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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共产党百年财税治理的演进逻辑、基本向度与当代价值

2021-12-01马金华毕学进

中央财经大学学报 2021年11期
关键词:财税中国共产党

马金华 毕学进 林 源

一、引言

20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党的百年征程,是矢志不渝践行初心使命的一百年,也是栉风沐雨奠基立业的一百年。百年征途中,财税治理是中国共产党奋斗的重要组成部分,通过不同历史阶段的财税政策,中国共产党以“战时型”财税披荆斩棘力救国难,以“建设型”财税乘风破浪巩固国本,以“公共型”财税勇往直前追求富裕,以“现代型”财税高歌猛进谋求复兴。中国共产党得以完成不同阶段历史任务,踏入强国新征途。

已有研究详细梳理了党在不同时期的财税治理方略。如,王明前(2011)[1]、刘翠微(2021)[2]等探讨了党在革命时期的财税政策,刘佐(2010)[3]、杨志勇(2019)[4]等研究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的财税政策,马海涛(2018)[5]、刘尚希(2018)[6]等回顾了改革开放40年的财税体制改革,楼继伟(2021)[7]、贾康(2021)[8]等探讨了当前阶段我国财税治理的应对。这些研究勾勒出了党在百年征程中不同时期的财税治理图景。本文在以往研究基础之上,将不同时期党的财税治理政策进行整合,以点成面,回顾中国共产党百年财税治理的基本历程,分析党百年财税治理的演进逻辑,并分析党百年财税治理的基本向度,冀求以史为鉴,为当代财税治理找寻有益的历史经验。

二、中国共产党财税治理的百年历程

(一)救国难:1921—1949年的战时型财税治理

中国共产党成立之时,中华民族面临着空前的内忧外患。鸦片战争以后,随着列强势力的不断渗入,中国在半殖民地半封建下逐步沉沦。四面八方的疆土危机,源源不断的资本侵入,使中华民族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民族危机。尽管辛亥革命推翻了清王朝的帝制统治,然而革命的果实却被袁世凯窃取。各大军阀连年混战,战火不休,人民饱经战火摧残,流离失所,加之各大军阀无穷的苛捐和无尽的杂税,人民面临着剥骨吸髓式的经济剥削,民生哀鸿。在内忧外患的历史环境下,中国共产党应时而生。

从中国共产党成立之日起,就肩负着“救国大业”的历史使命。因此,党的早期会议上,提出推翻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三座大山,将民族独立与解放,作为党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主要奋斗目标。

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中国共产党踏上土地革命征程。在此期间,制定《井冈山土地法》《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土地法》等多项法规,提出将地主富农和农村祠堂等公共土地收归公有,同时,鼓励土地开荒,制定农业税、商业税、工业税等税种,按“损富益贫”原则,富者多征,贫者少征或免征,所征税收用于战时供给。与此同时,还发行了“革命战争短期公债”等以应对国民党当局的军事围剿。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为团结全国一致对外,中国共产党发布《抗日救国十大纲领》,提出了全民族抗战的主张。为此,中国共产党开辟敌后战场,实施战时财政经济政策。一方面,全面废除国民党当局油酱牙税、枣行牙税、麻饼牙税等多类苛捐杂税,建立了新的营业税、农业税等税制体系,规定每个公民都有纳税义务,按“合理负担”为基本原则,“有钱出钱,无钱出力”,不仅持续供给了抗战需要,同时也广泛团结了根据地各民族、各阶级的抗日力量。另一方面,发展各类生产建设性公债,恢复和发展根据地的生产,使敌后根据地有持续的税源供给,保障了抗战的军需。

1945年抗日战胜利后,国民党当局挑起全面内战,中国共产党踏入解放战争征途。为供给战争需要,一方面,在解放区全面开展反奸、清算、减租、减息运动,并将地主的土地收归公有,分给无地少地农民,让全国将近1.5亿农业人口获得了土地,极大解放了农村的生产力。另一方面,又构建了新的农业税、工业税、屠宰税、筵席税、娱乐税等,在生产力得到提高下,党的税源得到改善。同时,发行各类救灾公债、建设公债等,恢复解放区的生产,打破了国民党的经济封锁,供给了解放战争的需要。

