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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说爱我》中的鲑鱼意象

2021-11-30刘克东董兴榕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学报 2021年4期
关键词:印第安鲑鱼印第安人

刘克东 董兴榕

引 言

印第安文学中不乏透过动物意象反映创作主体情感的作品,例如凯奥瓦族(Kiowa)印第安作家、美国印第安文学领军人物莫马迪(N. Scott Momaday)《两扇窗里的月亮》中动物受授智慧,建立伙伴关系,并以此反映印第安人社会;斯波坎(Spokane) 印第安作家谢尔曼·阿莱克西(Sherman Alexie, 1966- )更是在其回忆录《不必说爱我》(YouDon’tHavetoSayYouLoveMe, 2017) 中多处使用鲑鱼这一动物意象,甚至出版了名为《一个热爱鲑鱼的人》(TheManWhoLovesSalmon)的作品。在印第安文化中,鲑鱼具有独特的地位:它是斯波坎印第安人传统饮食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洄游过程中表现出惊人的适应性和顽强精神。原始印第安人对鲑鱼的长期高度依赖和对自然平衡的原始崇拜协调渗透,使鲑鱼这一客观物象被赋予更多情感色彩。美籍印第安裔作家波拉·甘·艾伦(Paula Gunn Allen)认为女性、部落和土地是构成印第安部落的四大元素(Allen,1991:124)。在《不必说爱我》中,鲑鱼的繁衍功能、洄游习性,以及隶属于自然,作为自然崇拜的对象等属性,恰能与之形成对应。作者以鲑鱼的繁衍功能为基点,延伸至母性形象及背后的母系权力;又利用对鲑鱼的习性和现实处境的描写,反映印第安族裔的生态环境。他或者抽象鲑鱼特征作为隐喻来源,或者具现鲑鱼意象作为道具,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表现荒诞神奇与超自然力量乃至对宗教信仰的阐释。因为鲑鱼是斯波坎印第安人生活中的重要因素,它已经深深地印入他们的认知,成为斯波坎印第安人多种隐喻的喻体。

母性的象征

首先,鲑鱼同母亲都是孕育者,具有显著的创生性。书中提及,谢尔曼·阿莱克西在一次演讲中将鲑鱼誉为动物王国里“史诗般的交配者”(epic fuckers)(Alexie,2017:182-183)——这是毋庸置疑的:鲑鱼漫途跋涉,历尽艰辛,耗尽气力抵御湍流,在砂砾处卧卵数千枚,最终黯然死去,用生命完成繁衍的使命。在动物界,其悲壮性和史诗感无出其右。继而他谈及父母,生命正因交配而得以传承。言辞虽有冒犯,却也反映了两者孕育后代的共性。无论是繁衍后代的鲑鱼,还是孕育生命的母亲,在生命的延续中都担当着伟大使命,即创造新生。前者虽死犹生,筑就新生命诞生的温床,新一代的鱼苗将会接续生命,完成另一轮循环;而人类的繁衍,则是种族延续的根基。

其次,鲑鱼和母亲都担负着供给哺育的责任。从单一母性角色说,鲑鱼在洄游期间积蓄能量,在排卵期间便不再进食,仅依靠所蓄营养支持身体机能,滋养鱼卵。在那之后,鱼身消瘦发黑,几无食用价值,就此结束生命。而母亲以乳汁喂养婴儿,满足孩子的需求,同样是哺育功能的体现。从关联角度看,“我们需要鲑鱼来维生”(Alexie,2017:136)。斯波坎印第安人聚居在美国西北部的俄华盛顿州,以鲑鱼捕捞为主要谋生手段,有点类似我国的赫哲人。栖居地的纬度较高,冬季漫长(斯波坎市与加拿大接壤,尤能体现这一特点),意味着必须有合适的食物储备。鲑鱼干和熏制品作为重要储粮,为印第安人冬季维持生计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联系印第安人对鲑鱼的依存,鲑鱼对印第安人的“哺育”,可以得出鲑鱼意象的母性哺育功能。

