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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双重叙事结构:凡例与楔子的内在含义

2021-12-01

关键词:楔子石头记风月

木 斋

(重庆大学 人文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重庆 400044)

一、 概说

本文连同随后陆续发表的系列论文,将论证《红楼梦》的双重艺术结构,即《红楼梦》在表面的故事叙述之下,潜藏着作者的另外一个深层次的有关此书作者及其写作背景的故事。本文专门论证凡例和楔子的深层信息。凡例和楔子之间,从表面来看,似乎并无关联,凡例是介绍此书的有关书名、宗旨、以及相关的说明性文字,而从楔子部分,开始讲述一个石头不能补天而被一僧一道幻化而为宝玉,送入到温柔富贵乡的故事,以及由此次生出来的绛珠仙草还泪故事。凡例和楔子两者之间,看似截然不同,一个是说明文字,一个是进入小说的情节,其实,两者之间是紧密衔接、水乳相融的关系,楔子实际上是凡例所提出问题的形象化解答。

在凡例中,作者所展示给予读者的,是此书经历过多个书名,其中主要有三个书名、新旧两位作者,①三个书名是:“《红楼梦》是总其全部之名也;又曰《风月宝鉴》,是戒妄动风月之情;又曰《石头记》,是自譬石头所记之事也。”②两位作者是谁?新作者不能说,不可说,不可明说,故先说原作者,从第四个段落开始揭示原作者撰写此书的动机和宗旨:“此书开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撰此《石头记》一书也。’”③“此书开卷第一回也”,读者常常会误会为这里是开卷第一回,其实,凡例的写作者是说,原作者在原作的第一回(或是新作者在此处第一回)说:“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撰此《石头记》一书也。”原作者是谁?也同样不能说,不便说,但又不能不说,因此,不说原作者是谁,只是远远地围绕着这个主题来加以介绍,并点出三个书名之中的《石头记》是原作旧稿的书名,很自然,采用排除法,即可得知,起首开宗明义说明此书的三个书名,《石头记》已经被排除而为新作者的作品,其余的两个书名《风月宝鉴》不过是“戒妄动风月之情”的陪衬,远非《红楼梦》的“总其全部之名”可比。因此,已经暗示:新作者所写定的书稿名为《红楼梦》,只不过由于某种特殊的原因,“仍用《石头记》”作为书名。随后,“石头”遂成为原作者在书中的代号,而新作者是谁,以及新作者是怎样将《石头记》原作旧稿改变而为新作《红楼梦》,则是楔子以及此书第一回接续回复的核心问题。

从“列位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来?”处开始,即为本书的楔子部分,楔子部分实际上是凡例的延续,是以一个故事,或说是一种寓言的方式来讲这部小说的深层次的内在的故事,即此书的写作缘起和新旧作者之间的交接过程:原作者为何要写作一个《石头记》的故事,因此而成为石头,“原来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弃在此山青埂峰下”“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的石头,经过一次与一僧一道的会谈,石头被携去到温柔富贵乡脱胎而为宝玉,这就是旧书原稿《石头记》变为《红楼梦》的写作缘起;至于其写作动机,作者则巧妙地通过绛珠仙草还泪的寓言故事暗示出来,所谓绛珠仙子还泪故事,即书中的林黛玉等女性人物的悲剧故事,亦即新的作者脂砚斋其人经历的演绎。

二、 凡例的内在含义

如前所述,欲要研究《红楼梦》的双重叙事结构,必从其甲戌本独有之《凡例》研究起,欲要读懂其《凡例》之内在含义,必要与其《楔子》连带第一回作为一个整体加以研究,方能读懂其内在的含意。“《红楼梦》旨义:是书题名极多,《红楼梦》是总其全部之名也;又曰《风月宝鉴》,是戒妄动风月之情;又曰《石头记》,是自譬石头所记之事也。……十年辛苦不寻常。”④以上是为甲戌本《凡例》,对于凡例和楔子的详细解读,请参看随后的评点分析,此处提纲挈领,仅仅提出几个要点:

其一,作者透露了此书的旨意:三个书名、三个作者、三个旨意,其中《石头记》显然是原作书名,《红楼梦》显然是后来新作者的书名,由于某种原因,而不得不暂且仍旧采用旧书名《石头记》。

其二,作者透露了此书的写作过程,作者几乎是异常清晰地提示:此书的原来写作动机是“理治之书”,是家族史记,由此经历了一个由“理治之书”向“大旨谈情”的转型历程,中间经历了《风月宝鉴》的中间环节,即矫枉过正,转向了《金瓶梅》的情色历程,即“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

