阶段必不可少。较高学业要求的留学生往往是因为有获得学历、职务、国际贸易商机等方面的需求,那么除了阅读理解与写作是要学习的必备技能以外,学生还须学会换位思维的能力,适应、理解以至认同中国文化价值体系,这便是共情文化态度。可见,第三阶段的学习内容虽然也体现了对外汉语在认知领域的教学目标,但更集中地彰显出情感领域教学目标。3个教学阶段各有侧重,又前后配合,使得该教学规划明确体现出认知、动作技能、情感领域教学目标的实施路径。
教学总体规划明确以后,在具体课堂的组织模式我们想特别指出,传统课堂模式,即以教材为主线,教师讲解加上学生听讲与练习模式,比较适合第一和第二阶段的对外汉语教学。到了第三阶段,引导学生主动参与,乐在其中的情境体验实训模式更为适宜。例如我们在讲授《发展汉语》(中级阅读)第三单元文章《大爱农民》时,采用了分角色表演课文的形式,旁白与人物对话有专人朗读,文中的次要角色也都有专人表演相应的动作,这样在课堂上尽量还原故事发生的场景,让学生更切实地体会到一个普通人,在个人遇到危难时,最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不能连累别人,从他对待素不相识的同车乘客,到对待妻子、父亲的一系列举动,突显其无比高尚的社会良知。学生根据课文朗读和表演这段小故事,可以真切地体认出文章传达的中国人群体意识、换位思考精神以及对待“家”的深切责任心。营造最真实的交际情境,充分调动学生的学习认知力,寓阅读、翻译、听读、视听、模拟实践等各种教学法于其中,不仅激发了学生学习的主动性和积极性,而且最重要的是寓教于乐,学生在轻松的情境体验中理解了中国文化价值观念,促使他们在未来的跨文化交际中适应中国文化逻辑。
四、教学内容设计
教学内容也属于教学路径设计的一部分,对外汉语教学目标对教学内容的择取具有指导意义。如上文所述,两个层面的具体教学目标:基本教学目标——语言习得与动作技能培养,和高层次教学目标——文化情感认同,本质上是互相融通、相辅相成的。又因为文化情感认同是比较难于实现的目标,需要较长教学时间,所以有必要从第一阶段开始就采用基于主题内容展开教学的路子。基于主题内容的语言教学路子,可以将主题内容或学术内容与语言教学活动完全融合在一起。[12]这里的内容,其实既包括学科知识,也包括一些非学科但能引发学生兴趣的内容或主题。如果对外汉语教学转变为以内容带动语言学习,让汉语成为学生学习知识的媒介,此时教师与学生都不再仅仅是为了“语言而奋斗”,教学过程更富内涵,更具有启发性。
关于教学主题内容,我们可以借鉴国际文凭课程的教学大纲,依托5 大主题展开一些能代表中国文化价值观念的具体话题。5 大主题分别为:身份认同、体验、人类发明创造、社会组织、共享地球。具体讲,“身份认同”阐释在中国社会文化里,怎样为人处世。“体验”讲述我们的生活经历与故事。“人类发明创造”探讨中国人的思维特质与发明创新方式。“社会组织”研究的是中国的社会秩序、制度系统以及我们是如何被组织的。“共享地球”探索现代中国面临的种种机遇和挑战。
由于5 大主题过于笼统,所以主题之下还要设立具体的话题。例如,身份认同主题下的话题有生活方式与信念、价值观与幸福感。体验主题下的话题有生活故事、礼仪与风俗、节假日休闲。人类发明创造主题下的话题有形象思维模式、艺术表现、科技创新、娱乐生活。社会组织主题下的话题有整体思维模式下的社会关系、教育、法律与秩序、社区。共享地球主题下的话题有和平与冲突、伦理道德精神、城市与乡村。
围绕主题展开对外汉语教学,促进留学生文化共情态度,本质上是基于全世界人情与人性共通的思维角度设计的。“在这样一个世界中,情感是最能让人确信的”[13],回归人性的教育,歌颂真、善、美的价值观,无疑是跨文化社会的共识。目前国家大力提倡“讲好中国故事”,其实也完全可以应用到对外汉语教学中。我们教学内容可以采用分主题讲故事的方式,在故事里介绍中国文化价值理念,以情动人、以理服人,最终达到润物细无声的教学效果。
基于主题内容开展教学,突破了传统对外汉语教学拘泥于语言、语用的局限,通过强化不同教学阶段相同主题内容的重现性,适当引入多元文化价值观的比较性分析,提供给学生一个更广阔的视角,让学生在语言习得的同时,塑造自己的异域文化思维,重新认知世界。
总之,人们要交流就必须先懂得彼此的语言,不同的语言体现出不同的思维与文化价值观。因而,学习第二语言目的不能仅仅为了习得交际工具,更重要的是要塑造并提升自己的认知能力、动作技能和情感体认能力。我们基于教育目标分类理论制定的分层次教学目标,很好地诠释了对外汉语教学跨文化交际的根本目标。
教学目标指引教学路径设计。从听力、口语、书写等方面的动作技能模仿,到汉字、语法认知,最后到对中国价值观的体认与理解,这套教学总体规划体现出分步完成对外汉语教学目标的设计。而教学内容基于5 大主题展开的路子,强调从一开始就走以内容带动语言学习之路,能给学生提供一个更高更广阔的视角,让他们有更长时间去接触、适应、理解中国情感价值体系,塑造自己新的文化思维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