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荀慧生表演艺术兼及四大名旦之比较
2021-12-02王省民
王省民
(东华理工大学 文法学院,江西 南昌 330013)
荀慧生来沪演出后,其唱腔、扮相和做工都深受上海观众的喜爱,民国报刊对其表演艺术给予高度评价,一时轰动南北。《申报》评其表演艺术:“荀慧生之艺,唱则柔媚绝伦,做则出神入化,靡一弗佳,而其表情之妙造自然,尤为难能。”[1]严独鹤对荀慧生评价极高:“其为剧也,风流蕴藉,乐而不淫,刚健婀娜,顽艳哀感,追紫云而继三宝,诚非此子莫属。”[2]83报刊文章虽然不乏溢美之词,但客观评价的文章也不少。本文选取民国报刊中最具理论价值的文章,从唱念、做表方面进行分析,对四大名旦进行比较,以发掘荀慧生表演艺术的独特魅力。
1 荀慧生的唱念中蕴含着女性特有的阴柔美
听过荀派唱腔的观众,一定会对荀慧生运腔低回、清脆圆润而传情动人的唱腔有深刻的印象。“慧生嗓虽低缓,然颇善于运用,能唱出柔婉清润,他的快板,南梆子,四平调,恐怕现今是一绝罢!使人聆之,如痴如醉,曼妙委婉,甜润悦耳,心神爽然。”[3]11-12文章分析荀慧生的嗓音、唱腔特色和唱腔效果等,高度评价其演唱所具有的艺术魅力,“曼妙委婉,甜润悦耳”体现女性的阴柔之美。 “其长处在能运用,柔媚宛转,别具韵味。走低音是他的拿手,宛转处风烟花玉,爽籁清妙。《还珠吟》之‘拥鼻酸吟’南梆子,《红楼二尤》‘替人家’四平,《妒妇诀》‘东墙欠了’原板西皮,《钗头凤》‘与你一见’二六,最妩媚悦耳。寒夜孤斋,听他的唱片有饮醇浆之清心沈志之功。”[4]11-12荀慧生唱腔显示女性的柔媚婉转,别具韵味,其柔婉的唱腔如风烟中的花玉,意象朦胧,如风激万物,清脆曼妙,又犹如一位独立寒霜的秋水伊人,妩媚动人。“慧生嗓音属羽,若吹玉笙,清而且润,柔而无刚,舍短取长,刻意于柔媚用工。其唱似弱不胜衣,别有风神。”[5]35-42荀慧生嗓音属古代五音中之羽音,像玉笙中发出的声音,清脆圆润,柔弱无刚。荀慧生刻意柔媚,其唱腔犹如一位弱不禁风的少女,飘飘欲仙,别具一种风骨神韵,展示了女性唱腔的阴柔美。
黄蜚秋较全面概括了荀慧生唱腔的独到之处:“荀在唱时,自始至终贯穿一个‘柔’字,以柔起腔,以柔转腔,更以柔收腔。特别是收腔时着力回荡一滑而收,显得字全而腔满,更觉得娇柔美艳,余味无穷。”[6]181荀慧生唱腔重在柔媚上下功夫,腔随情出,传达女性特有的阴柔美,格外悦耳动听。荀慧生的喜剧唱腔多给人娇柔妩媚、流利清新之感;悲剧唱腔缠绵凄凄,如泣如诉,有着强有力的感染力及艺术的震撼力,使闻者伤神泪下,听曲动情[7]158。吴小如教授说荀慧生“摧刚为柔,化激昂为凄婉,化粗犷为柔细,化怯音为酸音,化野生腔为媚腔,创造一种缠绵悱恻的唱法,以哀怨情绪来打动观众”[8]501-506。荀慧生的唱腔有时委婉缠绵,回肠九转;有时似小河流水,流畅跃动;有时莺啼燕啭,层层递进[7]79。他以丹田气的运用,化刚为柔,善于使用上滑下滑的装饰音,表现出一种俏丽、轻盈、谐趣的风格,形成柔媚婉转的演唱特色。