再者,作者将鲑鱼意象与印第安文化中的母系权力相关联。“女性在印第安创世神话中扮演着开天辟地的角色……印第安女性中心传统的核心是母性……母性才是使得族群得以延续的力量之源”(王卓,2011:34)。女性,更具体地说,母性被赋予神性,拥有创世佑世的神力,是族群出现壮大的源头。“我捉住这条鲑鱼/赤手空拳/并把它交给了/我的母亲/她剖开这条鱼/发现/满城的印第安人/生活在细细的鱼刺间”(Alexie,2017:143)。在诗歌《创世故事》中,谢尔曼·阿莱克西以鲑鱼为载体,容纳了整个印第安部族,此处鲑鱼意象作为抽象的印第安符号,代言了印第安人,同时,具象的肉体和骨骼又在诗歌中作为叙述基础,让这首诗歌在画面和表面含意上通畅合理。母亲作为创世者,具有剖开鱼腹,开掘城市(族群)的能力。鱼腹原本是孕育生命幼体的场所,然而剖出的却是一群完整的人,一座 “健全”的城市,密致地排列在骨骼血肉之间。鲑鱼如同生灵的母神,用鱼腹诞生城市,用血肉包裹子民,充分体现了母系权力的核心地位。综上,作者通过孕育功能、哺育责任、创世力量三个角度,成功使鲑鱼意象达到母性母系的意象延伸。

部族归属的化身

《不必说爱我》利用鲑鱼洄游的习性来投射部落的归属地意义。数百年来,鲑鱼持续进行周期运动,主动进行定期定向的集群洄游。而这些特点也为人类所共有,在迁徙上表现得蔚为集中。作者将鲑鱼的洄游同印第安人的回归相联系,给予它回归属地的意义。正如作者的母亲那样,“在她最绝望和最孤独的时刻,经常像鲑鱼一样回到她出生的地方,那是几个世纪前斯波坎印第安人聚集的地方” (Alexie,2017:17)。

同时,作者借鲑鱼繁衍困局和所处生态的恶劣环境,反映当前印第安族裔的生存空间遭到严重挤压的问题。大古力水坝(the Grand Coulee Dam)的落成堵塞了河流系统的自由流动,使流动的河流化作死水。在严重破坏当地的生态的同时,还阻碍了鲑鱼洄流。即使建立了鱼梯,哥伦比亚河流域内的鲑鱼还是大大减少。过去生机勃勃的斯波坎河,自大坝落成后,便陷入了鲑鱼逐渐销声匿迹的惨淡境况。在环境的重压下,鲑鱼必须面对更加险恶的生存环境:“自海洋进入狂暴的河口,逆流而上,越过水坝,闪避熊和渔夫,来进行它们史诗般的旅程……然后它们穿过,越过,绕过树木,还有岩石、污染和垃圾——洄游数百英里,甚至数千英里……”(Alexie,2017:182)。对斯波坎印第安人来说,大古力水坝是一座史诗般的墓碑,“骑着野生鲑鱼从斯波坎河的一边游到对岸”的场景再也无法重现,它们“为野生鲑鱼的死亡哀悼了70多年”(Alexie,2017:132-133)。大古力水坝作为部族历史的终结者,印第安人身份的扼杀者,在美国史上恢弘之余,如此令人憎恶,正应标题 “去你妈的吧,阻隔神灵的堤坝”(God Damn, God Dam)。书中多处提及的“鲑鱼之殇”(salmon-grief)正是对鲑鱼悲剧命运的概括化表述。

美国历史上的屠杀、隔离、同化亦是一座座大坝,阻挡了印第安人的回归之路,物质和情感上切断了他们同归属地的联系。诸多自19世纪末起被送入白人学校,被迫接受同化的印第安人,接受着统治者所灌输的事物,身上的印第安特征或被剥夺,或被同化,如同被驯服圈养的鲑鱼,陷入任人摆布、宰割的处境。身份危机随之降临,即使最终融入白人社会,躯壳和精神间的矛盾仍然无法消除。作者用野生鲑鱼(wild salmon)和养殖鲑鱼(farmed salmon)的意象来反抗这种迫害:“斯波坎印第安人离开野生鲑鱼是什么感觉?那就好像是基督徒失去基督一样,就好像基督没有把墓室的石门推开,从中复活一样”(Alexie,2017:133);“把从其他地方运来的鲑鱼或养殖的鲑鱼和我们自己的野生鲑鱼作比较,就像把摇头基督玩偶与真正的基督相比。一个是塑料的,另一个是有血有肉的”(Alexie,2017:312)。作者强调“野生”与“养殖”鲑鱼的区别,失去野生鲑鱼,意味着信仰破灭,永不复活。然而,在殖民者压迫之外,印第安人主动拥抱白人文明的现象仍然存在,而本民族文化的复兴还有遥远的距离。是否要被驯服,是否要融入所谓的安逸生活,失去传统,失去独立自主的机会,作者以鲑鱼意象的“野生”“养殖”之辩向每一位读者发出拷问。

