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和森译介实践对建党的贡献
2021-12-02唐嘉成
唐嘉成
一、引言
蔡和森(1895—1931)是中国共产党早期的重要领导人、革命家、理论家和宣传家,他于1919年底同新民学会的一批先进分子奔赴法国,广泛阅览、翻译和传播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在国内,他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学习与掌握在当时居于领先地位。由于对马克思主义有着深刻的领悟,他不仅自称为“极端马克思派”,在留法学生中还有“小马克思”之称[1]。他通过与国内新民学会会员频繁通信交流、主编《向导》杂志以及著书立说等活动,坚定热忱地将马克思列宁主义思想从法国“直接输入”中国,深刻影响了中国共产党早期的一批创建者和领导人,并为党的建立打下了坚实的理论基础。
蔡和森的翻译活动旨在传播马克思列宁主义思想,但未付梓成书,因此迄今为止国内外对其翻译研究甚少。本文以文本类型分析为起点,通过梳理相关文献资料,从交际翻译视角论证蔡和森通过译介活动在建党理论与实践两方面作出的杰出贡献。
二、 文本类型分析与交际翻译理论
英国翻译理论家彼得·纽马克(Peter Newmark)提出,翻译活动需考虑三个主要因素:文本类型(type of text)、读者身份(nature of the readership)和翻译目的(purpose of the translation)[2]。而根据德国翻译理论家卡塔琳娜·赖斯 (Katharina Reiss)的文本类型学理论,语言文本又可主要分为以下四类:表达功能文本(expressive)、信息功能文本(informative)、操作功能文本(operative)和视听性文本(audio-visual)[3]。纽马克基于各类文本的语言功能提出了两种侧重点不同的翻译方法——语义翻译(semantic translation)和交际翻译(communicative translation)。其中,语义翻译“attempt to render, as closely as the semantic and syntactic structures of the second language allow, the exact contextual meaning of the original(旨在在目的语语义和句法结构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准确地再现原文的语境意义)”,即强调准确传递原文的内容,而交际翻译“attempt to produce on its readers an effect as close as possible to that obtained on the readers of the original(旨在使译作对译文读者产生的效果尽可能等同于原作对原文读者产生的效果)”,即强调对读者产生的效果[4]。纽马克指出,无论是文本类型,还是翻译方法,其彼此之间均不是完全对立的,且文本类型与翻译方法也不是完全对应,译者在实际翻译实践中需灵活应用,相互补充,以保证方法与目的相适应。
在本文研究的情境下,蔡和森所译文本主要为信息功能文本。这类文本一般包括非文学类作品,即着重于传递某些信息、知识、意见等,但部分也带有纽马克所谓的呼唤功能(vocative function),即旨在说服文本受众采取某种行动,对文本做出反应,例如《共产党宣言》等带有号召性信息的文本便是如此。至于读者身份,蔡和森翻译实践的受众主要为新民学会会员、工学世界社社员等具有一定政治思想观念的先进知识分子,他们在当时的革命大背景之下对“外来”信息充满认知渴望,且带有一定的辨识和批判能力。蔡和森的翻译目的则是为了传播马克思列宁主义知识和理念,使其得到受众的接受和认可,并付诸行动,从而推动中国共产党的建立。
三、蔡和森的马列思想汲取与译介
1919年正值五四运动爆发之际,以蔡和森等人为代表的新民学会会员开展了一场旨在学习进步思想、寻求救国之法的赴法勤工俭学运动。在抵法以前,蔡和森便已通过李大钊所著《法俄革命之比较观》等文章初步接触马克思列宁主义。本着扩充先进思想之目的,蔡和森抵法之初终日持《法华字典》自学法语,以解决自己在法语上的“聋瞎哑”问题。他学习勤奋至极,甚至感动了当地一名园丁而主动为他辅导,使他的法语水平在数月里突飞猛进,为他后来大量阅览和翻译法文报刊奠定一定的语言基础。