其三,关于此书的作者的说明:一般而言,凡例的使命就是要说明此书的作者、写作背景、写作过程、写作宗旨等内容,甲戌本的《凡例》也不例外,脂砚斋在凡例和楔子部分,阐述了三个书名、三个作者、三个写作阶段,其中暗喻了脂砚斋自己写作之于前两位作者的尊重,对原作的兼收并蓄,在转型中汲取,在汲取中求新的历程。

此处遇到最为棘手的难题,那就是如何介绍此书的作者问题。正是由于这个问题的棘手——既不能明确透露此书的真正作者,又不能不透露作者的相关信息,从而造成此书的真正作者姓名的永远丢失,由此,作者采用了草蛇灰线,迂回曲折的方式来介绍作者信息。由此,有了凡例之后的楔子,此书的楔子实际上也可视为凡例的一个组成部分,楔子部分的使命,主要是为了委婉曲折地介绍此书的作者。

《红楼梦》一书,具有双重的叙事结构。简单而言,就表层结构来看,是小说表面的故事情节结构;就深层结构而言,其所表达的是其作者和评点者脂砚斋的人生传记结构,以及附带的三位参与者之间的写作过程的暗示。这一双层结构,是从甲戌本独有的《凡例》就开始的。《凡例》开篇即概括三个书名,暗示三个作者,以及自己是新作者和最后的作者:“《红楼梦》是总其全部之名也;又曰《风月宝鉴》,是戒妄动风月之情;又曰《石头记》,是自譬石头所记之事也。”反过次序,从后往前看:(1)“《石头记》,是自譬石头所记之事也”,直接指明了石头是原作者,原书名为《石头记》,书名的意思,是石头自己来自譬所记载的事情,记,在古代汉语中为史记、真实的历史记载的意思。石头是谁,所记何事?随后作者通过脂评和书中提供的原作文字残存的信息,可知是畸笏叟记载的曹家从繁荣到毁灭的家族史;(2)《风月宝鉴》,同样根据脂评和作品不断透露出来的信息,是曹雪芹所撰写的一段风月故事,狭义指第十二回曹天佑正照风月宝鉴;(3)最后的书名《红楼梦》,是“总其全部之名”,也就是说,红楼梦涵盖了前两种书名,换言之,红楼梦作者才是最后修订完成者。

因此,红楼梦的作者是谁,就成了关键。写作凡例的人,在此清晰指明:此书先后经历了三位作者之手,也经历了由“石头自譬所记之事”,到风月故事,再到红楼梦的历程。《石头记》和《风月宝鉴》的原稿撰写人,作者先后都一一指明,唯有这最后作者留下空白不表,却开始说第四个书名。《红楼梦》的作者是谁?其实,密码就在这第四个书名《金陵十二钗》中。作者看似避而不答,或说是表述不明,其实,却已经在第四个书名中完成了曲线救国、委婉表达的使命。作者是怎样通过第四个书名来表达的呢?请看凡例接续的原文:“此三名则书中曾已点睛矣……上中下女子岂止十二人哉?”⑤在介绍第四个书名《金陵十二钗》之前,脂砚斋进一步指明,前三个书名都有点睛之笔:红楼梦在第五回太虚幻境中点明,《风月宝鉴》在第十二回点明,《石头记》则在随后的楔子部分中点明:“道人亲见石上大书一篇故事,则系石头所记之往来,此则《石头记》之点睛处。”此一处再次提醒,石头记与红楼梦不同,是真实的家族史书,“系石头所记之往来”,那个跛足道人,正是写作红楼梦的脂砚斋自己在书中的化身。

随后,再写《金陵十二钗》之与前三种书的不同:“然此书又名曰《金陵十二钗》,审其名则必系金陵十二女子也。然通部细搜检去,上中下女子岂止十二人哉?”这一段,似乎写得不够清晰,到底何意?表面文字自然易懂,真实意思为何?分明是反向的发问,指出十二钗这一说法的不足之处。作为全书的凡例,即便是十二钗这个提法不妥,完全可以在此处不表,或是在原稿中修改完善或删除。其实,作者的用心是在提醒读者,在“金陵十二钗”这一说法之中,可以追踪到此书的真正作者。换言之,作者如同水浒三国中的武打情节,是故意放出一个破绽,引诱对方出击,引导读者追寻,待到读到后来,方才露出答案。原来,十二钗的构思和撰写者正是脂砚斋本人。