从中国共产党成立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的28年时间里,党一直围绕着革命战争的需要,适时调整财税政策,使党领导全国人民取得抗日战争的胜利,并解放了全中国,建立了人民民主政权,完成了救国大业。

(二)固国本:1949—1979年的建设型财税治理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历经战火摧残,国家经济处于崩溃边缘,百废待兴。为巩固国本,中国共产党顺势转变革命时期的“战时”财税供给政策,集中全力投入到建设上来。为此,中国共产党改变了战时分散的财税管理体制,统一立法、统一征税、统一管理、统一计划,构建了全国性的财税组织,确定了全国财税的统一制度。在建设资金极为缺乏之时,党发行人民胜利折实公债2亿分用于恢复国民经济。历经3年的艰苦奋斗,1952年年底国民经济得到恢复。党中央随即制定一五计划全力推进重工业建设,除引导资本主义工商业完成社会主义改造外,还构建高度集中的财税管理体制,统一调配资源推进钢铁、汽车、飞机、精密器械等项目的建设。为解决规模化建设与财政性资金短缺的矛盾,党中央全面铺开公债的发行,累计发行了38.42亿元经济建设公债。同时,吉林、福建、江西、黑龙江、辽宁、安徽等多省也相继发行公债用于地区生产建设[9]。

1949—1978年的建设型财税政策,促进国家工业化的原始资本积累,夯实了兴国之基。到改革开放初期,GDP总量达到3 488.6亿元,比1952年的680.9亿元增长4.12倍[10],全国粮食生产比1952年增长近1倍,工业固定资产增长26倍[11],不仅建成了完整独立的工业体系,还取得了诸如两弹一星、大庆油田等令世人瞩目的建设成就。在工业生产得到极大改善的同时,人民生活水平也有所改善。

(三)求富裕:1979—2012年的公共型财税治理

改革开放后,党的工作重心转移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上来。为此,党改变了“建设型”财税体系,转而向“公共型”财税体制转变,由“公共性”适配“市场性”。为此,党分步骤、有计划地推进公共型财税体系建设。1978—1994年,按照“放权让利”的基本原则,党采取了“包干制”的财税管理体系,激发了经济建设活力。1994—1998年,随着市场经济体制的逐步确立,为了让财税体制契合市场经济体制的发展要求,党逐步完善营业税、所得税等税制建设,适应了市场经济的发展要求。与此同时,为充分发挥财税的经济调控作用,提升中央政府的调控能力,党在1994年实施“分税制”改革。根据事权与财权适配的方针,将税种划分为中央税、地方税与央地共享税,逐步施行规范的转移支付制度,提升了中央对市场经济的调控能力。1998—2003年,财税体制从局部性改革嵌入到整体性改革中,落实到公共型财税体制的构建上。2003—2012年,随着完善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重大问题等一系列文件的出台,为适配“改善宏观调控”的整体要求,财税体制改革进一步嵌入到公共财政体制改革的总体目标中,通过“费改税”、合并内外资企业所得税等驱动市场经济发展,同时进一步划分央地财权事权,并利用转移支付促进公共服务均等化,深化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

这一时期,财税围绕“公共化”定位,带动了经济的快速发展,人民生活显著提高。经过改革开放的经济驱动,中国从一个封闭的农业国转变为全球最大的工业制造国之一,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城镇居民家庭人均可支配收入、农村居民家庭纯收入分别从1978年的343.4元、133.6元,提高到2011年的21 809.8元、6 977.3元,城乡居民收入分别增长63倍、52倍。人均国民收入从1978年的385元增加至2011年的35 963元,人均GDP增速超8%[11],远超欧美等发达国家。按照世界银行公布的标准,中国已经进入“中等偏上收入国家”,人民迈入“富强”大道。

