疟疾的隐喻文化探微*
2021-12-01王德辰李良松
董 菲 王德辰 梁 壮 李良松
疾病自古便是人类关注的话题,疾病史并非完全伴随历史的发展而发展的。人类的认知是逐步发展的历程,对疾病的认知亦是如此,对疾病的认知可由时间差异、认识主体的不同而存在差异。有一类疾病在生理、病理表现之外被人为赋予了文化内涵,而被文本化的人文内涵,往往寓于丰富的隐喻。何谓隐喻,袭用亚里士多德对隐喻的定义,隐喻是可以类推的事物由此转移至彼。无疑亚里士多德是从事物之间的联系层面去解读隐喻的内涵。美国女作家苏珊·桑塔格在其《疾病的隐喻》一书中如是说:“任何一种被作为神秘之物加以对待并确实令人大感恐怖的疾病,即使事实上不具有传染性,也会被感到在道德上具有传染性。”[1]7《疾病的隐喻》一书中,甚至言“但奇妙的是,它(肺结核)不仅没有使我变得难看,反倒给我增添了一种相称的柔美气质。”[1]28虽然意在反对这种隐喻化疾病的行为,但桑塔格笔下的肺结核疾病俨然成为被赋予浪漫色彩的疾病。又如司马相如之消渴,俨然成为风流才子的专属,甚者文人以不患消渴为遗憾。
疟疾是一种以周期性规律发作,全身发冷、发热、多汗为主要症状的疾病,现代临床医学认为疟疾是感染疟原虫所引起的虫媒传染病。我国有关疟疾的记载由来已久,《黄帝内经素问·疟论》“疟之始发也,先起于毫毛,伸欠乃作,寒栗鼓颔,腰脊俱痛,寒去则内外皆热,头痛如破,渴欲冷饮。”[2]另有专论《刺疟篇》,且历代医部文献中对疟疾的记载颇丰,兹不赘言。
《说文解字》解释为:“瘧,热寒休作,从疒从虐,虐亦声。”[3]《丹台玉案·疟疾门》:“夫瘧者,残虐之意也。从病从虐,故名曰瘧。”[4]“因为这个病折磨人,所以把这个病叫‘虐疾’。但由于这是一种病,所以后来就在‘虐’上加‘疒’旁,形成‘瘧’字……新中国成立后简化汉字时,用‘疟’代替了‘瘧’字。”[5]疟疾,属于恶疾,疟疾命名伊始直指疟疾症状肆虐之态,准确概括出疟疾临床特点,也正是这种肆虐袭人的临床症状为未彻底了解病因病机的先民们留下人为扩大疟疾隐喻化的空间。
1 疟疾的鬼神致病说
最早将疟疾渗透神秘色彩的文献应是甲骨文,表明在患了疟疾后,是否需要祈求福佑。商人崇尚神鬼的思想,为疾病的本身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而疾病背后的致病因素,往往归功于鬼神化后的某种超自然力。
“从甲骨卜辞可看出,殷人认为疟之病因为鬼神作祟……疟之治疗以祈祷、祭祀和针刺为主要方法。”[6]要知,在殷商时期社会发展的大环境下,许多疾病均被认作是鬼神等超自然力参与,非疟疾具有特异性,如甲骨文中多次出现占卜疾病预后以及鬼神启示等,这是限于殷商的社会文化背景。正如胡厚宣[7]《殷人疾病考》所言:“降疾者,疑即上帝天神所降之疾病。”若言甲骨文出现疟疾的隐喻似嫌所言非实,但是先民们借用超自然力解释疾病病因是早已存在的事实,这与后世的鬼神致病之说似乎存在某种内在联系。
