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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文化传播视域下楔形文字兴衰考略

2021-12-01孙宝国

文化与传播 2021年1期
关键词:铭文书写文字

孙宝国

古代东地中海世界的物质精神交往历史,是不同文明体相遇和交融的历史,在此期间,古代两河流域的楔形文字成为当时不可或缺的语言工具和传播媒介。特别是阿卡德语楔形文字一度成为东地中海世界的通用语言,为推动古代东地中海世界楔形文字文化圈和文明共同体的形成起到了不可替代的历史作用。

一、楔形文字的发明

目前所见最早的楔形文字泥板出土于今伊拉克南部苏美尔人建立的乌鲁克城邦遗址。这些文字书写于公元前32- 30世纪。[1]而在苏美尔人到达两河流域南部以前,两河流域地区的居民已经有自己的文字,苏美尔语楔形文字中的 “木匠”“皮毛匠”“祭司”等职业术都借自这些更古老的语言。苏美尔城邦时期,苏美尔语楔形文字成为苏美尔城邦共同使用的文字体系,同时也成为苏美尔城邦跨文化交流的桥梁。

而关于苏美尔语楔形文字的起源,学术界主要有“图画说”和“陶筹说”两种。[2]尽管两种起源说各有千秋,但不能截然分开,应该是两者共同发挥了作用。

首先,楔形文字的产生与苏美尔人的计数系统有关。[3]苏美尔原始计数工具包括石头、泥球等等,其中泥球最为常见。在具体计算时,通常是先把软泥揉成泥球,然后用石头、骨棒、木棍、树皮、草茎等材质器具的尖端在泥球上刻压出代表不同数量的图形。其中,生长于苏美尔地区沼泽地带的大片芦苇,最为方便易得,这可能激发了苏美尔人的灵感,从而发明了精致实用的苇管楔形笔,并基本上取代了石头、骨棒等早前相对粗糙的书写工具,在泥板上压出一个个楔形符号。“潮湿的泥板上刻字比较困难,象形文字因而消失。”[4]的确如此,在泥板上刻划象形文字会遇到意想不到的麻烦,如收笔时经常会留下一个个小疙瘩,不但影响美观,而且不易保存,这就要求改良书写技术,以适应书写材料。有学者认为,“从图形到纯丁头字的变化,大约经过了500年以上。”[5]

其次,楔形文字的产生与象形文字自身的弊端有关。早期的苏美尔语象形字符数量庞大,用法随意,非常不利于书吏的学习和使用。采用芦苇楔形笔后,所压刻的字符大小粗细差别不大,既显著提高了书写速度,也逐渐规范了字符形态。苏美尔语楔形文字约有两千个符号,有音符,也有意符,既能书写实词,也能书写虚词。[6]鉴于一符多义和一音多符现象非常普遍,一些同音多义词不得不添加新的符号以示区别。从类型来看,苏美尔文字属于表意文字,但图符演化为字符和音符的情况也是司空见惯。

第三,楔形文字的产生与美索不达米亚的书写材料密不可分。美索不达米亚,又称两河流域,这里的“两河”是指同样流入波斯湾的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苏美尔人生活的苏美尔地区地处两河下游的冲击平原和沼泽地带,山地和森林难得一见,石料和木材极为匮乏,但绝少杂质的粘土资源贮量丰富,从而为泥板这种书写材料的广泛应用创造了条件。苏美尔用芦苇笔在泥板上面书写文字,字形呈现为钉头形或楔形,这种文字因此被称为钉头字或楔形文字。

较纸草、羊皮纸、纸等约同时代或后来的书写材料,泥板可以说相当笨重,每块的重量约通常在1千克以上。目前发现的最大泥板长约2.7米,宽约1.95米。为避免破裂,泥板自然需有一定厚度,而且随着泥板面积的增大,厚度也要相应增加。泥板的正面是近乎平整的,而反面则有一定的弧度。泥板的形状差异也比较大,磨去棱角的长方形最为常见,四角圆润的正方形较为稀有,而作为学生习字用的多为圆。泥板加工好后,就可在上面书写了。书吏先用细绳在泥板板面上勒好格子,再用楔形笔在泥板的两面分别刻写。通常情况下,为避免另一面的字迹被意外擦掉,刻写时要从平整的一面开始,之后再将泥板翻过来,在凸面继续刻写。小的泥板可拿在手上刻写,大的则放在特制的架子上。书写完成后就将泥板自然晒干或放到炉子中焙烧,使其保持固体形态以便于长期保存。