(四)谋复兴:2012至今的现代型财税治理

2012年党的十八大召开后,中国步入全面深化改革新征程。习近平提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重要思想,财税改革开始围绕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实现中华民族复兴而逐步深入。新时代的改革,不再仅仅限于经济体制的改革,而是强调经济体制、政治体制、文化体制、社会体制与生态文明体制的联动。2013年,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财政是国家治理的基础和重要支柱”“建立现代财政制度”的重要论断,财税进一步转型,嵌入五位一体,促进国家治理能力的现代化。新时代的财税职能,也不再单纯限于经济调控,而是在资源优化配置、维护市场统一、保障社会公平、实现长治久安等方面发挥整体性功用。如,2016年通过营改增降低了企业的成本,2018年实施的《环境保护税法》等实现了资源的优化配置。2018年实施的新个人所得税改革方案以及新近酝酿的房地产税立法有利于促进财产分配公平。同时通过转移支付、税收优惠等措施促进城乡间、区域间的资源均等。另外,进一步划分央地财税关系,厘清财权事权配置,打破市场壁垒,维护了市场统一。不仅如此,还新修订了《预算法》,进一步管控地方政府债务,防范预算风险、债务风险的发生。

在财税的整体作用下,新时代财税改革有效适配了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拉动了经济高质量发展。新的《预算法》以及财税服务规范契合了财政透明与监督的运行要求,公众对公共事务参与热情大有提升。通过建立各类文化发展基金,支持文化艺术、科学技术产业发展,推进了文化繁荣。通过各类财产税设计以及财政转移支付,着力缩小群体间、行业间、区域间、城乡间的资源分配差距,带动社会公平。资源税与环境保护税的改革,简并征收期限,规范税目税率,促进了清洁生产,保护了生态文明。

三、中国共产党百年财税治理的演进逻辑

(一)逻辑起点: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

“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是中国共产党的初心和使命。中共一大上,决议将消灭私有制,消灭中国数千年来的阶级区分作为主要奋斗方向之一,以实现“公有制”。中共二大上,明确阐释了党的最高纲领和最低纲领。即:党的最高纲领是彻底消灭私有制,并渐次实现共产主义。最低纲领是通过革命手段,消灭压迫,消除内乱,建立民主共和国。这表明中国共产党将实现民族解放,争取民族独立,实现国内和平的政治主张,作为“救国救民”的主要奋斗方向。从中共三大到五大上,中国共产党多次提出,要废除军阀的横征暴敛,带领人民减租减息,将耕地无条件地转给农民,保护农工利益等。从中国共产党成立早期的政治活动可以窥见,党“为中国人民谋幸福”的初心深刻体现在保护农民和工人阶级的经济待遇与政治待遇等主张上,而“为中华民族谋复兴”则体现在推翻军阀的残暴统治与帝国主义的压迫,实现民族独立,并渐次达到共产主义等主张上。

中国共产党始终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将人民的幸福和民族的复兴嵌入到党的百年征程中。在革命早期,中国共产党带领人民抗租减税,并将地主土地分给无地少地农民。这满足了中国农民数千年来“耕者有其田”的根本愿望。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全面废除一切苛捐杂税,带领根据地人民抵抗日军侵略,守护了一方百姓平安。解放战争时期,全面推行土地改革,让人民获得了生产资料。经过28年的浴血奋斗,中国共产党取得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标志着党完成了民族解放与民族独立任务。新中国成立后,党一方面奋力推进国家建设,并逐步实现改革开放,中国经济迅速发展,综合国力大幅提升。另一方面,着力改变人民生活水平,人民先后“站了起来”“饱了起来”“富了起来”,昂首阔步地迈向美好生活,国家踏入民族复兴新征途。