作者又担心读者误以为十二钗为局部文字,如同《风月宝鉴》,仅仅是十二回的一个短篇故事,或如同《石头记》仅仅是原作者自譬所记之事。脂砚斋虽然再次强调《金陵十二钗》几乎和《红楼梦》一样,同样是具有全书意义的,这一补充,当然不会出现在凡例中,而是在楔子中:“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金陵十二钗》这一书名的地位,曾经近乎是《红楼梦》的原书名,与《石头记》《风月宝鉴》并列。

如果不能真正破译此书的密码,则必然会被这一些枝蔓纠缠不清。实际上,这些都是障眼法,此书真实的写作成书过程,仅仅是两个,原作者石头的自譬《石头记》,新作者精心构建的《红楼梦》,《风月宝鉴》仅仅是曹霑接手之后不成功的一次尝试,就连短篇小说也算不上,因为他根本不会小说写作。《金陵十二钗》则是脂砚斋所埋伏下来的破译线索,反复强调此一书名的全局性地位,仅仅是要告诉读者:往下阅读,就可以知道是谁构思了十二钗和写作了十二钗,以及十二钗的本质,主要表达的是谁这些问题,从而告之后人,自己才是此书的真正作者。

当然,如果再深入一步追寻原型,极有可能,是当脂砚斋写到一部分初稿而尚未定型小说题目的时候,或具体而言,在脂砚斋构思了“金陵十二钗”的故事主线之后,曹霑提议甚至题写了“金陵十二钗”作为书名,从而成为此书成书史中的一个片段,一直到脂砚斋返回前五回,特别是增补了第五回的情节之后,决心定位为以“红楼梦”作为全书宗旨,并作为全书的书名。脂砚斋是怎样以十二钗的构成作为突破点,用来透露自己才是真正的此书的作者的?因为其中又涉及楔子部分的内容,在此先分析楔子,然后再接续十二钗的话题。

三、 楔子的双重结构

从“列位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来”,一直到“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仍用《石头记》”,就是一向所说的本书的《楔子》部分:“列位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来?……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仍用《石头记》。”⑥楔子部分,可谓是云山雾罩,作者绕来绕去,把读者都绕糊涂了,作者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意思?所以,阅读脂评连同正文——脂评和正文原本就是一体,都是脂砚斋的笔墨文字,只是分工不同而已,需要抓住本质,略去枝蔓细节不顾。这一段的本质内容是什么?本质内容就是作者想要延续凡例部分想要表达而未能表达出来的意思:谁是此书的真正作者,这本书的写作史历程如何?这本书前文所说的几个书名之间与本书的作者以及本书的写作过程之间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其中有几个段落最为关键:(1)“空空道人听如此说,……方从头至尾抄录回来,问世传奇”;换言之,空空道人就是此书的新作者和真正作者;(2)“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此为此书写作的几个阶段的概括;(3)“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此处似乎是明确指明曹雪芹是此书的作者,但其重点却是“《金陵十二钗》”,因为不知道谁是所谓曹雪芹,但只需找到了是谁构思了《金陵十二钗》,则谁就是此书的作者,曹雪芹在此时,不过是此书作者的一个代号;(4)“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仍用《石头记》。”最后点明脂砚斋从甲戌年间“抄阅再评”,完成了此书的书稿,表明虽然是在旧作《石头记》的旧稿上抄阅再评完成的,但仍旧尊重原作者而用原书名,并未采用自己的书名《红楼梦》。对照这一个大段落开始所说的“空空道人听如此说,……方从头至尾抄录回来,问世传奇”,则已经清晰告诉读者,脂砚斋就是空空道人,完成了“从头至尾抄录回来,问世传奇”的使命,其开始时间是甲戌年,此并非是完成时间。

因此,凡例和第一回楔子之间的关系:楔子实际上是凡例的第五个部分,截止于:“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仍用《石头记》。”脂评:“甲戌眉批:若云雪芹披阅增删,然则开卷至此这一篇楔子又系谁撰?足见作者之式猾之甚。后文如此者不少。这正是作者用画烟云模糊处,观者万不可被作者瞒蔽了去,方是巨眼。”可知,脂砚斋自己认为截止至此乃为楔子部分,最后才亮出谜底:“若云雪芹披阅增删,然则开卷至此这一篇楔子又系谁撰?”