楔形文字泥板文献通常都是大部头,因为一篇“文稿”和一部“著作”往往需要用掉首尾相连的多块甚至数十块大小规格不一的泥板,尽管在一块泥板上独立成篇的情况也是有的。如公元前7世纪由亚述国王亚述巴尼拔的尼尼薇图书馆所藏的目前世界上已发现的最早的史诗《吉尔伽美什》就用了十二块泥板,共三千余行。大型书稿的泥板存放于木箱或泥箱中。由于体积相对较大,泥板书稿无法向纸草和羊皮纸那样装订。为便于分类、存储、查找,泥板书稿已经有了原始但实用的写作、编辑和检索办法。譬如,同一书稿的多块泥板中的每块的下端都刻有同一章节的标题和编号,而且下一块泥板会重复上一块的最后一行字,以示衔接。[7]需要保密的泥板文书,则另用一块空白的薄泥板覆盖其上,然后在空白和刻有文字的两块泥板的四面接合处封以软泥,最后再在软泥上加盖印章。收件人接到泥板文书后,只需打碎这层薄泥“信封”就可以看到刻写的内容了。从楔形文字泥板的外观形态来看,面积大的通常分栏书写。按惯例,泥板正面的文字,自左栏向右栏书写;泥板反面的文字,自右栏向左栏刻写。

除了泥板之外,石料是仅次于泥板的楔形文字的书写材料之一。石材主要书写王室、宗教、法典等宣传性和纪念性的文献,如古巴比伦王国《汉穆拉比法典》就刻写在一块高逾两米的石碑上。除泥板和石料之外,铜、锑、青铜、青金石、白银、黄金等也都是楔形文字的书写材料,如著名的《银板条约》就是用阿卡德语楔形文字刻写在银板之上的。

楔形文字的发明对周边民族产生了深远影响,古代东地中海世界的几乎所有国家和地区都采纳了这套文字书写系统。譬如,公元前30世纪中期,与苏美尔地区毗邻的埃兰人就在苏美尔人的影响下发明了埃兰语楔形文字。公元前30世纪后期,操塞姆语的阿卡德人部落进入两河流域,早期居于巴比伦尼亚北部的阿卡德地区,随后兼并了巴比伦尼亚南部苏美尔地区的众多苏美尔城邦,统一巴比伦尼亚并创立阿卡德王国。在借鉴苏美尔语楔形文字的基础上,阿卡德人发明了阿卡德语楔形文字,并推广到整个巴比伦尼亚,而苏美尔语和苏美尔语楔形文字则逐渐退化为一种只在某些宗教场合使用的语言和文字。居住在小亚的赫梯人从叙巴地区的操塞姆语的部族那里学到了阿卡德语楔形文字,并于公元前20世纪创立了赫梯语楔形文字。[8]公元前 20世纪末,与亚述毗邻的居于南高加索的乌拉尔图人发明了乌拉尔图语楔形文字。波斯人也在公元前10世纪中叶发明了波斯语楔形文字。这就形成了一个以两河流域最南端的苏美尔地区为中心的东地中海世界楔形文字文化圈。[9]

二、阿卡德语的传播

阿卡德语与同为塞姆语系的希伯来语和阿拉伯语类似,有四种语干。阿卡德语是一种屈折语,并且相当屈折——由于全部可以用人称前缀或后缀加在动词上解决,阿卡德语里极少出现人称代词。所以一个词的作用可以等于一句话。这可能与阿卡德语的主要书写材料泥板有关:在泥板刻写不易,修改更难,因而形成了高度屈折的文字结构形态,以期实现文字表达的最大灵活性。

阿卡德王朝以降,美索不达米亚的历史先后进入苏美尔人、巴比伦人和亚述人主导时期。阿卡德语逐渐成为通用语言和官方语言,苏美尔语则成为宗教语言和文学语言,为了学习苏美尔语,当时的书吏编撰了一批苏美尔语词典和苏美尔-阿卡德语双词典,所收词汇包罗万象,地名、人名、动物名、植物名、山川名和河流名等无所不有。譬如,与重要贸易伙伴麦鲁哈相关的词汇就有麦鲁哈铜、麦鲁哈红玉髓、麦鲁哈黄檀木、麦鲁哈“阿巴”木和麦鲁哈黑鹧鸪等等。古巴比伦人还用阿卡德语翻译苏美尔文学作品,并附录原文,在为学生提供双语教材的同时,客观上也保护和传承了苏美尔文学。由于乌尔第三王朝和更早的苏美尔文学作品原件绝大多数已不可考,这些保存在教材甚至学生作业中的苏美尔语抄本,就更显得弥足珍贵。