(二)逻辑进路:革命、建设、调控与治理的因时进阶

百年征程的道路,是坎坷的,多变的。为此,中国共产党因时因势改变财税治理方略,以切合不同时期的任务变化。

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党的主要任务是彻底完成反帝反封建,使中国成为一个独立的新民主主义国家。为此,武装斗争是党完成革命任务的三大法宝之一。财税治理上亦主要通过革命手段完成。在土地革命时期,采取“打土豪分田地”,发动农民打击土豪劣绅,开展谷米限价、禁运、减租、减息、减税、减押斗争,以革命手段获取的财税资源是党重要的经费来源。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围绕抗战,在根据地废除一切剥削性质的苛捐杂税,建立起“战时财税”政策。通过根据地的生产重建、各类战时公债的发行,满足了前线战争的供给。解放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推行土地改革,消灭封建性质的土地剥削制度,凝聚了党心民心。同时,随着大批城市的陆续解放,党在各大城市及时建立了新的农业税、营业税、所得税等税收体系,并在新中国成立前夕,成立了华北财办等机构,谋划了新中国税政的蓝图。从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奋斗历程来看,一方面,党通过革命手段,打破了旧的财税体系,建立了为民性质的新财税;另一方面,一切财税治理都围绕着武装斗争需要,以供给前线,带有鲜明的“红色”属性。

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党面临着双重任务:一方面,党需要完成新民主主义革命的遗留任务,继续消灭封建主义与帝国主义的残余势力,并需要有步骤、有计划地引导资本主义工商业完成社会主义改造;另一方面,集中全力推进社会主义建设。为此,党的财税功能亦带有阶级性与建设性的二重属性。在阶级功能上,通过财税支持,进一步肃清反革命的残余势力,并支援抗美援朝。同时通过不同税率设计,引导不同性质经济成分进行社会主义改造,让国有经济掌握了国家的经济命脉。另外,通过发行各类经济建设公债,集中优势资源,投入到国家汽车、资源、重型机器等工业建设上来,初步构建了国家的工业体系,改变了一穷二白的国家面貌。

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中国共产党的主要任务是推动经济发展和社会全面进步。为此,财税在经济发展中主动作为,配合国家的宏观调控政策,先后通过紧缩性财政政策、中性财政政策与积极性财政政策,应对不同时期的经济变化,稳定了经济繁荣。同时,利用税收改革措施,驱动经济高质量发展。如,构建了新的营业税、关税、所得税等新型税制,更加契合了市场经济发展需要,构建的关税体制契合了开放型经济发展需求。个人所得税等改革促进了社会公平。财政支出更服务于经济的全面发展,推动基础设施、粮食保障、社会福利、教育医疗等全面完善。与此同时,改善财税管理体制,全面推行利改税,并于1994年实施分税制改革,合理划分央地财权与事权归属,激发了中央和地方两个积极性。这一时期,财税主要发挥调控性的功能属性,匹配了“公共型”财税定位,契合了“市场化”的发展要求。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党确定了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和全面深化改革的总目标,明确了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总任务,提出了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整体要求。为此,财税在国家治理中发挥着基础性与支柱性的重要定位。财税嵌入到政治、经济、文化、社会与生态的多维之中,推进国家治理体系现代化。例如,扩大财税决策参与范围,培育公共政治参与能力,构建财税治理社会共同体。通过各类减税降费、税制改革驱动经济高质量增长。通过国家转移支付等方式,加大对教育与文化产业的扶持力度,推进文化复兴。改革个人所得税,持续加大民生工程、基础设施投入,推进社会改革。加快实施环保税、资源税改革,推进“碳达峰”“碳中和”,实现绿色生态发展。同时,推动治理手段现代化,构建智能财税系统,打造万物互联、人机交互、天地一体新型治理场域空间。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财税功能更趋于多维化、民生化与智能化,在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上,发挥着不可替代的基础性与支柱性治理功用。

从党的财税治理方式演化来看,经历了革命、建设、调控与治理的因时进阶与嬗递。这既取决于历史形势的不断变化,也取决于党在不同时期历史任务的变化,体现出党的财税治理因时因势而变的灵活性。