《汉旧仪》言:“昔颛顼氏有三子,生而亡去为疫鬼。一居江水为瘧鬼;一居若水,是为罔两蜮鬼;一居人宫室区隅沤庾,善惊人小儿。”[8]《汉旧仪》为东汉学者卫宏所作,颛顼氏三子逝后化身为为人间降疾的疫鬼形象,此言疫鬼是指带有传染性的一类疾病,三子化身其中之一就是疟鬼,显然著者此时将疟疾归因于天,非受人力所左右,此时疟疾带有神秘色彩并将病因归咎于看似具体化的对象。而后东晋干宝《搜神记》中亦有类似疟鬼形象的描述,将颛顼氏三子化身为化疾的始作俑者,进一步提出驱疫鬼的方法,即傩。《搜神记》虽为一部志怪小说集,但其大部分故事在一定程度上是当时人们思想感情的反映。在医疗发展程度有限的古代,人们有绝对理由将某种或某几种疾病与超自然力过度联系。因此,我们暂时有理由相信,疟疾是存在于神话或者神学化时期的。无独有偶,且看《医心方》中引《范汪方》治鬼疟方:
书额言“戴九天”,书臂言“抱九地”,书足言“履九江”。书背言“南有高山,上有大树,下有不流之水,中有神虫,三头九尾,不食五谷,但食疟鬼,朝食三千,暮食三百,急急如律令。”书胸言“上高山,望海水,天门亭长捕疟鬼,得便斩,勿问罪,急急如律令。”[9]
上所言“戴九天”“抱九地”“履九江”之语应为一种以书代祷的方式,与道教思想有关,即《三国志·魏书》云:“又使人为奸令祭酒,祭酒主以老子五千文,使都习,号为奸令。为鬼吏,主为病者请祷。请祷之法,书病人姓名,说服罪之意。作三通,其一上之天,着山上,其一埋之地,其一沉之水,谓之三官手书”[10]。显然在民众看来,疟疾患病非比寻常,既有非常之处,就需有非常之法,也派生出人们新的病因联想——疟鬼,这也是前文所及。
不仅在志怪神话小说中,疟疾被神鬼化的现象在唐人心中也并非销声匿迹。如韩愈作《谴疟鬼》道:“屑屑水帝魂,谢谢无馀辉。如何不肖子,尚奋疟鬼威。乘秋作寒热,翁妪所骂讥。求食欧泄间,不知臭秽非……岂不忝厥祖,勔然不知归。湛湛江水清,归居安汝妃……降集随九歌,饮芳而食菲。赠汝以好辞,咄汝去莫违。”[11]这段文字透露出两个重要信息,其一,作者是信服颛顼氏不肖之子化为疟鬼为害人间之说;其二,作者表达内心奉劝疟鬼应早日离开人间,虽是丰富意象,但从侧面也看出疟疾病症之重。疟鬼致病之说不仅出现在文学作品中,大致属于同时期的医学作品中也出现相类似的鬼神致疟,如《千金翼方·痎疟》:“黄帝问岐伯曰:疟多方少愈者何。岐伯对曰:疟有十二种。黄帝曰:疟鬼字何,可闻得乎。岐伯对曰:但得疟鬼字便愈,不得其字,百方不愈。黄帝曰:疟鬼十二时愿闻之……”[12]岐伯以发病时间划分十二时辰疟病所发为十二鬼所为,并以十二禳法治之。援引此条材料仍要说明的是,疟疾病因的神鬼说法是有市场的,《千金翼方·痎疟》中尚有治疟方二首,针灸法七则,这可能也与中古时期医学特点有关。有关疟疾神鬼化凡例颇丰,此不赘言。
需知,疟疾的“鬼神致病”之说同样出现在古代西方,人们认为疟疾来自于某种超自然力——神的旨意或诅咒,虽然在关于疟疾病因的思考层面,西方的神灵有别于鬼神,但究其背后的超自然力性质是具有同向性的。正是基于此,才有亚历山大大帝因符咒而患疟疾溘然长逝的传言。古罗马人将刻有咒语的护身符作为抗疟的方法。在漫长的历史中,古代西方民众及知识阶层均将疟疾的降临视为神的旨意,不可抗拒。
2 疟疾与道德批判