随着古代东地中海世界各国各地区对外交往的日益活跃,政治、军事、贸易、司法等涉外事务越来越多,对掌握相应外国语言和文字的相关机构人员需求也开始不断增加,于是各国各地区的书吏学校开设培养阿卡德语翻译人才的课程就成为一种必然。一封阿马尔那信件记载,一位埃及书吏在写给同行的信中,志得意满地罗列了他到过的许多外国地方。根据这封书信,有学者推断当时的埃及书吏学校很可能开设了阿卡德语语法和口语课程,教师通过让学生们拼写这些外国地名来掌握外语的听说读写技能和历史地理常识。[10]有了这样的双语人才,当一国的书信送达另一国后,就可以互相转译,使双方顺利实现交流信息的目的。

对于母语不是阿卡德语的国家,如埃及和赫梯,首先要将收到的阿卡德语书信译成本国语言。这样,国王和群臣才能理解信中的内容,而复信时仍要采用阿卡德语,而不是用本国语言。而对于什么样的人才能做这类翻译工作,目前仍未有确凿的史料可考,不过其来源不外乎两大类:一类是本国书吏学校培养的本土双语人才;二是聘用母语为阿卡德语的外国双语人才。

由于不同语言所在的文明单元之间在政治制度和官僚体制等方面的差异,在语言转换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导致了一些误读和误译。譬如,叙巴地区各国的书吏在起草给埃及国王、王后、宰相、将军等书信的过程中,当遇到某些埃及语埃及官名时,往往找不到完全与之对应的阿卡德语官员,于是他们只能从阿卡德语中找出与这些埃及官名职责相近的词汇。埃及第十八王朝中后期,被派往叙巴地区的埃及官员拥有不同的官名,但由于目前只知道这些头衔的阿卡德语语意,而阿卡德语官名与埃及语官名并非完全对等,所以阿卡德语官名的含义并不一定能完全反映埃及语官名的本义。更为甚者,阿卡德语书吏有时还错误地把埃及官职名称翻译成了埃及官员的名字,如“Pawuro” 为埃及语官名“p3 wr’3”(伟大的首领)、“Pahamnate”是埃及语官名“p3hm-ntr”(祭司)、“Ihripita hry” 是埃及语中官名“pdt”(司令官 ),都不是具体的人名。当然也存在相反的情形,即一些词汇是人名,而非官名,尽管这些人名本含有某一官名的词素,如阿卡德语名词“Pasite”对应的是埃及语人名“p3 t3ty”,而不是官名,尽管其中含有官职名“维吉尔”这一词素;阿卡德语名词“Sari”对应的是埃及语人名“ipwty-nsw”,不是官名,尽管其中含有官职名“国王的信使”这一词素;阿卡德语名词“we’u”对应的是埃及语人名“w’w”,也不是官名,尽管其中同样含有官职名“职业军人”这一词素。同时,在日益频繁和广泛的跨文化语言交流过程中,各国各地区本土语言中的外来词汇明显增多,特别是一些政治、军事、外交术语日趋统一。

三、楔形文字的衰落

公元前2000年代中期,阿拉米人进入美索不达米亚并带去了他们在腓尼基文字基础上发明的阿拉米文字。腓尼基文字是世界最早的字母文字,共有22个字母,但没有元音。阿拉米语字母文字较之腓尼基语字母文字,变化不大,只是书写起来更加便捷。[11]

与字母文字相较,楔形文字的缺陷一目了然。虽然苏美尔人、阿卡德人、巴比伦人、亚述人、乌拉尔图人、埃兰人、波斯人都一再减化楔形文字符号,但总数仍达数百个,而且以一符多意的居多。因此,无论是那种语言的楔形文字,学习和应用起来都颇为费力耗时。另一方面,分属于不同语系的巴比伦、亚述、乌拉尔图、埃兰等语言不加区别地照搬语系来源不明的以表意为主的苏美尔语楔形文字,不同程度地阻断了这些语言采用字母文字的进程。楔形文字越来越不适应当时东地中海世界日益紧密的物质交往和精神交往的大势,以字母文字取而代之已经成为时代的要求。