“慧生之嗓,非绝佳音,而能刻意‘柔糯’之活用,若吹玉笙,清中含润,而不现枯涩。”[9]13“慧生嗓非绝佳,而能得‘柔糯’二字之长,如以言激越劲拔自尚须让诸梅尚,盖其唱能以柔取胜,圆融委婉,亢坠自如,而不现枯涩。”[10]16-17两则史料指出荀慧生演唱中讲究以“柔糯”为特点,以柔取胜,其唱腔圆融委婉,音调高低变化都运用自如,清脆中含温润,“柔糯”是其唱念艺术所展现的另一种阴柔美。“荀之长处是内心有戏,一字一腔,皆寓戏情,一举一动,胥具意思。嗓虽不如梅程尚,但功夫过之,故四大名旦灌《五花洞》,荀之嗓音唱腔能不弱于梅而又胜尚程也。白口以‘柔糯’胜,其腔委婉,别具韵味。一夕曾以梅荀二伶之《穆柯寨》唱片,各开二遍,细细聆来,觉梅之白口,富于音乐,荀之白口,极具戏情;梅得天独厚,荀功夫卓绝;闭目听荀白,俨然是一小姑娘声调口气,此则为梅所不及者。”[11]荀慧生的长处是内心有戏,无论是唱腔念白,都合乎戏情剧理,举手投足之间传达剧中人的神态。荀慧生的白口以“柔糯”取胜,这种“柔糯”的念白显得委婉缠绵,别具韵味,听后使人陶醉沉迷。“柔糯”是指荀慧生的唱念艺术有一种黏性,有一种吸附力,有一种诱惑力,既能迅速地吸引听众,又能让听众陶醉于其演唱之中,这是荀慧生唱念艺术独有的魅力。作者从音乐美、戏剧性、天赋条件和后天功夫等方面比较了梅荀所灌的《穆柯寨》唱片。荀慧生的念白俨然是一个小姑娘说话的腔调,活灵活现地勾画出古代少女的曲曲心事,使我们品味到古代女性的神韵美。
荀慧生的表演综合了美、媚、俏、娇、柔等特点,巧妙运用了滑音、颤音、嗖音、哭音、顿音,甚至缩音等技巧,以婉转缠绵、收放自如、声情并茂的特色唱出了人物内心感情的千变万化[7]86。荀慧生的念白抑扬顿挫、轻重缓急,形象而生动地传达人物的喜怒哀乐,成为塑造人物的重要手段,更直接、更有力地表现了人物的性格[12]15-18。 其演唱总是柔媚婉转、余韵悠然,唱念中蕴含着女性特有的阴柔美。荀慧生根据自己的条件广采博取,学习前辈艺术家的唱念技法,并融化于格律之中,变幻于格律之外,其唱念讲究意境的创造和人物内心活动的揣摩,运用轻重、虚实、快慢、催撤的声腔,善于节奏变化,同时在唱腔设计中充分考虑到花旦的表演因素,真正做到声随情出,以声抒情,传达女性隐秘的情感,将古代女性的阴柔美展现得淋漓尽致[7]219。
2 荀慧生的做表展现了古代女性的风采神韵
2.1 细致入微地刻画了古代女性的娇羞神态
民国报刊细致地剖析荀慧生在《东方氏》《战宛城》中所塑造的少女形象,指出荀慧生表演的思春有三点独特之处:“(1)把头微微俯下,两眼珠往上一翻,同时用上牙把下唇皮紧紧咬住,再将眼珠慢吞吞地向上下左右一转;(2)牙齿咬住下唇皮将松未松之际,两颊好像微泛着红霞,眼眶里陡然露出水汪汪的样儿,再以两手执手帕之两端,徐徐放至口边,用牙咬住,呆呆出神;(3)左不安来右不宁,身子微微向左边一侧,两腿紧紧交叉着,微微摩动几下,再以眼珠儿侧着向台下观众一瞟。以上三种特写,别人是没有的,即有亦不是他那股劲儿。”[13]5-8这里采用慢镜头的分解办法,从举止神态上分析荀慧生的表演,尤其是关注眼睛的细微变化,肯定其俊俏风流的做表艺术。荀慧生重视眼睛的传神,强调眼为心之苗,眼睛活了,就便于把心里的事给“扩大”出来,戏也就出来了[7]160。
“慧生在此剧中饰雪艳,出场时,面含悲容,悽恻万状;认头时,右手指头,左手颤动,说白发音,异常清晰;其假意哄骗汤勤一段,说白至‘那时我心中’稍一停顿,旋低声急促说出:‘就有了你了。’掩衭含羞,表情绝妙。盖雪艳秉性贞烈,所以不惜曲意趋承,虚情引诱者,只因夫仇未雪,不得不忍辱含垢,委曲求全耳。慧生能将此意,由言语动作中,刻画尽致,此是其表情独到处。”[14]2文章对荀慧生在《刺汤》中的表演进行剖析,既分析其做表艺术,也分析做表艺术背后人物的心理活动和演员的表演原理:出场时,面含悲容,悽恻万状;认头时,右手指头,左手颤动;为了取得汤勤的信任,还有意与汤勤眉目传情,言语缠绵,其娇憨俊俏的做表艺术背后是孟雪艳的忍辱含垢、委曲求全。荀慧生演出新戏时,总是先对戏情剧理和人物性格进行分析,把握剧中人的内心活动,然后在表演时,抓住角色的内心变化这一条线,再加上面部表情配合眉、眼、口以及动作,活生生地将人物的神态刻画得惟妙惟肖,入木三分[7]357。
