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路,七十年
2021-12-01崔立
※文/崔立
这条路,已经有七十年了……
父亲坐在我的面前,徐徐地对我述说着。两鬓已略显斑白的父亲,明显有了虚弱感,但说起这个,声音骤然洪亮了起来。
父亲说的,是我们农村老宅门口的路。父亲是在新中国成立前来到这个世界的,那时,老宅也不是老宅,还是新宅,门口只有杂草丛,或者说,杂草丛就是路了,还是三五岁孩子的父亲,一头扎进杂草丛中,那就是浑身都是带着刺的感受呀……
后来解放了,县里乡里的干部,村里的干部都来了,大家伙说,没有路,怎么行呢?那时,他们还摸了摸还是孩子的父亲的头说:“这娃挺可爱的嘛。”
杂草没有了,一条长长的路,在村里开出来了,同时开出的,还有一条河,河伴随着那条笔直的路。站在路边,一眼能望见好远好远的地方。
在我记事的时候,能记起的,就是我们家门口的这条泥路。
泥路踩得很严实,当然,这是不下雨的情况下。一下雨就不对了,特别是下过磅礴大雨,我一脚踩上去,就是踩在泥巴里,泥巴像甩不脱的糨糊,就这么亦步跟随了。我再一脚踩进屋里去,保准母亲摇着头说:“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呀!”那是我,若是旁人进我们家的屋,母亲当然是不好这么说的,但她皱起的眉头,能让我感受到她心头的隐忍。苦不堪言呀。
后来,这条泥路上,开始撒起了灰砂。
灰砂也是个很奇妙的东西。灰砂铺在了地面上,再用车子进行碾压。碾压时带起的灰,把站在家门口的我,立马赶进了屋里。不过,这灰砂铺过的路,比起原来的泥路,确实好了许多。至少,我踩在上面是坚实的,硬邦邦的,像一条路了。下雨天,灰砂还是难免带起了泥泞,我踩着一脚黑跑回家里。母亲的脸,和我脚上的泥一样的黑。
再后来,路上还撒过小石子。
小石子像一个个快乐的精灵,密布在路上。夏天的时候,我赤着脚,踩在小石子路上,有点疼,也有点烫。踩过几次,脚底也习惯了。我摸了摸脚底,居然厚实了许多。
现在,家门口的路,还有家乡,其实离我已经渐行渐远了,远到有时候,我需要翻看地图,在地图上寻找家乡的位置。
所幸,父亲母亲还在家乡。因为他们的存在,我的根也还在那里。
家门口的路,早就成了平稳宽阔的水泥路。父亲给我打过电话,说这条水泥路的规格很高,还铺了钢筋,钢筋很粗,很厚重,搅拌机里倾倒而下的掺杂着大石子的水泥,唰唰唰的声音,像美好的旋律在演奏。那个时间,我还在忙,听到了父亲兴奋的声音,心头,也不自觉地兴奋着。
今天,我开着车,漫长的距离,一路往家乡的方向拉近。我以为回家数百里的路会很难走,但出乎我意外,一路行进,一路通畅,连绵的高速路网,平稳得几乎感受不到任何颠簸。直至开到家门口,太过宽阔的路面,让我差点开过了头。好在,父亲母亲站在门口,向我远远地挥着手,他们记得我的车牌。我轻轻地刹住车,稳稳地将车开进了院子里。
我站立在门口,往眼前的路去看,去张望,去寻找可能唤起的这条路的印象。这是一条多么坚实的路啊!我真的只能兴叹,这些年路的变化,一切的变化,太快也太不可思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