从公元前15世纪中期开始,字母文字与楔形文字的使用在东地中海世界已呈并驾齐驱之势。譬如,在一块公元前15世纪的石碑上,就刻有楔形文字和字母文字两种字符。在公元前10世纪前期的亚述国家,楔形文字与字母文字共用的现象已屡见不鲜。及至公元7-8世纪的帝国时期,亚述人已经字母和和楔形两种文字登记战利品。在已经发现的历史文物中有一幅图案,上面画着一名手执芦苇笔的书吏正在羊皮纸或纸草上书写字母文字,另一名书吏则手持楔形笔在泥板上压制楔形文字。[12]

公元前6世纪中期,波斯人从伊朗高原进入美索不达米亚两河流域。波斯人尽管仿照阿卡德语发表了波斯语楔形文字,但不久就转而和阿拉米人学习发明了波斯语字母文字。公元前4世纪,希腊人和罗马人相继成为东地中海世界的执牛耳者,由腓尼基文字派生的希腊字母文字和拉丁字母文字也先后成为通用文字。随着希腊字母文字和拉丁字母文字的大举扩张,楔形文字的应用范围日益局促。迄今发现的最后一块楔形文字泥板文书写于公元75年,内容为天文年历。[13]又过了六七百年的漫长岁月,阿拉伯人成为原东地中海世界原楔形文字文化圈的主人,并与当时居民不断融合,而楔形文字及其所承载的人类文明曾经的光荣与梦想也最终淡出了人们的记忆。

四、楔形文字的释读

自公元7世纪阿拉伯人的征服战争至19世纪考古学诞生之前,美索不达米亚的居民由于不是古代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创造者直接后裔,所以并不知道当地曾存在过人类历史上的一个伟大文明。被西方学者尊称为“历史之父”的公元前5世纪的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是首位提到美索不达米亚古代传说和城邦的希腊古典作家,但他对巴比伦的史事显然只能停留在道听途说层面。希罗多德之后,当古希腊历史学家色诺芬于公元前401年途经尼尼微地区时,他已无从判断这里曾是亚述都城的所在。而当约400年后的古罗马历史学家斯特里波再次提到巴比伦城时,该城也早已化为一片废墟。公元299年,罗马皇帝塞维鲁从帕提亚人手中夺取美索不达米亚时,眼中的巴比伦已然是黄沙掩埋是一座土丘了。而此时,美索不达米亚文明的象征之一——楔形文字早已被阿拉米语文字、希腊文字和波斯文字等取而代之,不再有人说、有人读、有人写了。

经过漫长的历史岁月,古代美索不达米亚的许多城市废墟变成了一座座台形土丘。这些土丘的名字完全被人们所遗忘,更不必说它们的历史了。在东地中海世界,这样的土丘成百上千,考古学上称其为tell(丘),其中的百般奥秘只有经过考古发掘才能略窥见一斑。

1616年至1621年,意大利探险家彼得罗·德拉·瓦莱游历了美索不达米亚和伊朗,期间把出土于巴比伦和乌尔遗址的刻有文字的古代文物带回欧洲。然而,当时世界上尚无人能破译这种神秘的古代文字。1700年,德国东方学家托马斯·海德将这种文字命名为“Cuneiform”或“ductuli pyramidales seu Cuneiformes”,即楔形文字。

楔形文字释读的第一人是精通阿拉伯语的丹麦学者卡斯腾·尼布尔。1761年,丹麦国王派出一支考察队前往近东收集和发掘古代文物。从1761年到1767年,卡斯腾·尼布尔在波斯波利斯临摹了几篇楔形文字铭文。1778年,尼布尔终于认出这些铭文是用三种不同语言的楔形符号写成的三种文字对照版铭文;其中的第一组楔形文字是字母文字,有42个字符,最简单,而且书写方向与西方文字相同。欧洲波斯语学者已经可以读懂古代波斯语文献,掌握了波斯大王王衔格式等习惯用法。

在楔形文字破译方面迈出决定性一步的是德国戈廷根的一位27岁的希腊文中学教师乔治·格罗特斐德。1802年,他利用几张出土于波斯波利斯的楔形文字铭文拓本,发现了破解楔形文字的钥匙。他推测字符较少的第一组文字可能是波斯文,其内容应是王名与王衔。他试着用波斯大王薛西斯的“薛西斯、王中之王、大流士之子”的格式释读第一组楔形符号的音值,结果一举成功,证实了这是一种拼音文字。1838-1851年,英国学者埃德温·诺里斯在格罗特斐德研究的基础上,又成功释读了铭文中的埃兰语文字。