“白牡丹饰《梅龙镇》之李凤姐,扮相秀丽,身段娉婷,宛然一小家碧玉。《梅龙镇》一剧,表演之难处,贵在不失闺女身份,若稍轻佻过火,则失之毫厘,差以千里矣。牡丹演此,能体贴戏情,头头是道,实为难能。其道白中有‘我叫李凤姐’一句,启口时之一种羞态,与掷花时之一种嗔怒态,避正德时之一种惶迫态,演来惟妙惟肖。至于拾巾时娇羞满面,雅善形容,妙在纯出自然,不事做作;拾巾后之嫣然一笑,尤觉百媚俱生。”[15]“慧生唱亦不弱,做工尤细腻熨帖,三次拾巾,姿态三变,各有佳处,小女儿一种憨情娇意,其妙到秋毫巅。”[16]荀慧生所饰演的李凤姐,扮相秀丽,身段苗条,显得格外俊俏。荀慧生通过娇憨俊俏的做表艺术,传达人物细微的心理活动:启口时的羞态,掷花时的嗔怒态,躲避人时的惶迫态,演来都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拾巾时的娇羞满面与拾巾后的嫣然一笑,都显得妩媚动人,俊俏风流。三次拾起手巾,动作神态也变换了三次,其娇憨俊俏的做表艺术与李凤姐的形象十分吻合。这些做表描绘了少女活泼而又害羞的神情,揭示了少女细腻多变的内心活动,使情窦初开的少女形象栩栩如生地呈现在戏曲舞台上。花旦、闺门旦演员为了表演活泼轻盈、节奏明快,就需要“动”。荀慧生较好地处理“动”的艺术,“动”得不温不火,显示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17]31-32。
荀慧生的做表艺术以俊俏风流著称,民国报刊对此作了多方面的探索:“他感到梅程的作风,全往大家风范上去追求,但小家碧玉,自有小家碧玉的美处在,于是一贯他‘俊俏’的作风。”[18]“扮演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均能体贴儿女心事于极细微处。虽咬唇、低头、凝眸等之小动作,亦皆淋漓尽致。”[9]13“其扮演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均能将儿女心事,体贴入微,传神阿堵。虽一凝眸,一剔齿之小动作,亦皆描摹尽致,眼角眉梢,尽都是戏。”[10]16-17荀慧生的做表在四大名旦中得分最高,无论是扮演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他都能通过细微的动作、神情来刻画人物的内心世界,表演合乎戏情剧理。“荀演一戏,最富于表情。对女子动作,可谓描摹尽至,兼以扮相妩媚,演风情戏,使观者心旌摇曳,演悲剧则令人目眦发张。”[19]4荀慧生演戏富有表情,无论是演风情戏,还是演悲情戏,都能通过动作、表情等把人物刻画得栩栩如生。荀慧生为了表现少女的天真、稚气、腼腆和娇羞神情,念台词时有略带哼唧、喘息停顿的语气;表演时有用眼神与观众的交流,用嘴叼和牙咬手绢,用双手拧或撕手绢,用手捻或撕衣襟,以及纵肩膀、抖肩膀和懒洋洋的转身等动作,荀慧生能根据戏情剧理需要,将这些语言与动作用得恰到好处,起着刻画人物性格的作用[20]22-24。
2.2 塑造了古代社会形态各异的女性形象