(三)逻辑目标: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

现代化建设是一段长时段的历史路程。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打破旧的制度约束,建立了新民主主义国家,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铺平了制度道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党带领全国人民使国家由农业国转变为工业国,并奋力推进四个现代化建设,人民由“饱起来”向“富起来”转变,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奠定了物质基础架构。十八大以来,中国共产党带领全国人民开创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新局面,深入推进“四个全面”“五位一体”布局,完成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第一个百年宏伟目标,踏上第二个百年基本实现现代化目标的新征程。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党对“四个现代化”建设的初步探索,到改革开放以后“小康社会”现代化建设蓝图的初步绘成,中国已站在“人民幸福”“民族振兴”“国家富强”的历史关口。在习近平同志提出的“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号召下,到2035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在此基础上,再奋斗15年,把我国建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

社会主义的现代化,需要现代化的财税体制。党在中共十九届五中全会上提出建立现代财税体制的整体目标与要求,这是新的历史任务下的新指向,要求财税在国家资源配置、宏观调控、社会调节、财力保障等维度上发挥基础性作用,为深化经济结构改革,形成新的发展格局提供新的支撑,同时,加快构建集中统一、权责对等、事财分明的新型财税机制,有效处理中央与地方、政府与市场、社会与政府等多维度的关系,推动国家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不断取得新成效,为社会主义基本现代化奠定基础。

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是全面的现代化。“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10个字深刻概况了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目标要求。它需要更强大的综合国力、更民主的政治氛围、更全面的精神文明、更公平的社会环境与更美丽的生态环境。因此,将推进营改增等税制改革进一步驱动经济智慧化发展,扩大财税决策民众参与,将财政投资引导精神文明嵌入智能生活,推进所得税、房产税改革,促进社会公平正义,完善资源税、环境保护税,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在“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整体框架下,社会主义现代化是财税调剂社会公平、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新时代,是财税驱动经济增长、促进社会进步,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新时代,也是中国逐步加大对外援助,展现大国财政风采,逐步进入世界舞台中央,为全人类幸福贡献中国力量的新时代。

四、中国共产党百年财税治理的基本向度

(一)实事求是的思想之向

实事求是,是党筚路蓝缕征程中攻坚克难的生命线。在财税治理上,主要体现在因应主要社会矛盾调整财税治理方略以及国外财政理论的中国化调适两个方面。

在因应主要社会矛盾调整治理方略上,党的财税治理随社会矛盾演变而转变。革命时期,国家面临着中华民族与帝国主义、封建主义的矛盾。因此,集中调配财税资源,争取实现民族独立,建立民主政权成为党的主要奋斗方向。正因如此,党发行各类革命公债,将财税资源投入军需,以抵抗日军的侵略与国民党当局的军事进攻,最终完成救国大业。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社会主要矛盾转变为先进工业国同落后农业国之间的新矛盾,党顺势转变财税方略,集中财税资源推进国家工业化,完成建国大业。改革开放后,日益增长的人民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又成为新矛盾,因此,党利用财税作为经济的调控杠杆,持续驱动了经济高速增长,使中国GDP位居世界前列,并跨入世界中等收入国家行列,完成富国大业。新时代,在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与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新矛盾下,财税功能因时而变,在国家治理现代化中发挥基础性与支柱性功用,将财税资源嵌入到经济发展、生态改善、民生保障等国家治理应有之维,推进强国大业。

西方财政理论的本土化调适,主要体现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对西式财税理论的引介、移植、反思与不断中国化的过程。中华人民共和国肇始,党向苏联“一边倒”,财税亦全面移植苏联,以“苏”为师,高度集中管理。此种框架下,地方积极性难以发挥。为此,党在八大提出要发挥中央和地方两个积极性,在兼顾国情下对苏联财政科学吸收,提倡“以苏为鉴”。从以“苏”为师到以“苏”为鉴,虽一字之差,但亦可窥见党对西式财税本土适用性的反思。改革开放后,党引进西方公共财政理论,立足国情推进营业税、所得税、关税改革,灵活运用多种财税政策,调控经济,调配资源,形成了中国特色的财政实践。进入新时代后,又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指导,赋予财政基础性与支柱性定位,在“共同富裕”“发展共享”的理念下,财政嵌入国家治理,探索了西方公共财政理论的中国之治与中国之智。