楔子和凡例讲的是一个意思,完成的是同样的使命,就是讲述此书的写作缘起、宗旨和写作历程,以及书名和作者等。凡例采用的是指令性语言,用的是较为抽象的学术语言,只不过隐去真事,假语村言,假借指涉,说明此书曾有三个书名,暗指曾有三个作者,依次为《石头记》《风月宝鉴》《红楼梦》的写作者;楔子与凡例的不同:楔子是将凡例所讲的宗旨、写作缘起、写作过程小说化,故事化,“此书开卷第一回也”,其含义并非指的是当下的语境进入第一回,而是对此书开卷第一回从回目到主要人物甄士隐的解读。第一回的回目“甄士隐梦幻识通灵”,正是将书中人物甄士隐与凡例所谈的此书成书历程的纽带和衔接点。

楔子主要讲一个故事,即石头变为宝玉故事:将一块不能补天日夜悲号的石头,由一僧一道(喻指一芹一脂)携带进入“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喻指由理治之书改造而为大旨谈情之作,也喻指由原作写的家族灾难史记,一变而为从家族的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往日辉煌作为主体结构,灾难仅仅是宿命孽缘的最后结局。石头变宝玉故事,这是从凡例演变过来的故事,主要在于交代此书的写作缘起,说明此书原本是石头旧稿改变而为“脂砚斋甲戌抄录再评”重写的新书(不能写明是重写,只能以抄录再评注明),将石头理治之书改为恋情故事,但书名暂且仍用旧名“石头记”。实际上石头改造而为宝玉之后,“石头记”的名字理应放弃。

“原来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只单单的剩了一块未用,便弃在此山青埂峰下。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材不堪入选,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这里的原型背景,喻指曹頫被抄家之后,在北京日夜枷号,遂发愤著书,写作家族史,即为《石头记》原作旧稿;“一日,正当嗟悼之际,俄见一僧一道远远而来,生得骨格不凡,丰神迥别,说说笑笑来至峰下,坐于石边高谈快论。先是说些云山雾海神仙玄幻之事,后便说到红尘中荣华富贵。此石听了,不觉打动凡心,也想要到人间去享一享这荣华富贵。”这里开始讲述脂砚斋重写《石头记》的缘起:一家三口人散乱重聚,石头透露自己写作了家族史的书稿《石头记》,并希望一僧一道,即一芹一脂将其修改完成;“忽见一大块石上字迹分明,编述历历。空空道人乃从头一看,原来就是无材补天,幻形入世,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携入红尘,历尽离合悲欢炎凉世态的一段故事。”这是脂砚斋接手原作《石头记》,首次阅读石头原作旧稿之际的情形。

以下写空空道人阅读石上故事的反复权衡,皆为几位作者当时讨论和思考的原型体现。僧,代指曹霑,曹霑首先承当此书修改工作;道,指的是脂砚斋,盖因脂砚斋曾经为带发修行之道姑,指明空空道人反复修改的历程。是故,此处为空空道人阅读石头原稿并抄写的写作史原型的体现。楔子全篇讲述一个故事,石头变为宝玉故事,意在说明由此之下,皆为新作者重新创造的故事,虽然其中不断杂糅进入原作故事进入其中,也包括《风月宝鉴》故事。

四、 余论

脂砚斋在大抵撰写至十八回左右,也就是妙玉出现,才开始逐渐形成十二钗的构思,而这一构思恰恰是通过脂砚斋的评点表达出来的,并通过畸笏叟的肯定确证了这一构思过程。试看第十八回庚辰本正文及其评点:“有林之孝家的来回:‘采访聘买的十个小尼姑……今年才十八岁,法名妙玉。’庚辰双行夹批:妙卿出现。至此细数十二钗,以贾家四艳再加薛林二冠有六,添秦可卿有七,熙凤有八,李纨有九,今又加妙玉仅得十人矣。后有史湘云与熙凤之女巧姐儿者共十二人,雪芹题曰‘金陵十二钗’是本宗《红楼梦》十二曲之意。……庚辰眉批:“妙玉世外人也,故笔笔带写,妙极妥极!畸笏。”“是处引十二钗总未的确,皆系漫拟也。至回末警幻情榜方知正、副、再副及三四副芳讳。壬午季春。畸笏。”这一段的脂评对话,给我们提供了有关此书作者的不少信息:(1)“妙卿出现。至此细数十二钗,以贾家四艳再加薛林二冠有六,添秦可卿有七,熙凤有八,李纨有九,今又加妙玉仅得十人矣。后有史湘云与熙凤之女巧姐儿者共十二人。”此为脂砚斋评点,将其对十二钗的艺术构思过程披露出来,证明了脂砚斋即为此书十二钗的艺术构思者,也是此书的作者;(2)同时证明了此书的前面部分,主要指的是前十回左右是写作到第十八回至第二十回之间,或是更往后一些的第二十五回左右,才重新返回增补前十回以为一函。因此,前面的凡例、楔子、第五回中的金陵十二钗正副册等,都是后来增补进去的;(3)可知妙玉人物形象是在写到第十八回才增补进入其中的,关于妙玉的故事是脂砚斋在1728年抄家之后的人生经历,从此,脂砚斋将其作为人生传记的生命史历程中的第三位表述人;(4)畸笏叟对于脂砚斋做出这一新的增补表达了高度的赞赏之情。畸笏叟同时指出,十二钗至此仍然是设计之中的人物群体,尚未最后定型,最后的定型,有待“至回末警幻情榜方知正、副、再副及三四副芳讳”;(5)落款时间为“壬午季春”,为此书的写作历程提供了新的时间座碑,在壬午季春,也就是1762年的暮春时节,十二钗才刚刚构思齐全。