文化被殖民往往伴随着本民族文化遗失,鲑鱼意象在反映文化遗失、逐渐同化等问题方面也起到作用。散文《逝去的向四面八方扩展》(“The Loss Extends in All Directions”)便以鲑鱼意象为引子,揭示本族语言濒危态势的惨烈。作为印第安人的代表性符号,“如果有什么斯波坎词语是我们应该知道的,那就是鲑鱼这个词” (Alexie,2017:144)。然而,人们只能面面相觑,尴尬地意识到谁也不知道这个词。作者的母亲是斯波坎印第安族群为数不多的会母语者,在部落中饱受敬爱。“我的鲑鱼/三文鱼/我野生的鲑鱼/我狂妄的母亲/三文鱼/妈妈/三文鱼/我鲑鱼般的母亲/我鲑鱼般的母亲/三文鱼/妈妈”①。在诗歌《我所学到的》(“What I Have Learned”)(Alexie,2017:421)中,谢尔曼·阿莱克西通篇运用双关,将三文鱼与母亲关联,英语与斯波坎印第安语交杂,从文体形式上表现出了冲突,突出了母亲作为一个本民族语使用者的特征。同时,英语作为殖民者的语言,象征着文化霸权,与本土的斯波坎印第安语构成引申义上的冲突。 “母亲”和“三文鱼”,在此处作为本能所发出的最原始的呼唤,呼告着印第安文化的困境。此处两度呼唤“我鲑鱼般的母亲”,更证实了鲑鱼意象与文化传承者母亲的紧密关系。

荒诞神秘的载体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包桂影、任玉函, 2021: 136)。谢尔曼·阿莱克西用鲑鱼意象作为道具,制造出惊人的怪异神奇场面,从而增强情感的感染力。他的诗歌有相当一部分充满非现实的、天马行空的场景,然而,正如前文所述,神奇是构成印第安部落的四大元素之一。种种魔幻现实主义的场面尤其体现在描写面对死亡的惊惧、狂乱、低迷以及面对未知宇宙时的推崇敬畏。他抽出鲑鱼客体,作为物件进行再处理,以密集排布或是极度放大的方式重组,在视觉上构成了崭新的意象,充分地调用了读者认知的意向图式。或高空鸟瞰,或局部特写,作者用鲑鱼这一媒介向读者传递了丰富的内容。

首先,他具现鲑鱼意象作为道具,来完成场景画面的铺设。“下雨了,鲑鱼雨/在我母亲被埋葬的那天。/鲑鱼掉在草地上/在墓石之间/努力呼吸。/它们想活下来。/我和我的兄弟姐妹聚在一起/鲑鱼很多/我们可以把它们捡起来,放进篮子里/我们的怀里、口袋里……”(Alexie,2017:136)。在《暴风雨》(“Storm”)中,作者给予鲑鱼以非正常的状态与超自然的力量:从天而降的鲑鱼暴雨,仿佛雨点一般打在地上,留下濒死的鲑鱼,仍在挣扎呼吸,渴求生存。这首诗用荒诞的手法描写了母亲葬礼后,作者所臆想的令人目眩的魔幻场面,充满了丧失亲人的沉恸。