(二)一元统揽的领导之向

百年的治财理税历程中,党的一元化领导贯穿始终。主要表现在党的各项大会高位指明了财税改革的基本方位,并领导了各阶段的财政实践。高位定向,中位统筹,基层实施,构成自上而下的一元统揽之局。

党的各项大会高位决议了财税的主要运行航向。中共一大确定了“共有制”的财税奋斗指向,打破私有制,消灭阶级区分,实现成果共享成为党奋斗的主要方向。在中共二大到七大上明确了党财税改革的基本任务是废除苛捐杂税,并实现耕者有其田。为此,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党带领人民开展谷米限价、禁运、减租、减息、减税、减押斗争,并开展土地改革,让人民获得了生产资料。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中共七届三中全会、八大又指明了财政服务于国民经济恢复与发展的方向,财税支配于国家工业化建设。改革开放后,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确立了经济发展的目标,十四大确立了市场经济体制,财税嵌入经济改革,发挥经济调控功用。十八届三中全会赋予财税在国家治理中基础性与支柱性定位,十九大高位强调了现代财政制度,党开始统筹推进央地关系、预算管理、税制改革,发挥了财税在国家治理中的支柱职能。

高位指明财税治理的基本方位后,党在实践中,一元统揽,全面领导财税治理。土地革命时期,财税工作由党领导的财政人民委员部全权统筹,各级党组织负责税收征管、公债劝募等。抗日战争后,国共合作抗战,吸取大革命失败的教训,中共中央印发《关于改编后党及政治机关的组织的决定》,强调党对人、财、物的绝对控制。又在1942年《关于统一抗日根据地党的领导及调整各组织间关系的决定》中,再次确定了党对资源的绝对节制。1947年召开的华北财经会议决议成立由党领导的华北财办,将分区财政改为统一财政,随后党又成立中央财政经济部、中央财政经济委员对财税工作统一部署,保证了财税工作的一元化领导,集中化筹谋,统一化调度。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共同纲领》实质性确立了党在国家中的核心领导地位,随后,召开第一届全国税务会议,确立了由党统一制定财税法律、组织财税机关、制定财税计划。1950年颁布《关于统一全国税政的决定》,决议了党对国家税政的统一领导。1954—1976年,毛泽东等领导人多次强调党是领导社会主义的核心力量,全面明确党一元化领导工农学商政兵党。十一届三中全会上,提出在不改变党的绝对领导下,适度分离党政职能,提升了党的一元化领导效率。市场经济全面推行后,江泽民、胡锦涛多次强调要发挥党总揽全局的核心作用,改善财税管理模式,科学理财、依法治税。进入新时代,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优化党的领导体系、提升党的政治引领能力,全国上下形成统一的权威意识、全局意识,保障了财税资源的高效配置。

(三)以民为本的价值之向

在“为中国人民谋幸福”初心驱动下,党秉承以民为本的价值取向,先后利用财税巩固和发展了人民政权,保障了人民穿衣吃饭,解决了人民温饱小康,并力促人民生活美好化。

“红色”财税建立、巩固与发展了人民民主政权,守护了一方百姓平安。党成立早期确定了实现民族独立与人民民主专政的基本纲领,为此,党通过“红色”供给型财税,创建了一大批根据地。党带领人民“打土豪分田地”,让贫下中农获得了土地。抗日战争时期,党建立的“战时”财税开辟了敌后战场,党领导人民奋起抵抗敌军的侵略,守护了一方平安。同时,发行各类生产建设型公债,恢复和发展了日军扫荡后的根据地经济,改变了人民的生活条件。解放战争时期,党推行土地改革运动,实施战时财政动员,集中力量推翻了国民党当局的统治,让人民“站”了起来。