疾病是人类社会不能避免的黑暗、令人痛苦的方面,人们对疾病自然而然产生避而远之的态度。《论语·雍也》记载孔子弟子冉耕患病,孔子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斯人也而有斯疾也!”邢昺疏:“弟子冉耕有德行而遇恶疾也……行善遇凶非所召,故归之于命。”[13]《论语·雍也》中所含孔子对天命的看法暂且不论,可以看出其中蕴含孔子认为弟子具有良好的德行,不应该染恶疾,固然在伤感中带有些许不解,也正是对疾病观的思考,显而易见的是,其中包含着儒家对于道德高尚应与避恶疾构成某种固定的联系。
疟疾从人的认知角度经历了鬼神说至道德批判的过程,也是对疾病认识发展的过程。被神鬼化后的疾病,又被附加一种文化内涵——对道德的批判。患病就是道德方面的缺失,换言之,疟疾作为一种上天的惩罚存在,是对道德败坏之人的惩戒。《世说新语·言语》:“中朝有小儿,父病,行乞药。主人问病,曰:‘患疟也。’主人曰:‘尊侯明德君子,何以病疟?’答曰:‘来病君子,所以为疟耳。’”[14]唐代诗人皮日休[15]直言“不尽节”“不尽孝”“叛臣逆子”等道德缺失之人应受疟疾之苦,而仁义之士已有穷厄,何必再徒增苦痛呢?作者不惜笔墨,俨然将疟疾化身为惩恶的使者,大有替天行道之义,大凡奸佞、道德有失之辈均应受到疟疾的惩处,文尾更是直言仁义之士不应受到疟疾的侵害。在作者朴素的惩恶思想中,疟疾是具有辨别善恶的义士,甚或代行上天的职能。言下之意,溢于言表,应是道德有失、行不该行之事的人患疟,亦是将良好德行与避恶疾构成固定的联系,只不过将良好的德行具体化为仁义。但此时只是单向地指出某类人该遭受疟疾的洗礼,但并没有反向指出,患了疟疾的人就是道德有失之人。
无独有偶,不妨再看两则《夷坚志》的材料,材料一:“庐州诗”条“寒温五种疟,踸踔一足夔。或能为病祟,祈祷烹伏雌。况我义烈士,品秩非贱卑。凛凛有生气,为神复何疑?”[16]395材料二:“管枢密”条“缙云管枢密师仁为士人时,正旦夙兴,出门遇大鬼数辈,形貌狞恶,叱问之。对曰:我等疫鬼也,岁首之日,当行病于人间。管曰:吾家有之乎?曰:无之。曰:何以得免?曰:或三世积德,或门户将兴,或不食牛肉,三者有一焉则我不能入,家无疫患。遂不见。”[16]546
材料一存在内在的反向指向,既然我非是品秩卑贱之辈,为何疟疾会降临在我的身上?材料二,主人公之所以能避免疫病,有赖于“三世积德,或门户将兴,或不食牛肉”这三个先决条件,符合其一即可免于疫病侵袭。此则材料虽非直指疟疾而言,但可以说明的是,这种道德与疾病呈正相关的思想依旧拥有市场。换言之,人们思想中存在着某种疾病具有超自然力,应该并且有能力对道德缺失的人施以惩戒。《夷坚志》是宋代志怪小说的顶峰之作,其中不乏反映宋代社会生活以及伦理道德的历史材料。可见,上引材料虽为志怪之语,内中不乏反映当世之人的心理状态,无疑是认为符合道德规范就不该染疾,尤其是像疟疾这种恶疾。
《枣林杂俎》中“疟使司”条云:“疟鬼姓彭,兄弟三人,游于广漠之野,古帝王裔也。凡运劣者遇之辄病,病时直呼其名即止。今太原郭守询呼之有验,作疟使司记。”[17]此条材料中,与前引《汉旧仪》以及《搜神记》中疟鬼颇有共同之处,只是附加患疟的先决条件——“运劣”。《枣林杂俎》为明清相交之际史学家谈迁所著,该书所记较有资料价值,其中虽言志怪,但是仍具有参考意义,此言非指德行,只言运数。