其次,他抽象鲑鱼特征作为隐喻来源。在诗歌《这个城里的印第安男孩享受良好医保》(“The Urban Indian Boy Enjoys Good Health Insurance”)中,作者并未直接对鲑鱼意象进行特写,仅仅使用了“死鲑鱼一样冷酷”(dead-salmon cold)的说法(Alexie,2017:189)。“一个人如何致以真诚的悼词/我是说,妈的,妈的,妈的——我妈死的时候我撒了谎/什么有力的话也没说——关于她的残忍/或者她的善良。/我本可以说她疯了/像死鲑鱼一样冷酷,病态地说着谎言/但谁想在悼词中如此诚实/……/我本可以说,‘和妈妈在一起,我几乎有一半的时间感觉很安全,/她每周有三天都保护我不受残忍伤害。’/是的,我知道我的审视像死鲑鱼般冷酷……/但我希望这是一首真诚的悼词/关于我如何学会接受和施舍残忍”(Alexie,2017:189)。“死鲑鱼一样冷酷” 利用鲑鱼这一新奇的动物意象作为隐喻,能与读者们的认知相结合,带来直观的画面联想。作者选用死鲑鱼——尸体来比喻母亲冷酷的态度,将抽象的情感具象化,将具体感受传达给读者。试想一番,被宰杀、刚刚死掉的鲑鱼,带着鱼腥味和阴暗的血迹,湿漉漉地滴着水;或者是干洁的冷冻鱼肉,硬邦邦地冻在冰柜里,极为冰冷。无论哪一种,都怪异诡谲,令人不适。这种比喻既生活化,贴近具体的家庭情景,又显得阴沉恐怖,恰到好处地体现“动物隐喻所涉及的语言机制包含的求异和求新心理”,其词义的延伸和转换也为之囊括(那剑,2019:122)。在母亲的葬礼上,作者再次回到儿童的身份,对母亲的冷漠行为发出痛苦而强烈的质问,又为自己“懦弱”的谅解而愤怒,充分表现了母子间的爱憎关系。而这样的场景不仅仅局限于作者个人,甚至整个保留地都存有类似的暴力关系。此处,鲑鱼意象得以延伸,起到重要的传情作用。

鲑鱼意象的延伸同样应用于面对宇宙未知的遐想。在《天启》(“Apocalypse”)一诗中,鲑鱼被极限放大,成为天体,参与到世界组成中去。“有一条鲑鱼正在星际洄游。/有人叫它彗星,有人叫它远光。/有一条鲑鱼回到我们的天空。/有人叫它星座。有人叫它月亮。/有一条鲑鱼正在吞没地球。/有人叫它黑洞。有人叫它上帝”(Alexie,2017:142)。谢尔曼·阿莱克西将彗星、远光、星座、月亮、黑洞等近代科学观下设立的名词赋予鲑鱼,最后,又将它唤作上帝,在唯心与唯物两者之间建立起联系的纽带。在天际中,尽管地位毋庸置疑,鲑鱼却并不属于单一的,可以清晰划定的某个界限之内的形象,它是神秘朦胧的,甚至变换的。在现实中,鲑鱼这一物种真实,可触碰,遵循着洄游的自然法则,来回往复,同印第安人一起淌过历史的长河。此处的鲑鱼,具有彗星一般的特质,静静地绕着他们旋转,有时逐渐模糊,淡出视线,仿佛将被遗忘;又在某个时间倏尔呈现眼前,循着亘古不变的定律,于特定的时间归来,见证印第安人代代延续的印迹。这种巧妙的意象运用,为作者对印第安人自然宇宙观所作的诗意表达奠定了基础。

信仰的体现

作者最后将鲑鱼意象延伸至宗教信仰,着力表现自然崇拜传统以及宗教杂糅特征。鲑鱼于春季洄游的特点,适时地迎合印第安人的现实需求——历经寒冬,存储的食物即将耗尽,此时,鲑鱼的到来无疑是上天的馈礼,鲑鱼也因此被赋予自然“恩赐”的灵性,受到印第安人的崇拜。鲑鱼既是自然造物,又是自然赠与,崇拜鲑鱼这一举动从基础层面上体现了印第安人传统的自然观,即和谐尊敬。在诗歌《圣餐》(“Communion”)中,作者将鲑鱼与圣餐相比,“我们崇拜/鲑鱼/因为我们/吃鲑鱼” (Alexie,2017:135)——赋予食用鲑鱼宗教仪式的含义,突出了鲑鱼作为信仰符号的作用。基督教徒以圣餐纪念耶稣的死亡与复活:在食用鲑鱼时,鲑鱼的身躯和血液面临消亡,即所谓“死亡”;崇拜鲑鱼时,鲑鱼则在信仰者的感恩、祷告、崇拜中,以“圣灵”的姿态存在,即所谓“复活”。“死亡”时,鲑鱼以血肉哺育着印第安人的身体;“复活”时,鲑鱼以偶像身份滋养着印第安人的灵魂。毋论生死,鲑鱼始终与信徒——印第安人同在。基督教徒进圣餐,以达到信徒与信仰的相会(康志杰,2000:101-102);印第安人进行鲑鱼崇拜,以达到与自然灵性的结合。当然,圣餐见证神之恩赐,亦可从侧面理解为对鲑鱼所代表的自然之恩赐的崇拜。