“穿衣-吃饭”型财政,解决了人民的基础生存需求。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经济濒临崩溃,通货膨胀、物价飞涨,人民生活困苦不堪。为此,党一方面发行人民胜利折实公债平抑物价,另一方面发行经济建设公债,并集中财税资源,推进国家工业化,国民经济迅速恢复并发展,粮食、棉花等基础生存农产品均实现历史上的最高产量,其中粮食产量1952年达到16 392万吨,比1949年增加36%;棉花产量130.4万吨,比1949年增加1.93倍[12]。基础生存物质需求满足后,毛泽东提出,国家预算要适当向人民生活条件改善上倾斜,党又救济贫困,兴建住房,逐步增加卫生科教等事业支出[13],如,1957年预算中社会文教支出达到39亿元,适度满足了人民生活提高的需要。

“温饱-小康”型财税,解决了人民基础物质生活需求。改革开放后,财税融入经济调控中,发挥了公共性价值定位,在教育、医疗、交通等方面加大投资,实现人民物质现代化需求。1982年,国家拨付科教文卫资金达到13.47亿元,比1952年增加14倍[14]。市场经济充分发展后,财政红利进一步凸显,民生支出进一步提升。如,1978年,科教文卫支出为112亿元,到2006年已上升至7 425亿元,支出占比亦从10.04%上升至18.37%。1978年的社会保障支出规模为18.91亿元,2006年已上升至4 361亿元,支出占比也从1.69%上升到10.79%[14]。人均可支配收入上,城镇居民由1978年的343元增长到2006年的11 759元,增长了近35倍,农村居民则由135元增长到3 587元[15],增长超26倍之多,人民物质生活条件显著改善,阔步迈向小康社会。

“美好生活型”财政,不仅要求财政适配人生存发展的物质需求,更需要全面提升人的素质能力、优化人的行为方式与社会网络。为此,在“十三五”期间,财政投入医疗从13 159亿元增长到17 545亿元,增幅高达33%,人均寿命已达77.3岁,提高约0.96岁[15],保障了人民的“健康梦”。累计棚改2 000多万套,人民居住条件明显改善,保障了人民的“安居”梦。累计安排9 316亿元推进义务教育均衡发展[16],让人民“学有所教”。累计投资120亿元兴建养老机构,让人民“老有所养”。不断改变分配制度,让人民“劳有所得”。累计投入8 779亿元用于环境修复[17],让人民“居有所宜”。人民跨步踏入“美好生活”。

五、中国共产党百年财税治理的当代价值

百年征程,波澜壮阔。百年初心,历久弥坚。未来使命,任重道远。随着经济进入“三重叠加”期,财税环境波诡云谲。新冠疫情的全球爆发,西方势力的对华制裁,使未来财税形势变幻莫测。历史的经验往往更能指导实践。历史上中国共产党历经多重困难,都能乘风破浪,完成各阶段的任务。中国共产党未来财税治理,可从历史中寻求成功基因。

从党领导财政工作的百年经验可以得出,灵活变革、以民为本、统一领导是其财政治理的基本特性。这种特性,既应切了“为中华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的初心和使命,使党无论遇到多大困难,都能坚心守志;同时更是根植于中国共产党长期以来实事求是的优良作风,使党在任何时期都能灵活调整财税治理方略,以应瞬息万变的形势。未来的财税治理,应永葆初心使命,同时根据党的“两个阶段”目标,动态调整财税方略。具体而言:(1)财政的人民性,是党“以人民为中心”执政理念的体现。百年征程中,财政的“人民属性”,先后围绕人民“站起来”到“饱起来”到“富起来”而转变,未来让财税嵌入到“人民生活美好化”中去,让民有所呼,党有所应。(2)财税的创造性,是党持续获得财税资源的重要来源。驱动经济增长,拓宽优质税基,是未来防范财税风险的重要途径。(3)在国家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新征途中,党的一元化领导应成为未来财税治理的根本保障,同时动态调整中央与地方、政府与市场的多层关系,在中央权威不动摇下激励各方主体的创造性。