疟疾与道德批判,是部分知识分子对疾病思考的认知,而普通民众对疟疾与道德批判的认知显然是赞同的心理。此时的医家固然未对疟疾的病因作出准确判断,但是暂未有可考证其作为医疗主体这一身份时,产生怎样推动的作用。
3 疟疾隐喻的退缩与深化
明清以降,疟鬼致病的观念,不再占有知识分子观念的主流,明清关于疟鬼致病的文献也有所减少,偶有涉及疟疾,虽也有涉及疟疾神鬼学化及隐喻化,但终不及中古时期。如果说中古时期是医巫并行的时代,伴随认识的进步,疟鬼作为疟疾致病因素显然受到制约,加之明代在政治上层建筑层面的限制,在一定程度上使得疟鬼这一病因形象退缩,但是残留的鬼神化与道德批判的文化意义仍在批判迷信的文学作品中得见。清代是文言短篇小说的巅峰时期,文人对怪力乱神之语抱有一定的质疑甚至是批判的态度,如袁枚《子不语》卷七“疟鬼”条:“陈知为疟鬼,直前扑之,着手冷不可耐。童走出,飒飒有声,追至中庭而没。张疾愈,而陈手有黑气,如烟熏色,数日始除。”[18]
袁枚本人对鬼神论的态度是较为明确的,这点从其生平著作中完全可抽提,如在《子不语》中亦曾多次出现人不畏惧鬼,反而积极采取措施并且最终战胜鬼的故事,可见袁枚对鬼神致病之说亦心存质疑,自然对鬼神致病之说不以为然。
《阅微草堂笔记》卷六有:“是夜疟疾大作,困卧月馀,疑亦鬼为祟也。一日诉于姚安公,且惭且愤。姚安公曰:‘幸哉!尔术不成,不过成一笑柄耳。傥不幸术成,安知不以术贾祸?此尔福也,尔又何尤焉!’”[19]74纪昀本人学识渊博,精于考证,并且对鬼神之说是持有存疑态度的,但是书中却涉及鬼神,是将鬼神作为教化手段,劝善民众,正如《阅微草堂笔记》卷六所言:“虽语颇荒诞,似出寓言;然神道设教,使人知畏,亦警世之苦心,未可绳以妄语戒也。”[19]73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鬼神论与因果报应论在普通民众的心中还是占有一定市场的,《阅微草堂笔记》自序中言及“《滦阳消暑录》等五书,俶诡奇谲,无所不载;洸洋恣肆,无所不言。而大旨要归于醇正,欲使人知所劝惩……”[19]序。以上援引看似未表露出作者对鬼神致疟的看法,但是综合上述及作者生平思想分析,无疑对鬼神致病抱有怀疑的态度,这种对未知领域存疑的态度本身也是一种科学严谨的态度。
如《醉茶志怪》一则评价疟鬼言:“醉茶子曰:疟之有鬼,信然乎?肝胆藏魄,人之妄见,责之此经有邪,固不可以有鬼论也。”[20]
《醉茶志怪》为晚清李庆辰所著的短篇小说,其中不乏富有理趣的故事,此篇短小精悍的故事本身的真实性并非关键,重在作者表达自己对于疟疾的成因,即作者的不以鬼怪致病为信。清末社会谴责小说《九尾狐》[21]以上海名妓胡宝玉为主线展现晚清上海等地的畸形社会状态,其中一个桥段涉及胡宝玉同母异父的兄长阿二患疟后经有效医治后病情已有起色,却因胡宝玉因急兄长病情,许愿请仙方,一帖“仙方”下肚后,阿二骤亡。然妇人家迷信者多,以为神佛决不欺我,而不知方由人造,并非真的仙丹灵药,怎能救得人呢?宝玉与阿金哪里知道?万不料仙方误人,其害更甚于巫祝。
作者的态度通过旁白将反对迷信的思想已显露无疑,通过文学手段刻画人性背后,表达作者对借用疟疾教化民众。