荀慧生不愧为做表艺术的高手,其运用眉眼口以及面部肌肉的动作,将少女的举止动态,一颦一笑的神情刻画得惟妙惟肖,细致入微。他所创造的眼神,眉宇之间和嘴唇各种表情,以及垂头、晃肩、弄手、投足、挺胸等姿态动作,都是前所未有的,故号称“表情圣手”[6]182。 “荀慧生的花衫戏最能使人满意,其一种娇羞形态,极似女儿脱身,例如《红楼二尤》里,唱到‘柳湘莲’三字,顿时脸泛红晕。《霍小玉》一戏,演小玉初见李益一场,荀表现女孩儿乍见人忸怩神气,惟妙惟肖。又如《晴雯》一剧,表出钟情于宝玉,曲曲传神,入骨三分。《埋香幻》于挑窗帘见刘千钟,与《绣襦记》在曲江池见郑元和,其眼神顾盼多姿,欲言不言之状,活活画出,非如慧生绝顶聪慧者,恐不克演出如此。他如《鸿鸾禧》之‘你可别走’四字,与《英杰烈》之‘小女婿’三字,说出后跑下场,其羞涩行色,细微刻出,颇有弦外余音之妙。”[3]11-12荀慧生形象地塑造了尤三姐、霍小玉、晴雯、张盈盈、李亚仙、金玉奴和陈月英等女性形象,尤其是善于描绘娇憨俊俏的少女在恋爱中的种种表现。荀慧生主要通过言语、动作和神态来表现这些少女的娇羞可爱,使这些女性形象活现于戏曲舞台之上。荀慧生要求演员把女性的妩媚闪现于喜怒哀乐和言谈举止之中,身段动作变化多姿,角色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要节奏分明,引人注目,演员一出场就光彩照人,满台生辉[21]57-58。
“至于悲怨之戏,亦为其素所擅长,如《霍小玉》演至李益负心,小玉临死,犹仍不忍黄衫客杀害于他,荀是时口不能言,只可摇首,送目示意,透出一片悲怨情痴之形态,悽怆充满于全场。《钗头凤》演至蕙仙放翁之最后一面,二人抱头痛哭,慧生满面泪痕,将眷恋人世、不忍逝去情景,演出宛如现实。是时慧生已不是演戏,而与剧中人同化为一矣。余如《鱼藻宫》临逝时叩首求饶,《杜十娘》叹所遇非其知己,抱箱自尽于江,其悲惨忧伤景况,皆能深刻映入观众脑海,留一磨而不减印象。时见慧生每演此等悲剧,台上台下共博同情之泪,除荀外,他人恐未多见!”[3]11-12文章探讨了荀慧生悲怨戏所塑造的女性形象,如霍小玉对李益的一片悲怨痴情、唐婉对人世的无限留恋、戚姬临逝时的叩首求饶、杜十娘抱箱自尽于江时的悲痛绝望,荀慧生演来哀怨婉转、声情并茂,形象地刻画了这些女性凄苦的内心,引起观众心灵的震憾。艺术造诣深的演员对剧情戏理体会得极为深刻,对剧中人的思想感情体会得细致入微,并通过语言、举止、神情描绘出复杂的心理活动,给观众留下无穷的回味。荀派表演重在演人不演行,注意某些身段在特殊戏剧情景中的强化,细微的生活动作经过别具慧眼的发掘与运用,贵在传达人物的精神[12]15-18。
“慧生演剧,专工描摹。演悲情则声泪俱下;演喜剧则骀荡春风;演惊逃则柔丝风袅,演愤恨则玉厉珠稜,此不过就七情之作用,人生常感及者论之。他若描摹处女,则俨然春水;描摹少妇,则绝肖东风;描摹歌妓,则曲状流莺;描摹寡女,则如对晓月。一人有一人之身份,一剧有一剧之特征。凡此种种,苟无绝妙臻化之做派,庸能以一人身,化百人身;综百人情,寄一人情耶?是慧生之成名,做工上诚具绝大之力矣。”[22]57-64无论是悲剧,还是喜剧;无论是娇憨羞涩的处女,还是初解风情的少妇;无论是沦落风尘的歌妓,还是独守空闺的节妇,荀慧生演来都能合乎戏情剧理,切合剧中人物身份。