为及时了解法国革命和世界工人运动的动态,蔡和森“日惟手字典一册,报纸两页”,“以‘蛮看’报章杂志为事”,他学习和翻译马克思列宁主义著作的态度和热情得到了不少留法学员的肯定。为潜心研究共产党的原理和方略,蔡和森不随大班上课,不入工厂做工,而是“搜集各种重要小册子约百种”,“猛看猛译”诸多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和传播进步思想的报刊与手册,并“拟编译一种传播运动的丛书”[5]22。对此,许德珩曾在回忆录中提到蔡和森一手持《人道报》,一手持字典蛮读猛译的勤奋刻苦景象,令初抵法国的他备受鼓舞[6]。而李维汉则因多次与蔡和森畅谈欧洲革命,一同探讨马克思列宁主义,对他启发巨大,甚至还记得蔡和森翻译过的部分具体篇目,其中包括《共产党宣言》《国家与革命》《无产阶级革命与叛徒考茨基》《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等[7]。
由此可见,蔡和森关于党的知识和思想来源于法文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经典篇目。此外,《人道报》刊登的《加入共产国际的条件》一文也可能极大影响了蔡和森对中国建党的思考[8]。在这些文献的基础上,蔡和森根据马克思的科学社会主义观、列宁的建党学说及原则、国际工人运动及革命经验,运用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对中国问题进行了具体分析,提出了符合中国国情的建党主张和建党思想。
除了从他自身涉猎和翻译的篇目汲取建党思想,蔡和森还通过各种渠道积极传播马克思列宁主义篇目,其中影响最大的是《共产党宣言》和《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共产党宣言》最大的文本特征便是它兼具了多种文本类型的功能,包括信息功能、表达功能及呼唤功能。在翻译这本马克思列宁主义百科全书式的著作时,译者既要做到准确传达原文的内容,更要重视如何通过译文来影响读者,发挥文本的实际价值。
蔡和森于1920年6月下旬至7月初着手翻译法文版《共产党宣言》,随即便在新民学会会员召开的蒙达尼会议会场张贴宣传。“在教室里的柜子上、墙壁上贴着蔡和森同志硬译的《共产党宣言》等——长长的纸上写着蔡和森的粗大的密密的字,一张连着一张。走入会场时,大家就围拢着看。”[9]蔡和森还在他的发言中雄辩有力地推崇了《共产党宣言》的思想,明确提出开展阶级斗争、实行无产阶级专政的主张。
在蒙达尼会议之后,蔡和森再次在同年12月召开的工学世界社大会会场上张贴其翻译的《共产党宣言》,并在会上以通俗易懂的哲理和有理有据的事实论述了社会革命的必要性,既纠正了部分社员的偏颇观点,也进一步扩大了马克思列宁主义团体的战斗力[10]。
正如前文所述,译者借助交际翻译方法在目标文本中表达和原文本同样的效果。马克思、恩格斯编撰《共产党宣言》等著作的目的就是宣传无产阶级思想,提高人民群众的思想觉悟,为时代问题寻求解决方案,这便是其原文本要对读者产生的效果。虽然蔡和森的翻译实践在各方面未必能达到尽善尽美,但其大量的译介和传播成功达到了此类马克思列宁主义篇目的原文本目的,进而达到交际翻译所对应的效果。
此外,恩格斯的重要著作《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也是蔡和森传播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另一项重要实践。该书依据大量史料,通过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的视野阐述了人类社会早期发展阶段的历史,并揭示了国家的起源、发展和消亡规律,是马克思列宁主义经典著作的重要组成部分。蔡和森回国后曾在上海大学任教,讲授“社会进化史”一课,他将该书的唯物史观思想做了全面系统的介绍,并以该书为蓝本创造性地编著了《社会进化史》一书,将马克思、恩格斯和摩尔根三人之“不朽之业发扬光大于世”。该书在大革命期间多次出版,成为党的基层组织的重要教材和学习读物。
在当时,政党活动此起彼伏,许多人士受到无政府主义、改良主义等思潮影响,思想复杂而混乱,蔡和森一方面将其译介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篇目分发给留法学生学习,一方面向国内的知识分子进行传播和推介,这对他们的思想转变和进步起到了重要的促进作用。
四、 蔡和森传播实践对建党的贡献