同许多印第安文学相类,《不必说爱我》含有宗教杂糅的特征。在本书中,谢尔曼·阿莱克西往往将鲑鱼丢进其他宗教乃至无神论话语的“熔炉”,任鲑鱼这一具体事物横冲直撞,营造出荒谬而又幽默的效果。他将鲑鱼意象所隐含的自然崇拜意味——印第安人信仰的符号,与以基督教为主导的其他宗教杂糅,形成强烈鲜明的对比。实质上,这种宗教层面的杂糅形式是“对白人宗教霸权统治的抵抗与颠覆的鼓励”(陈靓,2013:108)。 诗歌《这是你的神学还是我的神学?》(“Your Theology or Mine”)中写道:“但我也是神秘的耶稣和神秘的鲑鱼的后代。我认为耶稣是由鲑鱼做成的,每一条鲑鱼都是由耶稣的许多部分做成的。对于一个无神论者来说,这是一个难以表达的矛盾思想” (Alexie,2017:324)。作者以平等视角将两者对照,这种率性的杂糅,反映了作者在宗教领域的自我认知和掌控力。放大来看,是站在印第安人立场的一种宗教认知和掌控力。印第安人拥有清醒的宗教认知和掌控力,足以反向谈论西方文化殖民者的宗教意识形态。

在《不必说爱我》中,鲑鱼意象还作为灵智指引者,使印第安人“得救”。 “鲑鱼已经筑起广厦/自每处海域的底端/数千幢房间/数千幢房间/鲑鱼已经派出使节/以居住印第安人中间/数千幢房间/数千幢房间/那些使节正教导我们/如何用水呼吸”(Alexie,2017:180)。“预言”(Prophecy)这一标题本身含有旨意和圣谕的意味,给予读者丰富的想象空间。鲑鱼意象的选取极为精当。以海作为承载,“用水呼吸”带着沉静而神秘的魔力,将吐纳的平和与水的微澜融为一体,彰显了自然世界与生命合而为一的传统信仰,同时带有神秘色彩。数千居室伫立于每一处海底,结合鲑鱼的居地和饱经风雨的旅程,这种定居筑室的行为具有长途跋涉和饱经磨难的殉道者气质。人格化的鲑鱼,甚至拥有了自己的国度,建立起独有的秩序。规模宏大而有序,甚至训练有素地,抵达了每一处海域,如同席卷六合的帝国。派出使节教导,这种自上而下,赠予文明的行为,将鲑鱼放在神灵的地位。受鲑鱼的指引,印第安人习得了赖以生存的技能——呼吸,这一生命的基础至关重要,就此决定了整个族群的生存和延续方式。

结 语

谢尔曼·阿莱克西在《不必说爱我》开篇明确道:“我的人民,内陆萨利什居民(斯波坎族是萨利什的一个分支),自我们的源起就已崇拜野生鲑鱼,几千年来,这种神圣的鱼一直是我们身体和精神生活的主要源泉” (Alexie,2017:138)。他在《不必说爱我》中,通过对鲑鱼意象进行阐发和延伸,将鲑鱼一词扩充至母性、部落、信仰三个方面,表达了自己的伦理指向,并运用鲑鱼意象夸张地表达狂热的情感。他对鲑鱼意象的延伸,超脱客体本身,却不违背客体的属性、功能和活动,帮助他于散文诗歌中言简意赅地表达了丰富意蕴,是成就他独特写作风格的要素之一。

无论母亲、部落认同还是信仰,都是对族裔个体来说深入骨髓的元素。作为斯波坎印第安人的主要食品和精神食粮,鲑鱼也已深入他们的骨髓,形成了他们的认知和思维模式。这些元素被抽象化,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因此,鲑鱼可以代表母亲、部落、信仰。

注释:

①斜体字的原文为斯波坎印第安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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