在明白脂评意在说明本书的脂评人才是十二钗的缔造人之后,我们还要指出,脂砚斋此处特意再次点明曹雪芹与此书的关系:“雪芹题曰‘金陵十二钗’是本宗《红楼梦》十二曲之意。后宝琴、岫烟、李纹、李绮皆陪客也,《红楼梦》中所谓副十二钗是也。”也就是说,曹雪芹或曾为之题写了“金陵十二钗”,但雪芹对哪一些人物为十二钗尚未清晰,何况副十二钗呢?

再返回到楔子部分,同样是在评点雪芹“披阅十载,增删五次”之后,再通过脂评的方式,提出了反向的问题,或说是提示:“甲戌眉批:若云雪芹披阅增删,然则开卷至此,这一篇楔子又系谁撰?足见作者之笔,狡猾之甚。后文如此者不少。这正是作者用画家烟云模糊处,观者万不可被作者瞒蔽了去,方是巨眼。”⑦明确指明了开卷至此楔子都不是雪芹所作,而是自己所写。此后,脂砚斋陆续在后文之中多次评点,显示出来评点者即为作者的意思。

“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此为书中的一段著名文字,实际上,此段文字暗示了此书写作的几个阶段,可谓是全书写作史之大纲,这段文字实际上是此书的几个阶段:

第一,因空见色:指的是原作者石头被抄家之后,四大皆空,因空而有《石头记》的阶段。关于色空,《心经》有云:“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此中所谓色,常指有形之物体,譬山川虫鱼、花草树木等;而所谓空,概指无形之物质,如精神欲望、思想心境等。犹如人之死生,生者为色,死者为空。

第二,由色生情:指的是此书经历的第二阶段,即《风月宝鉴》代表的情色、色情、人欲写作。这也暗合于色空理论之由物质存在之色,引申而为色相、美色,孔子曰:“好德如好色。”孟子云:“食色,性也”。意指好色乃人之本性,色为美色。“由色生情”同时暗喻了第二阶段的短暂性,几乎就在《风月宝鉴》的出现片刻,就产生了“由色生情,由色转情”的写作阶段,即由脂砚斋执笔写作的大旨谈情的《红楼梦》。

第三,传情入色:“传情入色,自色悟空。”此两句看似敷衍话语,并无实在的意思,但其实不然,此八个字,其实是在细化脂砚斋由色生情,写作《红楼梦》的生命历程。由色生情,仅仅是这一历程的缘起,传情入色,则为脂砚斋写作艺术构思的第二阶段,即将抽象的精神恋情,物化返回到具体的物质中,此处的物质,指的是小说中的人物形象、细致而微的细节描写,生动曲折的艺术结构。

第四,自色悟空:“自色悟空”,则指的是脂砚斋撰写此书的高远之意。与原作者石头此前欲要表达的政治主题与家族衰亡的诉求并不相同,由一己之悲,升华而为宏大的家族史诗,并籍此进一步升华而为一个时代之悲剧,即所谓“悲凉之雾遍布华林”,最终成为华夏民族文化文学与思想史的一座丰碑。

注释:

① 关于《红楼梦》一书新旧作者的论证,参见笔者此前发表的系列论文:《大红学史观与史料学:破译〈红楼梦〉的真实作者》(上),《河北学刊》,2018年第6期;题目同上,(下)《河北学刊》,2019年第3期;《论曹雪芹与红楼梦的关系》,《山西大学学报》,2019年第3期;《林黛玉逃难入贾府 脂砚斋滴血写红楼——甲戌本第三回评点,《云梦学刊》,2019年第1期。

② 《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1页。

③ 《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3页。

④ 《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1-5页。

⑤ 《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1-2页。

⑥ 《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7-16页

⑦ 《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1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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