荀慧生的做表艺术确有超乎常人之处,其在剧中动作表情的每一细微变化,都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无论是孟雪艳的秉性贞烈、曲意趋承,还是表现李凤姐的娇羞满面、妩媚多情,都能惟妙惟肖地描绘人物的动作表情,揭示人物的心理活动;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都能将儿女心事,体贴入微,传神写照,顾盼生姿;无论是演花衫戏,还是演悲情戏,或使人心旌摇曳、忍俊不禁,或令人目眦发张、悲愤落泪;无论是表现悲喜惊恨的情感,还是塑造形形色色的各种人物,都能切合人物的身份与性格,显示其高超的表演技艺,做表艺术臻于化境。
3 荀慧生的花旦艺术独步艺坛
3.1 四大名旦表演艺术之比较
民国报刊对四大名旦的表演艺术进行横向比较,总结出四大名旦在表演艺术方面的特点,雪鸿斋主通过比较四大名旦的表演艺术,概括了四大名旦的表演风格:“兰芳雍容华贵,自然大方,完全是大家风范;砚秋稳重端庄,幽娴贞静,如一大户闺秀;慧生娉婷婀娜,俊俏风流,十足小家碧玉;小云刚毅果断,有如巾帼英雄。”“兰芳能柔而不能刚,砚秋能悲而不能艳,慧生能嗔而不能泼,小云能刚而不能媚,之所以四大名旦各具所长,各有所专了。”[18]通过四大名旦的比较可知,梅之华贵、程之端庄、尚之刚毅和荀之俊俏,就是他们独具特色的表演风格。荀慧生表演走的是柔媚的路数,他所塑造的舞台形象婀娜多姿、亭亭玉立、娇憨妩媚、俊俏风流,全然是一个楚楚动人的小家碧玉,显示其花旦艺术的独特魅力。苏少卿对四大名旦的唱工、做工、扮相、白口、武工等方面进行比较后得出结论:“嗓音纯正,首推兰芳,次则小云。唱工得法,则首艳秋,而次兰芳。扮相美丽,应推兰芳,次慧生。做工细腻,亦推兰芳,次慧生。刀马娴熟,当推慧生,次小云。白口爽朗,则推兰芳,次慧生。新剧之多,亦推兰芳,次慧生。成名之早,则推兰芳,次小云。辅佐人才之盛,则推兰芳,次慧生。”[5]35-42荀慧生除嗓音与唱工弱一些,他在做工、白口、扮相、新剧和师友等方面的造诣仅次于兰芳,刀马旦和跷工还胜过兰芳。
张佛言对四大名旦的唱腔做了比较,肯定荀慧生的唱腔别具一格:“留香之歌,因真力不很充沛,刻意于柔婉上用功,不及梅尚之高,亦不似玉霜之多曲折,而韵特足。口齿之清晰,与畹华堪称两难。尤工唱情,在行腔中把喜怒哀乐之情,一一都能表现出来,这是梅、尚、程三人所不能不让他出一头地的。”作者剖析了四大名旦的唱腔所存在的问题,指出四大名旦的嗓音各有长短,而荀慧生的唱腔以柔婉为主,婉转悠扬,韵味十足。“在戏院里听留香,恍如站在秋江上聆美人奏玉笙,清新飘逸,神韵一片。比绮霞(即尚小云)之高华雄浑,气魄自然不如,而这种空灵的胜致,任何人都要为之陶醉的。”[23]13荀慧生的唱腔,自然流畅,毫无矫揉之态,有水流花放、月朗云飞的空灵之感,聆听荀慧生的唱腔,你能感受到一种独特的神韵。
沧玉的《琐谈荀慧生》对四大名旦进行比较,肯定荀慧生别具一格的花旦艺术:一看念白。“畹华之《探母》京白,有大家气,慧生则偏于流利俏皮。这两种有极端歧义,多听自会分别(一者稳重,一者轻巧,两下一对,各人的作风,便可听出)。”二看舞蹈艺术。“自畹华《别姬》首创舞剑,御霜乃有《梅妃》《聂隐娘》,绮霞有《峨嵋剑》《林四娘》……惟慧生独不尚此调,不足媲美矣。畹华、御霜、绮霞均无跷,而荀独有,此该让他自翔矣。”三看悲剧格调。“荀之悲剧多半偏于‘风流债务’,又不若程尚之《青霜剑》《珍珠扇》夫妇间事同一辙。代表作可以《钗头凤》《绣襦记》《丹青引》《红楼二尤》诸剧作标准。小儿女深情之流露,为他人所描画不出。盖彼着重内心叙情,一颦一笑,来自天然。”四看宫闱故事。“梅之《太真外传》,程之《梅妃》,尚之《花蕊夫人》,荀之《鱼藻宫》,无分轩轾,足可持抗。