1835年,英国古典语言学家亨利·罗林对包括波斯语楔形文字等古代近东语言产生了深厚的兴趣,并在不了解格罗特芬德释读成果的情况下,独立破译了埃克巴塔那出土的一篇楔形文字铭文中的波斯王名。随后他又考察了位于伊朗西札格罗斯山贝希斯敦岩壁上的楔形文字铭文。铭文所在位置比小镇高520米,而且从崖壁脚下到铭文顶端是约104米高的人工铲平的陡峭光滑的立面,如果没有辅助手段,根据无法近距离临摹铭文。由于贝希斯敦铭文长达数百行,且与波斯波利斯铭文一样,也是用三种语言的楔形文字分别书写,临摹三组铭文并从相对容易的波斯语版本入手,就成为释读其他两种楔形文字的不二法门。

1835-1847年间,亨利·罗林森多次来到伊朗年拓制和摹写贝希斯敦铭文。这项工作相当危险,因为铭文刻于陡峭异常且涂有光滑保护层的岩壁之上。他需要先攀登的铭文底部的岩阶之上,从那里开始拓制和摹写。然后再在狭窄的岩阶上架设木梯,拓制和摹写铭文中部。最后从通过岩顶放下的系在身上的绳索,悬空拓制和摹写铭文上部。通过这种方式,他在3年间完成了长约200行的临摹作业,并在接下来的释读工作中,初步确定了几百个地名,辨识出全部40多个波斯语楔形文字符号。亨利·罗林森判定,这是一篇波斯大王大流士一世的平叛记功铭文。1844年,他再接再厉,完成了岩铭上的长达253行的第二种楔形文字的临摹作业。3年后,亨利·罗林森又临摹了贝希斯敦铭文中最难靠近的长约112行的第三种楔形文字铭文的拓制和摹写工作。

在顺利释读波斯语文字的基础上,亨利·罗林森先后析出了第二种文字的一百余个字符和第三种文字的几百个字符。接着他又发现,第三种楔形文字的许多符号即表意又表音,一些符号有2个以上的音值。这些释读成果表明,古代美索不达米亚居民使用的这种语言为阿卡德语,与阿拉伯语一样,属于塞姆语系。1851年,亨利·罗林森正式公布了246个阿卡德语符号的音值和意值,以及贝希斯敦铭文中的阿卡德语部分的音读和译文。

1857年,英国学者塔尔博特将最新发现的楔形文字铭文《提格拉特帕拉萨尔一世编年史》译出,随后将译文寄给位于伦敦的皇家亚洲学会,建议邀请罗林森和爱尔兰考古学家爱德华·辛克斯分别翻译该铭文。由于当时法国古文字学家朱利斯·欧佩尔特亦在伦敦,学会于是向这三位楔形文字专家各发了 一封邀请密函,并附寄了《提格拉特帕拉萨尔一世编年史》楔形文字铭文。1857年5月25日,学会组织专门委员会对四篇译文进行了鉴定。结果表明,尽管每人所用方法有所不同,但译文基本一致。这一事件被视为亚述学正式诞生的标志。罗林森、辛克斯、奥佩特被尊称为“楔形文字三杰”,其中贡献最大者罗林森被誉为“亚述学之父”。

结语

文字是语言的固化,极大扩展了人类跨越文化隔阂的物质交往和精神交往的时空。在这种跨文化传播中,若参与传播的我者不了解他者的文化,就没有能力恰当地解释他者传递的信息,由此可能导致种种误读。而要了解他者的文化,终南捷径就是学习他者的语言文字。由于语言文字的不同,人们的思维方式也往往不同。一但有了共同的语言文字,思维方式就可能趋同,彼此误读的机率亦会相应减少。作为人类发明的最早的文字系统的楔形文字的出现,以及作为古代东地中海世界最早的国际性语言文字阿卡德语的广泛应用和传播,卓有成效地推动了古代东地中海世界文明共生现象的产生。但由于包括阿卡德语在内的楔形文字本身不可克服的历史局限性,其最后的衰落乃至毁弃又是必然的。近代以来各国学者通力合作,又使包括阿卡德语在内的楔形文字“死而复生”,延续着其作为人类文明共同遗产和跨文化传播语言文字载体不可替代的承前启后、鉴往知来的时代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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