第一,财税治理需要因应“人民生活的美好需要”社会矛盾为新指向。历史上,中国共产党应切不同时期的主要社会矛盾,制定了不同阶段的财税政策,体现出财税治理的因时变革性。当前,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发生了新的转变,不平衡不充分发展的现实与人民生活的美好需要,成为党着重解决的新矛盾。因此,财政治理需要围绕“人民美好生活”作为新的实践取向。一方面,在新冠疫情影响下,利用财税工具着力实现“六稳六保”,稳住就业、保住民生。集中财政资源,重点推进公共卫生设施建设,编制自然灾害、公共危机的常态化资金支出预算,并利用转移支付支持就业补助、技能提升。综合利用减税降费、贷款贴息、财政补助等多种手段,惠企纾困。另一方面,人们生活的美好需要关键矛盾还在于不平衡与不充分发展的现实,因此,利用财税促进充分化发展与平衡化发展应成为题中之义。这需要集中优势财力促进产业链改造升级建设,推动数据性、智能性新型经济业态发展,发展新兴产业驱动经济高质量发展。利用财政转移支付、税收优惠等多种途径,优先赋能落后地区的产能发展,缩小地区差异。加快房产税立法,缩小群体间的财富占有差异。进一步改革个人所得税,将个税起征点、专项附加扣除与“三胎”等异质性家庭统筹考虑,体现税负公平。通过减免城镇土地使用税等手段,支持县乡地区交通基础设施建设,完善县乡地区的公共产品供给,缩小城乡差距,让不同群体、不同区域、不同家庭的人民,都能同等享受幸福美好生活。

第二,加大资源创造性,发展经济新业态,激发财税新红利。财政的本源意义是在既有资源条件下的一种汲取和分配的方式[18]。中国历史上不少王朝,采取横征暴敛的方式过度汲取了社会资源,致使内生增长动力不足,以至王朝衰落。中国共产党在各个历史阶段,虽然面临着巨大的经费需求,但并没有采取“自我掠夺型”的资源汲取方式,而是“资源创造型”下的财税红利实现。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对贫困农工少征或免征税,同时扩大根据地的生产,利用经济发展下的利税供给革命。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着力推进国家建设与经济发展,将国家掌握的生产要素逐步实现市场化,培育了新型经济形态。多种经济业态的发展拓宽了税基,使财政有可持续的税收来源。在当前我国经济面临多重不确定情况下,可进一步发挥“资源创造型”改革经验,培育新的经济增长点,开辟新的资源。如,投资无人经济、虚拟经济、产业平台化生态、数据要素流通、智能交互应用等新动能,开拓经济新蓝海,激发财税新红利。

第三,坚持党对财税工作的绝对领导,保障党的资源统筹调度能力与制度设计能力。在百年征程中,坚持中国共产党的一元领导,保障了在任何危急时刻,都有坚强的领导主体,明确的突破方向和统一的战略筹划,是中国革命、国家建设、经济发展的根本保障,也是未来中国迈向改革新高度的最大优势。科尔内(1987)[19]曾提出地方对中央的高度集中、市场对国家的高度依附是社会主义国家资源配置扭曲的根源。然而,实践证明统一化领导,更能纠偏市场内生性问题。在中国共产党的集中领导下,中国不仅解决了利润增长空间、硬化预算约束、资本市场等多重问题[18],还成为世界超级经济大国,同时也是世界经济增长的重要引擎。为此,强化中国共产党的一元化领导,保障中央权威,是未来财税治理改革的根本保障。当然,中央权威与地方激励的“两个积极性”并列推进也应成为应有之维。根据市场化改革要求,需动态调整事权,并配适应有财权,让地方拥有更大的财政弹性空间,使财权匹配事权。地方债务的无限膨胀,财政行为的规则越界,则应通过制度考核等强化约束,形成“建立权责清晰、财力协调、区域均衡”的制度安排。[20]

一言以蔽之,中国共产党领导的财政治理,是根植在中国道路和中国经验上,体现出了财税的中国之治与中国之智。最根本的历史经验,是党集中领导下的制度设计、实事求是的思想作风和以民为本的价值优势,从而显现了中国共产党百年征程的强盛生命力量和全面复兴的璀璨远景。百年的财税治理征程,积淀着宝贵经验、提供了丰厚滋养,能够对我国当前深化财税改革提供无尽的智慧、滋润的营养和前进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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