4 社会文化互动
疟疾的隐喻化在不断地扩大,鬼神致病说,道德的批判以及从二者派生出教化意义,还有一层有趣的方面,即文学与艺术的演绎。
4.1 诗可疗疟与画可疗疟
“杜诗疗疟”是一场文人演绎。杜甫一生饱经消渴及其并发症、肺病、痹症以及疟疾等病痛的折磨,是饱经疾病折磨的患者,常言久病成医,杜诗“三年犹病疟,一鬼不消亡。隔日搜脂髓,增寒抱雪霜”“峡中一卧病,疟疠终冬春”。诗人从中年罹患疟疾,几乎余生均与疟疾有着不解之缘。从诗文中只言片语的描述,可以判断杜甫应是身患隔日疟,并且认为疟疾是疟鬼作祟之故。正是有了与疟疾的不解之缘才埋下杜诗疗疟的种子。《唐语林·文学》中记载了“杜诗疗疟”详情[22]。已有学者对《唐语林》中“杜诗疗疟”的记载进行考证,并认为“多半是唐末文人杜撰而成,并非实事”[23]。文中亦非对“杜诗疗疟”进行考证,只是在疟疾隐喻化的过程中,“杜诗疗疟”是很难绕开的一步。无疑,“杜诗疗疟”是一场文人的演绎盛宴,是对疟疾隐喻化的丰富与扩充。
“画可疗疟”出自《太平广记》卷二一〇中引《八朝画录》中一则趣闻[24],讲述顾光宝画技超群,能疗疟疾。顾光宝以画疗疟的模式同杜诗疗疟与韩诗去疟,基本可以认为是后人艺术化的结果。
4.2 避疟择居
疟疾致病令人生畏,避疟、躲疟的行为顺理成章成为避患的绝佳选择。杜诗“徒然潜隙地,有靦屡鲜妆”一句,后世学者认为乃杜甫为避疟疾择幽僻之地,妆涂颜色以避疟。宋人赵与时《宾退录》中“世人疟疾将作,谓可避之它所,闾巷不经之说也”,且言“然自唐已然”[25],可见宋人避疟的行为在民间屡见不鲜,并且此行为在赵与时看来,至迟前朝已有之。明清记载避疟之事并未减少,疟疾在社会互动中具有一定的推动作用。
5 讨论
疟疾的隐喻化从鬼神致病、道德的批判以及深化,到文学艺术的演绎,其中固然有对人类对疾病认知过程的发展,但是内中蕴含一定的文化意识,笔者总结认为有疾病本身特点、治疗应对层面以及社会人文因素三大方面的综合原因。
5.1 疾病本身特点
5.1.1 历史悠久与高发病率
疟疾是一种古老的疾病,人们在漫长抗疟史上也有过浓墨重彩的一笔。悠久的历史为促成疟疾的人文化提供了充足的时间空间;在历史的长河中,疟疾侵袭人类的频率很高,“中国早在3 000多年前就已有疟疾流行的记载,疟疾是先秦两汉时期最主要的流行病之一”[26]。此外,有学者考证疟疾是威胁人类健康最重要的传染病之一,丰富的史料载述也可证明疟疾的确是人类健康的一大威胁,高发病率加之病情严重则使得疟疾在人类疾病史上占有独特地位。悠久的历史与较高的发病率都会促使人类更为关注疟疾。
5.1.2 特殊的症状
疟疾的临床特点也是被人文化的推手之一,其以周期性的寒战、发热、出汗、退热为典型临床症状,这样一组周而复始的临床表现易于人们在未对疾病充分认知的情况下产生遐想与联想,从而产生犹如鬼神作祟的观念,进而相信鬼神致病的说法。
5.2 时代医疗的映照