蔡和森对毛泽东思想的形成有着重要的启迪,可以说中国共产党人走上马克思主义道路离不开蔡和森对马克思主义的极力推介。蔡和森作为毛泽东的挚友,反复通过书信与其探讨诸多建党相关问题,并向其传播在法国所阅革命报刊中马克思列宁主义篇目的理论和思想。
“我近对各种主义综合审缔,觉社会主义真为改造现世界对症之方,中国也不能外此”[5]23, 蔡和森向毛泽东陈述了阶级斗争才是中国革命唯一的制胜法宝,同时细举了加入共产党的条件、在中国组织党的四个步骤,最后提议要“明目张胆正式成立一个中国共产党”[5]34。他还强调,这是一个“主义明确、方法得当、和俄一致的党”[5]25,即一个有别于第二国际的列宁式共产党,要运用马克思列宁主义来指导党的行动,要制定符合中国国情的正确党章纲领和组织原则,并运用俄国列宁式方法来改造中国。对此,毛泽东表示“见地极当,我没有一个字不赞成”[11]。由此,毛泽东开始思考中国社会主义革命的正确方向。
蔡和森与毛泽东的交流实际上也是一种交际翻译的体现方式。交际翻译不同于语义翻译的重要区别之一,是它允许译者对原文本作出适当主观性修改,无须字对字、句对句、完全遵循语法句法结构地直译,而是强调将原文本的意义传递给读者,在译文中达到原文所含的目的和效果。蔡和森先从法国所涉猎的各类文本中汲取精华,随后通过其自身的消化理解,以其熟悉且通俗的语言将文本信息、功能同时传播给了毛泽东,推动了毛泽东向马克思主义者的转变,加速了毛泽东思想的形成。
蔡和森不仅通过翻译与传播实践引导毛泽东等党的早期领导人思想发生重要转变,还在中国历史上率先提出了“中国共产党”一词。早在上文提及的两场重要会议——新民学会蒙达尼会议和工学世界社蒙达尼会议期间,蔡和森就向与会成员提出将原来的社名“工学世界社”改为“中国共产党”。这个名字的提出得益于他对马克思列宁主义篇目的深刻研究。虽然当时“中国共产党”一名未被采用,但此举首次提出“中国共产党”这一概念,标志着中国共产党法国支部的萌芽,也是党的早期创建的重要实践。
除此之外,蔡和森还参加了社会主义青年团中央机关刊物《先驱》的编辑工作,担任过中国共产党创办的第一份政治机关报《向导》周报的主编,为国人介绍世界革命和工人运动,宣传共产主义思想。1922年5月1日,蔡和森在《先驱》上刊发了《中国劳动运动应取的方针》一文,他在分析中国社会性质时率先使用了“半封建”的概念;同年9月,他又在《向导》上刊发了《统一、借债与国民党》一文,率先使用“半殖民地”的概念。1925年底,蔡和森将两者合并使用,在《中国共产党史的发展(提纲)》报告中指出:“中国共产党的政治环境不是资产阶级的德谟克拉西尚未成功,而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国。”[12]“半殖民地半封建”的联用表明,蔡和森已对中国近代社会的最基本国情有了科学的认知,这无疑为党在早期制定各大方针和采取各种行动提供了重要指引。
面对世界各国革命动荡,不知出路为何的境地,蔡和森仍毫不动摇地强调无产阶级专政,坚定阶级斗争,并在中国革命道路的关键节点首开先河地提出了建立中国共产党。他的翻译和传播实践不仅推动了毛泽东等中国早期共产党领导人向马克思主义者转变,也引导了大批先进知识分子追随科学社会主义的思潮,为党和国家的发展献才献力。
五、结语
蔡和森是通过法文译介马克思列宁主义篇目的先驱,他既从欧洲向国内直接输入了“原汁原味”的社会主义理论和原则,也在实践中结合中国国情探索了建党和革命的道路。在关于蔡和森的诸多研究中,也有学者曾质疑“蔡和森不到半年便翻译了上百种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和手册”的说法,其理由包括蔡和森的实际法语学习经历少、翻译能力不足以及所译字数显著夸大等。尽管如此,我们仅因蔡和森在语言或翻译能力层面的欠缺而去批判其通过译介活动所做出的贡献是不妥的。从交际翻译视角分析,蔡和森通过“硬译”等途径,借信息文本发挥呼唤功能,既达到了传播原作内容的目的,也引导了译文受众发生思想转变。也正是他凭借着对法语的基本掌握及“一腔热血”,孜孜不倦地传播马列著作中的思想,才使得马克思列宁主义在留法学生之中遍地开花,使得毛泽东思想初现雏形,并使得中国共产党的建立有了初步的理论和原则基础。因此,我们不能否认其通过一系列译介实践在中国马克思主义传播史上发挥的重要影响,更不应质疑其对早期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毛泽东思想的形成和中国共产党的建立所做出的独特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