惟予以为梅之玉环尚不足写到妖艳处。程之采,庄正有余,清艳则不足。尚之慧妃写亡国故妃之衷情,似有独到。至荀之戚姬,不失故王宠妃之尊。连遭谪贬,所恨者吕后,所望者赵王。虽于彼个性有所冲突,母性之爱,而能刻画恰中,终觉称职。”[4]11-12文章从念白、舞蹈、悲剧格调和宫闱故事四个方面对四大名旦的表演艺术进行了综合的分析,指出荀慧生念白流利俏皮,以跷工独擅舞台,擅演风流情事,尤其善于表现儿女心事。四大名旦的表演各有千秋,难分高下。
3.2 荀慧生花旦艺术在民国戏曲舞台独具一格
“慧生于擅长做工外,兼工念白。做与白均为花旦所必需。其白口一如其人,柔媚清脆。无小云之刚健而得其简劲,无艳秋之凄婉而得其妩媚。大体似兰芳,而气口过之(兰芳不能念大段白)。”[22]57-64荀慧生白口柔媚清脆,得小云之简劲,得砚秋之妩媚,气口比兰芳更强,以做工和念白称雄剧坛,荀慧生先生是四大名旦中唯一以演花旦戏为主的,还兼演青衣、闺门旦角色。他创造的荀派艺术有利于表现天真活泼、爽朗开阔的妙龄女子、小家碧玉,这是荀慧生花旦艺术价值之所在[7]171。 “今人谈当代名旦,必数梅畹华、程玉霜、荀慧生、尚小云为一时瑜亮,而慧生之得以与畹华、玉霜、小云各树一帜,蜚声歌台舞榭间者,因慧生能兼畹华、玉霜、小云之长。而慧生个人独具根底最深之花旦技艺,如刀马旦戏,如纯粹之闺门旦戏,其跷工之佳妙,身段之活泼,表情之细致,刀马之娴熟,虽畹华、玉霜每以舞剑为新剧生色,小云亦喜演刀马剧,而卒以慧生系秦腔花旦出身,武艺跷工在在过人。故畹华、玉霜、小云三人艺术上有不及慧生之处,亦即慧生可以称雄之处。”[24]43-47荀慧生吸取兰芳、砚秋、小云之长,跷工技艺高超,在三人之上,堪称民国花旦之最,其独到的荀派指法、台步、圆场、水袖等,在刻画人物性格、表现生活场景和追求艺术趣味等方面有独到之处,能将自然美、艺术美融为一体,显得妩媚洒脱,明快自然。荀慧生曾指出:既然不论哪一类型的花旦,都以动的成分为主,演员作派上也必然要求轻盈活泼、节奏明快,但是决不能过火。一切照顾到剧情上的实际需要,不能矫揉造作,不能失掉美感[25]33-41。
“今之名旦称花衫者,惟侧重于青衣,实不足以副花衫之名,亦惟荀慧生以花旦本工兼习青衣,二者均平均,臻于美善之境,始为真正之花衫耳。故吾尝批评四大名旦之优劣,虽各有所长,不易得衡允之评判,然就花衫一名词言,慧生真为名副其实之花衫,则其他三名旦,均不得不让慧生一步也。”[26]33-35花衫是冶青衣花旦于一炉,非博于艺者不能,故传统的做法是青衣不学花旦,花旦难习青衣。花衫是将青衣与花旦技艺有机地结合,二者铢两悉称,各臻其妙,才无愧于花衫全才的名称。荀慧生以花旦本工,兼习青衣,二者平均,臻于善美之境,始为真正的花衫,充分肯定荀慧生在花衫行当的造诣。
雪鸿斋主、苏少卿等对四大名旦的表演艺术进行系统分析与横向比较,宏观审视四大名旦表演艺术之特色,内容涉及表演艺术的各个方面,肯定荀慧生别具一格的花旦艺术;张佛言、沧玉从唱腔、念白、舞蹈、悲剧格调和宫闱故事等方面比较四大名旦之异同,对荀慧生花旦艺术进行细致的剖析和理性的思考,肯定其表演艺术独树一帜;怡翁、肖伧肯定荀慧生在花旦艺术上的造诣:跷工佳妙,身段活泼,表情细致,刀马娴熟,都是其他三名旦所无法企及的;求幸福斋主围绕着花衫行当进行哲理性的思考与富有逻辑性的论辩,指出荀慧生由花旦而兼习青衣,称得上名副其实的花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