在应对疟疾的过程中,古人很难说已经取得绝对性的胜利。一直没有有效的预防措施,虽然2017年,我国首次实现零本地疟疾病例的报告,但至今仍有输入性病例的出现,疟疾无疑是一种很难对付的疾病,古人缺少有效的应对措施,自然而然将其人为化地赋予非自然力的鬼神色彩,进而演绎成隐喻化的道德批判。也是基于此,在治疗上采取医、巫,或者医巫结合,甚至带有宗教色彩的应对方式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了。在疟疾的治疗方面涉医文献中不乏遣方用药、针灸等方法,诸如《黄帝内经》《备急千金要方》《太平圣惠方》等均有涉及,但是不能否认带有“巫”色彩的应对方法存在,如咒禁禳祷之法,固然在现代观念看来,很容易并且习惯于视之为迷信的行为,并冠以愚昧无知的代名词,但是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也许是对患者及其家属在心灵上的慰藉。换言之,疟疾的隐喻化与其应对方法中的“迷信”部分是相互促进的关系。宋代以降,医学理论研究的丰富与发展,以及政策导向的干预,使得疟鬼致病说与疟疾的医学认识不再平分秋色。加之清代温病学发展,医家对具有传染性疾病认识的推进,似乎也只是在文人阶层引起一定程度的共鸣,普通民众并不能完全准确认知。
5.3 时代社会背景的映照
任何文化现象的背后都脱离不开社会的时代背景,如疟疾的道德批判,暗含着佛教因果报应的思想,在魏晋至唐时期,疫病流行时期,普通民众的无助、恐慌、无奈加之缺乏对疫病的准确认识,自然而然倾向用同样具有超自然力的宗教力量压制另一种超自然力量就在情理之中了。佛教理论中一切事物皆有因果法则,善恶行为带来相应的结局,俨然是疾病惩戒与道德判断的内在逻辑关系。
5.4 认知的过程
5.4.1 认知发展的过程
笔者认为尤为重要的方面,应属于社会人为方面的因素作祟,姑且划分为人类的认知水平以及部分阶层人士的演绎。限于人类当时的认知水平,由于疾病自身、医疗水平等因素在抗疟方面表现得不够完善,人类对未知世界的恐慌与揣测,有助于疟疾本身背后的人文化的滋长。而疾病的隐喻是对疾病观甚至生命观的重新认知与审视,渗透出人类对自然界的思考,是认知发展的过程。
5.4.2 文人演绎的推动
诸如“杜诗疗疟”以及“画可疗疟”无疑是文人的文字游戏,知识阶层对文化的推进与演绎,推动人类道德水平的追求与反思,同时也带有些许教化与规范道德的意义。
6 结语
疾病的隐喻是一个复杂的文化现象,将疟疾的隐喻划分为鬼神化的致病说、道德批判、二者衍生出的教化意义以及社会文化互动四个方面内容。疟疾的丰富隐喻文化,充分显示着中国特有的文化特点,疟疾作为一种疾病,在生理、病理之外被不同时代背景下的人们赋予不同的隐喻内涵,既是一种有趣的社会现象,同时也是一种值得反思的社会现象。疟疾丰富的隐喻文化中,由于记录文献的主体具有群体阶层的偏颇,能够直接反映普通民众在意识形态的直接材料较少,从知识群体阶层的记载,以及通过对医疗史、医疗社会史的认知间接得出,普通民众的认知相对于同时期的医家、文人在部分时期是具有滞后性的,这也是极易理解的想象。在疟疾的隐喻文化中,文人俨然为载录的主体群体,透过笔墨行间中的字句将自身的思考呈现,也将当世的普通民众的普世观念记录,而医家对于疟疾的病因病机螺旋式深化中,并不是推动疟疾隐喻文化过程中的主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